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咱顾老师有福气,瞧这孙女,十里八村没这么好看的。”
“这孩子聪明啊,你看,才多大,眼睛机灵机灵的,还会到处看呢!”
“呀呀呀你们看,她看我,她竟然还冲我笑,她是不是听懂我夸奖她了?”
“女娃儿就是聪明!贴心!”
就在大家对蜜芽儿的一番交口称赞中,刘美娟被冷落得彻彻底底。
其实也不能怪大家伙,人家蜜芽儿虽然是个女孩儿,可真得长得招人待见啊,况且大家又都尊重顾老师。至于什么刘美娟,是啊,你生了个小子,这是没错,可咱大队上小子少吗,谁家没生过小子啊?还有你刘美娟,才来咱生产大队多久啊?你来了后,打孩子骂男人的,萧老太太平时晒太阳的时候可没念叨你的不是,如今你跑到水磨台子这种老年人地盘找存在感,可不就是找虐吗?
刘美娟灰头土脸地走了,临走前,斜眼看看那被大家各种夸赞的蜜芽儿,再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小子。
“哼,我这总归是个带把儿的,你丫头片子长再好,也比不过我家的!”
而就在众人的夸赞中,被自家奶奶抱着的蜜芽儿,却静悄悄地支起耳朵,努力地吸取着各种信息。
自己长得美美美,这是她知道的,松了口气,好不容易来个二次投胎,投成个小美女,将来自己看着也舒心。至于那个什么刘美娟家的孩子,和自己同一天出生的,叫啥苦瓜的?
她听到这个,便更加确定了,果然隔壁的萧卫东就是她后来研究过的那位现象级人物萧卫东。
因为她好像记得萧卫东确实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好像小名叫什么苦瓜的,大名叫萧卫华。不过这位苦瓜同学,后来可是颇扯了萧卫东的后腿,以至于后来萧卫东和他断绝了关系的。
没想到自己竟然投胎当了这位萧卫华的邻居,还被一群老爷子老奶奶的和萧卫华比美?
蜜芽儿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她心里更加觉得,自己一定要记住上辈子的这一切,这对自己将来应该挺有帮助,至少得远离萧卫华这个祸害,可不能和他同流合污。
一定得记住,不能过了三五岁就忘记了。
她这么想着,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瞧,瞧这小拳头,抓住我的衣袖不放呢!”
“她这是稀罕你二奶奶呢,这么小,就会拽住人袖子了!”
“看这小拳头,可真真惹人喜爱!”
正在握拳发誓的蜜芽儿,惹来了众人的一片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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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的时候,顾老太太颇有些得意,便把在水磨台上的事儿讲给儿子媳妇们听,最后还嗤笑一声。
“这刘美娟,自打嫁到隔壁,见天听到国栋叫骂孩子的声,你说这以前她没来,也没那么大火气,怎么后娘才嫁过来,就闹腾成这样?”淑兰是顾老太太的学生,她护短,看不得后娘欺负学生。
“就是挑唆得呗!”陈秀云是看不下去的,毕竟卫东和淑兰那两个孩子真是惹人疼,又懂事。淑兰才八岁,放了学立马刷锅做饭洗尿布,卫东才五岁,也不知道和同龄孩子玩,倒是跟着大点的孩子去山上拾柴禾去地里拾荒,两个孩子没亲娘了,活得不容易。
“那两个孩子也是倔,天天被打骂,哭都没哭一声。”冯菊花叹了口气,她是心善心软的人,听着隔壁那动静,也难受。
“所以说啊,这小孩子可不能没了娘!”四媳妇苏巧红却是想法和大家不同。
她这一说,大家伙都不说话了。
前几天苏老太太过来闹腾一场,她可能也觉得没脸,之后一直每天溜溜地在家干这干那的,跟个怕事的老鼠一样,估计是怕婆婆嫌弃以后不要她了?
其实大家都是安生过日子,只要别折腾别闹腾,谁也没想那么多。
再怎么样,不是还有两个孩子呢吗?为了孩子,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家人正说着话,就听得外面有人喊:“建军他娘,你在家吗?”
