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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算是看明白了,顾姗和顾嘉这两姐妹,一个自己白白养了十四年最后终究是个没用的,至于顾嘉,她虽然是自己生的,但从来没把自己当母亲过。
对于这样的一个女儿,彭氏算是放弃了。
彭氏现在就指望着两个儿子争气点,明年能够考取功名,再订一门好亲事,到时候进门两个媳妇,她就可以好好当个婆婆管教儿媳妇等着抱孙子了。
顾嘉看彭氏这样懒懒散散的样子,也就不说什么了。反正顾姗不在了,彭氏最近也没那心劲儿管教自己,随她去,只要她不给自己找麻烦,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日顾嘉乘坐了马车过去孟国公府,却见繁华的燕京城被那初雪覆盖后,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只偶尔有零星阁楼屋檐在那一片银白中露出本来的颜色。
顾嘉的马车抵达孟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几个粗使小厮正在打扫着孟国公府门前的那一片雪,这边打扫干净了,后面雪就如柳絮一般飘忽忽地落下,很快扫过的石板上又有了浅淡朦胧的白,仿佛有人在这青石板道路上洒了薄薄的一层盐。
马车停下来后,早有孟国公府有头脸的嬷嬷前来迎接,顾嘉在红穗儿扶持中下了马车,准备上那早已经准备好的藤萝小兜轿。
这时候就听到马蹄声,回头看时,却恰好看齐二并齐四骑着马从外面回来,马蹄飞扬间,雪花四溅。
齐二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皮毛斗篷,脚踏的是玄色步云长靴,下面骑着的是一匹乌黑光亮的骏马,在那白雪皑皑中看着冷峻挺拔,却又贵气醒目。
他好像看到了顾嘉,便翻身下马,大踏步过来,恭声道“二姑娘过来了?”
顾嘉既然和人走了个面对面,少不得招呼一声“二少爷,四少爷。”
他走近前了,顾嘉才发现不但他那墨毛斗篷上沾着些许雪花,就连眉毛和眼睫毛上都是。
剑眉原本颇为硬朗有型,甚至可以说是锋利冷峻的,但是如今沾上了白色雪花,非但没了原本的严肃锋利,反而显得滑稽。
顾嘉想笑,不过憋住了,那笑化作了唇角轻轻抿起的一点弧度。
齐二面庞微微绷紧,看着顾嘉不说话。
她眼眸清澈灵动,他自那眼眸中看到了这玉彻雪堆的人世间。
当她浅淡轻笑的时候,那皑皑白雪仿若梨花,千朵万朵绽放开来。
他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也许是在笑他,不过看着她笑,便是被她笑了,心里也是喜欢的。
齐四也是好久没见到顾嘉了,此时见了分外亲切;“二姑娘来找我姐是吗,她今日早早起来就等着你了。”
顾嘉颔首,再次和齐二齐四打了招呼,这才乘坐了轿子往后宅而去。
齐二看她起身衣袂翻飞间,袖拂梨花,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翻身上马,从侧门而入。
顾嘉坐了轿子进去内宅,心里不免想起刚才的齐二。想着其实应该当面和他道谢的,奈何齐四也在,这种事不好张扬的,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一时进去了齐胭所住的楚云苑,便见齐胭早已经翘首等在屋檐下,看她来了,喜欢得跟什么似的,也不顾地上有雪,跑过来拽住她的手“你可算来了,我也邀了玉梅的,正好一起玩儿。”
顾嘉早知道齐胭约了王玉梅的,上次王玉梅对自己存有善意,好心替自己解围,她一直想结交一番,再看看怎么帮她把那个倒霉催的婚事给毁了,如今正是机会。
王玉梅听到动静也忙出来,大家彼此见了,又都赶紧进屋去,只见屋内床榻桌椅皆是上等木品,帐幔蚊绡全都秀雅精致,房屋中所用摆件一眼看过,有些知道来历,有些不知道的,每一件都匠心独具,当下不免暗暗咂舌,想着孟国公府百年积富,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
