“朕会让你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沈从嘉此时已经木然了,他没有了惧怕,没有了难过,就这么跪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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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往事,沈从嘉眯着眸子,看向那个昔日的帝王。
他到了后来,已经无所顾忌了,从一代明君,骤然变为一个暴戾的帝王,御笔之下不知道诛杀了多少人命,但凡是和阿宴之死扯上干系的,统统杀杀杀。
他在抱了阿宴的尸首一天两夜后,终于仿佛梦醒一般,命人用水晶做了一个棺木,将阿宴放进去,又抬到了庙里,让人好生供奉着。他每天都要过去看看那个水晶棺,和她说说话。
那时候的文武百官都暗暗地猜测,皇上已经疯了。
有时候皇上看着众人的时候,大家都忍不住打冷战,觉得那不是一个人的目光。
当时死了那么多的人,可是沈从嘉没死,他一直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天牢中,饱受着折磨,生不如死。
那个帝王说过,不会让他死的,要让他活着一起受罪。
沈从嘉在不知道岁月为几时的折磨中,就这么捱着那永无止尽的痛苦。
一直到有那么一天,他听到有人放他出去,原来说是皇上要铸造高高的法台。
当他带着铁链,佝偻着背,一走一颤地经过萧永湛的面前时,他听到那个人用清冷的声音道:“去帮朕铸造法台吧,朕要让一切重新来过。”
沈从嘉艰难地咳着,长年的牢狱生活,他的身体已经破败犹如一个抹布。
不过此时的他,什么也不怕了。
他的母亲在出事的那天已经活生生的病死了,他的家人也已经全都被容王诛杀了。
他凄凉地笑了下,用浑浊的眸子看向一旁的帝王。
那个昔日清冷尊贵的帝王,此时冰冷得犹如一个石像。如果说他以前还有一种可以称之为优雅和从容的意味,那么现在已经全都消失殆尽,只剩下嗜血的锋芒。
“萧永湛,你太以为是了,你以为她落到那样的地步,是谁逼得?都是你。”
此时的沈从嘉,每说出一个字,喉咙里就仿佛被针扎一般,他剧烈地咳着,却试图艰难地说出这一番话。
“如果不是因为你贪恋臣子之妻,我沈从嘉又怎么会忍心放弃自己的妻子,看着她就那么死去?我曾经试图把她送到你身边,可是你不要,你固守着自己的本分,你懦弱地连要都不敢要她!你要我怎么办,难道我要在后宅里宠爱着帝王仰慕的女子吗?你自以为是地喜欢着她,可是你为她做过什么吗?不过是放任你的妃嫔欺压于她罢了!如今她死了,你倒是说要为她报仇雪恨了,可这是她要的吗?”
这一番话,在这凛冽的寒冬里,由一个行将就木佝偻着身子的死囚犯说来,实在是大逆不道。
不过那个时候的萧永湛却没有生气,他挑眉,淡淡地道:“所以,她的死,我也有责任了?”
沈从嘉望定了这个昔日他连看都不敢怎么看的帝王,见他眉目间的萧条,忽而心中涌现出无限的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太得意了,笑得削薄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抖,笑得几乎要摔倒在那里:“萧永湛,不错,就是你害死了她!如果不是你,她还是我最心爱的女子,我会教她练字,我会给她画像,我还会陪着她一起听风看雪。是你毁了她,也毁了我。”
沈从嘉最后摔倒在了坚冷僵硬的石头上,他狼狈地咳着,最后咳出的血在冰冷的石头上开出了狼藉的花朵。
他嘲讽的笑着,笑得眼泪滴流:“阿宴,如果不是这个人,我不会那样对待你,你也不会死的。如果一切真得可以重新来过,我真得不会辜负你了。”
他削瘦苍白的手颤抖着抠在石缝里:“这一次我不要功名利禄了,我只要你,只要你……”
**********
回忆过往,沈从嘉眸中流下了前世的眼泪。
其实他是死在搬运石块铸造法台的劳作中。
他以为自己会死,可是却没有,他竟然重新回到了少年之时,他依然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沈从嘉,眼看着就要和二八年华娇艳如花的阿宴定亲了。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是隐约猜想,也许萧永湛的法台真得灵验了吧。
而他这个死在法台上的人,因为心中的执念,所以也跟着重新来过了。
沈从嘉透过眸中的眼泪,狼狈地看向那个清冷俊美的男人。
忽而忆起在灵隐寺里,他是如何呵护地搂着阿宴。
萧永湛上辈子渴求的事终于实现了,他是尊贵的容王,拥有他心爱的女子。
他扭转了乾坤。
可是自己呢,为什么自己依然一无所有,为什么自己重来一次,依然只是容王的阶下囚?