陈秀云恰好在靠门口的地方吃饭,当下端着饭碗出去瞧,就看到前头萧老太太站在大门底下,探头往里面望呢。
“婶,咋啦,你快进来坐,吃了没,来来来,一起吃点吧。”
陈秀云连忙热情招待。
萧老太太却是愁眉苦脸:“秀云哪,我家才生的那小娃儿今天忽然发起高烧来了,我说这得赶紧去县里卫生所看看,可,可家里没钱!你说这日子到底怎么过的,国栋手里竟然一分钱都没有!”
陈秀云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借钱的来了。
都是邻居,又是高烧,关系到小孩子的命,就是再不喜欢那刘美娟,也不至于做视不管。
“还有就是那镇上的老孙,人家根本不乐意让孩子去县里看,建军他娘,你看看给我说道说道去?你不是和老孙熟吗,我看他听你的!”
老孙是镇上的赤脚大夫,这年头大家看病都是由赤脚大夫把关,赤脚大夫不让的,你便是有钱也不能去县里看病。
那老孙是昔年顾老太太的学生。


第14章 借奶的老萧家
顾老太太听说,也马上站起来了:“这怎么高烧了?晌午不是好好的吗?”
萧老太太走到门槛前,更加愁了:“谁知道呢!现在高烧烫得厉害,一家子在那里正团团转。”
顾老太太听了,皱眉:“镇上的老孙给看过了吗?说什么了?”
萧老太太更更愁了:“那个老孙,就是个放下锄头拿起针头的家伙,他看了,说让好好捂着出汗,又给肚子上扎了几针,可根本不见轻,我们这么小的娃儿,怕耽搁下去落下大毛病,这才说,能不能往县里去。老孙还老大不乐意,说这个病就是熬!”
大家伙听了,顿时没声了。
要知道现在这看病其实并不贵,到县里看病,自己只需要支付挂号费和一部分看病的费,其他看病费由公社里给出钱。可是因为这样,公社里也愁,大家伙都去看病的话,公社根本负担不起啊。在这种情况下,赤脚大夫就有了。
这些赤脚大夫,用刚才萧老太太的话说,那就是放下锄头拿起针头,本身就是个老农民赤脚医生,没什么分量,大多情况下把着关,先给你按照他的经验开个药试试。只有实在是病重了,赤脚医生才松口说可以去县里看。
顾老太太一听顿时虎起脸来:“这老孙,当初光屁股孩儿时,自己得病了,哪次不是嗷嗷叫,有一次昏过去,还是我给他喷了一脸冷水才激过来的!才两个月大的小孩儿,哪能随便乱看。你不用担心,我过去和他说说!”
说着间,先去里屋摸索了一番,取出来十块钱递给了顾老太太:“这钱先拿着,你们赶紧去带着孩子看病,我跟你过去和老孙说。”
萧老太太一听,眼泪都感动得落下来了:“你就是我的大恩人啊,这是救我呢!”
说着间,两个老太太朝隔壁赶去了。
这边顾建国兄弟几个看了,终究不放心,最后让陈秀云也跟着过去瞧瞧。
到了隔壁家,果然那孩子发着高烧呢,老孙在那里给孩子在肚子上扎旱针。
顾老太太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这真是烫得厉害!小孙,你别扎了,让他们去县里吧!万一把这孩子折腾没了,你也负担不起!”
老孙本来还想再挣扎,见顾老太太来了,想想也是,便也听了:“好,顾老师,听您的。”
萧老太太把那十块钱给了刘美娟:“这是建党娘给的,你拿着赶紧去医院。”
刘美娟一把揪过那十块钱在手里,抱起孩子,照顾着萧国栋就往县里奔去。
顾老太太又和老孙说了几句话,老孙知道顾家多了个女孩儿,也连声恭喜:“我媳妇正说要我过来看看,今日恰好,就这么碰到了。”
说着间,从怀里掏出了五块钱:“顾老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拿着给孩子买点补品吃。”
顾老太哪能收这钱,当下一番推让,最后老孙看顾老太不要,扔下钱背起医药箱直接跑了。
顾老太跑出门外,眼看着那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也是笑了。
“嗨,你瞧这孩子!”