此时屋子里已经早早烧起了地龙,旁边又在炉子里烧着银炭,熏炉里加了一种轻淡温暖的香,屋子里舒服暖和。
三个姑娘各自脚踩着个铜暖手炉,舒适自在地靠在软榻上吃茶闲聊。
齐胭笑着道“昨日这雪一下,我就让人拿着茶罐搜集了后花园里竹叶上的雪,烹了从我爹那里讨要来的雀舌牙茶给你们吃,这可是难得的,你们好好品品。”
说着间,又有各样精细茶点糕点并小吃食奉上,每一样都别致新鲜和外面的很不相同。
王玉梅纳罕了“你家这是什么厨子,做出来的糕点都和我们家不一样。”
顾嘉听着,从旁笑着没言语。
她知道的,孟国公府的厨子原本是宫里的御厨,专给皇帝做点心的,自然和外面不同。
齐胭素来口无遮拦的,不过并没提这茬,只随口道“谁让我娘讲究,她嘴巴挑剔,家里的厨子少不得费各种心思。”
顾嘉看齐胭这样说,知道她家的家风就是低调不张扬的,不像那莫大将军府上,恨不得把金子贴在大门上,她自然不会轻易说起自己家竟然请了昔日的御厨掌勺。
其实若论起来,孟国公这爵位在大昭国算是仅存的两位国公爷了,以后大昭国怕是也再不会有人得这个爵位。
孟国公府家的百年底蕴,自然不是莫大将军府上能比的。
姐妹三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怎么就说起了齐二来。
王玉梅脸上羞红,低声道“听说你二哥哥如今是闭门不出苦读,是等着明年的省试?”
齐胭点头“是啊,苦读呢,不过也不是闭门不出,今日他还带着我四弟过去安定郡主府上呢。”
王玉梅听着,忍不住问道“你二哥哥准备得如何,明年想必登科有望?”
齐胭见王玉梅的话题一直不着痕迹地围绕着自己的二哥哥打转,心中多少有些猜测,便笑道“这就不知道了,我也不是他肚子里的墨水,掂量不好他的斤两!”
王玉梅见齐胭不说,倒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只好不提了。
顾嘉从旁看着,却是想起了齐二所说的,他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明年高中就去提亲。
这个姑娘……会不会就是王玉梅?
若不是,王玉梅岂不是要落得个伤心了?
她有心想帮王玉梅,但是这婚姻大事,她不可能替人家做主,也不可能跑去和人家宣扬,那个谁谁有花柳病,且是比寻常花柳病都要重,根本治不好的。更不可能去和齐二说,你做好事收了这姑娘免得人家以后嫁给腌臜夫婿。
齐二人家也是有自己喜欢的人的,再是心性善良的人,也不是这么当老好人的啊!
正愁着时,齐胭便提议着一起过去孟国公府老祖宗处问好。
顾嘉听此,自然是起身要跟着去的。
第74章 王玉梅的告白
这位孟国公府的老太君也是个有福气的,底下三个儿子,长子承袭了孟国公的爵位,其他两位儿子却是一文一武,都很有出息,一个在外镇守边关大将军,一个是一府知州造福百姓的。活到老太君这个年纪,也没什么其他操心的,就每日念佛吃斋而已。
顾嘉她们过去的时候,老太君刚念完经,正在那里品茶。
顾嘉跟着齐胭王玉梅一起见过老太君,老太君眼睛不好使了,让她们近前来,笑呵呵地和她们说话,和蔼慈祥。
顾嘉对这位老太君素来有些好感的,这确实是一位很好的老人家。
姐妹几个陪着老太君说了一会子话,正要告辞的时候,却听得丫鬟进来禀报,说是府里二少爷并四少爷过来老太君跟前回话。
顾嘉见齐二他们过来了,想着好歹避嫌下,是不是得告辞,不过看看齐胭根本不动弹,王玉梅也故作不知,只能罢了。
一时齐二和齐四进来,也拜见了老太君。
老太君喜得眉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往日我这里太清净,今日倒是热闹,你们都坐下,好好地陪着我喝个茶,再吃个枣糕。”
老太君年岁大了,牙齿也不好,所吃所用都是极软糯之物,那枣糕上来味道清淡糯得入口即化,几个姑娘吃着倒是喜欢得很。
齐二不爱吃枣糕,他饮了一口茶,偶尔间眼神会落在顾嘉身上。
但只是看一眼而已。
看一眼,他马上就把眸光别到它处。
顾嘉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并没注意到。
顾嘉是想着……怎么才能把那个玉镇纸送给齐二?
