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齐修低哼:“既是武将,哪能没些拳脚功夫呢!”
可是他这么的轻描淡写,依然抵不住顾清的兴奋,当下拉着姐姐的手笑嚷道:
“姐姐,改明日姐夫来家里,可是要让他好生教教我的,再给我讲讲他在边疆征战的故事!”
阿烟抿唇轻笑,却是不言语。
顾齐修却忽而沉下脸来:“什么姐夫姐夫的,你姐姐还没嫁呢!”
顾清原本就有些怕顾齐修的,如今因为知道姐姐的喜事,一时忘形,这才放开来撒欢,如今见父亲忽然沉下脸来,当下忙收敛了笑。不过再看看姐姐,见她唇边那一抹温煦的笑意,还是觉得异常开心。
这晚一家人围着桌子吃了个团圆饭,便是周姨娘也在旁边被赏了座位,坐在那里陪着。
等吃过饭后,顾齐修特意把女儿叫过去,又嘱咐了一些事情,并开始吩咐李氏火速置办嫁妆。
因这顾齐修的俸禄也不过维持这么一家子生计罢了,是以如今李氏所置办的,也不过是一些喜被喜褥等物,而其他压箱子底的陪嫁,那是顾夫人当年早已备好的,如今却是不必操心。
顾齐修却是操心女儿,当下又命人去了陈家,特意请了顾云回来娘家,帮着阿烟打理各种事宜。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想着让她们姐妹说说话,阿烟和李氏素来不亲,怕是也说不上什么话,待嫁的姑娘身边没个嬷嬷母亲的,有些事做父亲的也不好开口,这个时候让顾云也教一下那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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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正峰离开了皇宫后,便打马径自回府,去拜见他的祖母了。
萧老夫人自从上一次误以为萧正峰心仪的是顾三姑娘的丫鬟,闹了个大笑话后,颇有些没脸,这些日子是懒洋洋的,再也不敢提要萧正峰娶亲的事儿了。
如今这萧老夫人刚从佛堂出来,身后陪着两个儿媳妇三个孙媳妇,四个重孙媳妇,外加五个千娇百媚的重孙女儿,可真是万花丛中一点绿。这萧老夫人望着这雪都化了,门前屋檐上那冰水儿滴滴答答地落在廊下,不免笑呵呵地道:
“今年雪大,来年倒是个丰收年呢!”
几个媳妇并姑娘从旁陪着道:“这瑞雪兆丰年,自然是个好年头,来年的黍子下来,老祖宗又有口福了!”
萧老夫人听了后,自然是高兴,不过还是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吃今年新黍呢!”
正说着间,却听到小丫鬟禀报道:“九少爷在那边过来了,说是有事儿要和您老说呢!”
萧老夫人原本正高兴着呢,听到萧正峰过来要说事,顿时拉下了脸,外加叹了口气:“他有什么事呢?”
自从她允了他三年内不用娶妻,他不该是远远地躲着自己,生怕自己出尔反尔吗?
一旁几个重孙女忙笑着为萧正峰说情:
“九堂叔素来是孝顺的,这不是立下战功,让您老开心么。还不知道如今过来,又寻了什么好事儿让您老高兴呢!”
这话说得萧老夫人其实心里是高兴的,不过老人家嘛,如同顽童一般,总是有几分气性,竟然哼了声:
“他不过来气我就是好的了,哪里盼着他还能有什么好事呢!”
一时说着,萧正峰已经进来老屋这边前来拜见了。
萧老夫人此时沉着脸,半躺在那里,由重孙女儿捶着背,又有重孙媳妇儿捏着腿,懒洋洋地开口道:
“说吧,这又是怎么了?”
第 69 章
萧正峰拜过祖母之后,起来站在那里。
他本就个子极高的,比一般男子都要高上一截,如今这么威猛的一个男子,站在一群婶母嫂子侄女侄媳妇的花红柳绿之间,颇有些不搭调,就好像万花丛中树着一棵笔直的白杨。
不过他泰然自若地上前,沉声道:“祖母,今日正峰过来,却是有事相求。”
一听这话,萧家老夫人慵懒地抬眼,打量了下自己这孙子,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孙媳妇道:
“看吧,原说我命苦,不知道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孽障,每日里总是不娶啊不娶的,看不中这个,相不中哪个,说什么三年不娶,如今却又要来求我!想来总是没什么好事,罢了罢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管你了,你就是六年不娶,我也没法子!”
