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图招财心思千转百回,可是面上却不露出半分,只是依然笑意盎然,要拉着两位小老弟前去用餐。
秦峥却生来有种敏锐的感知力,她微一冷笑,瞥了图招财一眼。
图招财被那寒目一瞟,倒是略略惊讶,暗想我才琢磨着这少年的身份,他如此看我,难道是窥探出我的心思?可是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稚嫩少年罢了,怎么可能有这番阅历呢?
图招财嘿嘿笑了下,暗暗在心里对秦峥多了几分提防。

秦峥的饭量
尽管暗地里各自揣了心思,可是三个人至少看着还算和气地来到了花厅中,此时厅中已经摆起了丰盛的膳食,路锦两眼含泪地拉着自己的弟弟坐下,心疼地再次摸了摸弟弟的脸颊:“阿放,你这段日子一定受苦了,你看,都瘦了。”
路放知道自己姐姐一向如此,便没说什么。
路锦又拿起碗筷,亲手递到路放手中:“阿放,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赶紧吃点吧。”
路放捏着筷子,看向桌上,只见果然丰盛,且都是往日自己爱吃的,有琉璃藕,红焖茶香鸡,笋干老鸭煲,清蒸江团等。菜香扑鼻而来,空空如也的腹中越发闹腾起来。
他将手中碗筷递给秦峥,温声道:“吃点吧。”
路锦见弟弟将自己给的碗筷递给秦峥这么一个人,不由得疑惑地瞪大了眼睛,看看路放,再看看秦峥,最后还是把目光钉在秦峥身上。
秦峥何尝不知道路锦心中所想,不过她倒是毫不在意,伸手接过碗筷,旁若无人地大吃起来。
路放自己又拿了一副碗筷,也跟着吃起来。
这两个人饿了这么许久,此时面对着的又是乱世之中根本不可能见到的奢侈吃食,当下吃得那叫一个香啊。很快桌上的饭菜去了大半,可是那二人还在饕餮大吃,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
路锦见自己弟弟吃得杯盘狼藉的样子,这哪里还有丝毫往日那个礼仪周全将门贵公子的样儿,这下子眼睛不光瞪大,连嘴都张开,就要合不上了。
图招财一旁看得无奈,既心疼桌上那些好菜,又无奈自家这个夫人,当下伸手递上帕子,叹息道:“你口水都留出来了。”说着时,一边帮路锦擦了口水,一边顺手帮路锦合上嘴巴。
路锦望着路放那个开怀大吃的狼狈情态,路锦叹息,路锦皱眉,路锦摇头,路锦无奈,最后路锦瘪瘪嘴几乎要哭了,弱弱地呼唤:“阿放……”
图招财坐在一旁,抚摸着她的细发:“我早就告诉你了,外面流民失所,根本不是你能想象得乱,你若想安全无虞,就不要多想,好好留在我身边……”
谁成想,话刚说到这里,大吃大嚼忘乎所以的路放忽然抬眸往这边一看,眸中充满了探究。
图招财心中一突,忙打哈哈,招待路放道:“阿放,你吃,好好吃……”
路放此时也吃得差不多了,见桌上有红砂煲一个,揭开来,一股香浓的鸡汤味传来,他盛了一碗,递给秦峥,又盛了一碗给自己。
图招财见了,顿时心疼起来,心想这个鸡是我特意命人从农家院里找来的黑鸡,慢火熬炖了一整天,是要给路锦补身体的,总不能都让这两个人给喝了啊,他可是不会干这种赔本买卖,于是赶紧抢着也盛了一碗给路锦。
路锦却是根本不接,只一径的摇头。
图招财皱眉:“你不喝汤,怎么身体好呢?”
路锦白了他一眼,撅嘴道:“我不想吃!”
图招财无奈,一边心疼自己的鸡汤,一边点头咬牙违心地道:“那就请阿放多喝点吧。”给自家小舅子吃了,总好过便宜别人吧!
