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放却是没听说过这个说法:“什么气息?”
秦峥微蹙眉,摇头道:“这个我也没想明白,可是以前咱们在山里养病的时候,你那时候不是每天早晨都要起来练武吗?虽则你每次都要冲洗一番,可是我就是闻着有股味道。”
她见他仿若有些不自在,拍着他肩膀安慰道:“你放心,一点不难闻。”
那应该是,男子身上散发出的一种特殊的味道吧。
路放见此,只好略过不提,因说道:“我见山里晨间气息怡人,想着带你出去,在山间散一下步。”
秦峥其实最近这些时日,自己偶尔也在后山溜达下,当下听了这个倒是颇感兴趣,便道:“好,不如这就去?”
路放点头,牵起她的手:“走吧。”
秦峥却挣脱开来:“放心,我如今还是比以前好多了,不用你扶的。”
路放目光落到自己空空的手上,只好道:“好吧。”
此时太阳还未曾出来,山中林间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在这薄雾之中,一切都仿若变得飘渺。秦峥和路放肩并肩,拾阶而上,沿着山路往上行去,待行出三四里后,便没有了台阶,只有乱世杂草。路放这次伸出手,去扶秦峥,秦峥便拉着他的手,一起往上行。
山路两旁有盘旋百年的老松树,松树枝垂下来,伸手见便能摘到松果,偶尔在松树间,有精灵小巧的松鼠摇摆着宽大蓬松的尾巴,亮着一对有神的小眼儿瞅着他们二人。
待行到半山腰时,路放便寻了一处干净石头,说要坐下歇息。秦峥确实也累了,便随着他坐下。秦峥已是额头带了细汗,喘息也有几分急,低头看时,见两个人袍角都沾了晨间的露水。
路放从怀中掏出一个松江汗巾,抬手替秦峥擦了擦额间微汗。
秦峥看了看那汗巾,道:“你倒是细心。”
路放不语,默默擦过后,将那汗巾重新收起来。
两个人并肩坐在这里,只觉入鼻空气清新,松木清香混合着花草香味隐隐而来,耳边闻得是虫鸣鸟叫,眼前所见是青山隐隐,叠峦翠妆,又有溪水潺潺之声不绝,真个世外桃源一般。
正坐着时,有一只红眼睛的兔子,是极小的,想来是才出娘胎没几个月的兔子吧,蹦跳着过来,浑身雪白,看着倒是不怕人,拿着红眼睛斜瞅着他们。
秦峥觉得好笑,指着那兔子道:“不如抓来吧。”
路放听得这个,气息收敛,身形微动,顷刻间已经到了兔子前,那兔子受惊,待要跑时,却已经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在手中。
路放擒得小兔,回到秦峥身边坐下,道:“这兔子倒很是好玩,你养着它,权当解闷吧。”
秦峥自己抓过那兔子,眼对着眼瞅了一会儿,道:“若是煮起来,应该极嫩的。”
路放顿时语塞。
这么精灵可爱的兔子,她竟然想得是吃肉……
不过,只要她高兴了,怎么都可以,左右是只兔子……
秦峥两只手,一手抓住一只兔子的前腿,提着它,眼对眼又一番打量,最后终于道:“看在你年纪尚幼的份上,便饶你不死吧。”
路放想笑,不过还是忍下了,恰好抬头见间一旁树上有野果,记得是以前吃过的,味道极为不错,便上前,纵身一跃,摘了几颗,走到一旁用溪水清洗过了,这才给秦峥吃。
秦峥接过来,却见红彤彤的,鲜亮异常,看着就可人,倒一口吃下,初吃时只觉得酸甜,再品时味道却极为怡人,便道:“这果子叫什么名字?”
