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顾家的千金小姐了,便是云封这个三等丫鬟,处在顾府,也不曾吃过这个的。
可是顾烟呢,她以前穷困之时,最爱去豆腐坊里花上几文钱要了那大桶的豆腐渣来做各种吃食,可以炒着吃,也可以做豆渣菜饼,豆渣窝头等。当时沈越已经十七八岁了,每天读书熬夜很是辛苦,她就把个豆渣变着花样地做了给他当点心。
沈越一边读书,一边吃着那豆渣饼,还是连连夸赞的,直说此饼便是黄金饼,香味堪比天上物。
那么多年下来,顾烟竟爱上了那豆渣中的清香,一日不可无它了。
一旁的青峰过来了,到底是比云封大两岁的,笑着道:“姑娘大病初愈,口味变了也是有的,既要吃,你便过去命厨房里做了来。”
云封此时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罢了,听着青峰这么说,颇觉得有道理,当下忙出去吩咐厨房了。
这边云封刚走,便见沿着那院子内的甬道,三两个人从正屋方向走了过来。顾烟望过去,却见正是住在正屋的李氏。
当年母亲去后,父亲伤心欲绝,本不欲再娶的,可是顾念到顾烟不过七八岁,到底年幼,他又公务繁忙,家中诸事无人操持,于是便续了一房,便是如今的李氏。
因顾左相怕续房不肯善待顾烟,是以千挑万选,找了这出身于小户的李氏。
其实顾烟是父亲的掌心宝,家里的人谁敢委屈了她半分呢,这李氏自入了门,遵守本份,对顾烟小心谨慎,又细心地主持着家中诸事,唯恐得咎。
这些日子,因她自己也是缠绵病榻,又怕得罪了那王嬷嬷让顾烟不快,这才不及时料理,不曾想竟把这事儿闹成这般,让顾烟亲自办了此事。
当下她可真是诚惶诚恐,跑过来对着这继女笑道:“难为三姑娘了,小小年纪,竟片刻之间料理得如此妥当,便是三个我都及不上的,也难怪往日里老爷最疼你了。”
一时又把旁边个七八岁的男童推往跟前:“清儿,你平时总是要多跟你三姐姐学的。”
那男童其实今年七岁了,比顾烟小八岁,是李氏进门后生下的,也算是顾左相唯一的儿子了。
其实顾烟的母亲昔日生下长女,不幸夭折,之后一直无出,成亲十年,顾左相已经三十有三,顾夫人便让一直坚辞纳妾的顾左相纳了周姨娘。后来周姨娘生出了顾云,也就是如今的二姑娘。
顾云出生后,或许是府里沾了这喜气吧,随后顾夫人也就怀上了顾烟。
虽则也是一个姑娘,可到底是成活下来的嫡女,顾左相视若珍宝,从此后有女便万事足,也就不说再要儿子了。
及到顾夫人去了,顾左相又娶了李氏做填房,李氏生下这小少爷顾清,顾左相虽则心里喜欢,可是此时已经是不惑之年,经历了丧妻之痛后,这中年得子的喜悦也竟然只是淡淡的一层。
又因这顾清被李氏溺爱,生得极为肥胖,又自小胆怯,是以越发为顾左相所不喜。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吧,本就性情柔顺的李氏在这顾府之中,更是胆小谨慎,深知便是自己生了个儿子,也未必及得上顾烟在老爷心中的地位。
第 7 章 驱逐刁奴
阿烟垂首望向那躲在李氏身旁的小男孩,却见他生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晶亮犹如宝石一般,乍看之间倒是有几分像自己。只是他生得有些太过肥胖,横着老大的一坨,人也有些胆怯,如今站在李氏身旁,怯生生地望着自己。
其实上一世,阿烟对这唯一的弟弟倒也不差,只是每日里要进学的,也不曾关注过这个弟弟。而父亲呢,公务繁忙,只以为李氏总会尽心照顾,以至于倒把这唯一的儿子给疏忽了。
如今阿烟见这顾清分明已经七八岁了,可是却全然没有左相家公子爷的气度,反而畏畏缩缩,实在是没有半分体面,当下心中不免叹息。
一时想起,后来顾家凋零,这李氏被她娘家舅领了回去,带着顾清改嫁离开,临走之前,这顾清还频频回首望向自己,眸中有些许泪花,竟是恋恋不舍之意。
想到这里,阿烟心中泛起暖意,当下请李氏坐了,自己将顾清招呼到了跟前,露出温柔的笑意,牵着他的手问起近日的功课来。
顾清当下将近日东席所教的都一一告诉了阿烟,口齿也极为伶俐。
阿烟心里越发喜欢,抬手抚摸着顾清柔然的发丝,笑道:“清儿小小年纪,倒是个聪明的,改明日父亲回来了,知道清儿如此长进,一定会喜欢的。”
顾清听到这话,眼前一亮,抬眸望着阿烟道:“父亲真得会喜欢吗?”
