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泛起一点失落。
原本盼着能借这还袍之际再见她一面的,不曾想她竟然派了身边的丫鬟过来。
绿绮其实是个生性调皮的,见他这样,越发觉得好笑,一时坏心眼起来,便问道:“萧将军,这一大早,我眼巴巴地跑来给你送外袍,你说你该怎么谢我吧?”
萧正峰听此,微愣,一时真想不出该怎么谢这位绿绮姑娘,只好道:“姑娘,我因出来的匆忙,也没带多少银两。”
仅有的一些银两昨日已经捐给了寺里当香火钱。
他认真地道:“实在是抱歉了。不过姑娘若要萧某做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绿绮见他这实诚的样子,分外好玩,越发想逗弄他了,便低哼一声道:“谁稀罕你的银两呢!难道我们左相府还眼巴巴地盼着你那点银子不成?”
萧正峰听了,倒是不生气,点头道:“姑娘说得是。那么姑娘,不知道你要萧某如何谢你?”
其实绿绮不过是逗他玩罢了,哪里想得出什么,不过她还是故弄玄虚一番:
“现在倒是并不要你做什么,不过你却记着,你可是要谢我的,以后我想到什么,再找你吧!”
这可真是一个好欺负的,她是要趁机欺负个够的。
萧正峰点头:“好,将来姑娘若是有什么事需要萧某的,请姑娘说一句,但凡萧某能做到的,一定赴汤蹈火。”
绿绮笑得满意:“好,这可是你说的。我等着呢!”
当下这绿绮姑娘走了,萧正峰拿着自己的外袍,却见那外袍已经被洗过了,上面犹自带着一股馨香,仿佛还曾熨烫过,分外的平整。
这外袍自从穿在萧正峰身上,仿佛就未曾受过如此优待。不曾想今日却是被个姑娘如此细心地熨帖。
萧正峰抱着那外袍,忍不住低首嗅着上面的味道,隐约仿佛能从中辩到属于她身上的那股幽香。
他一扫刚才的失落,浑身说不出的舒畅,唇边也挽起温和的笑容。

第 27 章 山中独处

绿绮回到禅房后,却见自家姑娘正坐在窗前,专心致志地抄写佛经呢。她当下也不敢打搅,轻手轻脚地进去,为她端茶递水的。
阿烟此时正好告一段落,将佛经放在一旁,淡声问绿绮:“可还给萧将军了?”
绿绮想起萧正峰的呆样,早已抑制不住唇边的笑容,一边将茶水递给阿烟,一边道:“还了。”
阿烟接过这茶水,在那氤氲的茶香中,淡声问道:“萧将军说了什么?”
绿绮眉眼间都是笑意,得意地道:“姑娘,这位萧将军可真是实诚得紧,我逗他玩,他还真一本正经地当真呢!要我看,竟有几分傻气呢。”
阿烟挑眉,笑望着绿绮:“到底怎么了,你且说说。”
绿绮当下眉飞色舞地把逗弄萧正峰的事儿说了,末了叹息:“还是个四品将军呢,没想到竟是个呆子。”
阿烟垂眸,好看的唇轻轻吹着那茶中的热气,轻声道:“这你可错了,他可不呆。”
于那沙场之上调兵遣将的事儿,其实阿烟也知道得不多,可是任凭如此,坊间一些八卦流言,她也隐约听说过,知道后来他能征会战的,用兵如神,听说曾经在边境将敌国几十万大军玩弄于鼓掌之间,只把敌国大将军气得大骂他是“狡贼”。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说他呆傻,世间便没有哪个是聪明的了。
绿绮却不以为然:“刚才我和他说话,真个是我说什么,他便信什么。我说要他承我人情,他还真信,说什么赴汤蹈火的,可真是憨厚,以后遇到什么骗子,真怕他被人蒙了去呢。”
阿烟想着那萧正峰被绿绮戏弄的样子,唇边溢出温柔的笑意,轻声道:“他不过是不和你一般见识,让着你罢了。”
绿绮想了想,点头道:“说的也是,他真是一个好人。堂堂一个四品将军,见了我一个小丫头,竟然还行礼呢。要说起来,这样的人也实在不多见呢。燕京城里的王公贵族我也见多了,有几个像他这般呢。”
阿烟轻叹一声,含蓄深婉的黑眸中不觉有朦胧之意,遥想前世,自己那般狼狈落拓,不过是一面之缘的他,竟将自己接入府中,三次出言想留下自己。其实说什么东书房缺人看管照料,不过是寻一个借口,想着以不伤及自己颜面的方式留下自己罢了。
其实这人,实在是个重情重义的。
她温婉一笑,低软地道:“我只盼着,好人有好报……他这一世,当如前世一般风光无限……”
她这声音是极低的,又恰好有外面寺中钟声响起,绿绮一时没听清楚,便随口笑问道:“姑娘刚才说什么?”
