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糯被痛打一顿的消息,阿烟很快就知道了。
作为母亲她当然是心疼。
不过当知道糯糯被打的原因后,她倒是没说什么。
即使不喜欢一个爬床的小丫鬟,有的是办法去对付,拉出去卖了,最惨的是卖到不干净的地方,甚至于她什么都不做,只让知府把那个小丫鬟带走,这样小丫鬟的下场怎么也好不了的。
也只有她这个傻女儿,才会跑过去揍了人家一通。
于是阿烟下了定论:该打。
因为糯糯被打的事儿,这行程又被耽搁下来了,谁知道没几日,沈越那边赶来了。
沈越其实也是才得到的消息,他听说过跑去向皇上请旨特意赶过来,用的理由是要看顾好二皇子。
沈越来的时候,糯糯本来正趴在床上,欢快地啃着一块甘蔗,二皇子则从旁负责帮她收好那些啃下来的皮。
糯糯从窗子里看到沈越,清脆欢快地叫了声:“越哥哥!”
说着时,就要跑出去。
二皇子见了这情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跟出去了。
如今的沈越,掐指一算,也有二十七了。
他一直没有什么子嗣,阿媹长公主一直不孕,后来请了大夫过来看,大夫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问题来,只说阿媹长公主体寒,不易受孕。
阿媹长公主颇吃了一些补药,拜佛烧香的,各种办法都使尽了,根本没用。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着,阿媹长公主要给沈越纳妾,这一纳还是好几个呢。德隆帝心疼女儿,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帝王,只有两个女儿而已,阿媹又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女,也是他唯一的嫡女,如今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当朝女子地位其实比起前朝要高的,三代女皇下来,大部分女子都并不喜给夫君纳妾,更何况她一个尊贵的皇家长公主!
可是阿媹长公主却一意孤行,跪在那里哭求德隆帝,只说沈越待她极好,她不忍心让沈越就此绝后。
最后德隆帝被阿媹长公主哭哭啼啼闹得心烦,也就撒手不管了。
德隆帝现在不是以前的齐王了,好几个儿女呢,还有几个让他很是喜欢的宠妃,至于齐王妃,他虽然念着旧情,可到底是作古许久了。
这么一来,德隆帝看待女儿的心越发淡了,算是眼不见心未净吧。
沈越的一个妾室后来有过一胎,谁知道没几个月就滑掉了,听说因为这个还闹腾过呢,阿媹长公主简直是恨不得以死明志,又是哭得跟什么似的。
后来大家伙听说,这位长公主亲自去给那个妾室说了好话,这件事才算完。
德隆帝这几年是越发不待见沈越了,沈越也有自知之明,便一直远着。
阿媹长公主知道自己做的事让父皇丢了脸,慢慢地也就越发和宫中的父皇疏远了。
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免感叹,想着当初德隆帝还是个齐王的时候,这阿媹不过是个郡主,那时候也是个天之骄女啊。如今她的父亲登基为帝了,她竟能把日子过成这样,也是天下奇闻。
鉴于沈越和阿媹长公主这名声实在不怎么样,二皇子出去的时候,看似淡然的眼神,其实颇有些提防的意味。
记得糯糯小时候,沈越就对糯糯总是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关爱,如今糯糯都十几岁了,是越来越招人喜欢,满燕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觊觎。
二皇子怕沈越起了狼心。
沈越自然感觉到了二皇子这个内弟提防的意味,不免轻笑了下,并不在意。
其实他这次来,最主要的目的是带了王居士过来。
王居士的药膏,可以救阿烟的容貌。
第 296 章
阿烟听说沈越的到来,默了下后,没说什么。
沈越纳妾的那些事,其实也就是最近的事儿罢了。这几年他做事是越来越出格,总看着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有时候想和他说说话,他也根本是躲着,从来不给她机会。
如今倒是个好机会。
只是当下人多口杂,她也一时找不到时机和他聊,倒是那位王居士,开始帮着阿烟治疗脸上的伤痕。
王居士其实是对阿烟非常敬仰和感激的:“当日夫人在锦江城曾用大棚来栽培蔬菜,此法甚妙,在下从中得了启发,便开始用此方法种植一些极难养活的珍稀药草,果然养成了。虽说那些药草药性比起山间野生的要弱,可到底也是有用,夫人此法,实在是让在下佩服!”