萧老太从旁看着,想着那老孙对自己冷着脸,对顾老太却是又问好又塞钱的,不由长叹口气。
“还是你当老师的能耐,咱就是老农民,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也不会维持个人情世故的。”
都是邻居,和人和人没法比。
顾老太笑:“这有啥,其实就是恰好他是我学生,当年总逃学,可被我教训得不轻,照着屁股蛋子大啊!如今倒好,可算长大了,也懂事了,说是多亏当年整天打,要不然还当不成医生。”
萧老太想想过去,又觉得自己和顾老太本来就是没法比的,人家是文化人儿,自己不识字,这怎么比?当下也就不提了。
这边萧老太回到家,和一家子说起这事儿来,自然许多叹息。
萧老太又想起自己今天也带着孩子出去晒太阳,可别被传染了,连忙嘱咐建国和童韵都好生看顾着娃儿,童韵自然也吓得不轻,赶紧多多喂奶,好生用手试着体温。
幸好的是蜜芽儿精神头好得很,在那里挥舞着胳膊拳头咿呀呀的,流着晶莹剔透的小口水,完全不像要得病的样子,这才放心了。
当夜无话,谁知道第二日,一家人刚吃了早饭正要去上工,就看到刘美娟来了。
刘美娟头上包着个蓝布巾,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探头探脑的样子。
“婶在吗?”
“美娟 ,这是怎么了?”
“婶,别提了,昨天不是苦瓜发烧了吗,结果火烧火燎地跑去县里卫生所,走到半路,也许是被那凉风一吹,烧竟然退了。我们就说还是去县里看看再说,县里大夫也没说啥,就说烧既然退了,回家好生养着,多喝水,多喂奶。”
“那你就喂呗!”顾老太不明白了,这也用她教吗?
“可,可是我昨晚这么一折腾,今天死活没奶了!”
“没奶了?那就喂水啊!”
“我,我不舍得……”刘美娟都想哭了:“那么小的娃,怎么好喂水喂米汤,我想让他还是吃奶。”
“那你就赶紧多吃点好下奶啊!”
“可,可是没有啊!”刘美娟眼泪真得掉下来了。
至此,顾老太太算是明白了,敢情这是没奶了来找他们家要了?
换句话就是,那个什么苦瓜,来抢她家蜜芽儿的奶?
顾老太太没声了。
平心而论,她是不乐意的,病了找她借钱,看在孩子面上,看在多年邻居面上,她不说二话,肯定得借。可是要抢她家蜜芽儿的奶,她肯定不喜欢。
“婶,这是十块钱,昨日没用多少,今天凑吧凑吧又补上了,婶你先拿着。”刘美娟忙不迭地送上了十块钱。
顾老太太没推辞,毫不客气地收回来了。
“婶,你看这奶的事儿?”
顾老太太脑子里转悠着,想着这事儿必须得拒绝。
给一次奶不怕,就怕以后被赖上了。
“美娟啊,你看我生了五个娃儿,他们一个个的,也不都是吃我的奶长大的,有的我就给他们吃小米汤,那个也养人的很。我们家童韵奶是还够,可那也是红糖水鸡蛋喂起来的,我家蜜芽儿食量大,也就凑合着够吃。”
“婶……你好歹可怜可怜我家苦瓜,那可是几个月大的孩子啊!”刘美娟继续絮叨絮叨地求着,顾老太太见此情景,冷下脸来,干脆起身就要进屋。
这可真愁得慌,没奶也要向他们家要,顾老太太实在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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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屋内的蜜芽其实听到了外面那些对话,一听顿时就着急了。
她这软糯小身子,哪里都没劲儿,连个牙都没有,全靠娘的那点奶活着了,竟然有人来抢奶?还是那个上辈子不争气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什么苦瓜?
不干,坚决不干!
蜜芽儿伸展着奶肥奶肥的小胖手,咿呀呀呀地想说话,我的奶我的奶,不能给别人啊!奶奶啊奶奶啊你可要顶住,不要把我奶给别人!
