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归转头横他一眼:“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
这是雁归第二次走出天翔国际的大门,她回头望望那幢灰色的高大建筑,再次打了个寒战。这次的心情和上次截然不同,上次她能感觉孔峥已经变得不简单,但这次简直让她如遭雷击。
大伟的那个故人竟然是叶筠,还在天翔国际为孔峥卖命,竟然还刚好跟大伟的挂钩。她现在草木皆兵,不至于会天真的相信世界就是这么小、无巧不成书的鬼话,或许刚刚办公室那一幕对话根本就是演给她看的。
“一切按计划进行!”雁归想起叶筠这句话就暗暗心惊,什么计划?她觉得从孔峥的册图书出现开始,她就已经像只苍蝇似的掉了一个孔峥和叶筠联手结成的一个网里,而她竟然没有嗅到危险,亲手把大伟送进圈套。
雁归有种想吐血的感觉,她从没遇到过这么厉害的敌手,表面上不动声色,看不出任何端倪,骨子里却藏着把软刀子,笑嘻嘻贴近了,趁你不防备的时候直捅到要害。他的心机隐藏在深情款款的绅士风度背后,让人防不胜防。
其实敌人再强也不可怕,她向来是个稳当的人,只要步步为营,彼有张良计,我自有过墙梯,她要的是信心,只要大伟能够给她充分的信心,只要他能和她一样坚定,她不相信这世上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分开一对真心相爱的人,可是…
在爱情的轨道里,总是遵循一定顺序的:我爱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对不起——我恨你——再见,为什么不能永远只把脚步停留在前面两个阶段?理由说一千道一万,也不过是爱得不够深而已,雁归从心底里产生了惧怕,她不怕孔峥也不怕叶筠,她什么危险都不惧怕,就算前方出现一头老虎,她也敢拿棍子把它赶开——她只怕他爱得不够深。
雁归回想起孔峥最后说的话,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十几年来的第一次犹豫,大伟想要的是什么?她回忆起大伟这段时间里谈起这个的神情,那么神采飞扬,他不止一次提起天翔国际的人,激赏那个人办事精明利落,原来他这样为叶筠感到骄傲,他为什么就一点不顾忌她的心情?
她想着大伟对她的点滴,他曾经保护她,教导她,为她不能考进重点大学痛惜,他们的第一次,他那么无措慌张,他望着她时温柔的眼神…
该不该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雁归迟疑了。


第十章 雁归 孔峥 柳大伟(上)

雁归没有把坏心情带进家里,起码没有放在脸上带进家里。
她问大伟:“你这段时间好忙,那个还要谈多久啊?”
大伟迟疑一下:“两个月吧,或许。”
两个月,两个月里能发生多少事情?雁归想,那个美丽女郎那么肯定地说:“他是男人,他答应要给我一个交代!”是不是他已经承诺了她这两个月里就会给她一个交代?是什么样的交代?她很好奇。
“明天还要加班开会,你们不用等我。”大伟说。
“好的,我知道了。”雁归不动声色。
“雁归…”大伟看着雁归,犹豫半晌,忽然说道:“对不起。”
雁归轻笑一声:“说什么对不起啊,现在就说对不起还太早,对不对?”_
“什么意思?”大伟惊疑不定。
“啊,我的意思是说,你以后会更忙,现在就说对不起,以后该怎么办。”
“呵,也是。”
大伟对着雁归明察秋毫的眼睛显露出慌张,他拿出看家本领才恢复镇定,雁归镇静地看着他想:我才不要你的对不起!
对不起是什么?胜利的一方才会对战败的一方说对不起,因为他们让另一方丢盔弃甲,狼狈逃窜,一句对不起也说得高高在上,爱情的战场里她不需要对不起也不需要感激,她要的只是能让人心情祥和的爱——那种她从小就缺失的爱。
我会给你一个选择机会的,大伟。她想,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如果你真像我爱你一样爱叶筠,像我一样为爱情执着战斗,并且可以付出一切,那么,我给你这个机会,哪怕我会痛苦至死,终身没有欢乐。但是,只要你稍有犹豫,你就是我的,我不会再让你有任何背叛我的借口!
