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端着水杯轻轻离开,这种话不听也罢,自己的事情必须自己解决,旁人,哪怕是父母也拿不了主意。
她回到卧室,把杯子递给婉怡:“我倒了果汁,是你喜欢的苹果味,喝一点吧。”
婉怡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亮晶晶地泪水依然停留在颊边,她下意识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又急不可待地哽咽着追问:“你真的没有骗我?”
一个人在瞬间遇到不可接受的事实总会有这样的循环反应:质疑——震惊——愤怒——再次质疑。
笑笑点点头:“是真的,当时我的反应完全跟你一样,我在纽约遇见他还以为见了鬼,失魂落魄地追着他跑了两条街。他现在已经回老家了,这几年一直在工作,去纽约是单位公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笑笑道:“你喝完,我慢慢告诉你。”她看着她把杯子里的饮料一饮而尽:“事情就和我们知道的那样差不多,他们遇到了山崩…不过他逃过了一劫,被尼泊尔当地的居民救了,搜救队找了一阵没找着,就放弃了。伤好以后,他悄悄回了国,也销了案,但是请学校和警方为他保密——因为他不想再见到以前生命中的人。”
“包括你?”
“包括我,包括你,和登山队所有人,他觉得没有颜面再见到我们。”
“那你见到他…你们…”
“我们什么也没有!”
“不对!”婉怡一把抓住笑笑的手腕,凄声说道:“不应该是这样!那时候你还不知道这是个误会,可现在知道了!你可以去找他,跟他重新在一起,笑笑,你不能就这么把自己的幸福毁了!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把林以墨带进我们的生活!我把我们三个都给毁了!”
“这跟你和小墨没有关系,该发生的总会发生,爱情,很矜贵,经不起误会。”笑笑慢慢把她紧攥的手腕褪下去:“更何况还不是误会。”
她看着婉怡,眼里的神情更加复杂:“在纽约,他很清楚地告诉我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爱的到底是谁,我不喜欢这样,婉怡,我的爱情里不能容忍犹疑抉择,只能义无反顾。”
婉怡神色迷惘:“他说他不知道?”
“是的,他到后来已经分不清我们两个哪个对他来说是爱情哪个是友情,为了逃避也为了抉择,所以才在雨季冒险登山,结果造成队员死伤惨重。除开对不起我们,他还对不起队员,现在是他在负担那两名死去队员父母的赡养,所以一直过得很清苦。”
“你可以选择,婉怡,”笑笑轻声说道:“选择去他身边陪伴他,或者永远离开,包括你的心——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没忘记过他。”
或许是事情的发展太过猛烈突然,婉怡觉得脑子里像是充满了浆糊般模糊不清,身子微微晃了晃:“我…也不清楚…”
笑笑柔声道:“今天想不清就明天想,慢慢想,来日方长,睡吧睡吧。”
婉怡哼了一声,她觉得头晕目眩,头顶上的灯光似乎也在摇晃:“嗯…”
她连衣服也没脱便躺到了床上,过了一会忽然迷迷糊糊问道:“那你呢?你要求别人义无反顾,你做到了么?你爱林以墨么?”
已经离开她身边,站在衣橱面前轻抚自己婚纱的笑笑半晌也不说话,良久之后终于回答:“不,我没有做到。以前我爱雷雷,可是对他的爱却经不起半点诱惑和误会;现在我爱林以墨,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让我爱上他,可是再爱他,我发现也不能为他失去自我,更不能赞同他的错误。想来想去,爱谁都不够深,或许我最爱的是自己。”
她慢慢回过头,婉怡已经熟睡,橘黄色的灯光照到她的侧脸,清秀而宁静。
笑笑轻轻叫了叫她,没有任何反应。
她凝视着她:“婉怡,今天只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这药会让你好好睡到明天早上,然后再慢慢清醒地做自己的选择——我也已经做好选择了…”
她转身快步走到沙发边上,从后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行李箱,里面已经收拾好了几件简单衣物,然后轻轻开门,悄悄走了出去。
走出客厅,笑笑回身望了望,夜色漆黑,四周安静寂寥,父母也已经睡了。她忽然深深叹了口气,泪水沉静而汹涌地流淌出来,心里却没有任何片刻的迟疑,是!明天的婚礼将是个天大的笑话,父母将为她蒙羞,但是只有在这一刻才能逃出林以墨的掌控。
她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四年前,因为爱,她跟随他远赴他乡;四年后,因为要逃离爱,她即将浪迹天涯。去哪里都不重要,只要足够远离他就好。
楼下有一间新开的银行,取款机上一次可以提取现金两万,笑笑把钱包里的银行卡翻出来取了钱,又把钱包里的现金也掏了出来。
一共两万四千三百块 ,她把钱塞进旅行包里,然后随手将钱包用力又干脆地扔进路边上的垃圾桶里。那里有她的证件、各类卡片,一切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现在都已经不需要了,在今晚踏出聂家大门以后,她就不再是聂笑笑,她要彻底离开,永远抛开Chirs林未婚妻的这个身份!