正想着间,不知话题怎么说起了经书,王玉梅却是笑着道“我从小跟随在我祖母身边陪着她读经书,对经书倒是颇有兴趣,听说老太君这边经书颇丰,不知道可否一观?”
老太君听闻这个,倒是有些意外,笑看了眼王玉梅“你年纪轻轻的,竟然对经书这么上心,也是难得。”
那言语间,自然是诸多赞赏。
顾嘉听着,知道王玉梅这一招是走得极好,这就是投其所好了。
老太君有一个专门的佛堂,佛堂后面有个藏经斋,那藏经斋里面的经书可是堪比寻常寺庙里的经书了。
这一直是老太君最得意的事。
王玉梅笑了“也是陪着我祖母时候久了,被我祖母熏的,多少了解一些,只是到底所知浅薄,在老太君面前羞愧得很。”
她这一说,老太君越发喜欢王玉梅了,便干脆邀大家伙过去她的藏经斋去看经书。
顾嘉其实对经书什么的没兴趣,不过看这位老人家这么高兴,只能是跟着去凑凑热闹。
到了那藏经斋,只见斋中分前后几间,各有百宝架并紫檀书架若干,书架上自然是放着各样经书,百宝架上则是摆放着佛门常见之物,譬如木鱼,香炉,经书残卷,以及斋碗等。
几个年轻人除了王玉梅,其他根本没兴致,不过胡乱看看而已。
齐胭硬着头皮看了一会儿,便拉着顾嘉道“咱们还是出去透透气,这藏经斋外头种着芙蓉,如今真是季节。”
顾嘉通过那百宝阁往里面看,只见齐二和王玉梅都在,王玉梅是在拿着一本书翻看,齐二则是望着个什么紫铜香炉不知道在看什么。
顾嘉心中一动,明白过来,这或许是王玉梅所求的机会?
她又看了眼齐二,齐二挺拔地立在百宝架前,望着那紫铜香炉,剑眉略拧起,唇抿成一条线。
以她对齐二的了解,这说明他现在有些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
紧张王玉梅在他身边?
王玉梅和齐二,可能吗?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已经跟着齐胭过去看芙蓉花了。
那芙蓉花果然开得好,层层叠叠的芙蓉花点缀在翠绿的芙蓉树上,远看犹如红宝石一般,初冬的风吹过,便见那娇艳的芙蓉花儿轻轻摇曳,柔媚多姿,随风而来的是淡淡的花香。
顾嘉望着这枝头一簇簇芙蓉花,却是想着,若是王玉梅真得和齐二在一起,齐二会叫王玉梅什么?
梅梅?
她想着齐二搂着王玉梅哑声叫梅梅的样子,突然别扭起来。
总觉得怪怪的。
但是这种念头很快就被她自己打散了。
她这是在想什么?她并不会愿意嫁给齐二的,绝对不可能的,齐二心仪之人也不会是自己。
那么自己为什么要纠结于王玉梅和齐二的事呢?如果他们能在一起,岂不是两全其美?自己为什么会别扭?凭什么别扭?又有什么资格别扭?
还是打心眼里,她一直觉得齐二是自己的,上辈子是自己的夫婿,这辈子依然觉得他就是自己的人,所以才看到王玉梅和齐二的各种可能而不舒坦?
她在心里狠狠地给了自己两巴掌,再补揣上一脚,顺便把自己踩在地上唾弃一番。
王玉梅很好,齐二是值得这样一个好姑娘的!你凭什么因为心里那些自私的想法而不愿意他们在一起?!
顾嘉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到了掌心里。
既然你根本和这个人没有可能,那就不要再想了。
顾嘉盯着那娇俏动人的芙蓉花,一股悲凉沧桑的感觉袭上心头,那是一种牺牲小我成全齐二的悲壮,是我可以辜负天下人但是绝对不想辜负你的慷慨。
你若真娶了王玉梅,再不必承受那四年无出的压力,这一世岂不是万事顺遂?