下了决定的雁归心情由波澜壮阔变得风平浪静,她静静等待。接下来的差不多二个月时间里,雁归的日子回复了往日的宁静。孔峥打过几次电话给她,约她出来都被她拒绝了:“我会来找你的,你别急,孔峥。”她这么跟电话那头的人说。
孔峥哦了一声,声音里显出有些慵懒:“我不急,急的人是你。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雁归,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做事还是慎重点好,落错一张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锁反应会影响一生。”
雁归冷冷说道:“多谢你的提点。”
这之后孔峥没再主动找过她了。
大伟忙碌依旧,他似乎是尽量避开与雁归的接触,让人觉得可疑的蛛丝马迹露得越来越多,连柳妈妈都觉得事情不对,她惴惴不安地和雁归商量:“雁归,不如等大伟忙完这段,我去找你家里提,帮你们把事情办了吧。反正本来也打算年底的…”
雁归摇摇头:“阿姆,我有分寸。”
大伟公司与J公司的合作终于达成了协议,正式签约仪式过后 ,大伟迅速升迁,公司为此还特意开了个小型酒会以示表彰。
那天夜里大伟喝到五成醉意归来,雁归还在家里等他。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二话不说,先泡浓茶,又打算去厨房弄些解酒的食物。
柳家的房子简陋窄小,大伟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怔怔地见着雁归忙进忙出,一幅家庭主妇模样,他知道自己这时应该感到幸福的,可不知为什么却觉得满是凄凉。今天的日子和昨天一样,昨天和前天一样,可以预见的是后天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这个肌肤晶莹的女孩儿已经根深蒂固地驻扎到他的生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但可笑的是,他并不知道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他一直在被动的默默接受着,没有任何抗拒的理由也没有妥协的余地。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一台机器,外表完好,实际却镶错了零件,零细的齿轮错了位,所以发条推动不到地方,而他自己却茫然不知,任这错误继续,以致走到今天。大家都说他有福,他也在努力接受这个事实,但如果这个事实是个误会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叶筠,或许他会放任这错误继续一辈子,直至他的生命终结,可是…
“雁归…”大伟终于借着三分酒意鼓足十分勇气:“雁归,我有话同你说。”
雁归微微一怔:“是么?”终于要来了么?又是这样,多么耳熟,几年前的一天,他也这么说:“雁归,我有话同你说。”
“你说。”雁归理了理头发,坐下来,摆出倾听姿势。
柳妈妈听见外面有动静,披了件衣服出来:“这么晚了,商量什么呢?”
雁归看柳妈妈一眼:“要不别打扰阿姆休息,我们明天再谈?”
大伟忙说:“不不不,就今天。妈,你先睡,我和雁归有话讲。”
雁归低下头,唇角微微一弯,呵,他就这么性急,连明天都等不到,或者他更怕的是会和当年一样一等又将要等到夜长梦多?大伟大伟,你何必如此苦苦相逼?你不知道被逼急的兔子也是会咬人的么?
她轻微地叹了气,站起来扶着柳妈妈坐下来:“大伟既然急着说,那就今天吧,我也正好也有事情想告诉大家。”她用眼神询问大伟:“我先说?”
大伟这时已经颇有些慌乱,见雁归这样和煦镇定地发问,像被牵线的木偶,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好,你先。”
雁归缓缓说道:“我今天去了医院——医生说是好消息。”
大伟倒吸一口凉气,蓦然抬起头来,眼底一片震惊,那边柳妈妈已经高兴得跳起来,激动得几乎要流泪:“老柳家有后了!”
雁归一手扯住柳妈妈,乌溜溜的眼珠子直盯着大伟:“大伟,我给你个机会,你现在说后悔,还来得及。”不自不觉中,竟然用上了孔峥曾和她说过的话。
大伟脑子一片空白,没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犹自发呆。
雁归凄然说道:“其实你今晚想和我说什么,我大抵也猜到了七八成,若你真有这个意思,今晚这个事算我没说过,我自己会解决。”
柳妈妈听着不对劲,断然喝道:“雁归,你说什么呢?你是我柳家板上钉钉子的媳妇,你肚子里是柳家的骨肉,谁许你自己去解决?大伟你这个混帐小子,是不是给雁归说了什么?”
大伟从震撼中恢复过来,看着面前两个严阵以待的女人,惨笑一声:“我哪有说什么?我只是想问下雁归,若真幸运公司给了内部发售房的指标,结婚的话是在老屋好还是新房好。”他这时除开否认,已经再也找不到其他对策。
柳妈妈松了口气,拍拍雁归的手:“雁归千万不可多心,我家大伟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还没这个胆子。”
大伟疲惫地看着她们,说了声我累了,便去卧房休息。
雁归陪着满心欢喜雀跃的柳妈妈谈了一会,包括即将出生的婴儿性别、乳名和养胎的学问,一直说到柳妈妈开始打哈欠才送她回房。她一人继续坐在客厅发了半晌呆,心内五味陈杂,隔了一会,雁归走进大伟房间在他床边坐下:“我还有其他话同你讲。”
大伟已经钻进被子,卧室里昏暗的灯光照不亮他的面容,他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沉默良久方道:“你说。”
雁归道:“我刚刚说的话句句真心,今天我是当真给你机会选择。如果有半句谎话,我就不得好死。”
大伟说:“我要选什么?我能选什么?”