若是昔日十几岁的阿烟,未必能看出顾清眸中那一片渴望和慕孺之情,不过此时此刻的她,自然了然,当下想着父亲对这孩子的冷落,不免心疼,对他越发怜爱。
“那是自然,等父亲回来,姐姐便带你过去,让父亲看看清儿的长进,可好?”
这一下子,顾清高兴起来了,歪头笑着,眸子璀璨得犹如放着光。
李氏从旁看着,倒是有些狐疑地审视着顾烟。
只因平日里顾清在老爷面前太过得宠了,但凡什么好东西,都是先想着她的。虽则这顾烟不是嚣张跋扈之辈,偶尔间也会记得礼让姐姐弟弟,可到底老爷偏心,李氏对顾烟就多有提防。
阿烟何等人也,自然感觉到了李氏目光的异样,不过她也并没说什么,只是抬头对着李氏坦然地一笑。
她对这个继母,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当日父亲不得不娶了这填房的时候,她已经七八岁了,对李氏不会有任何母女之情,可是倒也对她还算礼让。
上一世父亲病重,临终前这位继母也是帮着料理照顾,尽心尽力。到了那个时候,阿烟才有些悔意,觉得往日倒是亏待了这位继母。虽则后来改嫁了,可那也是被那娘舅逼着,临走前大哭一场的。
当下复又低头和顾清说话,又把刚才丫鬟摆上来的果子拿给顾清吃。
顾清刚才听着阿烟那么说,一个惊喜,也就渐渐地不再拘束了,和阿烟有说有笑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顾云也过来了,她那翠玉耳坠失而复得,是特意过来向阿烟道谢的。
顾云一进门,便见顾清和李氏也在,倒是微诧。
阿烟打量着自己这个姐姐,却见她乌发黑眸,一身粉蓝色的衫子,生得其实倒是温柔和顺,只是平素里太过少言寡语,以至于总让人忽视了去。
当下阿烟过去,握住顾云的手,笑着拉她坐下:
“姐姐客气什么,既是我房里的刁奴偷拿了东西,原本就不该纵容的,改明日我让蓝庭困了她去,亲自给姐姐赔礼道歉,让姐姐出气。”
顾云知道阿烟素日是极为倚重那王嬷嬷的,万没想到她竟然为了自己要如此下王嬷嬷的脸,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于是也陪着坐下,姐弟几个一起说话。
一直到了晌午时分,也到了用膳的时候了,李氏起身就要走,顾清却是不愿意离开的,他正听阿烟说起一些闲话故事,正是入迷呢。
顾云因定下明年开春就要嫁了,如今不过是在房中做些针线准备嫁妆,那周姨娘又是个无知无识的,每日里只知道念叨,也是乏味得很,是以顾云也愿意在阿烟这里说上几句解闷。
顾烟见此,便提议道:“父亲不在家,这几日大家也都各自在屋里吃,倒不曾聚过,不如今日咱们一家人便一起用个午膳?”
这个提议自然得到了顾清的喜欢,当下拍手叫好,顾云也笑着道:“原本想着在家里时候不多了,咱们姐妹,却是也该多亲近呢。”
李氏却有些不悦,扫了顾清一眼,只觉得说不出的滋味,想着不过半日功夫,这孩子倒是和顾烟亲近了呢?