阿烟听了这话,倒是羞愧难当,只因为这个办法其实是上辈子王居士用的啊,自己还曾跟在王居士身后学习呢。
如今重活一辈子,她提前用了他的办法,反倒引来他的敬佩?
阿烟羞愧之余,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口中赞了王居士一心研究药草,这才使得这个办法能够种植药草,是王居士之功。
王居士见阿烟平易近人,分明有大功却并依旧谦逊,越发的敬佩,便有心要好生为阿烟脸上伤痕,帮助她恢复容貌。
王居士看了阿烟以前的药方后,命马上停了,他重新开了方子,方子却用的也不是什么珍惜药草,而是极为寻常的几样东西。
第一个是蚕茧,第二个则是仙人掌。原来这一次阿烟脸上留下痕迹,其实都是瘟疫在体内造成的热毒散发向外,最后淤积在肌肤表里而造成的。
蚕茧性甘,温,无毒,可以治消渴,反胃,疳疮,痈肿,当下王居士的办法是烧灰酒服,同时取一部分放在水中烧煮,之后用其蒸汽熏蒸患处。
而仙人掌呢,味淡性寒,能够消肿止痛,行气活血,祛湿退热生肌,此时王居士的方子是将外皮捣烂,敷在伤处。
这个办法实在是没什么复杂的,通俗易懂,开始的时候随行的御医还颇有些不服,想着这样就能让夫人恢复容貌吗?可是既然这个人是公主驸马带来的,又是将军和夫人都信服且敬重有加的,他们也就没敢多说。
而阿烟遵照王居士的吩咐用了这个法子后,不过三五天后,便觉得脸上痕迹仿佛有减淡的样子,当下心中大定。王居士那边说要坚持月余方能彻底消除红痕,阿烟自然是遵从。
这边阿烟肌肤开始逐渐恢复原来的样貌,萧正峰糯糯等也都放下心来。
阿烟心里牵挂着沈越,这桩心事怎么也放不下,恰好这几日糯糯来跟前,偶尔间提起沈越的事儿来,却是又说了小妾流产公主请罪的事。
她听了后,不免越发震惊。
震惊之余,她坐在那里,平心静气将这些年沈越做的事儿说的话都过了一遍,细想之后,一个可怕的念头渐渐地在心间成形。往常都是身在其中不得窥全貌,如今腾出身来纵观他这半生,忽而便体味出了什么。这事儿想来匪夷所思,可是依着沈越那个偏执的性子,若自己猜的没错,倒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这些年沈越的行事,越来越让人看不懂,若是如自己所猜,那竟是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她细想之下,越想越觉得可怕,一时之间后背都是冷汗,湿透了衣衫。
这一日因孟聆凤带了糯糯和二皇子出去玩耍,萧正峰则是忙于视察宣阳一带民生恢复情景,便顺便监督视察下秋收。阿烟看院中无人,知道沈越还在,便赶紧命人将他唤来了。
沈越过来的时候,却见阿烟早已经不是当初那般脸上狼狈不堪的情景了,疤痕淡去,她多少恢复了昔日的容貌。
沈越行礼。
阿烟从他进来后就一直盯着他看,此时看他神情清淡,便温声道:
“越儿,你做的那些事,我都听说了。”
沈越却是并不在意,淡笑。
阿烟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越儿,咱们真得不能好好谈一谈?”
沈越挑眉:“夫人,难道越儿不是在和夫人好好谈一谈吗?”
阿烟捧着茶盏,氤氲的茶香在鼻端萦绕,隔着这热气,她有些看不真切对面那个清俊的男子,微微眯起眸子,她扬眉道:
“我只问你一句,当初到底是谁杀了我?”