“如今你最没必要的就是同我否认你的心,你就是否认到地老天荒、宇宙洪荒我也知道你已经有了二心。如果…如果你真的觉得你的爱情,你的那个叶筠,能让你舍弃我、舍弃这一切,那么你便去罢。我的婚姻里面,容不得委屈,届时委屈了你,也委屈了我,你若要走,我不会留,我刚说过的话,自然有法子跟阿姆解释。”
大伟一震,这是今晚的第二个震惊:“你怎么知道叶筠?”
雁归咬唇不语,一双点漆般的眸子,几乎要望进柳大伟的心里。
“你怎会知道她?叶筠的老板是孔峥,她告诉我,是孔峥授意她与我们公司签单,我还以为孔峥顾念旧情…他果然顾念旧情,不过念的却是你的旧情,对不对?”
雁归镇定回答:“是!”
大伟惨笑一声:“雁归,你果然厉害!叶筠同我说你是个厉害人,我还不相信,你怎么可能厉害,你一直这么温婉善良、大公无私,没想到,我真没想到…你的心机比海峡的海水更深。你在我身上费了这么多心思,到底想要什么呢?我能给你什么?”
雁归眼睛像猫眼石般闪烁不定,终于慢慢蓄满眼泪:“我要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大伟笑了一声:“你要的不过是我而已,真是何德何能啊,呵,那么我恭喜你,得偿所愿!”
雁归轻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要走,那你就走,你若无心我便休!这十几年,我当自己发了场梦,决不再打扰你。但是如果你不走,那么我们就得好好过,叶筠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可也绝对是最后一次,我不能容忍下次,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会原谅你!”
她说的的确是真心话,她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拿自己这段拼杀了十多年的爱情与他赌,拿自己所有的梦想、未来与他赌,如果输了,她心甘情愿下堂求去,是她没命做柳大伟的妻子,孩子的母亲,这段情既然由她一手种下,那么也由她狠心斩断便是;但如果她赢了,以她的个性,断断容不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若再有下次,她也保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情来。
她的感情这样激愤,几乎要把毕生的力气都用上,大伟却不再与她讲话,兀自把头蒙进被子,翻个身,倒头大睡,过一会便发出微微鼾声,竟然是真的睡着了。他觉得疲累至极,又不能大哭大叫发泄,索性让自己睡死过去,只希望一觉醒来世界就此毁灭。
雁归义愤填膺,她冷着脸看他,这个男人到底还想怎么样?这么多年里,她从来都知道他们的爱是不平等的,爱情本来就是这样,总会有一个人爱得多些一个爱得少些,她并不介意;能够完全等价交换的,那是友谊,谁会去计较爱情里的公平不公平?可是现在这算什么呢?他对她多年的奉献毫不犹豫地照单全收,未曾有过半点迟疑,但临到头稍有诱惑就两边摇摆,现如今更摆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哀样子。她想,这人难道就是我要托付终身的良人?我的下半辈子与他在一起会否寂寞凄凉?我如果不再尊敬他,又能不能保证自己还会如往昔般那样爱他?十多年始终坚定得像磐石一样的心第一次起了微微波澜。


第十章 雁归 孔峥 柳大伟(中)

可是开弓岂有回头箭,这条路既然是她自己从岁时便选定的,那么就只能咬着牙走下去,容不得她再回头。她知道孔峥与叶筠始终是心腹大患,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她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孤注一掷地直接找到孔峥公司里去了。
“我找孔峥。”她对前台的漂亮秘书说,心中有点忐忑,孔峥现在架子大得惊人,没有预约也不知道是否能被接待。
“请问有预约么?”
“没有。”果然。
“小姐贵姓?”
“麻烦你转告他,我是雁归。”
“啊,那不用了,孔先生吩付过,不论他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雁归小姐都可以第一时间见到他——请跟我来。”
再次走进那间熟悉的办公室,雁归觉得自己像一只受惊吓的猫,浑身哆嗦,或许是因为C市冬天的湿冷,让她冷到了骨子里,又或者孔峥的办公室对她来说是个是非之地,每次来都能都能让她心惊肉跳。令人庆幸的是,孔峥那诺大的办公室里竟然人声鼎沸,比她上两次来多了很多人气,有人就热闹,热闹就不会紧张,雁归绷紧的心弦不由得放松了些。
孔峥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与人几个人在讨论什么,他对她的出现一点都不惊讶,似乎早预料到她会来,他没有起身只是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去沙发上坐下等一等。
雁归坐定后远远打量孔峥,他对着摊在桌上的图纸和其他人指点江山,有时皱眉有时微笑,白皙修长的手指中拿着枝铅笔,偶尔会在图纸上做上一些标记。
“这里,我很满意,对,我要的就是这样…这个地方,不行,你们再找工程师重新修改…不能改?为什么?不,必须改,我不满意,照我的意思去做!”