阿烟摇头:“没什么,只是感叹一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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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日,阿烟一直留在寺中禅院里,除了偶尔去前院烧香拜佛外,其余时间都留在后院抄写经书,间或在禅院中漫步,看那湖光山色,观那云来云去。
绿绮性子是个野的,如此过了两日,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姑娘,我们一天到晚只在这个禅院中,连四处走动都不曾,再这么下去,都是要把我们憋坏了。”
阿烟见她愁眉苦脸的小样子,放下手中的笔笑道:“你若是要四处走动看看,尽管去看就是,我哪里拘得住你呢。”
绿绮坐在一旁,可怜兮兮地央求着阿烟道:“哥哥说了,一定要我守在你身边不离左右的,我不敢不听的。”
她吐吐舌头,无奈地道:“你也知道,哥哥若是说了话,那便一定要听的,要不然难免一通教训。”
阿烟看她那可怜的小样子,也有些不忍心,便随口问道:“可知道萧将军的消息,他可还在寺中?”
绿绮摇头:“不知道啊,也没听说消息,这几日也未曾见过,想来是已经离开了吧。”
阿烟想想,只好道:“那今日我便和你去后山走走吧。如今后山正是落叶缤纷之际,天若碧云,黄叶满地,想来风景应该极好的。”
绿绮猛点头:“好好好!”
当下绿绮自跑出去和她哥哥蓝庭说了,蓝庭想想这两日姑娘一直闷在院子里抄写经书,确实也该出去透透气,便点头:
“也好,你便陪着姑娘出去走走吧。左右明日就要离开这大相国寺了,再要出来,可是有些时候了。”
绿绮听得眉开眼笑,只一个声地高兴了。
抛开阿烟这边不提,且说那萧正峰,其实根本不曾离开大相国寺。
他每日都会去找住持大人对弈,除对弈外,左右无事,便在这后院到处闲逛,溜达于那碧水湖旁。
无奈接连两日,这里再也不见那顾家姑娘。若不是偶尔间能见到那位蓝庭面无表情地从面前走过,他真要怀疑顾家姑娘已经下山去了。
他有心和蓝庭搭话,可是蓝庭却仿佛对他有些敌意,言谈间极为冷漠疏远。
无奈,他只好沉下心来,每日都在顾家姑娘所住的禅院附近徘徊,只是却要小心,别又碰到那蓝庭。
如此下来,他不免苦笑,自己倒像是做贼一般了。
一直到这一日,他正在湖边随意练着一套拳脚时,便听到顾家姑娘所住的禅院仿佛有些动静,当下忙侧耳倾听过去,隐约便听到什么“后山风景”,什么“马车过不去,却是要骑马”之类的。
当下他便精神一震,想着看来顾家姑娘要去后山游玩了?
