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一般不舍得杀老母鸡的,只有母鸡不能下蛋了,才会宰杀了炖肉, 可是这种老母鸡的肉实在是太老了, 哪怕两岁小娃的小白牙多么尖利, 也撕扯不动,只能是喝喝里面的汤。
可是山鸡就不同了,山鸡的肉特别香。
童昭看着蜜芽儿这么喜欢, 也是高兴, 便把山鸡扔给了萧竞越:“竞越打理下这只鸡。”
而他自己, 则是抱着蜜芽儿, 让蜜芽儿坐在自己大腿上,陪着她坐看萧竞越杀鸡。
蜜芽儿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萧竞越这么小, 竟然会杀鸡了。
在乡下, 杀鸡是一门技术活,过年的时候杀鸡甚至都要找生产大队专门的手艺人来杀鸡。
当萧竞越去割鸡的喉咙放血时,童昭捂住了蜜芽儿的眼睛:“小孩儿家的,不看这个,别吓到。”
可是蜜芽儿好奇,她扒开童昭的手,去看萧竞越杀鸡。
其实萧竞越才八周岁,放在任何一个年代,都能算是小孩,可是这个小孩杀鸡的时候,一点没有对杀生的惧怕,他冷静地握着那只鸡,用一把残破的刀割下去,之后利索的放血。
甚至他还记得放血的时候背对着蜜芽儿,把那血放到了旁边的沟渠中。
很快这只鸡被放干净了血,他把之前小砂锅里准备的烧山泉水浇上去,烫鸡,拔毛。
整个杀鸡过程,他都没什么表情,冷静自然,就好像他早做惯了这样的事情。
童昭抱着蜜芽儿,原本担心她怕,很多小孩都不敢看杀鸡,特别是小女孩,可是低下头看过来时,只见蜜芽儿瞪大眼睛,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萧竞越杀鸡。
他没多想,只以为蜜芽儿好奇,用手指轻轻剐蹭了下蜜芽儿的小鼻子:“小馋虫一个。”
杀好了鸡,便开始炖起来了。
其实这鸡炖了他们也吃不完,也不愿意留着过夜,万一被别人闻到味儿呢,就干脆各自分了些,用青麻叶包起来带回去。童昭弄了两个大鸡腿包得严严实实,放在自己的红五星军绿色帆布包里,打算送蜜芽儿回去的时候,给童韵吃。
下山后,童昭本来要送蜜芽儿回去,谁知道路过知青点,便听到里面传来歌声,蜜芽儿好奇,翘头去看。
其实蜜芽儿只是想着,不知道这些知青是不是也挨饿了,他们的粮食够吃吗?
可是童昭看到,他以为蜜芽儿是被那歌声吸引了,便笑着说:“蜜芽儿也想听歌,走,我带你们去看他们唱歌。”
于是萧竞越自己先走了,他背着个背筐,里面是一些柴火,这是用来应付家里的爹和后娘的,柴火里还暗暗藏了一点鸡肉,是打算给他姐姐和奶吃的。
他家里爹饿着,奶饿着,自己和姐姐更饿着,只有后娘和弟弟苦瓜能吃饱饭。
他虽然年纪还小,可是已经不太心疼这个当爹的了,爹饿着,是因为他愿意。
奶饿着,或许这里面也有奶自己的原因,可奶到底年纪大了,身体又不行,怕是没几年活头了,他希望尽可能尽孝。
萧竞越怀里揣着肉,给奶和姐吃的肉,他本该是期待着回家把好东西给她们吃,看她们惊喜的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些恋恋不舍,不想回去了。
单薄瘦长的身子背着那偌大的背筐,他忍不住回头,看向知青点的那小篱笆墙,听着里面的欢笑声和唱歌声。
他想起了蜜芽儿那白净的小脸蛋,还有清澈而好奇的大眼睛。
当她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有一种打量的意味,好像她对自己充满了疑惑。
现在的她,在做什么,又在看什么,是不是被知青的歌声吸引,听得入迷?