而且,是毫无悬念地,就这么简简单单地,以一种可笑的方式,被他粗暴而不容置疑地囚禁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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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一切,沈从嘉忽而从心底涌现出不服,他青筋暴涨,目呲尽咧地瞪着容王:
“萧永湛,你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罢了!如果你不是天子的弟弟,如果你不是天生为皇子,这一次,我不会败在你手里,我绝对不会比你差!如果不是你的身份,阿宴会是我的,她依然会嫁给我,我会好好待她,我会陪着她一直……”
他话没说完,容王抬掌,给了他一巴掌。
容王神情冷淡,俯首看着他的时候,犹如看着一个蝼蚁,便是抬掌给他一个巴掌的时候,也是姿态优雅从容,神情淡然冷漠,仿佛他只是抬抬手整了下鬓发。
不过容王可是练过武的,这是一个看似优雅从容淡然自若,其实在马背上征南战北平定天下的王者。
他这一巴掌过去,沈从嘉顿时整个人都撞在了墙上,撞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开了位置。
他一边吐着血,一边流着泪,咬着牙,让自己的脸贴在冰冷的石壁上:“萧永湛,如果我也是生为皇子,我绝对不会输给你!”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可是迎接他的,却是萧永湛的另一个耳光。
容王低首,冷沉的目光俯视着他:“身为一个堂堂男儿,当你竟然想将自己的发妻送给别人的时候,你就不配为男人。”
望着这沈从嘉的眸光中透着鄙夷:“你这样龌龊的人,根本不配为男人,居然还敢痴心妄想生在我皇家?”
沈从嘉已经被打得几乎没了气息,他狼狈地跪趴在那里,许久后,终于用微弱的声音道:“如果你不是容王……你以为……你以为阿宴会嫁给你吗?她不过是贪慕你的地位罢了……如果她知道上辈子的事,你以为她不会恨你吗……如果不是你,我们根本不会落得一个那样的下场……”
容王眸中泛冷,鄙夷地道:“沈从嘉,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治好了双腿,更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换了一张面孔。不过今天,你既然落到了我萧永湛的手里,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去阿宴面前说三道四吗?”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眸中迸射出森冷的杀意:“来人。”
这个时候,一名侍卫无声的走进来,恭敬地跪在那里,一声不吭。
容王淡淡地吩咐道:“给本王狠狠地打。”
说完,他撩起袍子,拾阶离开了。
沈从嘉红肿的脸紧紧贴着冰冷肮脏潮湿的地面,绝望地望着那个男人洒脱而从容地离开了这个地牢。
重来一次,他依然是那个阶下囚吗?
沈从嘉颓败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帮助铸造法台上,曾经千百次地祈祷,祈祷上苍能给他一个机会,祈祷大法师长随能给与他一个转折。
为什么,他连和阿宴好生坐下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难道说,那拥有无边法力的长随大法师,也只是敬畏帝王权势,扭转前馈,只为了萧永湛一人吗?