只可惜她根本说不出话,于是童韵就看到她躺在炕上,挥舞着藕节一样白嫩圆润的小胳膊小腿儿,在那里拼命地吭哧使劲,瞪着眼儿抓啊挠的,像个肚皮朝天的小螃蟹。
童韵一看她这劲头,倒像是平时饿了的样子,只好解开衣服来喂她。
蜜芽儿见了,顿时心花怒放,想着我得吃光,把我的奶都吃光,怎么也不给那个苦瓜吃。
怎奈眼大肚子小,她刚张开嘴儿要吃,就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大饱嗝,接着刚吃下的奶水儿就从嘴里往外溢,白花花的奶水流得脖子都是了。
“咿呀呀,啊啊啊~~”她还是不放弃,张大嘴表示她得吃。
“噗!”童韵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她轻轻地帮蜜芽儿揉着那圆滚滚的小肥肚:“你吃饱了,不能再吃了,娘给你揉揉小肚肚,顺顺气。”
“唔唔唔……”好像还挺舒服的,漂亮的娘揉起小肚子就是不一样,蜜芽儿眯着眼睛,又舒服地打了一个大奶嗝。
吃饱饱揉肚肚,揉肚肚吃饱饱……
蜜芽儿在娘亲的揉捏下,完全忘记了要护奶,就这么不争气地睡去了……
呼呼呼~~~~~
就在美娟苦苦哀求到顾老太太忍不住要赶人的时候,西屋的门开了,童韵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瓷碗,里面是半碗的奶。
“美娟,你家苦瓜的事我听说了,孩子缺吃的,我刚给你挤出来这么半碗,是从蜜芽嘴里克扣出来的,你赶紧拿过去给苦瓜吃了。可是奶水这个事儿,救急不救穷,我能给这一次,委屈下蜜芽也没什么,却不能次次,毕竟我家蜜芽儿还小呢。你过了今日,还是再想办法吧。”
刘美娟看着那半碗奶水,自是千恩万谢,但听了童韵的话,知道再说无益,以后怕是没有了。
等到刘美娟走了,童韵才对自家婆婆道:“刘美娟这个人,我看是个心狠的,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咱们和她是邻居,不必得罪她,但是也不必巴结着她。给她半碗,算是了结了这事儿。至于她以后再想喂奶,那自然是没有,不说别的,只说她家孩儿发高烧,就怕是传染的,万一传了咱家蜜芽儿可就不好了。”
顾老太太倒是没想到传染这一层,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害怕,当即赞同:“还是童韵你想得周全,舍她半碗就半碗,以后再没有了!”
此时恰好陈秀云从厨房出来,正打算去上工,听到这个,不免嗤了声,很是鄙视。
“哼,就她家孩子金贵,没奶就喝米汤呗,怎么好意思来抢咱家蜜芽的奶!”
谁家的奶不是粮食变的啊,蜜芽儿的奶也不是童韵自己就能产出来,也都是各种补养出来的,一个小子家,吃什么不是长大!
“以后她再来,娘你和童韵都不用搭理,让我来,不说得她捂着脸回去我都不姓陈!”
这话说得童韵都不由得噗嗤笑了。
“给她半碗,不是看她刘美娟,是看孩子可怜,以后自然再没有了,不去理会就是。”
刘美娟在吃了童韵的一次奶后,自己还是没有,又没脸再来顾家要,最后没奈何,只能干脆断了奶,拿着小勺子喂起了小米汤。
接下来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进了腊月,眼看就要过年,大家就开始准备着过年的东西,生产队里也是热火朝天,打算把队里最肥的那头猪宰了,给大家分肉吃。
除了个别过得好的,或者能去山里自己捕个雀儿的,生产大队绝大多数人没吃过肉,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一个个嘴里都忍不住流口水。
过年,能吃肉了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北庄子生产大队的陈胜利却得到一个消息,村里又要过来一批知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另外猜猜知青中谁来了^
萧建邦改名了,理由见上章作者有话说,改名萧卫东了。


第15章 舅舅的到来
本来生产大队再来一批知青也没什么,这件事和老顾家也没关系,该操心的是陈胜利。陈胜利这个大队长要负责这些新知青的住处,还要操心着给他们挤出点粮食分出去。
可是偏偏这一天傍晚时候,陈胜利过来老顾家了。
“婶,这一批知青里,有个名字竟然姓童,也是北京来的,我看这资料,父母好像是医院工作的,你看看,可不是和我那五弟妹有关系?”