聂笑笑,再见!

第二章 2-1

刚刚下了一场秋雨的星城美得令人心碎,天气骤然凉了几分,风也大了,但海水依然湛蓝,沙粒雪白细滑。
笑笑一手举着棉花糖,一手拎着塑料袋,脚步轻快地踏进“七仙女”旅馆。
早听说星城地下广场的衣服又便宜又好,果然是名不虚传,仿耐克的长袖t恤只要四十块一件,做得简直跟真的一样,竟然还被她砍到三十五,真是太划得来了。要是老板看在她努力工作的份上给她加工资就好了,下次可以过来买毛衣,或许还可以买一件好点的大衣,这样才能熬过北方海滨城市的寒冷冬季啊。
她心情愉快地才进门,迎面便撞上一声大喝:“萧潇,你跑哪去了?到处找你不到,昨晚的旅客登记簿你放到哪里了?”
笑笑警惕地退后一步,先把剩下的棉花糖一把塞进嘴里,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早上出去的时候不是告诉你在左边第二个抽屉么?”
赵维马上蹲下去翻找,过一会站起来悻悻地说:“平常不都放右边么?干吗放去左边?”
“昨天那本已经写完了啊,这本是新登记的,当然要区别开。”笑笑慢腾腾地挨到青年男子身边,陪笑说道:“老板,我们也用点现代化的手段吧,买台电脑,接通网线,一切电子商务化管理。谁家现在登记还用笔啊?都落伍了。”
赵维没好气地说:“用笔怎么了?这是中华五千年的文化积累,我没让你用毛笔已经很客气了。”
笑笑擦了擦鼻子:“那是,中华文化,看咱们店名就知道了…七仙女…老板,你是不是有七个姐姐或者妹妹?”
赵维回答:“没有,店名是我妈取的,她家里倒是有七个姊妹。”
笑笑想象一下七个赵维妈妈站在面前的情景,不由惊叹道:“那真是太壮观了,七个美女站一排,赏心悦目…”
赵维横了她一眼,理直气壮地说:“你再说奉承话,我也不会加你工资的。”
笑笑愁眉苦脸起来:“快活不下去了,会出人命的啦。”
“1500一个月,包吃住,还想怎么样?”赵维怒道:“你打扫房间一点都不干净,没扣钱就不错了。手里那个袋子是什么?肯定又去买衣服了,发了钱就去买衣服,够花才怪,虚荣的女人!”
笑笑说:“我就要买!从小穿旧衣服,五岁开始最大梦想就是新衣服,你不能这么残忍,连我这个此生唯一的爱好都剥夺吧?”
赵维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谁会愿意娶你,又不会做家务,又爱买衣服,脾气还倔,做你老公一定被你气死。”
笑笑对他的嘲讽一点都不以为意,自得意满地回答:“别小看我,有骑着白马的王子想娶我呢,他有白雪般的肤色和乌黑得像炭一样的眼睛,面容精致得毫无疵瑕,答应为我建造宫殿,有一间专门的粉红色大房子做我的更衣间,一面穿衣镜都价值1万美金——我不愿意嫁而已。”
赵维斜她一眼:“那是,如果问那面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它一定能够会回答是萧潇小姐对不对?”
笑笑说:“那当然,敢不这么回答,我就一板砖砸了它!”
“砸它之前先去把听涛阁打扫干净,客人刚刚退房了,萧公主。”
笑笑呆了呆:“怎么又是我?今天我休息啊,新来的那个小姑娘呢?”
赵维尴尬地咳嗽一声:“她上午辞职了。”
笑笑顿时怒了:“你给人家那么少工资,活又累,留得住人才怪!我才不干呢,你自己去清理,今天是我的休息日,我已经整整一个月都没休息过了!”
赵维得意洋洋地说:“我今天打扫松涛、海涛、洋涛,那姑娘走了,肯定是你打扫剩下三间了。”
笑笑瞪了他一眼:“你那三间今天根本没客,打扫个鬼啊。”
“那是我运气好。”
笑笑无语了,憋了半晌终于说道:“我要去劳动局投诉你!”