对面的沈越乍听到她提起这个,眼睑微动,随即垂下眼睛,缓声道:“难道夫人还要记着上辈子的仇恨吗?”
他停顿了下,淡声道:
“夫人,我说过,是我的生身母亲所杀,我纵然想为夫人报仇雪恨,可是总不忍心亲手弑母,求夫人宽容。”
话音刚落,他听到茶盏轻轻扣在桌子上的脆响,再抬头看过去时,便见阿烟忽然起身,来到了他面前,唇间隐约泛着嘲讽的笑。
猝不及防间,她狠狠地给了沈越一巴掌。
这一巴掌来得太过突兀,以至于沈越都愣了。
他白玉一般的脸上凸显出一个红色的掌印,就那么有些狼狈地望着阿烟。
阿烟望着这个前世至亲之人,紧咬牙,豆大的泪水就那么落下来:
“越儿,到了现在,你还在骗我!”
她打过沈越的手肿痛的厉害,打在他脸上,也是痛在她手上心里。
这一巴掌,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以至于现在她几乎无法抑制住地浑身颤抖。
泪眼模糊中,曾经沈越说过的话犹在耳边。
“十年温柔,红袖添香,我们夫妻和睦……”
“婶婶,是我愚钝无知,错估了人心,这才连累了婶婶……”
“这辈子我总是要娶她,陪她一生……”
如果说之前的她没能参透这些话的意思,现在却是在沈越的孟浪和荒唐之中渐渐地明白过来。
阿烟咬着唇,仰起脸,凝视着沈越。
沈越的手轻轻抖了下,不过眸中依旧是平静淡漠。
阿烟忽然想起,上一辈子,那个从少年之时便被自己养在市井之间,后来远赴燕京城,踏入皇室贵胄之地的沈越,后来到底成为了什么样子?
那个时候他面对的阿媹公主,不是今日这个失去了母亲教导又自小被他骄纵养坏了的阿媹公主,而是一个固执坚韧地从十三岁一直等到了二十岁的受尽宠爱的金枝玉叶。
以沈越的聪明,十年时间都没能查出自己被杀的真相,这其中的原因,如今看来是不言而喻了。
沈越看着泪流满面的阿烟,颤抖的手缓缓握起,他深吸口气,后退一步,逼着自己低下头去,恭声道:
“夫人认为,沈越骗了夫人什么?”
阿烟却哭着走上前,伸出胳膊将身子微曲的他紧紧抱在怀里,就好像抱一个小孩子般。
沈越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眼前耳边都是馨香柔软,他恍惚间不知道身在何处,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上辈子的那一夜。
当时他们穷困交加走投无路,躺在破庙草席上的他病得只剩下半条命了,她就那么一直抱着他,告诉他一定能挺过去的,用熬了不知道多少时候的米粥一点点地喂他。
那个时候,她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香软,几乎是他所有的依恋。
不过此时的沈越,缓慢而僵硬地伸出手来,倔强地推开了阿烟。
他没有去看阿烟的眼睛,只是抿唇低下头,轻声笑道:“夫人这是哭什么?”
阿烟手握成拳捂住嘴巴,压下喉头的哽咽,哑声问道:“沈越,如果,我是说如果——”
她深吸一口气,仰起脸,想起当年她刚生下糯糯,沈越抱起糯糯时那种满心的喜欢。
她颤声问道:“如果当年我把糯糯生下来后许配给你,你会不会放弃阿媹公主?会不会愿意等着糯糯,等她十几年。”
沈越早已经料到了阿烟的心思,不过他是怎么也没想到阿烟会说出这番话。
他眸中显见得有些震荡,沉默了好半响后,终于缓慢而坚定摇头:“不会。”
他别过脸去,有些艰难地道:“夫人误会了,一直以来我是很关注糯糯,总是忍不住想看看她,想看看她长得如何,也忍不住想接近她,可是对于我来说,心里把她当成一个妹妹一个孩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低得轻柔而带着颤音:“在我心里,她还是十二年前那个戴着红毛绒帽子的小婴儿。”
其实他懂阿烟的意思,分明是最疼爱糯糯的,舍不得她受半分苦,可是她看到自己就这么沉沦在阴暗之中,恨不得舍出自己的骨肉来救他。
只是他真的已经走上了一条没有办法回头的路,只能平静地看着前方,继续走下去。
阿烟痛苦地闭上眼睛,低声道:“越儿,我们能够重活一次不容易,刚开始活过来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总怕一切美好会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消失掉。这么十几年过去,我才觉得心里踏实下来。”
她双唇止不住的颤抖:“难道好不容易得了这次机会,我们不应该把上辈子所没有得到的幸福全都捡回来吗?难道你要抓着上辈子的恨就那么不放开吗?”