可是就在他说着这话时,眼角却看到,秦峥已经一碗鸡汤下肚,豪放地擦了擦嘴巴。
图招财就要伸手把秦峥的碗拿过来,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动作,却见路放已经拿起那个碗来,用汤勺结结实实地给秦峥又盛了一大碗!
秦峥手起碗落,速度喝完,喝得好生香甜。看得图招财眼皮子开始蹦跶,这人啊,也太能吃了。
路放见此,又给秦峥盛了一碗饭,秦峥拿起碗来,继续吃。
图招财暗暗皱眉,心道这什么人啊,如此能吃!流民果然是招惹不得的,这都是赔本的买卖!赔本的买卖!
路锦将一切默默卡在眼中,却是在心里越发疼惜弟弟,凑过去柔声问道:“阿放,鸡汤好喝吗,你可喜欢?”
路放点头:“很好喝。”
路锦听了很高兴:“那你就多喝点吧,鸡汤是我最喜欢喝的汤,是这天底下最美味的汤了。”说着接过碗来就要抢着将最后的汤给路放盛起来。
路放听姐姐提起这个,忽然想起往日家中情景,记得往日姐姐确实是最爱喝鸡汤的,那时候她的汤有讲究的,必须从小鸡刚刚孵出时便认真挑选外形羽毛上佳的小鸡仔,然后养在野地里,每日精心喂食,养到三年,不老不嫩之时煲汤最好。煲汤之前,光是准备各色香料蔬果都要半日功夫,然后将那些炒制煎炸或者趁着新鲜采摘的各色配料塞进鸡腹中,腌上三天,最后才用红砂煲放在文火之上慢慢地熬。
不过那都是往日了,大炎已经亡国了,路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自己的姐姐,能够不像那些难民一样遭受饥饿和凌虐,就已经很幸运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眸中黯然,勉强笑了下道:“鸡汤虽好喝,可是我却喝过比鸡汤更好喝的汤。”
路锦很是诧异:“那是什么?”
路放望着秦峥:“峥弟煲的汤,是我喝过最好喝的。”
路锦好奇地看向秦峥:“啊,原来你是个厨子啊!”
秦峥点头:“是。”
路放从旁解释道:“峥弟擅烹饪,乃祖上所传。”
路锦明白了:“喔,原来是时代为厨。”
话说到这里,图招财绝不放过这个话题,故作无意地问道:“峥弟,不知道秦家祖辈是在哪户人家掌厨啊?”
秦峥抬眸看了眼图招财,淡声道:“家父一介贫民,并不曾在哪家掌厨,只不过在敦阳城东面菜市口小巷子中开了一家烙饼店儿,也卖些包子和面。”
图招财笑点头:“原来如此,竟然是父艺子承啊!”
秦峥不置可否,径自又为自己盛了一碗饭,打算就着桌上的剩菜下饭。
图招财此时的笑已经很无奈很无奈了。
这下子路锦也发现不对劲了,歪头望着秦峥,惊奇地嘴巴成了一个圈儿:“秦家弟弟,好饭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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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秦峥和路放总算吃饱,四个人又闲谈了一番。说是闲谈,其实就是图招财笑啊说啊打听啊,路锦心疼啊难过啊,秦峥不言不语,路放默不作声。
转眼天色暗了,路锦总算寻了一个理由,把路放单独叫过去,姐弟二人促膝长谈。
路锦握着路放的手急迫地道:“阿放,你快说,这个秦峥到底怎么回事啊?他怎么救了你啊?他怎么这么能吃啊?”这时候的路锦已经给秦峥下了一个定义:贪吃,欺人,冷漠诡异,挟恩图报。
路放并不回答:“姐,你还是先说说这个图招财吧,怎么回事,你怎么嫁给他了呢?”