这个时候,他在战场上练就的机警和灵敏都已经冒了出来,当下忙绕开众人,奔向后山,看好了地形,寻了一处后山游玩必经之路,在这里坐等。
于是当阿烟带着绿绮和小厮们,从这后山经过时,便见一个男子满脸严肃地立在那里,一本正经地望着远山,很是深沉的样子。
蓝庭一看是他,不免皱眉,想着这可真是阴魂不散。
绿绮却是兴致顿起,憋着笑望他,想着这萧将军,跑到这后山来干什么呢,看那苦大仇深的样子,也不像是来游玩的。
况且,一个人跑来看山看水看落叶的,也没什么意思啊。
阿烟一见这萧正峰,却是不由在心里暗叹一声,想着人生何处不相逢,可真个是巧,明明是不想见这个人的,不曾想跑来后山游玩,竟也能碰到。
她忽而觉得,自从来这大相国寺,遇到了这萧正峰,自己这几日叹的气比之前一个月都要多呢。
萧正峰这个时候才慢腾腾地转过身来,仿佛刚看到这一行人般,走过去,满脸肃穆地道:“顾姑娘也来后山游玩?幸会了。”
阿烟一听这话,顿时想笑,不过却只能憋住,收敛了笑意,也一本正经地回礼:“原来萧将军也来这里看景。”
萧正峰抱拳,道:“正是,这倒是也巧了。”
蓝庭眉目冷然,不过从旁只看,并不言语。
阿烟笑着点头:“这后山倒是极大,萧将军既然有这雅兴,那便请尽情观之,请恕阿烟不能奉陪了。”
说着,她也不等萧正峰答话,就此往前走去了。
萧正峰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从自己面前走过,却见今日她披着一袭高领浅紫的莲蓬衣,上有粉色菊花刺绣,看着高贵精美。如云的黑发逶迤在纤细的背上,那缕缕乌丝在娇柔一捻的腰肢上轻轻动荡,甚至些许尾稍扫着下面挺翘的臀儿。
那臀儿如今因她的走动款款地摆着,风情无限地在修长的莲蓬衣下屈曲隆起,若隐若现。。
只看一眼,便觉得销魂至极。
这世间,怎么有如此勾人心魄之物,让人只恨不得上前,一把将那腰肢握住,狠狠地去揉捏隆起之玉山骨嫩。
萧正峰深吸了口气,忽而想起昨夜和住持大人对弈之后,住持大人提起的魔障一说。
这个女人就是他的魔障,他是跨不过去,也逃不脱。
这世间本无事,不过是庸人自扰之,他心知肚明,脑中清醒,然而却自甘堕落,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纵然面前是刀山火海,纵然往前就是阿鼻地狱,他也心甘情愿,便是飞蛾扑火,他也甘之如饴。
这个顾烟,或许就是他的宿命吧。
她只需要一个背影,就足以点燃他体内所有的炽热,撩起他沉睡了二十四年的冲动。
午夜梦回之时,他一遍遍地在心中描摹着她的样子,只想得心颤。
其实也是明白的,以着目前的情景,自己是根本没有资格去得到她的,然而还是忍不住去靠近,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都不甘心放弃的。
想到此间,他苦笑一声,忙紧走几步跟上。
却说蓝庭护着自家姑娘上前,此时地上落叶深厚一层,踩在上面发出簌簌的声音,而越往前行去,越见林间有黄叶萧萧而去,打着旋儿地飘落,沾在人衣上,犹如蝴蝶一般翩翩起舞,不舍离去。
绿绮欢快地跳着笑着,拉着阿烟的手道:“姑娘,这里气息仿佛比禅院里要清新许多。”
阿烟唇边含笑,点头道:“确实是了。”
一行人正走着时,便又听到前方有流水之声,绿绮越发惊喜:“前面听起来倒像是有瀑布呢,想来这寺中的湖水,便从这里过来的?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阿烟自然答应,当下继续往前走去,走了数丈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却见前方漫山遍野,点缀着如火的枫叶,那枫叶嫣红一抹,在这苍茫深山之中,惊艳迷离,如歌如泣。
眼前也确实有一个瀑布,此时因是深秋,水流并不急,只是缓缓地落下,洒在下面碧绿的湖水中,溅起了点点翠玉,惊醒了一池秋水。而就在瀑布的不远处,有水波荡漾,寒烟笼罩其上,一片苍翠倒映在寒水之中,仿佛在画中一般。
绿绮扶着阿烟,走到瀑布旁边的石头上,云雾袭来,点点翠绿溅上丝履,惹起绿绮的一声惊叫。
蓝庭从旁皱眉道:“那边湿气重,绿绮你快扶着姑娘下来,免得着凉了。”
绿绮娇哼一声,对着自己哥哥道:“好啦,这不是出来玩么,怎么好好地就能着凉呢,你莫要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还是去那边看看,这水里可要鱼,不如我们抓了来烤着吃,也好给姑娘补补身子。”
这几日在山里,只能吃素斋,她嘴里都没味了。姑娘本来因大病初愈,身子就弱,如今连个荤腥都没有,看着她都心疼!