萧正峰听着祖母这一连串的抱怨,颇觉得无奈,唇边竟泛起点笑来:“祖母,今日这事儿,按理,倒是一件好事。”
萧家老夫人依然没好气:“是好事那你就说吧!少吞吞吐吐的,倒是吊人胃口!”
一旁的萧家二夫人笑着道:“正峰,到底今日这是怎么了?”
萧正峰默了下,想起此事,当着这么一群长辈同辈晚辈女眷的面,他竟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不过依旧还是笑道:
“今日个陪着齐王去见皇上,皇上亲口允了婚的,要为我和一位姑娘赐婚。”
萧家老夫人一听这话,开始犹自不信的,瞪着眼睛问一旁的重孙媳妇:
“如月啊,他这是说的什么?什么赐婚?我没听错吧?”
当下其实不光这萧老夫人,其他众位女眷也是吃了一惊,随即大家都面上露出喜色,纷纷恭喜道:“哎呦,这可没听错呢,这是皇上要给九堂叔赐婚呢!看来老祖宗再也不必等三年了!”
萧老夫人听着大家这般说,才信了自己的耳朵,当下竟是猛然坐起,就要逼问萧正峰:“赐婚?好好的怎么赐婚?对方是哪家姑娘?你可是愿意?”
萧正峰坚毅的唇微抿,眸底带着笑意:“是顾左相家排行第三的阿烟姑娘,祖母以前见过的。”
他说出“阿烟姑娘”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异常的轻柔。
其实这是第一次,他光明正大的在自己的至亲面前那样提起她的名字来。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只觉得那几个字犹如烟云一般在心间缭绕,撩得人心里发痒发软。
萧家老夫人自从那次之后,也是知道萧正峰爱慕的是顾家三姑娘,原本想着对方那等显赫的地位,一般姑娘家只有高嫁的,哪里有嫁入他们这种武将世家的,是以根本没抱什么指望。
如今听得萧正峰这么说,一时喜不自禁,竟然过去拉着萧正峰的手,不敢置信地道:
“可是当真?这怎么会?那左相大人可是答应了的?顾家这位姑娘也是愿意?”
萧正峰想起之前在宫中顾齐修的话语,知道他其实是已经认了这门亲的,他认了,阿烟姑娘自然也是默许的。
他想到这里,心间竟然犹如喝了百花蜜那般的甜,刚硬的脸庞上也洋溢出温柔的笑来:
“左相大人自然是允了的,阿烟姑娘应该也是愿意。只是如今这婚事倒是要尽快,怕夜长梦多,所以还要烦请祖母请了媒婆,上门提亲。”
这话一出,萧老夫人顿时犹如吃了返老孩童的仙丹一般,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发出别样的光彩。
“正峰,你意思是马上就要提亲?”她简直是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把个拐杖一下子扔到一旁,就差仰起脖子大笑几声了:
“太好了,太好了!明日个咱们就去提亲!”
一旁的众位大小辈分的三代媳妇们,也都有些或诧异或惊喜,因为关于那位顾家三姑娘的传闻,她们也都听人说过的。
这么一个原本堪当太子妃的左相千金,怎么就落到她们萧家当媳妇了呢?
不过此时萧老夫人显然是不管这些的,当下忙召唤来掌管中馈的大儿媳妇,开始吩咐起来:
“明日个就去提亲,咱们熟知的媒婆,哪个最能上得台面的,赶紧请了来。你再去翻翻咱们库房里,挑那些好的上年代的老东西出来,都拿过来给我看看,总是要捡几个好的,才不失了咱正峰的脸面。”
一时她又开始多想了:“那可是当今左相家的千金呢,咱们的聘礼自然不能少,要不然可委屈了人家姑娘!”
说一千道一万的,她简直是恨不得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捧过去了。
这么一来,府里的大小媳妇们,有的自然是真心替萧正峰高兴,当然也有的,难免有几分失落。
想着这老九的媳妇还没进门呢,老祖宗已经把那姑娘当成个宝贝了,等她进门了,那还了得啊!