虽然接触不多,可是路放也已经给图招财下了一个定义:重利,抠门,两面三刀,心思难测,笑面虎。
要知道,路家祖上是开国元勋,历经数百年而不倒,将门之中自有一股刚烈节气,对于图招财这样的奉迎重利之辈,如果是往日,连登门都是不许的,又怎么可能将千娇百宠的大小姐下嫁给他呢。
单纯的路锦听到弟弟提起这个,顿时暂且忘记了那个秦峥,无奈地皱眉道:“我也没办法啊。”
路放握着姐姐的双肩:“姐姐,你细细给我说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路锦点头:“好。”当下含泪将往日情景一一道来。
原来,当时路家被判举家谋反,贪图军饷,路大将军被当场击毙,路家数位儿郎,连同那位巾帼英雄的三嫂也都个个被斩首。个中只有路放不知道为何皇上钦点要押解回都城后处斩。这消息传来后,路家下人哭做一团。
路锦想起当时惨状,眸中又泛上水意:“娘听到这消息,当时就吐血了,六位嫂嫂都个个痛哭不已。后来娘醒过来了,勉强起来主持大局,想请人设法偷偷地将几个小的侄子侄女送出去,五嫂才产下的七儿,当时才三个月啊!可是外面实在是围得严,娘想尽办法,最后却听说爹临终前的遗言竟然是路家从此再无后人,死后要埋进乱坟岗。爹和娘这一辈子风风雨雨走过来的,自然最是了解爹了,当时娘脸色白了几白,就明白了,然后对咱们所有人说,路家的人,都死了吧,活着也没有意思了,说百年忠将路家是真得亡了。”
路锦想起后面,眸子里闪过颤抖的痛意:“后来,我们全都被押解到大牢里,开始的时候说是男人处死,女人充作军奴,大嫂们被凌辱了,我也差些……”
路锦眼睛发直地盯着前面一处,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却是说不下去了。
路放怜惜地抱了下路锦,粗哑地道:“姐,是我的错,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们。”
路锦呆木地看着不知的地方,又以着低凉的声调道:“后来,又传来消息说我们这些女眷也要被处死。我以为我也会死了,那天大家吃了最后一顿饭,说是送路饭,我吃了后,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等我醒来后,就在一张床上躺着了。”
说到这里,路锦眸中流露出疑惑和迷幻的色彩:“等醒来,就看到了图招财,他拿了一个欠条,上面详细地列了我欠了他多少钱,还有我的手印呢。”
路放不解:“欠了他多少钱,又怎么会欠他钱呢?”
路锦扁扁嘴道:“是他把我从牢里救出来,他花了很多钱,这些都算在我头上了。”还有什么请大夫的费用,补品的费用,丫鬟的费用,住房的费用,等等等……这些都是算进去的……
路放想起席间情景,低头沉思了一番,喃声道:“其实,这个图招财倒是对姐姐有情……”

月事

路锦没听清楚,问道:“阿放,你说什么?”
路放抬头望着姐姐,只见她面色略显苍白的虚弱,一如往日。
她这个姐姐,是个早产儿,打娘胎里出来就弱,从小儿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各色补品老药不知道吃了多少,家里母亲和长嫂煞费苦心地为她补身子,可是从来不见好转。路家生了八个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那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宠到怕她受委屈,便不想着她嫁出去,只想让她在路家的羽翼下这么过一辈子。
可是路家如今亡了,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身无分文了。
他跟着秦峥,自己都是饥一顿饱一顿。
他的姐姐,是不可能跟着他过这样子的日子的。
他的姐姐,是养在温室娇贵的名花,必须精心呵护,见不得风雨。
路放想到这里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当下笑道:“姐姐,你在图招财这里,过得可好?”
路锦听到这个,苦着脸摇头道:“不好啊!”
路放轻轻‘哦’了声:“怎么不好?”
路锦向弟弟诉苦:“吃不好,穿不好,还要被一个图招财欺负!”
路放皱眉:“他怎么欺负你了?”
路锦回忆了一番,又回忆了一番,最后终于低声嘟囔着抱怨道:“他不带我出去玩儿……”
路放听了,忍不住叹一口气,摸了摸姐姐的发丝。
路锦见自己的话无法引起弟弟的共鸣,又愤恨地添油加醋:“图招财逼我嫁给他,让我给他生儿育女!”