赵维哈哈一笑:“你去啊你去啊,你连暂住证都没有,去了一定被遣送回原籍,哈哈。”
“黑店,黑心老板!”笑笑咬牙骂了一句,但是形式比她强,骂过之后也只能抡起袖子去小库房拿了吸尘器,悻悻上楼,身后赵维还在扯着嗓子叫:“喂,你不能这样说自己的老板啊,人要有感恩的心,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我收留了可怜的无助的你,不然你只能流落街头啦…”
笑笑头也不回,嚷道:“我就是忘恩负义,你炒我鱿鱼好啦。”
“七仙女”旅馆是一栋老式的木楼,上下两层,楼梯也是木质的,因为年代久远,楼梯扶手上的红色油漆已经变得斑驳,甚至上楼走重一点都能听到楼板咯吱直响。
笑笑悻悻想:“不如把这里租给电影组拍鬼片好了,或许还能打个广告,黑心老板一定要笑死了。”
楼道转弯的地方摆了一面大大的穿衣镜,她一抬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
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街边地摊上买的浅蓝色长袖t恤,秀眉朗目,面容清秀略带英气,曾经有专人打理到腰的曲卷长发如今剪得短短的,像个小男生。因为刚刚去库房的缘故,脸上不知道在哪里沾染到灰尘,眼睛却亮得像璀璨宝石。
她几乎要认不出自己,不由微微迷惑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轻轻吐了一口气,展开一个微笑。这,才是真正的自己吧?当年,在与康雷、婉怡一起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下时,她也是这个样子,穿着廉价的街边牛仔装,笑容却像花儿一样灿烂。
一万美金一面的镜子又怎么样?照出的是一张纤毫毕现却越来越不快乐的脸,这面镜子虽然陈旧,照人也有些走样,但那神采飞扬的神情却是真实的。
人,在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同时也要付出另一些。
聂笑笑失去了一个爱她可以给她全世界的男人,却找回了曾经拥有的笑容和自由。
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亏!
“不过,还是要怂恿赵维换块镜子了,东市场五十块一面,要不我先搬回来再问他要钱?”她心想:“哈哈镜偶尔照一照的确怡人,可是天天照,那简直是照妖了。”

2-2

现在的笑笑拥有着一种简单的幸福快乐,但其实她刚到星城的时候,心中凄凉又慌张,一颗心涨满了惶恐,像在空中飘荡的气球,没有实处可以着落。她心虚地发现,原来在茫茫人海中,要断绝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关系,是这样轻易的事情。
这辈子她爱过两个男人,因为爱的时候都是真正在爱,所以一旦结束就像结束一段战争,过后的残局惨不忍睹,收拾的时候更是痛侧心扉。最初的日子里,林以墨的影子总是阴魂不散的出现,她想,他明明没死,怎么跟个鬼一样,白天黑夜都在面前晃荡。为了这种经常性瞬间失神,她不知被赵维骂了多少次。
一直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她才慢慢使自己变得看似正常起来——起码在外表上看来正常了,这种转变除开自己努力的调整和工作、老板也有关系。
星城是北部一个沿海城市,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每年的旅游旺季总是吸引大量游客前来观光。“七仙女”旅社是赵维从父母手中继承下来的,地理位置不错,面朝大海,两层楼的白色欧式木头房子,带一个披领的花园阁楼,上下一共有6个房间。
笑笑第一次远远看到这栋可爱的建筑,就爱上它,当时“七仙女”门外正贴了张纸条招服务员,她想都不想就应征了——但是一个月后她开始后悔。这间旅馆连她在内只有两个服务员,另外那个由老板兼任,两个人分着一人打扫三个房间。赵维在她来后很民主地给她选择打扫哪三间,笑笑自作聪明地选择了三个单间,赵维一迭声地同意说,好啊好啊。笑笑想,多么好的老板啊,这样爱惜女员工,宁愿自己累点打扫套间,太绅士了。
可是马上她发现完全不是那样,自己被人耍啦!七仙女设施老旧,这两年周边又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许多新开的酒店旅馆,所以生意非常萧条。来住店的客人大部分是经济适用型,一般都选择单间,套间根本乏人问津,也就是说实际上天天都是她在打扫,赵维就在旁边翘着二郎腿指手画脚。
三个月后笑笑慢慢从原来的游魂状态下回过神来,终于忍无可忍闹起了革命,在她强烈抗议下终于与赵维达成协议,两人开始轮流打扫所有客房。