不过这个时候她们自然没人敢在老祖宗面前说什么,在萧家,天大地大老祖宗最大,谁敢让老祖宗不痛快,那就是家法伺候的。
第二日,得到消息的顾云是一大早就过来了,听说阿烟的婚事定了下来,她自然是很为阿烟高兴的。先陪着阿烟说了一会子话,又帮着李氏开始为阿烟准备嫁妆。
也就在这个时候,永和帝的圣旨也已经到了,说是让择日成亲。顾齐修接了圣旨后,也是满面笑容的,想着总是放下一个大心事。
而就在萧家,也是一大早便迎来了圣旨,果然是赐婚的圣旨。萧老夫人听了,自然是激动不已,穿上诰命服侍,在儿孙们的陪同下,接了圣旨。
捧着那金黄的圣旨,萧老夫人越发开怀,当即便召来了大儿媳妇,说起上门提亲的事儿。
如今这萧正峰的婚事已经是萧家的第一大事儿,除了此时正在任上的萧家大老爷,其他人等已经都回来了。大儿媳妇分配下任务给数个妯娌儿媳侄媳辈,各自分别去准备。而她自己呢,则是一大早已经寻来了一个媒人,这个媒人在燕京城里也是有些名望的,请她来保媒的本来就多。又因为燕京城里人们都知道如今皇后病重,怕是不行了,于是便都赶着要将亲事定下来,是以如今请这位媒人竟然都是要排号的。
萧家大夫人许诺以重酬,这才插了个号,请这媒婆去了左相大人府中提亲。
其实早就是定下来的,不过走个形势罢了,一切自然是极为顺利。顾齐修自然不知道这个媒婆,可是顾云却认出来了,偷偷说道:“这竟然是冯婆子,前些日子安阳郡主还是请的她呢,燕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媒婆子了!”
顾齐修听到这个,倒是分外满意,想着这个萧家还算是有些眼色,做事倒也周到。
接下来便是问名,纳吉和纳征了,萧老夫人自然是倾尽全力为萧正峰备了厚礼,可是萧正峰见此,却婉拒了。他明白萧家人丁太多兴旺,虽则家中靠着祖上田地,又有一些商铺经营着,是以并不会缺了金银。可到底是家中子孙众多,婆媳妯娌们在萧老夫人面前自然是不敢说什么,可是走出这个正屋,女人们难免攀比。若是如今祖母为了自己的婚事破了额定的惯例,那以后自己的婶母管家可就难了。
是以他婉拒过后,却是提议道:“纳征者,纳聘财也,古人多以鸟兽为礼,上古时聘礼须用全鹿,后世简代以鹿皮,以金银财帛为聘,却是后世之事。如今顾左相将千金许正峰,所看重的并非钱财,而是正峰之诚意。”
萧老夫人一听,摇了摇头:“你这傻孩子,却是不懂了吧。没有诚意是不行的,可是若不送上厚重的聘礼,你的诚意从何而来?难不成你以为诚意就是空口白话动动嘴皮?”
可是萧正峰却道:“记得早些年曾听说,大名山中有白鹿,在大雪封山之时会在山中现身。我朝素来视白鹿为吉祥之物,二十年前有猎户进山捕得白鹿一只,献给皇上,皇上龙颜大悦,曾赏了那猎户百两纹银。此时正是大雪之季,倒不如我去大名山中,捕一只白鹿来,当做聘礼,一则应了古人以鹿为聘之说,二则想必也是新颖别致,三则呢,也显我迎娶阿烟姑娘之诚意。”
萧老夫人听着这话,想了一番后,皱着眉头道:“这虽是个好办法,但是若是那白鹿是那么好捕的,那咱燕京城里倒是可以家家户户养一只了,哪里轮到你去捉!”
萧正峰却笑了下,一笑间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祖母不必烦恼这个,我自有办法。”
萧老夫人却依然觉得不妥,斜着眉嘲讽地望着自己孙子:“如果你一天捉不到那白鹿,难不成咱这纳征之礼还做不成了?”
萧正峰上前,扶着自己祖母,安慰道:“祖母放心,只给我两日功夫,我必捉来!”
萧老夫人越发无奈,摇了摇头道:“你以为这白鹿是你家养的吗?不过也罢,便给你两日,你若能捉来也好!”