路放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见山里人吃过,知道无毒能吃罢了。
他见秦峥喜欢,便又多摘了几个,直到把那棵树摘了个精光这才算罢。脱下外袍来,用外袍将果子小心包着。
秦峥吃得舌头都染成了红色,见路放又摘了那么许多,很是高兴,点头道:“回去慢慢吃。”
正说着这话时,却忽然,一道金光乍现般,从天际浮现。一时间,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亮了起来,环绕着群山的薄薄雾气开始渐渐消散开来。
秦峥情不自禁站起来,看那朝阳东升。
路放一手提着用外袍包裹的果子,站在一旁,却是看她。
在万丈朝晖下,她身姿卓约,白衣乌发,迎风而立,犹如山中晨间初初绽放的一朵雏菊,迎风招展。
她本是铁骨铮铮的女子,无奈世事磋磨,仿若飞翔天际的白鹰被折断了翅膀,跌落人间,依存在他的身边。
山涧晨风吹拂着她的黑发白衣,她飘然而动,有那么一刻,路放甚至觉得也许她会就这么凭空消失。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可是入手的,却是几丝乌发。
经过这么些时日的补养,她的乌发已经有了光泽,柔滑顺亮,在他长指间滑过,跌落。
路放心中涌起浓浓的失落。
如果不是因为遭遇了种种不幸,她应该是风姿洒脱,从容游走在市井之间,万万不会就这么依附在他身边。
91
路放送到凤凰城的信函,很快便有了音讯,何笑将派属下萧柯前来,送了粮草并耕种用的种子器具,需要路放派人前去接应。路放掩信略一沉吟,因想着如今大炎境内已经没有了南蛮军。天下诸将皆看自己面子不会轻易动这一批粮草,孟南庭虽说对自己虎视眈眈,可是倒也不会做这公然截粮的事件,便请来了霸不悔,请他前去接粮。
霸不悔欣然应了。
却说这苏盼,自从那日被秦峥所做的大锅杂炖鲤鱼烩抢了风头后,从此后见秦峥在路一龙的扶持下,今日是这,明日是那,每一样都吃得众路家军心满意足。几次下来,俨然已经是众人心中的祖师爷般的掌厨。众火头军皆对她敬佩连连言听计从,普通军士们也纷纷表示,如果没有了秦峥,这山里伙食实在太难熬。如此下来,再也没有人想起昔日为大家卖力的苏将军。
更让苏盼觉得失落的是,放哥哥打胜仗回来后,除了商谈军中事务以及和众位将士操练,其他时候,几乎都陪在那个秦峥身边。明明看那秦峥好一番神清气爽的模样,放哥哥却认为她体虚,依然各种照顾补将,把山中难得的好物都给秦峥,还要每天亲自带秦峥晨走爬山,甚至听说以后还要亲手教她练习武艺强身健体。
放哥哥的一身武艺,那是昔日在深山之中传承自一代名师,是轻易不传人的,怎么如今连这个都不再忌讳,要一并教给秦峥?
苏盼想起这种种事情,便叹息不已,再也没有昔日欢笑,眉眼每日都耷拉着,心不在焉。霸不悔见她如此,心中替她难受,偶尔趁着闲暇功夫劝解,可是她却是丝毫听不进去。
是以当路放提到要他前去接应粮草的时候,霸不悔欣然同意。然后他便去找苏盼,问起苏盼,是否愿意和自己同去,也算是出去外面散散心了。
苏盼低头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我和你一起出去。”
因怕去得不及时倒是让萧柯久等,霸不悔便早早上路。大炎境内如今没了南蛮军,虽说经历了一场劫难,可是坚韧的民众此时已经开始重建家园。道路两旁有那成片的庄稼,一望无垠,许多农人正在那里忙着收割。虽说不如往年般是个大丰收,可是倒也能勉强度日。
微风吹着,苏盼在马背上瞭望这辽阔土地,心境倒也开阔了些。
她侧脸看了下一旁的霸不悔,道:“不悔哥哥,你一定觉得我性子差,小心眼,欺负那个秦峥吧。”
霸不悔听到这话,忙摇头:“没有,你是个好姑娘啊。那个秦峥看着确实也欠揍,你看不顺眼很正常。”
欠揍?