沈从嘉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已经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踢得他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一般。
而这一切,只是痛苦的开始。
***********
容王在离开地牢后,满脸的阴冷。
萧羽飞恰好有事情要来禀报,乍一看到了容王这脸色,顿时一惊,心里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了。
殿下这神情,就仿佛刚浴血奋战杀尽敌人后,从战场上下来。
容王冷眉扫向他:“怎么了?”
萧羽飞越发惊了一跳,忙回禀道:“殿下,外面暗卫有消息传来了,说是四海钱庄勾结知州的证据找到了,知州大人曾经收了四海钱庄的韩齐飞一万两黄金,四副名画,还有一些古董等物。至于韩家的四爷,那是从中做的牵线人。”
容王一听,脸色这才稍好,满意地点头:“好。把消息传出去,就说本王将在州衙内公开审理洪城最大的监守自盗案,要请所有的官员和洪城百姓围观。”
略一停顿,他又下令道:“还要请来韩家老夫人,威远侯,镇南侯等人。”
萧羽飞听了这话,自然赶紧道是,一时下去办理了。
容王一切安排妥当,便向后院走去。
来到后院,却见阿宴正在几个侍女的陪伴下荡着秋千,米分色的裙摆在寒风中飘荡,为略显萧瑟的冬日抹上一层娇艳的色彩。
乌黑的长发在空中荡出美丽的弧度,飘逸而优美。
容王一出现,几个侍女见状,明白他的意思,都低头退下去了。
阿宴这秋千渐渐停了下来,笑望着容王,眉目间都是柔意:“今日看着你倒是忙,大半日不见人影呢。”
容王单手握住那秋千绳:“你若是喜欢,以后在王府里多做几个秋千就是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扶她下了秋千:“只是如今你怀着身子,总是要在意。”
阿宴靠着他笑道:“我身子倒是好,不过是看着两个小家伙都睡了,一时兴起过来玩玩罢了,又不是天天玩。”
容王看着她开怀的眉眼,忽而想起沈从嘉的话。
“如果你不是身份高贵的容王,她根本不会嫁给你的。她嫁给你,不过是贪慕你的权势罢了。”
想起这个,容王不由笑道:“阿宴,若我不是容王,你当日可会嫁我?”
阿宴眨眨眸子,不解地道:“你若不是容王,那你是谁?”
容王低首,想了下道:“若我是街边一商贩呢?”
阿宴听了,坚定地摇头:“如果你当时是街边一商贩,我自然不会嫁给你的。”
再是好看的男人,身份如此低微,当时的她,怎么可能嫁呢。
容王顿时脸色有点难看:“是吗?你不会嫁?前几日你不是还说,若你我为一对贫贱夫妻,你也定会不离不弃吗?”
阿宴听了,不由笑道:“今日今时,如果你骤然成为街边一商贩走卒,我顾宴怎么可能舍弃自己的夫君,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夫君,自然是和你夫唱妇随不离不弃。可是当日我和你又不熟,若你不是手握重权的容王,我干什么要嫁给你?就凭你长得好看吗?”
容王想想也是,阿宴说得,竟然莫名得很有道理。
想明白这个,他顿时释怀了。
抬手搂着阿宴的肩膀,低声问道:“若你我自小相知,我为街边走卒,你会嫁给吗?”
阿宴靠在他肩头,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脸上竟然微红:“其实你小时候真得很好看,我挺喜欢的。所以应该会吧。”
容王听到这个,心中越发释怀。
一时想起那地牢里的沈从嘉,不由冷哼,想着今生今世,此人永远不必记挂着他的阿宴了。
***
夫妻二人正说着的时候,却听到侍女来报,说是外面有个外地来的商户,要来求见容王。
容王挑眉,淡问道:“什么商户?”
那侍女也是从二门得来的消息,并不知确切,只好依样回复道:“听说那商户自称是长随,说是只要一报这个名字,殿下就知道的。”
长随?
容王不动声色地道:“除了这个名字,他还说什么了吗?”
那侍女摇头:“其他的,婢子也就不知道了。”
阿宴从旁,见容王神色凝重,知道这个名字怕是和他有些干系,便问道:“若是你真个认识,何妨一见?”