娇妻美子,红袖添香,少年壮志入政事堂,你这辈子再无缺憾了。
“阿嘉,你怎么了?”齐胭觉得顾嘉现在的样子很奇怪,好像要哭了,又好像在笑,攥着拳头一脸慷慨激昂,就跟马上要为国捐躯的壮士一般。
“阿胭,你有没有心仪的男子?”顾嘉却突然这么问齐胭。
齐胭一愣。
“也没有特别心仪的……”齐胭想了想“我已经定亲了,我二哥哥说他人还是很不错的……我就放心了,若说心仪,我也不知道,左右不是太差就好。”
顾嘉盯着齐胭看。
事已至此,她是绝对不可能直接把那个玉镇纸交给齐二了。
交给齐二,若是王玉梅知道了,必然误会自己。
她掏出来玉镇纸,送给了齐胭“阿胭,这个送给你。”
左右是齐家的人情,给了齐胭,她算是尽心了。
齐胭下意识接过那玉镇纸,看得一愣“这……这个很贵重的样子,你要送我个玉镇纸?”
顾嘉坦白自己的心思“你哥哥帮过我一个忙,但是我不能送给你哥哥,这样怕是生了误解,所以送你这个。”
齐胭眼中顿时放光“是吗?他帮了你什么忙?既然他帮了你忙,你就直接送给他,他一定喜欢的,又何必给我?其实没什么好顾忌的,不过是一个玉镇纸而已,又不是香囊什么的。”
嘴上这么说,齐胭心里却在呼叫,快送快送,我二哥哥知道了还不高兴坏了。
顾嘉摇头,很坚定地摇头。
“不,我不能直接送给他。”
他人很好,但是这辈子,我不想连累他,也不想让自己把曾经受过的苦再重新煎熬一次了。
对自己好,也是对他好。
在这显贵的孟国公府,一个媳妇四年无出,没有人比顾嘉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决定放过齐二,也放过自己。
齐胭看着顾嘉,她看到了顾嘉眼神中的决绝和坚定,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了,顾嘉和自己哥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顾嘉根本不想和自己二哥哥有一丝一毫的牵扯,她不想让哥哥生了任何的误会。
齐胭有点替自己哥哥难受。
“罢了,那我就沾这个便宜,这个玉镇纸给我。”齐胭收起了玉镇纸,握在手里,那玉镇纸温润通透,一看就是个好料子。
“我们回去藏经斋。”顾嘉道。
“嗯。”齐胭点头。
两个姑娘相携往回走,谁知道刚走过那回廊,就见王玉梅匆忙往这边走过来,眼角隐约含泪,一脸委屈绝望。
王玉梅猛地见了顾嘉和齐胭,待要躲开,却是不能,一时羞愧又无奈,眼泪扑簌着落下来。
齐胭和顾嘉忙过去“玉梅,你没事?”
王玉梅哭了,摇头“没什么,我没事……我只是想多了……是我错了,怪我自己。”
说着,她捂脸,呜呜咽咽的。
齐胭和顾嘉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明白了,各自叹了口气,都没再说什么。
顾嘉有点迷惘,她已经做好了齐二和王玉梅在一起的心理准备,没想到齐二心仪之人不是王玉梅。
两个人带着王玉梅回去齐胭房中,又劝慰了一番,王玉梅总算平静下来了。
“二少爷是极好的人,只是我自己不好而已,我……是我太傻了。”
王玉梅一径这么喃喃道。
齐胭见此,让她单独在房中清净一会儿,自己和顾嘉出去。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齐胭喃喃着说“不过她已经好几次向我打听我哥哥了,如果我不给她一个机会,她怕是不死心的。”
“你哥哥不知道说了什么话……”
顾嘉想着,原本以为齐二是个老好人,但是看来老好人在某些事情上是很有原则的。
他一定说了挺伤人家姑娘心的话。
“反正事情都这样了,我哥哥说什么都白搭,他又不想娶她,说了好听的也白白让人心里多点指望,说不得耽误人家。”
“你说的是,她会另外寻一门亲事的。”
顾嘉又开始发愁了。
那个王玉梅的腌臜夫婿……难道就摆脱不得了?