蓝庭原本要训斥绿绮几句的,不过转首看向阿烟,想起她自那日大病后,仿佛爱上了吃炖猪手,听说每顿都要啃上一两个的。
想来如今几日在这大相国寺中茹素,嘴里也是乏味吧?
于是他就不说话了,吩咐自家妹妹道:“你可看好了姑娘,小心这里青苔滑倒。”
说完这个,他便带着几个小厮过去那边湖水里,真个去看看有没有鱼,要抓几个来给姑娘补身体。
就在蓝庭刚走开的功夫,那边萧正峰也慢腾腾地走过来了,他仿佛不经意般在漫步,观赏着四处山水,就这么一头撞到了这瀑布前。

第 28 章 山中烤鱼香

在萧正峰的构思中,阿烟姑娘应该是笑望着自己,略带诧意地说“好巧,萧将军也来这里看瀑布”。
然而,这一切都是想象而已,事实上是,阿烟姑娘笑吟吟地站在瀑布前,望着这湖光山色,仿佛根本不曾看到萧正峰一般。
萧正峰沉默地站在那里,听着那秋风起,看着那瀑布四溅,嗅着那山涧清香。
过了好一会儿,他便觉得自己的心渐渐地沉到了谷底。
他开始意识到,这事儿可真是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
她只是碍于情面,不愿意明说罢了,自己这般纠缠,她心里其实是烦恼的吧?
寺中几日不曾得见,不是凑巧,而是她刻意为之。
萧正峰绝不是一个笨拙之人,他只是沉迷其中,看山不是山而已,如今被阿烟这般冷待,视若无睹,他便渐渐领悟了。
一时那边响起了招呼声,原来蓝庭正和小厮们捉鱼呢,这山里的鱼实在是分外狡猾,他们几个人站在岸边去捉,可是苦于手中并无什么趁手工具,又无经验,倒是被那滑溜溜的鱼捉弄得狼狈至极,几个人都溅了一身的水。
萧正峰收敛起心中的失落,大步走过去,随手从旁边树上掰下一个粗硬的枝桠,又拿了身上带着的匕首利索地削了几下子,一个简单的木叉子便做成了。
其实蓝庭已经注意到了萧正峰,远远地看着,他见自家姑娘根本不曾搭理这萧正峰,也就不曾开口说话。
如今见他走过来,只是礼貌而疏远地招呼一声:“萧将军。”
萧正峰对蓝庭简单颔首,便已经一脚踩到了溪水旁。
溪水之旁,芳草迷离,枯叶干草并沙石泥土混杂其中,他稳稳地一脚踩下去,便是一个陷入。
萧正峰站在那里,拧眉望着水中悠闲狡黠的鱼儿,手里握着木叉,一动不动。
蓝庭和小厮捉了这半响,不过是捉了一个半大不小的鱼而已,这鱼游起来也不够机灵,都怀疑是个傻鱼。如今看萧正峰过来,蓝庭心中有些不甘落他后,便继续随着小厮从旁开始捉鱼。
不过小厮们也学精了,忙也去掰了一个枝桠过来,用随身带的小刀,学着萧正峰的样子削尖了来用。
此时萧正峰捉住时机,手中的木叉子猛然叉出,须臾间之间水花四溅,水中有什么在剧烈的翻腾,大家都不免诧异,想着这样也能捕捉到鱼吗?少顷之后,却见那扑腾声越发大了,萧正峰的木叉子从水中取出,大家都偷眼看过去,却见那木叉子已经叉在溪水正中,而那木叉之上,竟有三条肥大的鱼儿正摇头摆尾地乱窜。
竟然是一下子串了三条肥大鲜嫩的大鱼!
那些鱼儿显然不是个傻呆的,一个个活蹦乱跳,尾巴尖儿甩啊甩的!