虽然几乎天天抱怨天天跟赵维吵架,但是她知道自己有多喜欢这个地方和这个老板。赵维是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典型的北方男子,个子高大强壮,头发微卷,早上起来的时候顶着一头乱发像一头没睡醒的卷毛狮子。他虽然天天在笑笑面前咋咋呼呼地叫嚣自己是老板,但其实从来也没有什么老板样子。他和所有男人一样不爱洗衣服,看到笑笑用洗衣机就会腆着脸把自己的衣服拿过来让笑笑一起洗,不过他也会知恩图报,不会让笑笑白做——他做得一手好菜,笑笑伴着他享用了不少美食。
笑笑时常想,如果要把人群大致分类,那么赵维和康雷肯定是一类人,他们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心里没有阴暗面,该笑就笑该哭就哭就负疚的时候就负疚。而林以墨是个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他无疑更加俊美,可是那张秀丽的脸上永远看不出喜乐哀怒,几乎让人觉得他是个缺少人类必备情绪的人,不过也正因为这种感情的缺失,所以他和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一样拥有一双天真澄澈的眼睛——可是当他周围的人被这双清澈眼睛迷惑时,也就掉下了一个讳莫如深的陷阱里。
这天晚上笑笑安顿好手上的工作,走到楼上的花园小憩。
花园里摆着白色的藤制小圆桌和椅子,秋夜的星空下,夜幕高远,星子亮得像情人的眼睛,赵维面朝大海悠闲地坐着,把手放在脑后,脚搁到茶几上。笑笑在他旁边坐下来,伸手拈了一块碟子里的鱿鱼丝,又开了罐厅装啤酒,大大喝一口,顿时觉得全身舒爽,毛细血管都舒展开来。
她也学着赵维把脚搁到茶几上,瞟了一眼旁边:“老板?”
“嗯?”赵维微微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晃着腿,一幅惬意的样子,显然心情不错。
“我们买台电脑上网吧,自己做个网站,给七仙女做点广告。”
“为什么?”
“那样生意好点啊。”
赵维笑了:“你不是老抱怨累么?客人多了不更累了?”
“生意好的话可以加工资,然后请多一个人啊。”笑笑眼珠子转了转:“虽然这是你的私人房子不要房租,可是水电、杂费还有我的工资也是不小的开支,这么下去,我简直担心你开不出薪水给我。”
“那就关门好了。”
“哇,怎么可以这样?你对员工太不付责任了!”
赵维拿过啤酒罐,仰头喝了一口:“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是继续将这间旅馆做下去好还是结束它更好。”
“当然要做下去,它这么美!”
“美么?”
“嗯!现在这种有年头的欧式建筑已经越来越少了,你看爬在外墙上每一片常青藤叶子都是时间的证人,难道它不美么?而且这里还是你妈妈留给你的。”
赵维叹了口气:“可是在坚持一个理想的时候,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失去与得到的,让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不是正确。”
笑笑听他这么说,大大的眼睛里染上一丝落寞,只好继续大口把啤酒喝下去,冰镇后过的啤酒味道没那么浓,却有一丝清凉的苦涩。
“世上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人在做选择时很痛苦,但是面临选择时的摇摆更痛苦。”
赵维长长伸了个懒腰:“是啊。”
十月的星城海边夜风已经很凉,笑笑看到他的胳膊露在外边,还包着纱布,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的手没事了吧?都是我不好,给你惹麻烦。”
赵维不在意地说:“不管你的事,那流氓三更半夜把你叫去房里能有什么好事,幸亏你聪明叫我在外面守着,不然就惨了。”
笑笑扁着嘴说:“可他是带客人来得最多的导游,我们最大的客源都没了。”
“没了就没了,我这里不卖笑!”
笑笑拿半空的啤酒罐敲他一下:“什么卖笑,难听死了!”
赵维大笑一声,转头看着笑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啤酒喝得太快太急,笑笑的面颊有些微微发红,眼睛也闪亮起来:“喜欢啊,我以前的理想生活是跟着自己心爱的人走遍五湖四海,像波西米亚人一样看深山里彩色的蘑菇,海边雪白的贝壳,攀登最高最陡峭的山崖,然后写下日志寄给各类旅游杂志卖钱。猛烈的太阳洒在身上也会开心,因为不惧怕自己的皮肤变成棕色,晚上呢,就像现在这样,在海边的星空下喝酒聊天,这样连做的梦都是温柔濡湿的。”
赵维瞪了她半晌:“下月开始,工资减500!”