第75章 玉镇纸
齐胭送走顾嘉后,揣着那玉镇纸看了老半晌,最后终于决定,还是把这个送给齐二。
她知道顾嘉的心思,想避嫌,不想和自己哥哥有什么瓜葛。
按理说作为她的好友,自己应该体恤她的心思。
可另一边是她的亲哥哥啊,在闺中好友和亲哥哥面前,她当然义无反顾地选择哥哥了。
于是齐胭小小纠结了一番后,就大义凛然地把这个玉镇纸送给了齐二。
“这是阿嘉送给我的,我觉得太贵重了,我又没帮她,可受不起她这个大礼,还是送给二哥哥你。”
齐胭嘿嘿笑了,调皮地对着齐二眨眨眼睛。
齐二拿过来那玉镇纸,反复摩挲了半晌,这才问齐胭“她送给你的时候,还说过什么吗?”
齐胭想了想“没说。”
齐二垂眸,凝着那玉镇纸反射出来的柔和光泽,原本深刻的眉眼也不觉泛起一丝温柔。
他看了好半晌,才将那玉镇纸收进怀里,对齐胭道“这件事,绝对不可对人言,便是母亲那里,你也不许说,更不要说小三和小四,都不许说。”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平时闺中来往的好友,也不可说。”
齐胭往日在家中备受宠爱的,几个兄弟对她也都颇为忍让,齐二更是对她疼爱有加。
齐胭很少看到齐二这么对自己说话,那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她连忙点头“好,我自然知道的,怎么可能说出去。”
她可以看出,她这二哥哥可是很在意这件事的,若是她敢胡说八道,说不得这哥哥六亲不认直接揍她一顿。
“那你先回去。”
叮嘱完了,齐二就开始赶客了。
齐胭一愣,心说哥哥怎么这么不待见我?
偷眼看了下已经被齐二藏在怀中的玉镇纸,哼哼了声,走了。
齐二把齐胭赶走后,忍不住再次掏出来那玉镇纸,放在手心里把玩观赏,又在灯下细观。
他想着顾嘉是怎么挑选这个玉镇纸的,又是用怎么样的心思间接送给了齐胭最后才落到自己手里。
闺阁女儿的婉转心思,不为人知的暗中相送,齐二想到这一切,胸口竟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
他甚至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犹如柳絮一般洋洋洒洒的飘雪,突然想到什么,跑出房中,直奔后面院子,从马棚中取了一匹马来,翻身上去。
“少爷,眼看天都黑了,你这是去哪里?”
竟然连个大毞都不穿,只穿着一身棉袍!
齐二却根本不理会的,闷头策马前行,出了孟国公府,又沿着那巷子飞奔而去。
马蹄溅起来积雪飞花,有雪飘在齐二脸上,在那炙热之中瞬间化为了凉淡的雪水。
终于在那苍茫冬雪之中,齐二看到了前方的玄色车马,那是博野侯府的,是顾嘉乘坐的那辆。
他勒住了缰绳,停驻在那里,只看着那马车穿过街道。
顾嘉正闭目养神,突然听得红穗儿诧异地道“后面有人骑着马在跟着咱们。”
顾嘉纳闷,翘首过去看。
果然见一匹马一个人,马上之人英姿挺拔身形强健,在这雪中停驻,马鬃翻飞间,少年的墨发迎着飞雪而舞,宛若一道挥洒泼墨而成的画。
顾嘉一时倒是愣住了,她认出来这是齐二。
她熟悉齐二的身形,知道这就是齐二。
她不明白齐二好好的为什么骑马跑出来站在不远处看自己的马车。
她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近前。
马上的齐二自然看到了顾嘉露出的小脑袋,还有冲着自己伸展的小手。
雪光之中,那小手柔光若腻,细润如温玉,这让齐二再次想起了她送给自己的那玉镇纸。
她只是素手招展,他胸臆间却已经是惊雪万千重。
他喉头一热,在那琼花飞雪中甚至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不过他抿紧了薄薄的唇,有力的手攥紧了缰绳,到底是没上前。
他明白她的心思,她想必也是明白自己的心思。
既然已经两相知,又何必非要上前说什么。
四目相对,远远地看一眼,便已经彼此知会。
况且他们之间的事,却是不好对人言的。
如今虽然是下雪日,路上行人稀少,但终究还是有些人来往的,若是他这么上前,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她?