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说好,又笑着道:
“这些日子我身体不大好,一日三餐是不能断药的,若是说把药拿到这里来吃,又怕弄得你这西厢房都是药味,这么一说我还是回去吧。”
顾烟笑了下,礼貌地劝她把药拿过来吃也无妨,谁知道顾清却小声道:“母亲既要回去吃药,那就回去吧。”
这话一出,李氏面上那笑都挂不住了,讪讪地瞪了顾清一眼,和顾烟顾云告了别,径自回去了。
当下顾烟命小丫鬟云封出去通知了厨房,又让绿绮招呼了粗实的仆妇牛婶,一起帮着从耳房搬来了一个长条楠木桌,待到各自饭菜上来,便摆在这木桌上,姐弟几个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席间,顾云见桌上有猪手和炒豆渣,倒是些许诧异地看了阿烟一眼。
而顾清呢,见那炒豆腐渣黄澄澄地那么一坨,不由纳闷:“这是什么?”
顾烟拿起一个瓷勺来,挖了一小勺喂给顾清吃:“平日里你自然是不吃这个的,不过今日倒是可以尝尝。”
顾清就着顾烟的勺子小心翼翼吃下那炒豆腐渣,咽下后,新奇地目光望着那炒豆渣:“这味道真好,竟有平日里豆糕的清香,只不过和豆糕又有不同。”
顾烟见他还算喜欢,这才笑着说了这物的来历,末了又道:“这豆渣性味甘凉,可清热解毒、消炎止血用,如今炒了来吃,口感咸香,别有一番风味。”
其实豆渣之所以不为大家所喜,只因其口感粗糙,不堪入口。可这顾府的厨子也不是泛泛之辈,如今用麻油葱花将这豆渣一炒,略显粗糙的触感滑过舌尖别有一番嚼头,豆味的清香在口齿间蔓延,其滋味竟比起一般菜肴并不逊色。
顾清又是吃惯了精细菜品的人,乍吃这个,自然觉得有些新奇。
这豆渣有各种好处,不过顾烟没说出口的是,它还可以消除体重。
当下她笑看了看顾清一身的肉,道:“你若喜欢,便多吃一些吧。”
小孩子在三四岁的时候胖乎乎的犹如一个团子,自然是招人喜欢,可是如今都七岁了,也该抽条了,若是再这么胖下去,看着总是不雅。待到了十几岁上若依然这么肥胖,那便是很难瘦下去了。
吃过晌午饭后,姐弟三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此时李氏屋里的丫鬟珊瑚过来,笑盈盈地见过了阿烟,说要带小少爷回去。
顾清有些不情愿,不过见顾烟并没说什么,也就不情愿地跟着珊瑚回房去了。
这边顾清刚走,便听到绿绮兴冲冲地跑进来,一见顾云在,倒是一愣,原本要说的话就卡在那里了。
顾云颇有些不自在,就要起身,谁知道阿烟伸手拉住她,笑道:“都是姐妹,原不是外人,有话但说无妨。”
绿绮本来性子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乍见到顾云在有些诧异而已,如今见自家姑娘这么说,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刚才哥哥分别问了王嬷嬷和狗儿,开始的时候他们瞒着不说,后来哥哥诈了他们一下,只对狗儿说,你老娘已经全部招了,而王嬷嬷那边,却又对王嬷嬷说,狗儿把该说的都说了。王嬷嬷那边也就罢了,到底是见过世面,什么都不肯说,狗儿却是顶不住了,一五一十的都招了。”
绿绮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不光是今日二姑娘的耳坠,还有往日姑娘你的体己钱和一些首饰,王嬷嬷不知道偷偷拿走了多少呢!往日里我只以为自己粗心大意,姑娘也不曾责备,不曾想竟是家里藏着一只败家的老鼠,给咱偷偷地把东西往外叼呢!”
顾烟早就料到这般情景了,当下也并不诧异,只是淡淡地道:“把王嬷嬷带过来吧。”
这边绿绮过去了,顾云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烟:“到底是你的奶妈呢,也不必太过下她面子吧?”