路放毫不同情:“你已经嫁给他了,那就在这里为他生儿育女吧。”
不管图招财本人如何,他这个年纪,在个个精明如鬼的凤凰城里能做到第七管家的位置,一定有其过人之处。这样一个人,如果他愿意,想来也是可以护姐姐一生的吧。
路锦见弟弟这么说,顿感不妙,上前一把搂住弟弟,哀声道:“阿放,我不在这里,我要走!”
路放无奈:“姐姐,外面没有鸡汤喝,你知道吗?”
路锦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管!”
路放皱眉:“姐姐,外面每天都有人死去,流血,还有一堆一堆的枯骨……”
路锦瑟缩了下。
路放再加把劲儿:“姐,你知道吗,我现在也是寄人篱下。本来我都要死了,是秦峥救了我,他要我报答救命之恩,于是签了五年的卖身契,这五年里,我必须为他当伙计干活。如果你真得要跟着我走,那好,咱们一起给秦峥为奴为马去吧。”
这真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路锦,她忙放开路放,摇头摆手道:“罢了,我才不要呢!”
那个秦峥,她才不要替他干活呢!
从她第一眼看到秦峥,就纳闷自己弟弟怎么跟这个人在一起,如今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个人就如同图招财一样,是自家弟弟的大债主啊!
路锦仰面叹息:“阿放,咱们两个真不幸。”
路放肯定:“是啊。”
路锦含泪:“什么时候,我才能离开那个黑心的图招财……”
路放安慰姐姐:“姐,你放心,等我以后发达了,我来接你。”
路锦:“真的吗?”
路放点头:“是真的。”——怎么可能……
不管是真的假的,反正路大小姐认为是真的了,她很高兴很感动,她抱着自己的弟弟,庆幸着幸好有这么一个弟弟还活着,要不然真得就是孤身一人了。
庆幸完这个,她开始为自己的弟弟打算了。
“阿放,以后你打算去哪里啊?”她开始关心弟弟。
路放不假思索地道:“我是跟着秦峥的。他要去他的老家,做点小本营生,我就只好陪着他一起去了。”
路大小姐点头表示了解,她回想起今日刚开始见到弟弟的情景,那叫一个寒酸邋遢啊。
她摸了摸弟弟刚毅的脸庞,心疼地道:“阿放你跟着那个秦峥一定受了很多的苦。”她下定决心毅然决然地道:“我会让图招财给你很多钱,这样你就不用受苦了。”
路放淡然拒绝:“姐,不用了,我看图招财很爱钱的样子,估计舍不得,再说你不是欠了他很多钱吗?”
路大小姐想起图招财,哼了一声道:“他不给也得给!至于欠钱,大不了再记账按手印,反正债多了不愁!”
她没有告诉弟弟的是,其实每天她的吃穿用度,都在被记账……包括今日招待路放和秦峥的席面钱……
这笔帐,这辈子她反正是还不清了,不在乎再多一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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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路放和秦峥就暂住在图招财的府中,每日里吃好喝好,睡着暖和的被褥,再也不用担心风吹雨淋忍饥挨饿了。
路锦和路放姐弟情深,经常是路锦拉着路放说话啊玩啊。图招财则是想尽办法讨好路放,各种拉拢,送个什么玩意儿啊,请吃什么席面啦。而秦峥呢,则安静地在一旁当一个不太受欢迎的吃客。左右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何不趁着有的吃赶紧吃点呢。
这一日,秦峥吃得酒足饭饱的,来到抱臂游廊上来散步,却见二门外站着一个磨磨蹭蹭的人,正是那位拿刀的玄衣大汉。
她见了,忍不住笑道:“这位大哥,好巧啊。”
玄衣大汉见秦峥也认出他,嘿嘿笑了下,上前道:“秦家小弟,我叫托雷。”这玄衣大汉原本长得就黑丑,如今这么嘿嘿一笑,越发的鼻孔朝天,两眼如牛。
秦峥倒是觉得这人颇有趣,点头笑道:“听这名字,倒是不像大炎,也不像凤凰城的人,大哥是从西野来的吧?”