唯有明年攀仙桂穿罗袍,琼林宴上归来,游罢那燕京城,他于那风光之时前去提亲,到时候方能向她倾诉自己这一腔情思。
是以齐二驻马而立,只定定地看着她,却根本不上前的。
顾嘉顿时纳闷了。
她以为齐二追出来是有事要说,可是看样子,他又不想和自己说话。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到底在做什么?
顾嘉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无语叹息,想了想道“罢了,不理他,我们赶紧回府。”
红穗儿更是纳闷了,她素来对齐二没什么好感,总觉得这个人太粗鲁,对自己家姑娘也不好,当下道“姑娘说的是,我们不搭理他了。”
当下顾嘉和红穗儿缩回脑袋,马车继续前行。
齐二终究不舍得离开,也不放心这雪天她们的马车独自前行,干脆缓慢地跟在她们马车后面,一路远远地护送,最后眼看着她们的马车进了博野侯府,又呆看了许久,这才回家。
这一年冬天的雪一茬又一茬地下,就没几个晴天。便是不下雪时,天依然是阴沉的,满天都是厚重苍败的浊云,东北风怒吼着将那雪花卷起到空中又重重地抛下,那风吹到手脸大毞上,仿佛锐利的刀剑,可以刺破大毞可以划伤手脸。
许多天不见日头了,这种阴郁酷冷的天气让这一年的冬天成为二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顾嘉的棉花已经丰收了,也已经在下雪前摘过了一茬,那些棉花被她下令收在庄子的库房中,不许动用。
如今眼看着天冷了,棉花价格果然涨了起来。
顾嘉知道自己又大赚一笔了。
萧越原本是过去利州帮她购置山地的,如今已经回来了,除了自己积攒的那四千多两银子,另外还有从莫大将军府讹诈来的三千两,如今都已经买成了山地,这以后就等着发财了。
而萧越当前最重要的当然是帮着顾嘉卖棉花。
“棉花价格飞涨,咱们不用着急一口气都卖了,毕竟咱们也不多,要一点点地出,只要在明年正月前把这些棉花出尽了就行。”
顾嘉笑着道“往年这个庄子出产不过几百两,如今怕是要上千了。”
旁边拿着账簿过来给顾嘉报账的是打理山庄的陈管事,陈管事的手上皴裂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面上止不住的笑。
“二姑娘实在是神机妙算,果然是不假的,这天气酷寒,咱们种的棉花虽然收成并不算太好,但是棉花太贵了,这次怕是要卖出大价钱了!”
他们种棉花的这个季本来就不是种棉花的价格,所以燕京城里供应棉花的少之又少,如此一来,他们的棉花可以说是奇货可居了。
陈管事现在对顾嘉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差直接喊顾嘉为活神仙了“姑娘,你且说说,咱们这次收了棉花后再种什么?姑娘说种什么我们就种什么!”
他决定了,以后凡事跟着姑娘走,姑娘说种什么,他就得赶紧也把自家那十几亩地也都给种上去!
顾嘉轻笑一声“这次也是赶巧了,怎么可能每次都这么巧呢,这种投机取巧的事不可能天天有,还是踏踏实实靠着本分挣钱才是硬道理。”
陈管事听顾嘉这一说,越发高看顾嘉一眼。
这二姑娘,有些见识!
顾嘉查阅了账簿,看了今年这棉花的收成,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比自己预想得好,当下也是满足。
送走了陈管事,又和萧越详细地说起这卖棉花的事来。
萧越自从利州走了一趟,帮着顾嘉做成了购置山地的买卖,对这做买卖的事也有些兴趣了,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开始积极筹谋着看看如何买铺子卖棉花了。
萧家父母从萧越口中知道顾嘉这生意做得不错,萧越也颇帮了顾嘉的忙,也就安心了。
顾嘉的这买卖自然是需要自家人来帮衬着,交给外人总不放心,萧越既然能帮忙,那他们确实应该留在燕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