容王默了半响后,抬头凝视着阿宴。
阿宴忽而觉得他那目光怪怪的,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没什么异样。
最后容王轻轻笑了下,淡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这个长随,上辈子是为他扭转了乾坤,换得了这个世间时光倒流,一切重来。
如今这个人竟然又出现了,是福是祸,他总是要去面对。
他撩袍走出房门,刚跨出一步,却又有些不舍,便回头深深看了阿宴一眼:“你去看看两个小家伙,我去去就回来,等下我们一起用膳。”
阿宴感觉到他的不安,安抚地笑了下:“好的,我等你。”
容王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儿,这才缓缓迈出。
来到了前面花厅,那位商户已经等在那里了。
窗棂之下,这个人身穿商户的布衫,头上挽着发髻,他并不是一个和尚。
不过容王只看这个人的背影,便知道这是谁。
他就是长随。
长随缓缓回过头,圆润的脸庞带着睿智和无奈:“皇上,咱们又见面了。”
容王淡道:“我现在是容王,不是皇上。”
长随呵呵笑了:“看起来皇上并不欢迎长随。”
容王眸中漠然:“大师找本王,必然有事。”
长随看着容王一脸的排斥,无奈地摇头:“殿下啊殿下,你可知道,本来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容王淡望向长随,眸中的疑惑一闪而逝。
长随再次叹息:“殿下,上一世,我违背天命,为你扭转乾坤,不知道造下多少孽来!”
容王默不作声。
长随又道:“本来今生今世,我一意修行,只想着能得一个圆满正果,谁曾想,又是你们二人,来扰我清修,害得我就此亡去,只能寄身于此。”
容王终于挑眉:“你到底什么意思?”
长随无奈地笑道:“殿下,你难道真没认出来,我是谁?或者,上一世,你可曾记得,谁是灵隐寺方丈大师?”
容王听闻,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电闪石鸣之际,他忽而一下子明白过来。
“灵隐寺方丈大师,便是你?”
长随笑而不语。
容王忽而觉得背脊发冷:“灵隐寺方丈大师,因沈从嘉而失了修行,因本王之逼问,而无颜面对世间,骤然坐化而去。于是就有了你?”
长随点头:“不错。本来这个世间本应该没有长随,然而这一世灵隐寺方丈大师依然没有修成正果,所以他只能死去,于是就有了长随。”
容王拧眉,一时想着,此事虽然玄妙诡异,不过自己和阿宴重活一世之事既然能存在,那么长随大师的事,便不足为奇了。
同时也想起,怪不得自己上一世无论如何也查不到长随的来历,原来竟然是这样的缘故?
他警惕的目光射向长随:“大师,那你今日来,又为何事?”
长随笑道:“殿下,你可知道,当日法台之上,你以帝王之格换的时光倒流,可是却另有一个人,他用自己死后沦落地狱,来换的重生一次的机会?”
容王的目光一下子冷沉下来:“那个人,是沈从嘉?”
长随点头:“是。”
容王忽而感到有什么他无法控制的事情在悄悄发生。
他暗冷的眸光盯着长随,嘶哑地问道:“你到底要如何?”
长随依然是笑:“有些话,我要说给陛下听,而不是容王殿下听。陛下——”
他笑意渐渐消散:“陛下,当日沈从嘉的祈求,是用自己永不超生,换得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
容王冷笑:“那又如何?他已经得到了这个机会。”
只可惜,依然是他的阶下囚。
长随望着容王眼眸中的冰冷,摇头无奈地道:“陛下,可是长随其实并没有达成他的愿望。”
容王听了这话,一双眸子锐利地射过去:“长随大师,当日是朕请你帮朕逆转乾坤,是朕耗费人力物力修筑法台。如今你竟然要告诉朕,你要帮着那么一个龌龊小人?”