萧竞越抿了下薄薄的唇,还是在夜色中迈开步子回家去了。
当萧竞越离开的时候,蜜芽儿确实正在童昭怀里乐颠颠地观看着知青们唱歌跳舞。
原来知青们虽然被分的粮食很少很少,甚至连半饱都没有,而且都是红薯干,可他们有亲戚在城里啊,在首都或者在其他城市的亲人给他们送来了粮票、钱和粮食。
这个饥荒仅限于附近几个县,并不是全国性的,所以他们很容易得到了支援。
也有些家里已经不行的,比如刘瑞华这种,也向要好的知青来拆借些过日子。毕竟大家同时天涯沦落人,又没什么家累,不需要养家糊口,在自己能吃饱的情况下,还是很愿意以差不多的价格或者比较低廉的价格卖给同为知青的其他伙伴粮食的——没成家的人,总是会对伙伴比较大方。
在这种拆借下,知青们好歹不至于太挨饿,不太挨饿的知青,这一天不知怎么就即兴开起了诗歌朗诵还有大合唱,还跳舞了。
童昭抱着蜜芽儿进去的时候,只见旁边桌子上放着个收音机,收音机里正在放《国际歌》,而知青们穿着和社员们一样的破棉袄,脸上冻得通红,手上甚至也生了冻疮,可是他们依然脸上洋溢着笑容,拍着手,跟着收音机里的声音一起合唱。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些年轻的知青们像投入战斗前的战士在擦亮自己的刀枪,像八九点钟初升的太阳般朝气蓬勃,又仿佛奔跑在原野的怒马般活力四射。他们也许在忍受着贫穷饥饿,也许夜里在遭受着冻疮的痛痒难耐,可是在这个满天星辰的夜晚,他们依然用嘹亮的歌声,激情昂扬地高声唱着“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唱着“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一刻,倚靠在童昭怀中的蜜芽儿不知怎么想起了一句话。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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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晚上童昭送蜜芽儿回去的时候,时候不早了,童韵好生把童昭责备了一通。
“你也太没谱了,她才多大,她得早点吃饭早点睡觉!如果不是我这边实在忙着,我就得去找你了。”
童昭面对自己这姐姐,永远是嬉皮笑脸,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姐,我知道了,我这不是想让咱蜜芽儿受点歌声的熏陶,没准将来就能当音乐家呢!”
面对童昭的狡辩,童韵是又好笑又好气:“这还音乐家呢,我看是当瞌睡家!”
“瞌睡?”童昭再次狡辩:“人家蜜芽儿精神得很,蜜芽儿一点不困,姐我给你说,我看咱家蜜芽儿以后是块料子,她精神头好得很,一点不困!”
“是吗,不困?”童韵挑眉,好笑地指了指童昭怀里的蜜芽儿。
童昭纳闷,低头一看,原本还精神地和自己叨叨叨说个没完的蜜芽儿,现在竟然趴自己肩膀上呼呼呼了……
这……小孩子咋这样,说睡就睡?!前一秒不是还在说话吗?
童韵无奈地从童昭怀里接过自己闺女:“天不早了,你也睡去吧,别熬夜,别净瞎折腾事儿!”
童昭嬉皮笑脸,拉长了语调说:“知道了,姐——”
他这一叫姐,童韵倒是心里泛软,那叫姐的语调,像是撒娇,让她想起了好久之前,他们上学路上,他缠着自己要买棒冰的事儿。
那个时候,他就是爱这么叫自己啊,撒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都这么大了,没个正经时候,还跟小孩似的!”
童韵忍不住笑着斥他,在他眼里,童昭确实没个正经样儿,整天瞎鼓捣,不靠谱,还爱撒娇爱逗乐。
童昭被他姐童韵当小孩一样这么训着,反而越发故意地吐了吐舌头:“姐,你越来越像咱妈了!”
童韵听他提起妈,不免叹:“咱爸妈不知道现在又去哪里了!”