顾老太太听了,忙叫来了童韵:“胜利刚才说,这一批知青北京来的,有个姓童的,你看看,可别是你本家的。”
童韵听得姓童,顿时心一缩,忙过来细细地问陈胜利,最后听那人叫“童昭”,顿时明白了。
“那是我弟,他怎么也来了?!”
“啊,是你弟?”
童韵咬唇苦笑:“当初我们家必须有一个下乡的,我想着我弟年纪小,比我小两岁的,我就要求过来了,没想到,才几年功夫,他竟然也来这里了?”
陈胜利见她一脸担心,忙安慰说:“没事没事,来咱们大队,这不挺好的吗,都是一家人,正好有个照应。我等会直接把咱这弟弟送过你们这边来吧?”
顾老太太听说,自然是乐意:“那就麻烦你了胜利,把他接过来,今晚我们准备点好吃的,你也过来一起吃。”
陈胜利这几天已经扭过来了,不背领导人语录了。
“婶,不用不用,我这几天接待知青,还一堆事得忙活呢!”
童韵想着能见到自己几年没见的弟弟,自然是牵肠挂肚的,一时坐都坐不稳当,只恨不得时间赶紧过去。尚记得,当初自己下乡时,弟弟才不过十四岁,如今几年过去,也是十八岁了吧?那得长高了不少呢!
顾老太太却没想那么多,她家娶了童韵,因为这世道的关系,还没见过童韵的家人,如今童韵弟弟头一次上门,怎么也得好好招待,当下便叫来了底下几个媳妇。
“秀云,你去捉一只鸡,咱们今天杀了吃肉。”
“菊花,你去拿几个鸡蛋,咱们炒一盘鸡蛋吃。”
“巧红,你呢,去舀半碗白面,再用咱之前攒的干野菜,做个野菜疙瘩汤。”
几个媳妇听说童韵弟弟也下乡了,自然是为她高兴,当下听从婆婆吩咐,各自忙活去了。
童韵听说宰一只鸡,忙阻止婆婆:“娘,可别了,他来就来,家常便饭就是,何必这么折腾?咱家统共就三只鸡,还等着拾鸡蛋呢。”
顾老太太却不是那吝啬人:“如今一家可以养三只鸡,等咱吃了这只,再养个小的就是了。顶多是一段时候没鸡蛋拾,那值得什么!”
说着间,又吩咐童韵:“你先回屋照料咱蜜芽儿吧,等会儿也好让舅舅看看咱蜜芽儿。”
童韵本想也去厨房帮忙,谁知道蜜芽儿却在此时嚎了几声,她知道这是饿了要吃奶,当下忙回去喂奶了。
顾老太太这边又过去里屋,翻箱倒柜的,终于找出来一瓶茅台酒。那酒还是年初童韵结婚时买的,后来怕被人眼馋,再说一瓶也不够分的,没敢喝,就藏起来了。
酒票是县城里大儿子好不容易弄到的,一瓶酒花了八块钱。
童韵不知道自己婆婆竟然藏了个茅台酒还去翻出来了,她搂着蜜芽儿,看着她那粉嫩的小脸儿,想着自家弟弟年少时的种种,又想起几年的别离,自己没法在父母跟前尽孝,真是酸甜苦辣诸般滋味上心头。
前几个月父亲被调查,不知道提心吊胆多少,如今总算是风波过去了,可怎么弟弟又被下放到农村了呢?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陈胜利欢快的笑声:“婶,给你带来了。”
童韵听得手竟然一抖,连忙掐断了奶,掩好衣服,抱着自家蜜芽儿奔出屋去。
一出门,却见大门处挺拔高瘦的青年,十八九岁年纪,穿着一身蓝色中山装,里面带着白色的假领子,理着平头,英姿勃发地站在那里。样貌自然还是四年前的模样,只不过比当初看着成熟了,长大了,不是少年,是个青年了。
童昭猛地见到个妇人头上戴着蓝色包巾,怀里抱着个孩子从西屋走出来,开始时还一愣,后来认出,那就是自己四年没见的姐姐。
分离时,姐姐还是个高中生,不曾想四年时间,姐姐已经嫁人了,还有孩子了,含着恬淡温和的笑望着自己。
童昭眼中开始泛潮,鼻子里一酸,几步上前,想伸手抱住姐姐,不过到底是克制住,哽咽地叫了声:“姐!”