萧正峰得了祖母允许,当下不敢耽搁时间,便忙告辞,稍作收拾,径自赶去大名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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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阿烟的婚事是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渐渐地这消息也就传出去了,女学里都知道她要嫁给一个不入流的武将,听说还是个莽汉。一时大家心思各异,担心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那些素日嫉妒的,此时无非来句感叹:
“当日顾烟和孙雅薇可是女学里的两个才女,两个人的父亲一个是当朝左相,一个是威武大将军,一文一武,撑起了大昭的半边天。如今可好,两个人一个和太子勾搭,还不知道到底如何呢,另一个呢,竟然要嫁给一个四品武将了,可真真是命运捉弄!”
这些姑娘们,有和阿烟要好的,知道她要嫁人了,以后便不会去女院了,都纷纷带了礼物前来看望。其中何霏霏是素日和阿烟最好的,自然是带了一份厚礼,却是一套笔墨纸砚。那砚台是青州紫金石砚,石色纯紫,色润细腻,发墨如端歙,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笔则是兔毫而制成的宣笔,观之装璜雅致,毛色纯白。
阿烟拿起那笔略一端详,便不由叹了声:“你倒是实在送了我一份厚礼呢。”
原来于这笔上,阿烟受顾齐修的熏陶,倒是知道一二的,这跟兔毫笔刚柔适中,尖圆齐健,更兼其色白毛细、锋嫩性柔,绝非出于普通人之手,阿烟约莫已经猜出,这应该是出自宣州霍家的。据说宣传霍家每年只出十只笔,每一只几乎都是传世之宝,文人墨客争相收藏,那才是千金难买呢。
何霏霏却是浑不在意,笑揽着阿烟道:“你可是我最好的姐妹,你如今要嫁了,我总得送你点东西!若是你我去送那金银,反倒俗了,你也不放在心上。唯独这个,我猜你一定喜欢的。”
阿烟看着何霏霏笑得一派纯真无邪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她好看的鼻子:“你啊,也赶紧找个夫婿来吧,都是老大不小了!”
何霏霏听了这个,倒是扑哧笑了出来:“人说女人一旦嫁了人,便开始劝着周围的姐妹都要嫁人,如今看来,果然不假的!”
这话说得阿烟满面羞红,当下便忍不住去打她,她却躲过去,于是姐妹二人在这里笑闹个不停。
笑闹过之后,恰好其他姑娘们也都过来,大家齐聚一堂,说说笑笑。青峰那边自然早已派人准备了各样吃食点心,招待这群同窗姑娘。
姑娘们说笑间,倒是再次提起了孙雅薇,原来如今太子的婚事也定下来了,果然是那位博远侯家姑娘,而孙雅薇呢,说是要去当侧妃的,威远侯也同意了。
这么一来,大家都有些诧异,想着孙雅薇不知道心中憋了多少气呢,要论起才气容貌身世,孙雅薇都甩了那位博远侯家的姑娘几条街,然而却是人家为正妃,她为侧妃,以后永远要被压一头了。便是以后生个儿子出来,你占了有个侧字,那儿子都是庶出呢!
大家一时叹息不已,不过正叹息着,却有一个姑娘正色道:
“我看哪,咱们今日固然同情她,可是她却是心里痛恨着咱们呢!当日若不是咱们撞破了这件事,导致她德性有亏,或许今日这正妃便是她呢。”
另一个姑娘见此,吞吞吐吐地道:“其实前几日我去看过她了,她脸色不太好,说话间充满了怨恨,我瞧着,她如今的精神好像和以前都不太一样,仿佛钻了牛角尖呢……也不知道这心里存了多少恨呢……”
这下子大家都有些默然,最后还是何霏霏道:
“这事儿咱们原本也不是有意的,她若是不做了那等事,能被咱们逮住吗?再说了,就是被咱们逮了,那太子若是真心爱她,自然不会亏待了她,哪里可能抛下她另外再娶别人呢。这事儿说来说去,怎么也怨不得咱们!”
何霏霏一语定基调,大家纷纷赞同,于是这事儿便不再被提起了。
话题自然很快转到了阿烟身上,大家都开始逼问阿烟,说说那个萧正峰到底怎么回事,长得如何,什么性子?