上个月得了信,说是这次才在首都安稳地呆了几个月,又不知道怎么了,犯了个错误,给下放了,再次下放到个偏远地方。
首都审查,放出来到偏远地方,回去首都,再放出来,这来回折腾几圈了。
童韵现在提起父母的事,都开始淡定了。
她觉得折腾来折腾去,也就这样,只要别像刘瑞华父亲那样定个罪,老人家好好地能吃饱饭,怎么都行。
反正就是这世道,不能独善其身,就好歹求个吃饱饭吧。
“得,我不该提,我有罪,提了又让你提心吊胆的,没个安生日子。”童昭赶紧设法转移他姐注意力。
“噗!”童韵当然知道弟弟的心思,不由笑了:“你以后安分些,我就能过安生日子。”
“我安生得很,来,我给你看看我怎么安生的!”
说着间,童昭从旁边的军绿帆布书包里掏出了用青麻叶包着的鸡腿。
鸡腿虽然被层层青麻叶包住了,可依然散发出阵阵肉香。
肉香,在这粮食匮乏的年代,是一件奢侈的事。
“哪来的?”童韵忙问:“敢情你带蜜芽儿出去,这是去吃了?”
“嗯……”童昭把两个大鸡腿塞童韵怀里;“姐,收着吧。”
童韵接过来,咬了下唇:“你自己也多吃点,肉顶饿。”
童昭点头:“知道,知道!我已经把整只鸡都吃光了,就给你留下两个鸡腿儿!”
送走了童昭后,童韵放下了蜜芽儿在屋里,把那鸡腿儿藏在了厨房笼布底下,想着明天蒸熟了给几个小的孩子吃。
再回到屋里时,只见蜜芽儿在睡梦中不知道怎么翻了个身,那小腿儿就“啪”的一下踢到了顾建国胳膊上。
这力道还挺大的,顾建国一愣,待看过去时,只见蜜芽儿根本忽然不觉,人家翻身后趴在那里,撅着个肥嘟嘟小胖屁股,将小脸埋在两个小肥胳膊上,呼呼呼睡得香甜。
“这孩子,没个睡相!”被打了的顾建国更高兴了,不眨眼地欣赏着他闺女那奇特的睡姿,见童韵进屋,他笑着这么说:“刚才做梦还翻身踢我呢,踢得可有劲了!”
“和童昭一起玩疯了!”童韵看着女儿那憨态可掬的睡态,一时也是笑了,忍不住这么说道。
“童昭啊?”顾建国抬头,笑着说:“他人挺机灵的。”
“机灵啥!”就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夸他,她却觉得,童昭总是没个正形,让人操心。
“你不知道?他最近和胜利提出,说是去城里购置一种化肥,用了那种化肥,咱们庄稼就能长得更好了,产量能提高!”
“化肥?”童韵听得一愣。
一听提高产量,童韵都心惊胆战了,之前折腾那三倍产量种子,可是把人给害苦了,怎么如今童昭竟然又弄出个提高产量的化肥?
“是。童昭说了,说日本大量用这种化肥,庄稼就长得好,咱们中国不用化肥,庄稼收成才不好。还说现在国家已经进口了一些大型机械设备用来生产化肥,我们也可以买到价格不算贵的化肥了。”
童韵想了想明白了:“我知道了,以前我听说过有一位候德榜先生,改进了碳酸钠的制造工艺,还发明了碳酸氢铵,这些都是可以用来提高庄稼产量的。不过这种很贵,咱们这里怕是也不好买到吧。”
顾建国其实也不太明白,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说道:“童昭的意思是,说是咱们中国引进国外大型化肥机械,开始大量地生产化肥了,说现在价格不那么贵了,我们可以去买了。”
童韵拧眉想了一会儿:“这听起来倒是靠谱,童昭怎么刚才也没和我说,赶明儿问问他去。”


第55章 光阴大法
七十年代初期, 领导人根据有利的国内条件和国际形势, 决定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大规模引进成套的技术设备,利用这些设备, 兴建一批大型工业项目, 而在这一批大型工业项目中, 其中有一项对于农村人来说很是重要的决策, 那就是化肥技术设备的引进。
童昭是一个机灵的人,尽管他身处在大北庄生产大队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却一直在用半导体收音机收听着国际和国内最新的新闻消息。
他知道化肥机械设备已经投入使用, 知道化肥在农业耕种中的地位,当然也知道现在这么低的农产量其实和肥料大有关系。
只要购置了化肥,就能提高土地的产出, 那么社员们就可以不再像现在一样忍饥挨饿了, 贫瘠的土地注定无法满足人们对粮食的追求, 只有先进的科技才能改变现在落后的生产方式。
童昭在想明白这些后,起草了一个建议书,交给了陈胜利。
拿到这个建议书的陈胜利是一脸懵的, 他才熬过了一个三倍产量种子, 就又听说了个化肥提高产量模式。
这冲击太大, 他有些接受不了。
能不能行行好, 饶了他?