苏盼听了,心情略好,便点头道:“这个人,看着男不男女不女的,每日里作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却是专干那气死人的勾当,实在可恨。”
霸不悔忙顺着她道:“确实是可恨。”
苏盼唇角便带起一抹笑来,道:“我就是不喜欢她,即使没有放哥哥,我也不喜欢她。”
这世间的女人有千百种,苏盼见过娇媚柔弱的夏明月,也见过脆弱骄纵的路锦,更有贤惠干练的路家大嫂,英姿飒爽的霸梅,可是唯独没见过秦峥这种。
霸不悔其实对秦峥说不上喜欢,可是倒也说不上讨厌,不过既然苏盼这么说,他便憨厚一笑,道:“你既不喜欢,从此不搭理她便是。”
苏盼想起路放,便又瘪瘪嘴,略带委屈:“可是放哥哥每天都围着她转啊……”
这话题又回到了原处。
霸不悔挠挠头,想着路放追着秦峥,苏盼盯着路放,而自己,则是从旁默默关注着苏盼。这可真是一个千古难解的难题。
霸不悔不善言辞,也再说不出什么安慰苏盼的话,只好转移她的心思,让她看一旁的庄稼。
一时两个人又说这话,提起路放打算也在落甲山附近开荒种田,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毕竟不能总是依仗着凤凰城啊。
两个人这么一路说话,苏盼也就不再想起那个讨人厌的秦峥,这么说着走着,没几日就到了边境安家镇。
他们在安家镇等了半日,萧柯那边也来了。
这次萧柯带来了许多车马和驮子,有粮食,也有各种农作用具以及种子。各种器具齐备,看来这何笑确实是用了心的。
临了,一切交割完毕,萧柯却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亲手递给霸不悔道:“这是城主特意命我交给霸寨主的,请寨主务必将此物交给秦姑娘。”
霸不悔问起这是何物,萧柯便道:“是何城主送给秦姑娘的礼物。”
苏盼从旁听到,盯着那木盒,默不作声。
待到萧柯走了,霸不悔和苏盼两个人往回转时,苏盼望着被霸不悔收入背后行囊的长木盒,道:“霸哥哥,你说何城主会送给秦峥什么啊?”
霸不悔对此却是并不关心,不过既然苏盼问,便只好想了想,于是道:“以前在凤凰城的时候,秦峥染了瘟疫,何城主对她就极为关怀,送来各色药物补品,还几次派人询问病情。想来两个人交情匪浅,必然是送了什么贵重的礼物吧。”
苏盼听霸不悔的意思,知道他是不关心的,只好不再提起,只在心里暗想。
放哥哥如今一门心思只想着秦峥,可是看那秦峥,务必一门心思只想着放哥哥啊。这个女人,以前听说是和高璋好过的,没想到后来又和何城主有了一脚。
这一次,如果何城主送给秦峥的是什么惹人多思的物事,怕是放哥哥难免起了嫌隙的。
苏盼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脑中便有了一个想法。
她本是将门女儿,想来心思单纯,一便是一,二便是二,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从来也不会搞什么背后的小门道小心思。如今,一想起自己冒出的这个想法,便羞得脸红,可是回首悄悄望向霸不悔,他仿佛并无所觉的样子。
当晚,大家休息下后,苏盼来到隔壁,看着床上睡得正酣的霸不悔,蹑手蹑脚走到一旁行囊那里,小心翼翼地逃出来木盒,一边瞅着霸不悔,一边打开来,却见里面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事,竟然只是一副卷轴。
苏盼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打开那卷轴,却见里面是画得是一个女子。
女子身着金丝大髦,逶迤立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身旁一枝腊梅,猩红点点。有风吹过,女子发梢微动,腊梅簌簌落下。女子身旁是一个红木小桌,小桌上有晶莹剔透月光杯,杯中是殷红的葡萄酒。
苏盼细细看那女子,瞧那面容却并不是秦峥。
她不禁大失所望,原来并不是什么引人遐思之物。
只是不知道,凤凰城城主送这么一个陌生女子的画卷给秦峥,到底是何用意。
苏盼看了看一旁的落款,却是何笑亲笔所画,一旁用隽永小楷题写着“十八载,弹指一挥间,寒梅犹盛开,佳人何处在”。
苏盼就着月色,细细品味那几句题词,却是言辞不明。若说这佳人便是指秦峥,那便是凤凰城城主写给秦峥的情书了,可是这十八载,又是什么意思?