阿烟想起萧正峰,面上便有些发热,其实对于这个人,她是一直有些敬佩的。要说起来,上一辈子里,这个人几乎是市井间众口交赞的一个传奇。这辈子这个人虽然对自己投注了些情谊,可是她一直觉得自己和他绝无可能。
不曾想,如今这人竟然将要成为自己的夫婿。
一旁几个姑娘见阿烟竟然难得的眸中有了羞涩,都纷纷大惊小怪起来,于是闹着她定要老实交待。可是阿烟又能交待什么呢,少不得被闹了一场。
当下这西厢房热闹非凡,笑闹声甚至远远地传到了正屋,李氏一边伺候着顾齐修用茶,一边笑着道:
“不曾想这些大家闺秀,竟也有这等喧嚣的时候。”
顾齐修早已习惯了这李氏那总是不太恰当的言语,左右没外人,有外人的时候也不能让她乱说话,当下只是淡道:
“过些日子就要嫁人了,现在能有一群同窗陪着说笑,以后嫁了人,少不得伺候公婆和睦妯娌,哪里有这个时候开怀,让她们尽情玩去吧。”
说着又吩咐道:“吩咐灶房,给她们多做一些点心,再把前些日子你做的酒酿枣全都拿过去,给她们尝尝。”
原来顾家那颗枣树的枣子又大又甜,平时总是趁着那枣子长得正好的时候,摘一坛子过来,用酒腌了,到了冬日里拿出来,便见那酿枣外皮爽脆,吃起来内里绵软,酒香四溢,正是冬日里少见的一个零食。
如今阿烟那一坛子早已经分散给众人的,欧吃完了,只有李氏那里还留着一坛子呢,并不曾给外人吃,只留着给顾清,时不时拿出几颗来。
如今顾齐修吩咐,李氏虽有些心疼,可是想着今日来的都是侯门千金,贵家小姐,给她们吃了倒是也不枉费自己那番功夫,当下也就听命取了来,亲自捧着送到西厢房去了。
第 70 章
因估摸着这几日萧家就该派人来纳征了,过了纳征之礼,双方把这婚期一定,接下来就要成亲了。阿烟也明白若是嫁去了萧家,可是不比在家里。
顾府其实人丁简单,父亲又疼爱自己,自己当姑娘这会子,也算是自由自在。可是若嫁去了萧家,那萧家虽然如今不过是普通官宦门第,可是家大业大,枝叶繁多,子孙媳妇数不胜数。到了这样子的人家,又是做人孙媳妇的,难免处处谨慎,免得惹了什么事端,倒是让人笑话。到时候上有祖母婶母,中间是妯娌小姑子大姑子不知道多少,再往下还有侄媳妇侄孙子的,这里里外外的关系都是都要费心。一旦嫁过去,是再无今日这般自在悠闲了。
是以阿烟也就趁着这几日,把该办的事都去办了。
这一日和父亲说起,也该去母亲墓前祭奠一番。顾齐修自然是点头同意,当下又让顾云一起陪着去。于是这一日,她便在顾云的陪同去,坐了马车,由蓝庭并几个小厮陪同,前去郊外母亲的墓地前祭拜。
前几日的那雪,在燕京城内自然是都化开了,可是郊外背阴之处却依然留着残雪,打眼看过去,一片苍茫之中些许残雪在干枯的落叶之中,偶有鸟雀类在这萧条之中低空掠过,在这寂静的郊外掠起一道白线。
顾云抱着暖炉,偎依在那里看着马车外面,鼻子冻得有些发红:“今年的冬天倒是格外的冷呢!”
阿烟点头轻笑:“是,来得急,也冷。”
一时姐妹二人就这么坐在马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顾云的陪嫁丫鬟琥珀在旁边和青峰说着什么。
正行走着间,忽然听到前面有一阵马蹄之声,听声音竟然像是有四五匹马的样子,且来势迅疾。车夫见此,便干脆让开道来,靠着右边行驶。
片刻之后,那迅疾的马蹄声哒哒哒地跑得近了,伴随着男子粗鲁的吆喝声。
几个姑娘也倒是并没在意,只因这郊外的官道上,来往车马倒是经常有的。
可是谁知道就在这时,却听得外面车夫一声惨叫,紧接着马儿嘶鸣起来,仿佛受了惊似的,开始向前狂奔。
马车颠簸剧烈,顾云一个不小心,哎呦一声脑袋撞在了马车壁上,就这么晕了过去。琥珀吓得脸都白了,而青峰则是扑过来,以身子护住阿烟,口里喊道:“蓝庭,蓝庭!”