他说话斩钉截铁,有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势,对面比他年长许多的下属唯唯诺诺、战战兢兢,雁归有些纳闷,这人怎么可以变化这么大,原来的他多少有些年少轻狂、意气用事,但现在他像一个独裁主义者,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说不。
秘书小姐给她带来果汁和杂志,雁归来之前早已经把要说要做的演练了不下百遍,她不想再温故知新徒增自己紧张,于是百无聊赖地顺手翻阅起来。时至年底,大厦里已经开始送暖,雁归熬了这几天,神经已经紧得快要崩溃,再加上刚有身孕特别容易疲倦,在这种温暖适宜的气氛里不由得昏昏欲睡。
待她倏然惊醒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办公室里的人都走了,只有孔峥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一边喝咖啡一边继续研究那卷图纸。雁归羞愧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躺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是谁为她盖上了细细的羊毛毯,竟然连鞋都脱了。
孔峥看她醒来,走到她面前蹲下:“睡醒了?刚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就没叫你。”
雁归这时正撑着手坐在沙发上找自己的鞋子,她的脸与仰头的孔峥碰了个正着,两人面面相觊,孔峥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直冲进鼻端,她惊得整个人都往后缩了一下,她这辈子除开与大伟和自己班上的小男孩从未与其他男人这么贴近过。
孔峥把眉头皱了皱:“干吗?我又不是一只鬼。”
他的眼睛大而明亮,像一匹野马的眼睛,发怒的时候暴烈驯服的时候温存,雁归在他的眼神逼视中又瑟缩了一下,她很快为自己的失态觉得懊恼,于是负气说道:“也差不多了。”
孔峥耸耸肩膀:“找什么?这个么?”他拎出一双黑色漆皮中跟鞋。
雁归连忙伸手:“给我。”
孔峥把鞋放到她纤秀的脚边,忽然捉狭地笑了笑:“要不要我效劳?”
雁归的忍耐力瞬间崩溃:“你给我走开点!”
孔峥放声大笑:“雁归,这世上你只拿一个人没办法,那个人就是我。”
雁归恨恨说到:“别闹了,我找你有正经事。”
“我没时间听。”孔峥断然拒绝:“马上要出去,本来可以给你一个钟头,不过你睡过去了。”
“我只要十分钟。”
“十分钟也没有。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反正那个地方我迟早要带你去看的。”
“什么地方?”
“你去了就知道,我送你的礼物就在那里。”
“我不需要礼物。”
“别废话,你跟我一起去的话,我就考虑要不要答应你的要求——我知道没事求我,你是不会来找我的。快!穿鞋。”
雁归被逼无奈,穿上鞋,跟在他身后。
孔峥看她磨磨蹭蹭,一把牵起她的手便往外走。
雁归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被他拖出去,一路上她能感到整栋大厦都在惊讶地颤抖,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们两个密密交合握住的手上,她拼命甩手:“你放开,我自己会走。”
孔峥看她一眼,不但不搭理,反而还故意把脚步放慢了些,倒像是给人参观似的。
雁归低声呻吟一声:“我不想做动物园里的奇珍兽——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孔峥嘻嘻笑出声来,他低头轻轻凑到雁归耳边说:“这是我们第一次牵手,你等着,今天还会发生很多第一次。”
他把她带到自己的吉普车边,打开车门轻轻推她:“上去。”
雁归上了车,把安全带扣好,叮嘱他:“你开慢点,我身子不太舒服。”
孔峥这时已经收敛了面上所有的嘻笑,他望她一眼:“我知道。”_
他望她的眼神复杂得很,雁归一时觉得没办法理解,似乎是一种无奈的悲凉,他继续轻声说:“我真恨不得撞死你。”
雁归顿时了然如心:“你知道了?”
孔峥面无表情地发动汽车:“你说呢?”