童昭知道他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接受的,于是拿出了报纸, 那报纸是他特意跑到县里买来的, 又拿来了自己抄的笔迹, 那是他平时听广播一点点记下来的。
陈胜利捧着那硬皮塑封笔记,看着里面的种种记录,毛领导人和周领导人一起决策引进大型机械,大型机械在哪里哪里安家落户,大家机械如何如何生产化肥,这种化肥已经在哪里哪里投入使用,取得了什么效果。
“胜利哥,这种化肥,在日本在美国都用的,他们的大型耕种方式中,这种化肥是必不可少的。我们国家有九百六十平方公里的土地,我们的土地远高于日本那弹丸之地,可是为什么我们的社员却在挨饿?”
“为什么?”陈胜利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因为我们不用这种化肥啊!”童昭拍着桌子感慨。
“可是……可是万一又上当呢?”陈胜利胆小啊,不敢啊。
这次秋收,产量并不好,社员们现在怕是半饱肚子都艰难了,为了解决社员温饱问题,现在地里已经赶紧种红薯玉米,争取多收,多收点红薯玉米的,好能吃饱饭。
他现在甚至不敢去想明年交公粮的事了,不种小麦不出业绩,可是种了的话,又怕大家吃不饱饭。
“上当?”苦心婆口的童昭叹了口气:“胜利哥,你说我们的伟大领导人会骗我们吗?这可是我们伟大的领导人亲自提倡的啊,你不信,好,来来来,我给你看这一段报纸,这是人民日报里的文章啊!人民日报啊!”
陈胜利再次接过那人民日报看,一个个字都认识,可是组合起来却不太懂,什么碳酸氢铵,什么43工程,什么大型设备……这都是个啥玩意儿啊?
“万一又不行呢?”陈胜利犹豫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
“化肥不是种子,化肥只是肥料,代替咱们现在家里的粪的一种肥料,这种肥料就是营养,咱们的农作物有了营养,才能长得更好。这么说吧,农作物平时吃咱们家里的粪料,那就是吃红薯面窝窝头。化肥呢,就是肉,大块的肉。你说农作物是吃红薯面窝窝头长得好,还是吃大块肉长得好?”
“那当然是吃大块肉……”这还用说吗?
“那你还不赶紧让它们吃上大块肉?”还等什么啊?
“可,可这靠谱吗?”陈胜利还是不放心。
“胜利哥,你是怀疑咱们伟大的领导人?”
“我,我没怀疑啊,我怎么可能怀疑我们伟大的领导人……”
“那就是了,来来来,咱们再看,我们伟大的领导人决策,从发达国家引进大型化肥设备,生产化肥来提高国内粮食产量,看到没,就是这个意思?”
“好像听起来靠谱……”但是心里依然忐忑。
没办法,被那三倍粮食产量吓怕了。
“不是好像听起来靠谱,是确实一定肯定靠谱。”童昭诚恳地说:“胜利哥,现在咱们生产大队的社员,都听你的,你就是咱们生产大队的掌舵手,你说什么,他们信服。作为一个掌舵手,在关键时候要学会避开暗礁,但是也必须想办法带领他们到达我们最后的辉煌和胜利!如果我们再这样靠天吃饭,靠着家里的粪料来养庄稼,我们的产量永远不会提高,我们的粮食还是不会够吃,我们的社员依然会吃红薯面窝窝头!”