长随摇头无奈地笑:“陛下,长随没有帮他的意思。只是这一次长随能够出现,一则是因为他,二则却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你们二人心中的执念,世事不会倒流,若不是因为你们二人心中的执念,我也不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执念?”容王眸中是鄙夷:“那样一个龌龊小人,他也有执念?他的执念是恨自己无法生在帝王家,是恨自己无法占尽天时地利吧。”
长随笑望着容王:“你如今也是娇妻美子,怎么依然放不下呢。”
容王眸中依旧泛冷:“好,长随大师,那你告诉本王,你到底要如何?”
长随伸出手来:“陛下,将他交给我吧。”
容王断然回绝:“绝不可能!”


176 番外1

容王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可是身旁却是空落落的。
他半合着眸子,心里想着,阿宴今日倒是起得早,怕是去看两个小家伙去了吧。
回头总是要和她说说的,两个小家伙自然有奶妈丫鬟尽心照料,如今她怀着身子,倒是应该多当心自己,不必那么操劳。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睁开眼睛,准备起身。
可是一瞬间,他感到了有什么仿佛是不对的。
此时他躺在一张富丽堂皇的床上,这床上雕刻着祥龙团云图案,床上的锦账华贵暗沉,帐顶上雕刻着八仙过海的图案。
这么一张床,根本不是他和阿宴的那张床。
隐约仿佛似曾相识,好像很久远之前,久远到了上辈子吧,他是睡过这么一张床的。
这,是一张龙床。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会睡在这张床上,那便是大昭国的帝王。
容王浑身僵硬得犹如沉入万年冰库之中,他沉默了很久后,终于动了动手指,准备起身。
也许是自己酒醉之后,躺到了皇兄的床上?
可是就在他掀开锦帘,两脚还没落地的时候,就有宫娥过来,整整两排,像是恭候多时了,恭敬地奉上各样洗漱之物,更有宫娥殷勤地为他奉上衣物。
他侧首看过去,却见那衣物,赫然是件赤红色红袍,红袍上绣着九团云龙——那也是只有大昭的天子才会穿的衣服。
容王不动声色地抬起眸子,扫向那一众宫娥,得益于他过目不忘的能力,尽管年代久远,他也隐约记得,这确实是上辈子他用惯了的那几个宫娥。
后来这些宫娥,有的被他放出去嫁人了,有的提拔做了尚宫,当然也有的被凝贵妃买通了,于是被他盛怒之下赐死了。
容王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他默了好半响后,决定重新躺回到床上去。
也许他只是做梦了吧,梦醒了,一切又会回到那个甜蜜的记忆中,两个胖乎乎的调皮小家伙,还有阿宴温柔动人的容颜。
于是这一日,昭武帝躺在龙榻上,整整躺了一日。
一时之间,满朝皆惊,文武百官们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开始尘嚣而上。
你要知道昭武帝是一个比他的皇兄仁德帝还要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他数年如一日,除了沐休外,每日都是要勤政不辍的。他既不贪财也不好色,视后宫佳丽犹如无物,他循规蹈矩兢兢业业……
这样的一个好皇帝,怎么竟然在龙榻上躺了整整一天呢?
难道昭武帝生病了?
文武百官一个个都担忧不已,昭武帝如今并无子嗣,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后继无人,这大昭国怕是要变天了。
而除了这些文武百官,后宫之中的众位妃嫔却是反应各异。
来自异国的皇后曼陀公主是拿着一把剑在那里咿咿呀呀地练着,听到这个消息,狠狠地刺出一剑,冷道:“他也能生病?”
如今掌管后宫的凝贵妃听到这个消息,则是沉思良久后,挑着峨眉,若有所思地道:“速去派人打探!”
被冷落多时的陈妃,当听到宫娥悄悄提起这个事儿的时候,正在后宫那个自己开辟的花地里为自己养的娇花拔草呢,她听了后,连头都没抬一下,淡淡地道:“你一个宫娥,操心这个做什么?既然皇上没说病,那他就是没病。再说了,便是皇上病了,自有皇后和凝贵妃去问候照料,关我们何事?”