雁归不再说话,任他将车子驶离停车场,他要怎样就怎样吧,她想。
两人一路无语,车子不急不徐地开入市内,孔峥伸手把车里的音响打开,车子的密封效果非常好,外面的嘈杂一点都到了不了车内,因为太过安静,当那把清澈干净的女声传出来的时候,雁归以为自己听到了天籁。孔峥跟着一起轻轻的哼,雁归不懂法语,只觉得曲调优美异常,忧郁悲哀,不由得认真聆听。
其中有一段反复了几次,孔峥终于开口:“这支歌叫《A L C F》,你想知道歌词么?”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它很美。”
孔峥用中文轻轻哼起来:“夜莺声声欢鸣,为了胸中爱情;你在欢笑歌唱,我却如此悲伤;思君良久,不可或忘;我失去了你,永不可找寻,我拒绝了你,只为了一朵玫瑰花。”
他反反复复地哼着这段,雁归怔了下,轻声说:“这歌词好凄凉。”
孔峥不说话,把曲子又重放了一次,雁归终于说:“我们去哪?“
他们的车夹在市中心下班等候的汽车洪流中,无法动弹,孔峥看着前方良久:“为了那么多年前的玫瑰,你幼稚地选择他拒绝了我,今天让我也送你一朵玫瑰。”


第十章 雁归 孔峥 柳大伟(下)

车子终于在市中心一栋无人的旧楼门前停下,孔峥先下车,再把雁归扶下来:“你现在不比从前了,小心些。”
雁归有些讪讪的:“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就别对我花那么多心思了。”
孔峥想了想:“你有梦想,我也有的,对不对?”
他把她带进那栋庞大的荒废旧楼:“我已经把这里买下来了。”
雁归讶然:“买这里干吗?这里地段很贵,你买这么大块地皮准备盖房子?写字楼?商场?”
孔峥摇头笑一笑:“我要盖一个大型游乐城——你等等。”
他扭头跑回车上,把那卷一直研究的图纸拿下来指点:“雁归,你看这里——、层是本市最大的电玩中心,层是中西自助餐厅,层做网吧,再上面两层打算招商定位做孩子们喜欢的时尚精品,顶层是电影城。”
雁归仔细想了想,忍不住称赞:“就你有这么多鬼点子,现在孩子们都是家里的宝贝太阳,我们市没有这种大型全面的青少年娱乐场所,你敢大手笔把这里买下来,一定赚得盆满钵满。”
孔峥像个孩子似的得意:“连名字我都已经想好——叫熊熊与龟龟俱乐部。”
雁归皱眉:“这名字…也太奇怪了,为什么不取个更加…金壁辉煌一点的。”
“有什么奇怪的,你小时候经常骂我是熊,我反骂你是乌龟,熊熊与龟龟最好不过了,用我们两个名字命名的俱乐部,呵呵。”
雁归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简单的单音,她无言以对,呆若木鸡地瞪着孔峥。
孔峥抬头望着空荡荡的旧楼,那栋大厦因为即将被拆除而显出一种临终的凄凉,他看了良久,面色慢慢沉郁,刚刚那兴致勃勃的劲头褪下去:“你还不明白么?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你总是该聪明的时候犯糊涂,不该聪明的时候却傻聪明。雁归,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我很后悔小时候不懂事,伤害了你,我没能像柳大伟一样保护你,以致被他钻了空子,让他在你最艰难的时候得到你的心,所以我总在想到底怎样才能补偿你,给到你真正最想要的东西。”
他往前走两步,显得有些焦躁,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烟盒,看了雁归一眼,又塞回去:“我们两个这么像,没有过过好好的小时候,我多想你能在这个游乐场里开开心心的玩耍,能把小时候的快乐补回来。你再厉害再有心机,顶了天也是个二十五岁的女孩子,难道就没有一点遗撼?我我现在回忆起以前,唯一美好的事情就是你跟我同桌了有五年,除了你,也没多少人是真正愿意搭理我的,除此之外全部是人家的白眼和讽刺,再不就是那些神经兮兮的女孩。我估计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人还没灶台高就开始买菜做饭,你的那个妈那个奶奶…”他叹了口气:“算了,我不说了,免得你伤心。”
雁归冷冷说道:“我才不伤心。”
孔峥说:“不伤心才有鬼了,学校不分年级里总是同一天开家长会,你妈就从没来开过你的,不是在你姐姐那就是在你弟弟那,每次挨老师骂你以为你躲起来哭我就不知道?我只是没说而已。这世上并不是只有柳大伟一个人注视你,关心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正眼看下其他人?”
雁归胸口起伏不定,她突然发起怒来,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你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要你的赐予!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靠自己去得到的!”
“为什么?你现在还在问为什么,呵。”孔峥苦笑一声,把手插进裤口袋,有些无聊地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真可笑。除开我爱你,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你又还能想出什么别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