她摇头,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柔声劝道:“越儿,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去恨谁,也根本不想知道是谁杀了我,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儿,对于我来说,一切根本不重要。我更关心我的家人亲人是不是活得平安顺遂。”
她伸出手来,试图去包住他的手:
“当然我也更盼着你,盼着你能好,娶一个或者贤惠或者不贤惠的女人,一心地好好过日子,生几个儿女,就这么平凡地过一辈子,这样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招惹阿媹公主?为什么非要踏入和上辈子相同的泥潭?”
她就用那双一直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沈越的手,低声求道:“越儿,可以吗?听我一句劝?放开阿媹公主,忘记上辈子的事儿吧!”
沈越低着头,见她的手握着自己,她那手软糯温柔,纤细玉白,带着丝丝暖意,和自己那干冷犹如白色石头一般的手截然不同。
不过他终究只是苦笑了声:
“婶婶,今生今世,我们本无关联,你我各有自己的路要走。可笑的是,你总是试图拉着我,去走你自己想要走的路,但事实上我一点不想。”
“你的心是生在阳光下的百合,可以光洁透亮,可是我的心却是长在阴暗之中的苔藓,注定不见阳光,从上一辈子就是这样了。当年你让我娶冯家的姑娘,我不肯,从那个时候,我就不是那个会遵从世间礼法的沈越了。”
他无情而坚定地推开了她的手:
“我和阿媹公主,谁是谁非,是否恩爱,也不必他人来评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或许我和她都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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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沈越离开后,阿烟一个人坐在窗前,一直不曾说话。
其实从重新遇到沈越,解开上辈子的那些遗恨后,她就开始对沈越感到怀疑了。
事到如今,今日的一番话,算是彻底解了心中的疑惑。
她这才发现,或许自己对沈越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从很久前,她就明白,她的那个侄子在她死后,怎么可能不为她报仇雪恨呢?
只是从来不敢去细想。
如今一想之下,真是鲜血淋漓犹如割肉挖筋一般的痛苦和绝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萧正峰回来了。
萧正峰一回来就觉得不对劲,阿烟神情沉郁,坐在那里,犹如老僧入定一般,又如一尊沉浸在伤悲中的泥塑。
萧正峰心中震撼,担忧不已,不过此时并不敢惊动她,只是故意笑道:
“今日怎么这么安静?难道是坐在这里对镜欣赏自己的花容月貌?”
她自从开始用了王居士的方子,容貌逐渐恢复后,便喜欢对着镜子看看这里瞧瞧那里,观察那些痕迹是否下去了。
当然了,最近一些时候,她仿佛有点心神恍惚,看着没什么心思了。
第 297 章
阿烟听到是萧正峰,僵硬地抬起头来,勉强扯出点笑:
“糯糯跟着聆凤二皇子出去了,我觉得有些无聊,便随意坐在这里,也没什么事。”
萧正峰眉毛动了下,显然是不信的,不过也没拆穿她,只是挨着她坐下来,抬手握住她的手:
“这两天天气凉快些了,等我公务稍微清闲些,就带着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可好?”
阿烟摇头:“身上倦怠,也没什么心思。”
萧正峰听了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扬眉笑道:
“莫不是这几日频了,让你又怀了身子?”