这一席话,说得宫娥无言以对。
半响之后,她竟然点点头:“娘娘说得对……”
而在备受换上宠幸的沈大人的府邸,沈从嘉正背着手,拧着眉,在书房里踱步。
这到底是怎么了,忽而就躺在龙榻上一天不动?
听说平日他最倚重的大太监过去问要不要请太医,被他冷眸一扫,当下便吓得裤子都湿了——这本来太监年纪大了就容易失禁,如今更是忍不住,这下子脸都丢大了。
沈从嘉琢磨了很久,想着这昭武帝到底在想什么?
若是病,倒是不可能的,他平日里勤于练武,那身子骨好得很,便是如今让他出去打仗,怕是都能百战百胜!
若是其他帝王如此赖账,臣子们还能猜测是他沉湎于女色,可是这事情对昭武帝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以至于大家都猜他根本身体上有重大缺陷,或许就是有断袖之癖的。
沈从嘉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最后咬咬牙,终于想着,还是让阿宴进宫去打探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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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宴此时已经很久不曾见过沈从嘉了,沈从嘉忽然来找她,这让她有些疑惑。
不过沈从嘉恳切地道:“阿宴,如今昭武帝忽然出了这等事,群臣分外猜疑,不知道到底是因了什么。我如今犹如热锅蚂蚁一般,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说着,他就要去握阿宴的手:“阿宴,帮我。你进宫去,找你那妹妹凝贵妃打探下消息,可好?”
阿宴别过脸去,默了很久。
她其实并不喜欢见到她那个妹妹凝贵妃,每一次见过她后,自己的心绪都要低落很久。她也并不喜欢进宫,因为那方正的皇宫内院,总是有种让她说不出来的憋闷,仿佛一进去,她就喘不过气来。
阿宴低头望着沈从嘉那握住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将手挣扎出来:“好,我去吧。”
答应了沈从嘉进宫后,她开始穿戴起来。
不敢太过华丽,怕凝贵妃看到了不喜欢,也不敢太过朴素,怕凝贵妃又要嘲讽一番。
费尽思量,她穿了一件半旧的裙袄,戴上了金钗,准备进宫去了。
而此时的昭武帝,终于下了龙榻。
下了龙榻的昭武帝,脸上死沉沉的没有半分生气。
他肃着脸,命人拿来了近日的奏折,开始批阅。
此时的昭武帝,当然不是勤政爱民到了如此地步,而是要借着奏折,看看今夕是何年,他到底回到了什么时候。
一摞的奏折放到了御案前,昭武帝翻过那些奏折,大约明白了。
这个时候,自己登基七年了,二十六岁了。
那么阿宴呢?
昭武帝想起阿宴,心间泛起一股绝望的味道。
此时的她,若是也在这个世间,应该是二十九岁了,二十九岁,她和沈从嘉还没有彻底断了情分呢,偶尔间,她会进宫去见凝昭容。
抬起手来,撑着额头,昭武帝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会胆怯。
他有些怕了,怕去见阿宴,看到她恭敬地跪在自己面前,乌发秀丝间那隐约的一截颈子。
闭眸良久后,他终于召来贴身暗卫,默了很久后,吩咐道:“去沈府,打探下沈夫人的境况。”
这话一出,暗卫恭敬地道一声是,不过心里不免觉得诡异。
若是让他去查沈大人也就罢了,那可是当朝宠臣,可是却让他去查沈夫人?
莫非,外间传言昭武帝和那沈大人乃是短袖之好,这竟然是真的?
想是这么想,暗卫还是恭敬地退下,然后纵身前往沈府去了。
此时大太监进来,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是否可以用晚膳了。
可是昭武帝,或者说容王,哪里有心情吃啊。
他铁青着脸,摇了摇头,道:“摆驾岫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