其实顾云也是没法,只因当日顾烟之母,顾左相的原配夫人,身边有两个最为得宠的大丫环,一个是绿绮蓝庭的母亲,如今早已故去,另一个则是如今的王嬷嬷。
顾烟自从母亲去后,待这王嬷嬷犹如长辈,分外宽容,她又素来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区区几个体己钱,便是王嬷嬷拿去了,她哪里看在眼里,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顾烟听着姐姐这么说,却是唇边泛起冷笑:“姐姐,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顾家内宅之中断断容不得这等偷窃蛀贼。”
这王嬷嬷也忒地贪心,平日在自己房里偷偷摸摸也就罢了,竟然去了顾云房中顺手牵羊。
不过这样也好,顺势便把这王嬷嬷料理了,就此断绝了后患。
要知道往后就是这个狗儿,因为些许钱财为他人收买,偷了父亲书房中的信函拿去,不知怎么那信函落到了威武大将军手中,并将信函中感叹之词别样扭曲,呈现在永和帝面前,使得本来对父亲多有忌惮的永和帝越发不满父亲。
当然了,这是后来阿烟才慢慢醒悟的事情。她也渐渐明白,这个王嬷嬷之所以偷了钱财逃跑,或许也是怕有一日这事儿东窗事发吧。
第 8 章 一家亲
此时王嬷嬷已再无了最初的气势,一进了屋,见了阿烟,便噗通一声跪在了那里。
“姑娘,我王婆子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对,如今也不敢说其他,只望姑娘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了则个。要说起来,我也是没办法啊,狗儿那个不争气的畜牲,在外面欠了赌债,人家追着他要,他若不给,人家说要他一条腿呢,我又能如何呢!再怎么着,这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别人要砍他手脚,难道我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吗!”
王嬷嬷哭天抹泪,开始诉说起来。
顾云小心翼翼地看了下阿烟,也不敢作声。
顾烟垂眸扫过地上哭泣着的人,想着上一世,自己对她何等宽容,便是自己嫁了后,也是尊她为长辈一般地敬着,可是最后呢,在自己和沈从晖最为落魄之际,她是生生将两个人最后的希望一卷而空。
有时候她也会想,那个自小把她带大的王嬷嬷,带着所有金银背弃自己时,可曾顾念过自己半分?
还是说,当穷途末路之际,人心开始难测,便一心想着自己,再也顾不得别人了?
又或者,这个王嬷嬷之所以偷了钱财逃跑,或许也是怕有一日狗儿背主的事东窗事发吧。
顾烟接过绿绮送上来的那狗儿画了押的供词,粗略扫过后,声音凉淡:“王嬷嬷,你也应该知道顾家的家法吧。”
王嬷嬷一听“家法”顿时脸上失去了血色,不敢置信地望着顾烟:“姑娘,你——”
顾左相制下的家法,那是甚为严苛的,只不过这家法向来管不到顾烟最为倚重的王嬷嬷头上罢了。
顾云蹙了下眉,她也是没想到自己这平日里性情温和的妹子,竟然对自己的奶妈下这般重手,当下只是默然不语,越发不敢说什么了。
顾烟呢,则只是淡淡地问绿绮:“适才吩咐你过去请牙婆子过来,可去请了?”
绿绮连连点头:“请了,就在外面候着呢!”
顾烟抿了一口茶,云淡风轻地道:“既如此,那就把王嬷嬷和狗儿都带出去,只是记得对那牙婆子说声,这是府里犯了错处的,若是转卖,总是要当心,免得下家又着了道。”
王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惊恐而颤抖地看着顾烟:“姑娘……姑娘……你,你竟如此狠心?”
顾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王嬷嬷此时手都在抖,她惊恐地扑到顾烟身边,发出一声尖利绝望的哭声:“姑娘,姑娘,你不可以如此待我啊,难道你忘记了……”
可是绿绮哪里能让她扑到顾烟这边呢,绿绮本来就是个力气大的,此时过去一挡,便把王嬷嬷挡住,然后吆喝着便将她带出去了。
一时外面有哭天喊地之声,但是很快那声音就渐渐地没了。
顾云从旁看得早已目瞪口呆,这王嬷嬷年纪不小了,又是因为这种错处被赶出去,卖给牙婆子,怕是也没几个钱,却又那般叮嘱牙婆子,这分明是落不得什么好下场,还不知道出去后干什么粗使活计去呢!