这话一出,阿烟心思总算是从刚才的事里牵扯出来一些,别了他一眼:“没有!”
其实他倒是说得没错,以前他总是忙,两个人的房中之事难免减了,再说她也是想着年纪大了,儿女眼看着都要成人了,也就能少则少。如今呢,虽说他来到这宣阳依旧是忙,不过到底比在燕京城少了许多要操心的,这样倒是省出一些时间来陪着她。
他原本就是个贪吃的性子,更兼那一日两个人一番交心后,越发觉得彼此之间情意绵长,他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总喜欢陪着她在榻上胡混,而且他如今越发长了能耐,一夜最多一次,可是一次却要很久很久,有时候都到后半夜了,他自己第二日精神百倍的,跟吃了补药似的,倒是把她弄得疲惫不堪。
萧正峰其实是看她不高兴,特意逗逗她而已。没敢说的是,自从她生了第三胎,说是实在不想生了,自那之后,他服了不会让女子孕育的药物。特意问过御医,对身体倒是没什么妨碍,只记得三个月再续服一次就可以了。
当下萧正峰抬起手,替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啧啧地道:“好好的,一个人在家哭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怎么委屈了你呢。”
阿烟知道他是变着法逗自己呢,当下心里松快了一些,干脆就那么偎依着他。
他身形宽厚,这么靠着就觉得舒服。
萧正峰看她情绪好多了,便随口提起来:
“我瞧着这几日糯糯还挺喜欢和沈越一起玩呢,倒是把二皇子弄得不快。”
阿烟想起这个,拧眉道:
“二皇子性情内敛,平时也只是看着,嘴上并不说,不过那意思里,倒是对沈越很是提防。”
萧正峰朗声笑了:
“糯糯还个小孩子呢,倒是引得个二皇子这般牵挂。只盼着长大了后,别跟你年轻时候似的。”
阿烟白了他一眼后,却是不免问起:
“你觉得沈越对咱糯糯抱着什么心思啊?”
萧正峰唇边笑意渐渐收敛,冷道:“管他什么心思呢,反正得离我糯糯远点!”
阿烟轻叹,其实也只是问问罢了,她哪里不懂这个呢。
当年沈越的眼神那么阴暗,可是看到糯糯的时候,就仿佛阳光照进他的眼睛里。那个时候她曾经有过冲动,想着向萧正峰提起来。
糯糯的命其实是沈越救的,糯糯能让沈越摆脱心底的阴暗,如果沈越肯等,那么将糯糯许配给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那个念头真得只是转瞬即逝罢了,作为一个母亲她到底是自私的。
她也没有权利去为那么小的糯糯决定什么,更不能强求沈越什么,顺其自然地看着,看了这么些年,沈越已经是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拉回来的了。
时至今日的沈越,自然更是不可能和糯糯有什么了。
她坐在那里,遗憾一下,想着当年如果如果,也许现在就不一样了。
萧正峰仿佛看破了她的心思,却是忽然道:
“沈越对你有恩,救了你和糯糯,这个我知道,也记得。如果有机会,我也想报答他,不过他现在这样,我们也没法帮他。路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他心里有执念,自己看不破,凭着执念非要如何,难道你我从旁就能替他改变吗?”
人如果自己想不通,那外人怎么劝说也白搭。
如果沈越性命有危,他自然是义不容辞,可是这男女夫妻之事,他却是无能为力。自家糯糯才多大,还是个小娃呢,难道就将她许配给那个能当爹的二手货?呸!
阿烟苦笑:“我何尝不明白你说的话,他也说,我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本是歧路,为何我偏要去扯他。可是你也应该明白,我和他自有一番渊源,他若不好,我心中终究是牵挂,不能自在。”
萧正峰叹了口气,拍了拍阿烟的脸颊:“你哪里知道人家,也许人家乐在其中。”
要他说啊,现在满燕京城找不出第二个像沈越这样让人羡慕的人。
你看那个尊贵的公主阿媹,简直是恨不得跪在他面前去添他的脚丫子呢。
你见过哪个公主主动帮着自己的夫君纳妾了吗?又见过哪个正妻主动去看望流了孩子的妾室吗?