这话太有蛊惑性了,犹豫不决的陈胜利看看那报纸,看看那笔记,又想想童昭的话。
“童昭,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想了想,这样吧,咱们先引进那个化肥,给咱的土地施肥,不过只施肥一部分,看看效果,如果可以,咱们再给其他的土地也施肥。”
“好!”童昭赞同:“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慢慢来,先选一些庄稼来实验,胜利哥,这个想法好!”
事情谈拢了,于是当天召开了全体社员大会,陈胜利和大家说了童昭的这个提议。
开始的时候,自然是有人反对,有人犹豫,毕竟大家都有些怕了,不过陈胜利拿出了童昭准备的报纸笔记,还提出了这是最大领导人负责引进的。(其实领导人只是决策,哪可能管这么具体,不过他就这么说了!)
本来大家因为那三倍粮的事,对陈胜利很是信服的,陈胜利说话大家都听,现在陈胜利又摆出这么多事实依据。当然了,童昭的个人威望也起了作用。
童昭这个人,脑袋瓜子机灵得很,人也聪明,见识多,而且天天听广播。
大家认为,童昭不是那坑人的人。
最后,引进化肥的事,全体通过了。
陈胜利自然把去购置化肥的事交给了童昭,童昭就这么带着生产大队的希望上路了。七八天后,童昭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带来了两袋子化肥。没办法,他们生产大队没那么多钱,只够买两袋的。
那两袋子化肥是尿素和合成氨。童昭和社员们一起按照上面的使用说明给生产大队前面的几块地用上了这种化肥。
化肥下去后,人们就提心吊胆了,毕竟本来粮食就不够吃,如果这几块地又遇到三倍产量种子的事,那可真是雪上加霜,想想就心疼。
再说了,那两袋子化肥不便宜,要钱的呢,钱啊钱,那是多好的东西。
当然了,也有上了年纪的根本不接受,钱竟然要用来买粪,那真是心疼。
什么,那不是粪,是化肥?得得得,反正是一个意思。
就在这种忐忑和质疑中,童昭盯着那几块地盯了两个月,两个月后,那几块地的红薯长得比别处大,产量比别处高,就连那块地的地头上长的草,都比其他地方茂盛。
这下子,人们一下子信服了,振奋了。
“这洋肥料,就是不一样!比咱自己家里的粪好!”
“这一块地的红薯产量,是其他地方的两倍啊!一亩地顶两亩地!”
振奋的人们搓着手,纷纷感激童昭,也夸陈胜利这个大队长英明,一时之间,童昭和陈胜利都成了生产大队的英雄。
既然一次成功了,那就来第二次呗,大北子庄生产大队开始勒紧裤腰带,去购置化肥,来给自己生产大队的土地施肥。
秋收的时候,他们的红薯高粱玉米比往年翻番了。
麦收的时候,他们的小麦产量也翻番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其他生产大队,大家都纷纷打听,公社里书记也听说了,特意来考察研究,县里也被惊动了,开始给大北庄生产大队发旌旗,表扬陈胜利,表扬童昭。
“你们走出了一条增加产量的新路子!要推广嘛,要向全县人民推广,要让大家伙都跟着你们一起吃饱饭,不饿肚子!”