玄衣大汉托雷点头道:“是啊,我祖上世代居住在西野,不过这些年,西野越来越难讨生活了,我爹那一辈就带着我们来到凤凰城。承蒙城主恩典,我因为会点武艺,被选中做了玄衣卫士。”说完他望着秦峥道:“秦老弟在这府中住了这些时日,我也听说一些。”
秦峥淡笑了下:“托雷大哥,那一日多亏了你手下留情,要不然今日或许就没秦峥了。”
托雷听到这个,却是摇头道:“罢了,亲老弟千万莫提这个,若那一日大哥死心眼要为难你,咱两还不知道谁躺在地下了呢。”他说到这里,望着秦峥,叹道:“看秦老弟身形瘦弱,真没想到关键时刻有那么一股气势,真是让老哥佩服啊。”
秦峥听到这个,只笑不语。
她虽然出身平民之家,可是打小儿父亲就说她并不同于一般的孩儿,后来经历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又经历了那场饥荒逃难,如今的命真是捡回来的。父亲临终前让她好好活着,她便要好好活着,任何情况下,她都要为了好好活着而拼尽所有的力气。
托雷望着秦峥,见他眉目清淡,神态间仿佛万事漠然,不免对这个少年产生疑惑,心想这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就在此时,路放远远走过来,见秦峥正和一个玄衣卫士说话,不免多看了托雷几眼。
秦峥望着路放,笑道:“大哥怎么有时间过来这里?”
路放知道这些日子,一直陪着自己姐姐说话,难免冷落了秦峥,便上前道:“这不是来找峥弟说话么。”说着望向托雷:“这是哪位?”
秦峥当下介绍道:“大哥,这是托雷大哥。”又对托雷道:“托雷大哥,这是我的义兄路放。”
托雷向路放抱拳拜道:“久闻路家小将军大名,今日见了,果然是不同凡响。”
路放心中虽然疑惑秦峥何时和一个玄衣卫士到了兄弟相称的地步,不过还是拜道:“托雷大哥,小弟有礼了。”
托雷见路放来了,也没有聊下去的兴致了,便借口告辞,于是路放便要陪着秦峥一起喝酒。
秦峥从未喝过酒,不过既然路放提出来了,她也不推辞。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一斤酒便下了肚,路放脸上泛红,指着秦峥道:“没想到峥弟酒量如此之好。”
秦峥握着酒杯,不解地道:“是吗?我从没喝过,这就是酒量好吗?”
路放一听,颇觉诧异:“你竟然第一次喝酒,那看来是天生神量了!”
秦峥不以为意,笑道:“或许吧。”
路放便道:“既如此,不如我们再喝一番,看看峥弟酒量到底如何。”
秦峥点头:“好。”说着这话时,她给路放和自己都满满地倒上。
路放端起来,一饮而尽。秦峥端起来,也一饮而尽。
又倒上,又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晕地转,头重脚轻。
路放开始醉眼醉语:“峥弟……为什么有两个峥弟……”说着伸手要摸过去。
秦峥伸手握住他的手道:“你醉了。”
路放摇头:“不不不,我没醉。”说着这话,砰的一声,醉倒在桌上。
秦峥无奈,只好站起来,弯腰将他抱起,放在榻上,又为他盖好被褥。
秦峥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凉的额头,很好。
“你好好睡一觉吧。”她俯首在他耳边如此说。
第二日,秦峥起来,发现自己身上有些不对劲儿,很快她便明白了,自己竟然是来月事了。其实自从逃荒开始,整天忍饥挨饿,月事已经许久不来,没想到来了这图招财府上好吃好喝数日,月事就这么恢复了。
作为一个女子,实在是别无他法,她只能找了一些白布和棉花,做成了卫生带先用着。好不容易收拾齐整了,身上总觉得不痛快,于是这一日便有些无精打采,路放见了,倒是担心昨日个酒喝多了伤了他身体,当下又是摸她额头,又是看她饮食的,偏偏秦峥来了月事会腹痛的,于是这一日便在床上痛得冷汗直流,路放一见,急了,背着她便要去看大夫。秦峥无语,将他挣脱开来:“我没事。”
路放不悦,沉声道:“痛成这样,还说没事?”