苏盼几番思量,却是不能参透其中意思,却正在这时,那边霸不悔忽然一个翻身,嘴里还咕哝着什么。
苏盼微惊,忙要离开,离开之时,她挣扎地望着那画卷,最后一咬银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那画卷收在手中,却把身上一块贴身玉佩扔在了木盒之中。
那玉佩,一见便是贴身之物,若是城主送了这个给秦峥,其中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苏盼心中狂跳,面红耳赤,重新放好那木盒,攥着卷轴匆匆离去了。
回去后自然是一夜无眠,对着那画轴几番打开,又是羞愧又是气愤。羞愧的是自己竟然做出这等事来,气愤的是这秦峥,勾三搭四,不知道和多少男人有干系,竟然还这么勾着自己的放哥哥。
第二日,霸不悔醒来,却并不知道自己囊中的木盒已经被人调换了里面物事,神清气爽地招呼苏盼赶路,见苏盼满脸憔悴,还吓了一跳,忙上前问问到底怎么了。
苏盼见他并无所觉,便胡乱搪塞过去了。
这一行人,带着厚重的粮草,满心欢喜地回去落甲山。中途,遇到一场秋雨,淅淅沥沥不停,众人冒雨行了一段,那雨势却有大起来的趋势,于是霸不悔便寻了一处,自去带人安营扎寨,而苏盼一个人打着伞,默坐在马上,想着心事。
正想着时,却见前面,有一妇人,一手抱着熟睡的孩儿,一手用脱下来的外袍罩在头顶,正冒雨向前艰难地走着。
苏盼虽然脾性易怒,可是心却是个善良的,见这妇人独自带着孩子,又遇到这雨天,实在不易,便要上前,劝她先躲雨,等雨住了再走不迟。
她当下骑马,到了那妇人跟前,谁知道那妇人见有人骑马追赶自己,仿若一惊,抱着怀中襁褓竟然是拼命往前跑去。
苏盼不解,只好骑马追去,一边追一边喊道:“停下,我不是坏人啊!”
那妇人听着身后是个女子,这才停了下来,待回头看时,面上却是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置信。
苏盼见了那妇人容貌,也是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是……”
妇人形容憔悴,枯瘦不堪,脸上毫无血色,唯有那傲然双眸,英挺剑眉,犹自能看出昔日路家三夫人的风姿。
这个妇人,正是霸梅。
霸梅见是苏盼,心中大喜,透过雨雾,高声喊道:“是,我是霸梅!我没死!你带我去落甲山好不好!”
苏盼此时方才信了,连忙翻身下马,伞也不要了,上前一把将霸梅搂在怀里,大哭道:“三嫂,你真得没死!”
这边苏盼的声响,引来了霸不悔,霸不悔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提刀过来,待见到此番情景,却是因了雨雾和发丝遮拦,并没有认出那个狼狈枯瘦的妇人是自己妹妹,便疑惑地嚷道:“阿盼,这是怎么了?”
霸梅听得这熟悉的声音,眼泪顿时落下,放开苏盼,搂紧怀中睡熟的孩儿,嘶声大哭:“哥哥,是我,你的妹子……”
霸不悔见此情景,踉跄上前,抹去眸上雨雾,盯着这眼前之人。
脸色惨败,两眸含悲,可是那眉眼,没面容,那声音,无一不是那个自小到家陪着自己一起的妹子!