燕京城的所有男人几乎都在敬佩沈越的训妻有方呢!
阿烟听着这话,不免无奈,想着他倒是和沈越说出同样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来。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可是阿烟却知道,沈越那个样子,又有何乐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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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宣阳诸事已了,萧正峰命人收拾行囊,准备离开宣阳回去燕京城。谁知道这一日忽然有边疆快马前来,却是萧正峰心腹左庆南派来的。
这个左庆南昔日也是跟着萧正峰征战的,当初并不显眼的一个校尉,这些年被萧正峰一路提拔,如今在西北边疆戎守。
这样的人物,他得了消息,特意先行一步来报给萧正峰知道。
阿烟看到这个,便回避了。
其实她也明白,这几年萧正峰虽离开了西北边疆,可是那一带的兵权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边疆大将有事,不报天子,却先报萧正峰,这传出去是大逆不道的。
不过这些年她也习惯了。
萧正峰的权势滔天,也是其来有自。
或许上面的那位也习惯了吧?
谁知道萧正峰这一次看了那信后,却是双眸微眯,脸上冷沉。
阿烟和他做了这么十几年夫妻,早已经是知道他的,最近几年他可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还有什么事儿能让手握重权的萧正峰皱一下眉头呢。
于是她不免关切地上前:“怎么了?”
莫不是又要打仗了?
萧正峰拧眉,沉声道:“出了点意外。”
他不说明白,她反而越发担心了,当下暂且将沈越的事儿抛开,担忧地看着他。
萧正峰将那个信函胡乱装回去,拿到了一旁点燃了火烛,就此烧掉。
看着那个在烛火下迅速卷曲发黑并很快成为灰烬的信函,阿烟气息有点窒。
她总是盼着能够平平顺顺地过日子,可是仿佛萧正峰的人生中总是充满了跌宕起伏,他注定在一次次的征战和杀戮甚至争权夺位中一步步往上爬。
萧正峰默了半响后,苦笑道:“有人要找我的麻烦了。”
如果处理不好,这是一个大麻烦。
阿烟看他眉眼间竟有一丝无奈,眼前忽然就闪过一点火花:“和你的身世有关?”
萧正峰抬头看向阿烟,缓缓点头:
“西北边疆有人在传,我是西越人。”
阿烟脑中轰隆一声,只觉得大大的不妙:“怎么好好的会这样?”
她也是想下意识问的,问完之后又觉得萧正峰必然也不知道的,当下皱眉道:
“我们现在该如何?”
萧正峰稳下情绪,拧眉沉吟片刻后道:
“这么多年来,按理说当年的事应该没几个人知道的。这件事必然事出有因,少不得是有人背后给我设下圈套,我总是要亲自过去查一查。”
这也就是戎守西北边疆的都是自己的亲信,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要不然这个消息直接通报到德隆帝耳中,便是德隆帝对自己信任有加,也难免起疑的吧。
阿烟点头:“是,去看看怎么回事。”
萧正峰笑了下,安抚地搂着阿烟的肩膀:
“你也别担心,不过是些小鬼使坏罢了,我还不放在眼里。再说我离开西北多年,如今回去看看也好。正好向皇上请旨,前去督军,视察军务。”
阿烟想想也是,略松了口气;“是了,离开这么多年,说起来我还挺想念那里的。”
其实锦江城算是她和萧正峰幸福生活的起点吧,也就是在那里,她跟着这个男人同甘共苦,怀下糯糯,夫妻二人水乳交融,相濡以沫。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那里是否还是老样子。
萧正峰见她脸上有向往之色,便干脆笑道:
“这几年你都闷在燕京城,总是说带你出去走走,可是总不得便。这一次我向皇上请旨过去,干脆你也跟着过去吧。”
阿烟听了,倒是有些期望,不过想想他是去做万千要紧的大事的,不免问道:
“我跟着去,不会耽搁了你的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