阿烟感觉到了顾云的目光,水润清澈的眸中浮现一丝无奈。
“姐姐,父亲忙于公务,根本没有空闲理家,母亲这几年身子骨一直不大好,也不太管事,如今父亲立下的家规,不过形同虚设罢了。我房中既有这等顺手牵羊见财起意之人,总不能姑息养奸,定是要杀鸡儆猴,也好让这一家子知道,从此后循规蹈矩,万勿干这作奸犯科之事。。”
顾云听得一愣,诧异地看着顾烟,半响点头:“妹妹说得极有道理。”
料理完了王嬷嬷,又送走了顾云后,顾烟透过窗棂看向院子,凭空便觉得那扫地的仆妇仿佛都比往常更卖力一些。
一时她也笑了,便又招来了青峰。绿绮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再放心不过,只是性子直爽,平日不够细心,而青峰则细致温和,当下便把房中体己金银并钗黛衣物都一并交给青峰打理。
青峰得了这个令,知道王嬷嬷不在了,自己和绿绮便是姑娘房中一等一的人儿,忙恭声应下。
安置妥当后,阿烟心绪大好,一时有些饿了,便命道:“午膳上的猪手,我看倒是没怎么碰,如今还留着吗?”
青峰听了,便笑道:“特特地给姑娘留着呢。”
阿烟一听,心里颇为欢喜,便命热过之后呈上来。
这猪手透着红润的光泽,一尝之下咸鲜香美,酥烂适口,肥而不腻。此时房中并没外人,她也就不顾礼仪,拿了一个银筷叉起来,啃得不亦乐乎。
一旁青峰看得都有些惊了,想着姑娘平日里吃饭哪里这般豪爽,不曾想吃个猪手,竟吃得这般津津有味。
阿宴将一只猪手尽数啃光后,放下银筷,优雅地净手拭唇后,这才淡淡地瞥了青峰一眼,笑道:
“有一句话叫做,争似红楼富家户,猪蹄烂熟劝郎尝,这猪手看似俗不可耐,可却能够使人皮肤细嫩润泽,有健腰、健脚、养血之功,为上等滋补之品。”
其实是她有两年流亡到一处小镇,那小镇上有一个隐世的居士,那居士精通医理,最擅调理之道,当时她在那居士家中帮着做些粗实活计,后来那居士见她倒是认识几个字,也让她帮着誊抄一些本子,时候一长,她也就学了一些。
她满意地擦拭干净了纤纤玉手,放下锦帕,笑着吩咐道:“嘱咐下厨里,以后每日给我做一只猪手来,变些花样。”
她相信不用自己吩咐,自家厨子自有一百种料理猪手的法子。
青峰听着自家姑娘说那猪手如何如何,看着姑娘娇滴滴地擦手的绝美姿容,有些恍然。
之前总觉得姑娘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如今却是知道了。
姑娘依然是那个绝美娇艳的姑娘,可是却仿佛一下子增添了许多阅历一般,比以往多了几分坚定和强硬,更添了一些豁达和从容。
阿烟何尝不曾看出青峰的心思,不过她并不在意,想着时候一长,身边的人总会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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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数日,阿烟每日都要一个猪手下肚,那炖得酥软的猪手吃在嘴里,口齿生香。阿烟身边的几个丫鬟也渐渐习惯了姑娘这新的嗜好,甚至顾家的厨子孙老头还尝试着给阿烟弄了几个新的猪手做法。
因前一段风寒,阿烟是向官中女学请了一个月的假的,如今假期还有几日,她也就继续在府里过着悠闲时光。
闲暇时把自己房中的书籍字画都翻动了一番,下手练字开始找回昔日的感觉。除此之外,她还会把顾清叫过来,问些学问上的长进。
其实大昭朝官府设有男学和女学,专为皇室子弟并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子女而设立。只是那皇室子弟也就罢了,自然是人人能上的,可是对于朝中官员来说,无论大小,谁家子女要去官学之中,总是要经历一番遴选的。
阿烟自小聪颖,七岁便通过了这遴选,进入了女学,当时这件事还在燕京城里称作一桩美谈呢。
只是府中的二姑娘顾云却一直未曾通过,如此考了两三年,她自己也觉得无趣,便不再去参加了。
顾左相见此,倒是也不勉强,便请了西席在家中教她,及至到了十三岁上,她也定了亲的,从此后便不再学了。
而顾清呢,到底是个男孩子,顾左相纵然更偏疼顾烟,可是对这顾清也是抱了极大希望的,不求他如顾烟一般七岁入官学,可是总也该考进去的。