他不敢相信,伸出粗糙的大手,颤抖着要去抚摸她的面容,口中犹自喃喃道:“怎么这下雨天,竟然见鬼了……”
霸梅再也无法抑制,扑到了霸不悔怀中。
自从路家出事,路家男儿皆被处斩,她却因了各种机缘巧合,被多湖救下,从此藏在南蛮军中。
她开始时,本欲一刀了断追随夫君而去,怎奈未遂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怀下了三郎的骨肉。那时候尚不知路放犹自活在世间,只以为路家已经绝后,便想着忍辱负重,也要生下腹中胎儿,为路家留下一脉。
多少个日夜,她默默将屈辱连同眼泪一起咽下,多少个日夜,她以为自己这一世再也无法见到父兄。
恍如隔世,竟然能再次相见。
那个熟悉的声音,一如多年之前,在山涧里响起的呼唤妹子的声音。
92|温泉1
霸梅伏在霸不悔肩头,失声哭泣,根本不能止住。
霸不悔摸着怀中瘦弱的身形,以及温暖的后背,知道这并不是见鬼了,妹子真得还活着。
这么一个有泪不轻弹的男儿,也跟着泪水落下。
他哽咽着,伸出颤抖的手拍了拍霸梅,道:“走……哥哥带阿梅回家……”
苏盼从旁,眼泪也是不能止住。
她默默地拾起刚才扔掉的雨伞,为霸梅挡雨,自己却是淋在雨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霸不悔终于拾回心神,于是他总算注意到妹子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他抹抹眼泪,问妹子:“妹子,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你给抱着啊。”
霸梅含泪,怜惜地看向那瘦弱的孩子,道:“这是我生下的孩子,是三郎的骨血。”
霸不悔闻言又惊又喜,盯着那孩子良久,终于道:“我竟然做舅舅了啊。”
这时候,那孩子被这么了这么久,终于醒来了,睁开了双眸,迷茫地打量着眼前人。
不过是八九个月的孩子,并不知道怕人,也不知道大人的悲痛,见了霸不悔,倒是一乐,小嘴一裂,两个如清水一般的眸子流露出甜美的笑来。
霸不悔见了,顿时转悲为喜,乐了起来,上前就要抱那孩子,口中犹道:“倒是和你小时候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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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甲山上,这一晚秦峥正在月下,坐在石头上,听着这林间风声,闻着那淡淡松香,好不自在。忽闻到脚步之声,知道是路放来了。
片刻间,路放来到近前,手中却是端着一个瓷碗,瓷碗里放了数十个饱满欲滴的红色野果,这是那日秦峥觉得好吃的。自此之后,路放几乎每日都要给她送来。
秦峥见了,心中极爱,接过来那瓷碗,拾起一个,扔进嘴里,嘎巴一声,又脆又酸又甜。
路放见她吃得高兴,便坐在一旁石头上看着她吃。
秦峥眯眸,低声命道:“张嘴,闭眼。”
路放不知所以,不过依然是听她的话,微张开唇,眼睛闭上。
于是便听到一声细响,秦峥手一动,一物便直投入路放口中。
却是一个沁凉的野果。
路放睁开眼睛,眸中便带了温柔的笑意,口中慢慢品嚼着。
秦峥目光落在他手上,道:“你手这是怎么了。”
路放的手腕上,带着擦伤,浸着血色,分外惹人注意。
路放不着痕迹地将那擦伤掩在袖下,混不在意地道:“不过是和将士操练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
秦峥闻言,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藏起来,低头看了一番,见不是太严重,只不过擦伤是一片红,所以显眼罢了。
于是这才放心,无奈叹息,责备道:“怎么就这么笨,还能把自己的手弄伤了。亏你还是个大将军呢!”
路放这一辈子,只被人夸过天纵奇才,惊采绝艳,可还未曾被人说过笨,可是如今秦峥这么说,他却觉得心里极暖,便绽唇笑了,反握住她的手,道:“我自然是笨,不如你聪明。那你还不好好教我,免得我出去丢你的人。”
秦峥挥开他的手,却去把一旁的兔子拎过来玩弄一番,口中道:“你倒是能装。”
路放不言语。
秦峥斜望着他道:“以前在十里铺,我每日苦心经验饭庄,还在那里煞有其事地教你经营之道,还教你做菜。如今想来,实在汗颜。秦峥不过是小小市井之民,便是苦思深虑,所谋算的不过是一店之经济。而你路大将军,闷不吭声的,其实心里算得是整个天下,算得是世间人心。我哪里有什么可教你的。”
路放微惊,待望过去时,却见月下松木阴中,她神色间竟有几分疏淡,不觉心中发慌,忙伸手拉住她,道:“你这是嫌我?”
秦峥低哼一声,挑眉道:“岂敢岂敢!”
路放沉默半响,微微叹息,因想起那温泉,便道:“我带你去泡温泉,可好?”