一时之间,小厮们眸中都露出敬佩之意。
果然这是当将军的,他们普通人是没法比的。
蓝庭一时哑然,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叉子上的三条鱼。
不远处,绿绮欢快而惊喜地看着这一切,不由小声地赞叹道:“萧将军可真厉害。”
不知怎么地,阿烟却只想笑,不过她转过脸去,到底是忍住了。
萧正峰握着那叉了三条大肥鱼的木叉子,怔怔地看向不远处的阿烟,却见阿烟别过小脸儿去,依然不曾看自己。
只是她唇边紧紧抿着,那嫣红的唇儿透着莹润的色泽,而一双清澈的眸子仿佛能倒映整个蓝天,里面隐约一点笑意波光潋滟。
他站在那里,陡然间脸就红了起来。
他低下头,明白自己的心思是那么的赤(裸裸),自己的行径是那么的毫无遮掩,仗着一身行军打仗练就的功夫和技能,跑过来在心仪的女人面前玩弄,只求着能引她一个注意,讨她一个欢心。
她都是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的,所以才觉得自己可笑吧。一时之间,萧正峰倒是有些尴尬,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多么呆笨的人,可是在阿烟姑娘面前,却总觉得不知如何自处。
蓝庭此时立在那里,当下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若也去学萧正峰叉鱼,必然不会有他那般漂亮的功夫和手段,别说三条鱼,便是一条鱼都未见得一叉便中,不过是徒徒惹他笑话罢了。
可是他若就此退去,却是无功而返。
阿烟自然是将这两个男子的尴尬尽收眼底,无奈之下,她笑叹一声,从瀑布旁的石头上走下来,来到萧正峰面前,笑盈盈地道:“萧将军,你叉了这鱼,可是要送与我等?”
萧正峰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见她这般说,便呐呐地点头。
于是阿烟笑着转首吩咐蓝庭道:“我们既然要吃这鱼,总该要有火的,蓝庭,你去带着他们几个捡些干草枝叶来,再寻一处干净所在烧起火来。”
蓝庭得阿烟这一声吩咐,也是有了个台阶下,避免出丑,当下淡声道:“好。”
一时蓝庭过去了,绿绮蹦着过去,赞叹地对着萧正峰手中的鱼叉:“可真是神了!萧将军,再来一个吧!三条鱼怎么够我们吃呢。”
萧正峰僵硬地站在那里,一手握着那木叉子,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烟看。
阿烟咬唇轻笑,眸中神采奕奕,半响终于道:“那就劳烦萧将军再给我们叉几下吧。”
萧正峰低咳一声,将木叉上那三条依然挣扎着蹦跳的鱼儿撸在了地上,他径自走到了溪水旁,听从阿烟的吩咐,专注地去叉鱼了。
绿绮新奇地从旁看着,却见萧正峰手起叉落,不过须臾功夫,一条又一条的鱼儿便在一旁岸边草丛中蹦跳着。
萧正峰回首,望着阿烟,哑声问道:“够了吗?”
阿烟唇边含笑,点头道:“嗯。”
萧正峰听闻,这才放下木叉,捡了一块石头,半蹲在草丛边,捉起一条鱼来,轻轻一磕,那鱼儿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就此晕死过去。
绿绮见此,觉得分外好玩,也学了萧正峰,捡了石头来去敲鱼,然而她虽然只是一个丫鬟,却从未干过这种事儿的,如今一敲之下,那鱼儿不但不晕倒,反而蹦跶得越发欢快了,甩着尾巴把水珠子抖了她一脸。
阿烟笑叹了声,接过绿绮手中的石头,上前去敲鱼,不过轻轻一敲,那鱼果然就应声晕倒了。
这一下子,看得绿绮惊奇极了:“姑娘,你竟有这等本事!”
萧正峰也觉得有些诧异,不曾想她这么一个大家闺秀,竟然会这个,当下凝视着她,越发觉得这女子实在是让人惊奇。
就在这个时候,蓝庭那边过来了,却原来在前面找到一处避风的干燥处,周围也没有那么多落叶,还算干净,已经生起了一堆火,当下招呼他们过去。
他一边说着这个,一边拿眼审视着萧正峰,却见萧正峰此时已经没有了适才的尴尬,正含笑望着他家姑娘,真个是不错眼的看,连掩饰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阿烟轻笑,对萧正峰那火辣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淡淡地道:“那就过去吧。”
此时小厮有人脱下衣来,将这些鱼都兜进了衣服里,就此提着,来到了那处火堆前。
蓝庭指挥着大家将那些鱼都打理了,掏出内脏后,稍作处理,便用木棍叉着在火上烤。
早有人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阿烟便坐在那里,笑望着大家忙碌。
绿绮盯着烤在火上的鱼,看着它们被烤得开始发黄,散发出淡淡的鲜香,她两眼发光,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了。
阿烟抿唇笑着,悠闲淡然地坐在石头上,看着一众人等忙乎。偶尔间望向一旁,便见那双灼热的双眸,时不时地看向自己。
她都觉得,自己简直是那条鱼,他再这么看下去,几乎要烤焦了。
正这么想着间,绿绮在那里惊呼一声:“萧将军,你的手!”