而就在马车外面,蓝庭喝斥一声,骑马追赶而来,谁知道那几个奔马而来的都是带了刀蒙着面的,迎头阻击,将蓝庭以及几个小厮堵在那里。
阿烟被颠得难受,不过心里倒是很镇定。上一辈子她和沈从晖带着沈越以及家仆离开了燕京城,当时就是遇到过劫匪,所发生的一切,竟然和这一次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深知自己的重生已经更改了这一世的命运,可是没想到,同样的事情竟然在不同的时间依然就这么发生了。
阿烟紧抓着用身体护住自己的青峰,眼前却是浮现上辈子那个以命护了自己的绿绮。
她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青峰,你一定要小心!”
青峰素来性子柔弱,其实此时都要吓哭了,咬着苍白的唇,眼睛里泪水都吓出来了,不过她依然叫着道:“姑娘,你怎么样……”
她的声音在马车剧烈的颠簸中带着恐惧的颤抖。
阿烟沉声吩咐道:“这马受惊了,我们必须稳住它。你们几个现在趴在马车上,抓住壁柜,千万不要乱动!”
说着这话,她趴在那里在颠簸中小心地往前爬,待爬到了马车门前,却见那马正疯狂奔跑着,而车辕子上有些许血迹。
她深吸口气,知道这马怕是受了伤,受伤的它疼痛难忍,此时自己未必能将它驯服。
而眼下这马显然是慌不择路,此时已经到了燕京城外三十里处的大名山下,此处恰好是一片沟壑,被积年雨水冲出深幽的山谷来。其实这山丘并不大,地势也算不上险要,可是若马车摔倒在这里,她们未必能保住性命。
当下只能拼命趴在那里,死死抓住车门,大声喊道:“姐姐,琥珀,青峰,咱们现在必须跳下去!”
跳下去?
这对于有些身手的诸如萧正峰之流,自然是轻而易举,可是车上的这几个女子,可都是娇生惯养的女流之辈,养在深闺,哪里敢跳啊!
青峰咬着牙流着泪,连同琥珀一起抓住顾云往前使劲地拽。阿烟匍匐着爬过去,和她们一起把顾云拽到了马车旁。
阿烟好歹学过一些骑射,倒是不似她们那么柔弱,正要告诉她们注意事项,可是就在此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巨石,而这马却仿佛疯了一般直向那巨石奔去。
她瞳孔迅速收缩,厉声喝道:“快跳!”
说着,她率先一滚,就在那剧烈的颠簸和急速的行进中,抱着顾云,就此跳下了马车。
她就这么狠狠摔在了地上,地上是夹杂着冰渣子的泥泞水草包裹着尖利的碎石。她收势不住,眼看就要往下坠去,就在最后时刻,她狠狠地将顾云往旁边一推,而她自己呢,曼妙娇柔的身子在粗粝脏污的地上陡然坠滑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往下坠落的势头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她抬头看向四周,却见自己在一处山石林立的荒郊处,而顾云,早已经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
她拼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此时手脚竟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就这么使不上力气。
无力地趴在那里,她娇嫩的下巴就这么靠在粗粝带有泥泞冰碴的石头上。
此时有乌鸦呱呱呱地从身边飞过,她微微侧首,却见这天蓝得异常清澈,阳光在积雪上反射过来,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一时她忽然想起自己上辈子死去的那个风雪夜里,想着这世间依然是这么美好,难道她竟要再次死去吗?
她闭上眸子,在浑身的刺痛和冰冷之中,想起那慈爱的父亲,懂事的弟弟,还有即将成为自己夫婿的萧正峰。
这里有那么多她无法割舍的人,也有她努力在去经营的人生,她怎么可能就此死在这里呢?
阿烟深吸了口气,在那冰冷刺骨的雪泥中颤抖着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