秦峥却是摇头:“罢了,你手上有伤,最好不要沾水,改日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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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霸不悔一行人等,因为有了霸梅的加入,这送粮的队伍倒是比以前多了乐趣,苏盼和霸不悔都争着抢着逗那小娃儿开心,那小娃儿也有意思,被霸不悔抱着在马背上,口中咿呀呀的,小手就去抓马鬃玩儿,流下的口水把霸不悔的衣服都沾湿了。
霸梅骑着马从旁看,有时便笑着,有时候又情不自禁地落泪。
一行人行走速度比往日满了许多,过了月末半个月,这才回到了落甲山。
霸梅回来,众人自然都是又惊又喜,霸盖天早已经收到霸不悔提前派人送来的信,早早地等在了山口。待见到那骑马而来的妇人,果然是自己心心念念以为已经不在的小女儿时,老泪纵横,周围见者,虽然都是铮铮铁汉,可是也都情不自禁地擦了擦眼睛。
路放听闻自己三嫂还在世上,且竟然为三哥生了一个儿子,自然是激动不已,随同霸盖天一起迎接在山口。
待见了霸梅,跪在那里,为霸梅行了一个大礼。
他一直以为,除了姐姐,世上再也没有其他路家人了。
没想到,坚韧的三嫂一直忍辱含悲地活在这个世间,且为三哥留下了一点血脉。
霸梅见了路放,想起曾经一排站过去的路家八个好儿郎,如今竟然就剩下一个最年幼的路放,禁不住再次泪如雨下。
一行人哭过见过也跪过,便各自起来,互相劝解了,擦了眼泪,都笑起来,一时又有路一龙红着眼睛上前见过了三夫人,说是今日已经备下饭菜,为三嫂和小少爷接风洗尘。
待回到寨中,众人退下,唯独留了霸家父子和路放,霸盖天这才问起霸梅如何逃生的。霸梅便将自己如何为多湖所救,又如何在敌营中忍辱偷生养了孩儿,最后又如何无颜见父兄和路放,将孩子寄养,一个人跑去追杀了多湖等事,都一一道来。
霸盖天听了,脸色惨淡,道:“阿梅,你真是错了。”
霸梅闻言,噗通跪下,低头道:“是,孩儿委身于敌军,只为苟且偷生,孩儿是错了。”
路放从旁,怀中抱着三哥的血脉,垂眸一直看着那孩儿睡熟的容颜,此时听到这话,却忽然抬眸,淡声道:“三嫂,伯父并不是说你苟且偷生有错。”
霸盖天望向一旁的路放。
路放这才又道:“伯父的意思是,三嫂既然活着,就该赶紧来找我们。任凭天大的屈辱和怨仇,自然有我们为你去做。你万万不该独自冒险,前去刺杀多湖。”
霸梅苍白的唇微颤,凝视着路放,一时无言。
她何尝不曾担心过,担心路家这个唯一的男儿如今怎么看待她这个曾委身于他人的三嫂。如今路放这一番话,却是彻底打消了她心底深处的忧虑。
路放单手抱着侄儿,上前,扶起霸梅,沉声道:“三嫂,我路放今日发誓,从此后,便是路放身首异处,也必然会护三嫂和侄儿安全,再也不让你等受任何苦楚。过往之事,三嫂从此忘记便是,从此只专心照料侄儿,将他养大成人,告慰三哥在天之灵。”
霸梅感动不已,咬唇点头。
————————
晚间时分,落甲山设宴款待霸梅。
这一次的宴席,并不是秦峥准备的,是以大家都有些小小的失望,不过众人军士,想到三夫人平安回来,且为路家添了一个小男丁,都心中高兴,一个个倒也吃得欢快。
路放在开宴之前,亲自来到秦峥松木屋前,要带秦峥一起去。
秦峥却并不想去:“你们高兴便是,我去凑什么热闹。”
路放认真道:“这是我三嫂,如今我父母都不在了,只有这么一个嫂嫂,我希望她能看看你。”
秦峥蹙眉,纵然心里并不愿意,不过见他坚持,也不忍心违背他的意思,便勉强随他一起来了。
待来到大堂之中,却见这里早已经摆好宴席。虽则这些人中,以路放身份最高,可是他敬霸盖天是长辈,是以霸盖天做主位,霸盖天旁边依次是路放,霸梅,霸不悔,苏盼,诸葛铭以及路家众位家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