大家一下子都看过去,却原来是萧正峰手里拿着一个木叉,因他心思都在阿烟这边,无意间被那火苗添到了手上,然而他自己仿佛毫无所觉,依旧痴痴地看向阿烟。
被这么一喊,大家一看,他猛然醒悟,忙抽回手,轻拍了下,淡道:“没事。”
没事?没事?
众人不免纳罕不已,想着你手都被烧了,竟然说没事。
绿绮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疼吗?”
萧正峰一本正经地看着大家,神情肃穆地道:“不疼。”
不疼……
大家惊诧不已,后来想想,或许是他皮厚肉糙吧。
果然这是当将军的人,就是和他们普通人不一样啊。
此时那鱼已经烤好了,由蓝庭分给大家各自品尝。因大家这几日在寺中吃得都是素斋,嘴里早就乏味,如今虽然烤鱼也没个佐料,可好歹占了一个鲜字,当下大家吃得颇为尽兴,几乎连手指头都要吃到嘴里去了。
蓝庭取了一个烤得外脆里嫩的鱼,正要拿过去给阿烟,谁知道这边萧正峰已经抢先,将自己手里的鱼奉到阿烟面前。
阿烟笑望过去,却见萧正峰手里的那鱼,已经去掉了头尾,只剩下中间最为鲜嫩的鱼段。
难为他把手都给烧了,这鱼竟然也没有烤焦,反而是一层均匀的焦黄酥脆,一看就引人食欲。
萧正峰双眸灼灼地盯着她,哑声道:“尝尝这个吧?”
阿烟点头,从他手里接过来。
他递给她的时候,还温声嘱咐道:“小心,这里还有些烫,不要伤到你。”
阿烟睫毛微动,抬眸看向他,却见他刚硬的脸庞上带着小心的呵护,火烫的眸子里蕴着动人的温柔。
她接过那烤鱼来,张口咬了下,果然入口是想象中的美味,外酥里嫩,香滑可口,鲜美无比。
她抿唇轻笑,看向一旁小心翼翼望着自己的萧正峰,他竟如同一个大孩子般,在那里等着自己的夸奖。
她笑道:“真好吃。”
听她这么说,萧正峰顿时笑开了。
他这么一笑,她才觉得这个人其实生得竟然也算好看,浓墨重彩的眉眼让人颇感亲切。
她一边优雅地吃着烤鱼,一边对萧正峰道:“萧将军,你也去快去吃吧。”
说着,看向蓝庭。
蓝庭顿时会意,便只好将手中原本要给阿烟的那烤鱼给了萧正峰。
萧正峰接过来,一边吃着,一边时不时依旧看向阿烟。
他真不知道,原来有人即使举着一个木叉子啃着烤鱼,依旧能吃得这么优雅动人,仿佛这漫天红叶这云雾弥漫这遥遥青山之中,原本就该有一个神清骨秀的女子,一袭烟云,乌发长垂,就这么悠然惬意地啃着他亲手做的烤鱼。
蓝庭从旁照料着众小厮,眼光是不是地看向萧正峰,眸中甚至都隐约透出警告。
然而这一切显然不起任何作用,这个人依然我行我素。
蓝庭脸色就渐渐难看起来,从旁盯着萧正峰,一句话都不说。
而阿烟呢,她慢条斯理地品着那烤鱼的滋味,转首望向远处的烟云缭绕,一时之间思绪飘飞,却是回到了上一世。
十年漂泊,她带着一个体弱的沈越,多少困苦,都是一个人用荏弱的双肩扛着。
其实那个时候,她何尝不曾盼着,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来为自己挡风遮雨。
当那个落拓穷困衣着滑稽脸上带着一道疤痕的女人蹒跚在清冷的燕京城街头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曾回忆起她的少女光阴,是不是也曾渴望过,一切都可以重来一次,去拾回记忆里那段被人呵护在手心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