秦峥眼珠一转:“我喝多了酒,腹痛而已。过去就没事了。”
路放听了这个,倒觉得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又见秦峥一会儿功夫又说不痛了,当下只道:“以后再不让你喝酒了。”

大债主,恩人
图招财开始的时候,对于这个半路里冒出来的小舅子还是很欢迎的,他是捧着破碎的小心肝忍着心痛把各样好吃的好玩的贵重的都拿出来孝敬小舅子啊,也是想着难得见到路锦这个开心,她高兴他就高兴!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图招财发现自己的娘子每日里陪着小舅子,看样子是连搭理自己都不想了。
于是终于有那么一天,图招财忍不住了,拿出那张平日里锁在红宝匣子里的欠条,在自家夫人眼前晃啊晃地提醒道:“看这里……这是什么……”
路锦白了他一眼,吐出三个字:“欠条呗!”
图招财帮路锦回忆:“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来着吗?”
路锦哼了声:“你威胁我,如果我赖账你就要昭告天下,说我爹临死前骗了你一笔银子,一直赖着不还!你要使劲败坏我爹的名声,让他死了也不得安生!你还要告诉天下人说我弟弟那个什么白袍小将军奸淫了无数良家妇女,之所以被以贪污军饷的罪行处死就是因为他贪污了军饷拿去票女人……”
图招财几分心虚:“你记得挺清楚嘛!”
路锦不屑地说了声:“你就是个黑心老财!”
图招财面上挂了不悦,细眸染上阴色:“路锦,难道你现在就不怕我……”
话没说完,路锦干脆地道:“你去说啊,随便你去说,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图招财不禁恼了,眯眼盯着路锦道:“路大小姐,你这是看路放还活着,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了是吧?”
路锦凄然道:“那又如何,你原本不就是欺负我孤身弱女吗?现在我弟弟还活着,你若逼急了,我就跟着他走!”
图招财见路锦如此说,面色越发难看,怒道:“不行,你不能跟他走!你还欠着我银子呢!”
路锦心一横,上前道:“银子银子,你整天就记着你的银子!我说过了,我欠你银子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命,你若真要银子,我就一死了之,拿命来偿!”
图招财盯着路锦,只见路锦眸中含泪,气息也喘息不定,当下眸间略过一丝复杂之色。
他凝视她良久,终于叹了口气:“罢了,随便你吧。”
他一个男人,不会和她这样的弱女子计较的。
不过,他要做的事情,自然是不择手段,必须达到目的。

图招财其实是临时受命起来,他自然也是临时住在这个院子里。这个院子从来没有人精心打理过,后院随便种着一些杨柳,杨柳下有些花圃草丛。此时正是冬日,地上万草干枯,树上栖息了寒鸦,周围一片寂静,好生冷清。
图招财远远地看着蹲在枯草丛中的秦峥,只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图招财信步走过去,玄色的靴子踩在干枯的草地上,发出细微的声音。
秦峥并不曾抬头,她端详了许久,终于拔出杂草丛里的一根草,放在手心里,细细看了一番后,把它收进了袖子中。目光余处,恰看到面前的黑袍。
黑袍的样式和普通的玄衣卫士一般无二,如若不是亲见,还真难以相信名扬天下的凤凰城第七管家竟然为了省银子要穿着玄衣卫的衣服。再想起那位千金大小姐一身的打扮,不由得哑尔。
她轻笑了下,并没言语。
图招财呵呵笑着,目光却是落在秦峥的手上。
那只手,若说是个男人的手,真得有点过于秀气了。
他审视着秦峥的脸,半响,意味深长地道:“秦家弟弟,真是好本事啊!”
秦峥不言。
图招财又笑道:“说起来,这路家人,到底是深闺里养起来的,见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