县领导的这句话一锤定音,大北子庄生产大队成了模范大队,全县的生产大队都派了骨干前来学习观摩。童昭开始给他们讲科学农业化,讲领导人的决策,讲大型机械的引进,将化肥和自家肥料的区别。
童昭的讲解深入浅出幽默风趣,引来了大家的笑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和掌声。
大北庄的生产经验很快在全县推广,全县都开始使用化肥了。
当本县产量都开始翻番的时候,其他县也都眼红了,迅速跟进。
几年的时间里,周围几个县的粮食产量都大幅度增加,慢慢地,挨饿的人家少了,大部分都能吃红薯面窝窝头了,少数的甚至可以掺着玉米面来做窝窝头了。当然了,东西依然是要票,布票肉票依然是紧张,庄稼汉的日子依然辛苦。
但是管他呢,只要能吃饱了不挨饿,这就是好日子好年头,不是吗?吃饱饭的日子就像那小河里的流水,哗啦啦地流淌,没什么坑没什么坎儿就过得快,一晃神的功夫,时间来到了1976年。
这一年对于大部分中国人来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也是注定铭记于心的一年。
那一年,吉林发生了世界历史上罕见的陨石雨,据当时新华社报道:“最大的三块陨石,每块重量超过了100公斤,最大的一块重量为1770公斤,大大超过了美国收藏的目前世界上最大陨石的重量(1078公斤)。这次陨石雨,无论是数量,重量和散落的范围,都是世界罕见的……”
三块举世罕见的陨石和那世界罕见的陨石雨,在后来被人蒙上了一层迷信的色彩。也许浩瀚的宇宙中确实存在着人类难以解读的玄妙,也许这真得纯属巧合。不过就是在那一年,我们的中华大地迎来了震惊世界的唐山大地震,也迎来了三位伟人的逝去。
那一年,蜜芽儿家里已经有了收音机,凯歌牌半导体五管收音机,是全生产大队头一份。
她就坐在老式的靠背椅上,聚精会神地听着收音机里清晰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工人、农民、解放军和学生代表纷纷发言,称颂粉碎“四入帮”是为党锄奸,为国除害,为民平愤。本月21日,各界群众高举红旗,敲锣打鼓,从四面八方涌向天全门广场。天全门门广场上红旗如林,歌声、锣鼓声、鞭炮声、口号声响成一片……”
四入帮被粉碎了,社会各处开始了大规模的庆祝活动,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很多大中城市的烟花爆竹销售一空,大小商店的酒柜前排起了长队。据说有3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电视台收录并播放了首都百万群众在天全广场举行庆祝大会的实况。
这是让历史永远铭记的一刻,十年的浩劫终于过去了,四入帮不再为虎作伥了。
蜜芽儿想起了刘瑞华和柯月。
自打那年这边闹了粮食灾,刘瑞华原本找的那家麻子脸人家也不要她了,说娶个媳妇进来还得多费粮食,有那功夫人家赶紧多吃口饭呢。刘瑞华没办法,再找,也不好找,她就只能不找了。
就这么蹉跎下去,再之后自家舅舅开始进行农业科技化,开始引进化肥给农作物施肥,甚至还在本生产大队引进了全公社第一台手扶拖拉机,大北子庄生产大队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日子好过了,刘瑞华更不想嫁人了,她干脆跟着自己舅舅在那里也跑东跑西,帮着买化肥打下手,帮着解读化肥的施肥方法,帮着研究这手扶拖拉机怎么开的问题。
刘瑞华在生产大队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她帮了大家忙,大家也没好意思再让她站着,虽然牌子依然挂,可就是走个形式罢了。
那柯月,第二胎还是个女儿,她不死心,又生了第三胎,这次终于是个儿子,她总算是在家里扬眉吐气了。听说她晚上直接让顾跃进给她洗脚,让她婆婆给她端漱口水。
生了儿子的女人,在家里腰杆硬气。再说了,她现在比谁都凶,掐着腰在街道上骂架能骂半小时不带重样的,没人敢惹她。
自家这日子也是越来越好过了,家里买了自行车,也买了这头一份的收音机,白面馍馍隔三差五地也吃上了,偶尔嘴馋了还能吃个炖鸡。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欣欣向荣蓬勃向上,整个大北庄都散发着活力,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光彩,人们充满干劲,听着陈胜利的号令,开始一天的上工。
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大家为了工分,那真是拼出命来干,干出一个好收成,干出来年的白面馍馍!
蜜芽儿唇边带着浅浅的笑容,听完了关于那段庆祝四入帮粉碎的新闻,便轻轻扭动那个带有刻纹的凸起按钮,换了一个频道。
这个年代还没有像后来那么发达的网络信息的,这个小收音机就成为了蜜芽儿了解这时代唯一的窗口。除了每天定时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蜜芽儿还会收听一些文化娱乐节目,比如她最爱听的是小说联播,陆续收听过《暴风骤雨》,《渔岛怒潮》和《万山红遍》等节目,偶尔间也会听一些诗歌散文朗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