童韵却是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
“你,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一家只要下乡一个就好?”
四年的时间,她早习惯了农村远不如城里的环境,也安心踏实地打算在这里过一辈子了,可是这并不是意味着,她希望自己的弟弟也过来。
童昭看姐姐哭,眼泪也有些关不住,哽咽着道:“咱爸爸前段被调查,差点出事,幸好有个以前的老领导知道了,帮他说话,算是保住了。可是咱爸爸说,咱爸爸说——”
陈胜利到底是见识多,知道这话不宜在院子里说,忙招呼说:“咱这姐弟多年不见了,先进屋,进屋慢慢说。”
顾老太太也反应过来,连忙招呼着进屋了。
童昭从包里掏出来一盒点心匣子,红色花纹的硬盒子,里面装的是北京有名的京八样。
“伯母,这是我父母特意交代要给您老带来的。”
顾老太太拿过来,稀罕得很:“这可是太破费了,亏你父母还特意惦记着我这里!”
当下自是欢喜不尽,她见识多,知道这京八样在北京城也是限量供应的,只有高级干部才能拿供应券买到,哪是寻常老百姓家能够得着的!
正说着,顾家的几个兄弟也都陆续下了工,进来,见到了童昭,自是吃惊不下,又都分别解释了,大家这才知道童韵的弟弟竟然也来村子里了。
顾家几个媳妇还在厨房忙乎,顾老太太看他们姐弟有话说,便先让童昭去童韵屋里,让他们好好团聚团聚。
童昭坐在炕边上,这才一五一十地说起自己父亲的事。
原来童兴华虽然在上次的调查中逃过一劫,可是他自然知道,如今外面闹腾,风雨飘摇,他这个医生根本是做不长久的,身边出事的越来越多了,他怎么可能一直这么庆幸能够幸免。
于是他就向上级提出,领导人在前几年就曾经批评卫生部,说卫生部不是人民的卫生部,改成城市卫生部或城市老爷卫生部好了,这之后,医疗人员和设备开始下乡。可是如今看来,下乡人员还是缺少更专业的医疗人员,于是他童兴华,作为首都医院的专家级人物,他想主动下乡,下到最贫苦的地区去救死扶伤。
“咱爸爸被下放到X省耀县了,据说那里贫穷落后,爸爸正好能发挥所长。”
童韵听得不对劲,心想贫穷落后的地方,必然缺少医疗设备,西医和中医可不同,没有医疗设备,一个光杆大夫,怎么发挥所长?不过她很快想明白了。
父亲定然是看出现在的局势很不好,自己留在北京怕是早晚受连累,到时候非但不能治病救人怕是连自己姓名也搭进去,干脆逃避到了落后地区。
越是贫穷落后的地区,越可能比较太平。
“这样也好,只是太过贫苦落后,也怕咱爸妈他们受委屈。”童韵操心多。
“这也是没办法了,咱爸妈他们说了,先躲过去,哪怕穷点,好歹能过个安生日子,等过几年看看如果可以,再想办法回来。咱爸妈还说,让我也下乡,别在城里了。所以我就来投奔你了。”
“你过来这里也好,咱们好歹有个照应。”
“对了,咱爸妈他们还说了——”童昭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说:“他们说,万一他们那边再出什么事,就要和你脱离父女关系。”
“什么?”童韵微惊,脱离父女关系?
“是。”童昭语气有些沉重:“他们脱离父女关系的声明信都写好了,交给了一位朋友,一旦再有点风吹草动,就让朋友把那信登报声明。他们海说,你是女孩,嫁人了,到时候真有什么,这关系也好撇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