要不然传出去,顾左相家唯一的小公子连官学都不能进,他这老脸都没处搁呢。
阿烟此时也是想到了这个,便详细地询问了顾清如今的学问,又因材施教,给他推荐了几本往日自己爱读的书籍。
顾清此时只觉得自己这姐姐娇美温柔,对自己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好看的眸中仿佛流动着脉脉的清泉,比自己母亲往日的严厉不知道受用多少了,心下真是越来越喜欢姐姐。
以至于有一日他忽而道:“姐姐,我听人说,你目无下尘高不可攀,还说你处事严厉,重罚了王嬷嬷,说遇到你总是要小心谨慎,可是怎么我如今却觉得你完全不是这样的。”
他其实不过才七岁而已,头戴玉冠,歪着脑袋,认真而不解地望着阿烟,童言童语稚嫩可爱。
阿烟一笑,温柔地拉着他的手道:“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模样,那端看是对谁了,你我本为官家子女,父亲为朝中重臣,我们便是不曾眼高于顶,可是看在旁人眼里,难免便是高不可攀了,这并不是我们不好,而是身处其位,别人便会这么想了。”
顾清仔细琢磨一番,颇觉得有道理:“前些日子我跟着母亲去外婆家,我那表哥还觉得我太过娇贵高傲呢,只是他见我身边有丫鬟侍从相随,便不以为然而已。但其实婆子丫鬟,在我们这等人家,本是常理。”
阿烟见孺子可教,赞赏地点头,继续软声道:
“可是你我之间却不同,你是我的弟弟,我们都是父亲的儿女,住在一个宅院里,吃着同样的饭菜长大,骨子里传承的是同样的血脉,秉持着同样的教诲,继承着同样的姓氏。一个人最后成为什么样子,其实和这些都息息相关,并且影响深远。许多年后,我们即使各自有各自的际遇和人生,可是终究会去回味我们共同曾经经历过的。”
她停顿了下,爱怜地抚摸着顾清的头发,唇边泛起温暖的笑意:“这世间虽有父女母子之亲,可是父母将来年迈,总有驾鹤西归之时。这世间也有夫妻朋友之情,可是朋友有聚散,夫妻有和离,而姐妹姐弟之间,却是无论何时,总有血脉相连,永远可以相互扶持提携,即便因缘际会各奔东西,也依然会相互牵挂。”
第 9 章 教弟
阿烟静静地望着自己弟弟那晶亮认真的双眸,继续道:“父亲公务繁忙,平日里或是忽视了你,可是这并不是说他不在乎你,你是他唯一的儿子,是要继承他香火的人。他对你,抱有极大的期望,你可能懂?”
顾清往日里跟着李氏,李氏其实乃小户出身,哪里懂得教他什么道理,反而时常闲言碎语说些老爷更偏疼你姐姐这等话来。
如今他听着阿烟这一番话,颇受震撼,怔怔地望着那软糯娇美的姐姐半响,最后眸中竟有几分湿润。
“姐姐,你的话,我懂了。咱们是姐弟,都是父亲的儿女,咱们一辈子都会相互扶持的。”
阿烟点头轻柔一笑,却不再言语。
自那日后,顾清和阿烟是越发亲近了,几乎每日都要过来找阿烟,阿烟也是耐心教导,把往日里自己读书心得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一时之间,姐弟两个十分要好。
这件事看在李氏眼中,难免不喜,只是倒不好说什么,便偶尔在自己儿子面前以言语去贬低顾烟,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如今的顾清却是对姐姐极为喜爱的,听了母亲这话,反而不满。
“母亲,姐姐和我亲近,传我知识,教我做人道理,有何不妥?为何母亲却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顾清也是单纯,当下便把这话质问李氏,李氏听了,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只不过见儿子那天真无辜的神情,她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硬是咽下这口气,心中却是增添了几分对顾烟的不满。
而这一日,先头派来的小厮传来消息,却是北狄军已经落败而逃,大昭大获全胜,如今顾左相正在返回燕京的路上,而随行的还有齐王以及此次立了大功的各位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