笑笑大吃一惊:“为什么?”
“这年头有几个人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我帮既然帮你实现了,你好意思拿那么多钱?”
“呸,你又不是我爱的人!”
赵维点点头:“嗯…真可惜,我们如果在一起一定是很好的一对,可惜我们都不是对方爱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有爱的人?”
“我又不是傻子。”
笑笑不服气:“那你女朋友呢?我来四个月了都没见过她,她把你甩了?”
“萧小姐,请不要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欢乐不能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上!”
他沉默了一会,静静说道:“我和她是人生观不一样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很痛苦,更痛苦的是我们还相爱。”
笑笑也沉默下去。
“她希望我把这栋房子卖掉,去市区买房买车,剩下的钱做点投资,然后找份稳定的工作。可是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地呆在一个狭小的格子里,每天跟同事勾心斗角,消磨着自己的斗志理想尊严,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你的想法没错…但是她也没错,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好好经营这间旅馆呢?”
“她说她不喜欢做伺候人的事,她喜欢别人伺候她!”赵维苦笑:“她们家是那种做小生意的,发了点财,对旁边的人首先讲的不是恩惠而是气焰。刚开始听到我有栋海边的房子还眼前一亮,后来发现其实没什么油水,马上就把脸色变了。”
“也怪不得长辈,没有哪个做父母的希望子女受苦,我妈…也差不多。”
赵维微微一笑,忽然道:“萧潇?”
“呃?”
“她走的那天对我说,如果哪天想通了就去找她,可是为什么她就不能回头呢?只要她肯回头看看,就会发现我始终留在原地等她。她家里已经安排她跟一个有名的医生相亲了,你说她还会回来么?”
笑笑想了想:“那要看她有多爱你,如果选择你,她要付出很多,而选择医生,她只要付出感情就行了。”
赵维把空啤酒罐扔得老远:“妈的,说我不能给她后半生的保障,那生命也没有保障啊,父母不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么?”
“女人的思维和男人怎么会相同?我不觉得她有错。”
赵维看着波涛起伏的海面发了会呆:“其实我也觉得她没有错…只要她快乐,就比什么都好。”
他把身子整个靠到椅背上,仰头望天:“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象开着花。”
笑笑一愣:“这是什么?”
“《小王子》里面的一段话,那个童话很有些道理,有空去看看。”
“故事里是不是有一朵玫瑰?”
“对啊,娇气任性又别扭的玫瑰,小王子爱着她,可是有一天终于受不了离开了,但是不管他走得有多远,哪怕远到另一个星球,他依然惦记着她。因为不管玫瑰表面多么娇纵强悍,失去了王子,她就会凋零。”
“后来呢?王子回去了么?”
“或许吧…”
夜晚的风拂到笑笑身上,像情人轻柔的抚摸,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低低的细语。
笑笑想起那天晚上,以墨附到她耳边轻声而坚决地说:“如果你离开我,我一定会死掉。”
他现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呢?应该已经回美国去了吧?——毕竟他那么忙。四个月了,一百二十天的时间,他们不在彼此身边,更或许从此永别,那个任性娇气又别扭的孩子一定在怨恨着自己的狠心,可是他不会知道即使隔着半个地球,在看到天上星星的时候,她也会想起他那双像星星一样的眼睛。

2-3

一个星期以后,赵维终于在笑笑的死缠烂打下买回电脑开通了网络,虽然他嘴里一直碎碎念说这是一笔大开支划不来,笑笑应该尽人道主义精神分担一半,但是当毫不意外地看到笑笑兴奋得像一只鸟儿似的搬着电脑到处捣鼓,还是忍不住把悄悄把嘴角弯了起来。
总是这么精神呢…
赵维不知怎的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笑笑时的情景,那还是在炎热的夏天,午后刚刚落了一场雨,他正无聊地坐在庭院里发呆,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道待会能否见到彩虹。忽然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孩推开旅馆大门小跑进来,穿着式样简单的牛仔裤和白t恤,步子有些重,踩到泥浆上发出噼啪的声响,一头乌黑的长发湿答答地搭在背后,脸上满是雨水,虽然显得有些狼狈,却依然笑嘻嘻的:“老板,我要一个房间!要可以看见海的哦!”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面上的笑容,柔和灿烂而温暖,仿佛可以赶走天下最深沉的阴霾,赵维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情都跟着变得明亮起来,他回了她一个微笑,快乐地说:“没问题,我这里什么都不多,就是空房间多。”
萧潇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常住下来,不知什么缘故,她似乎特别喜欢这座海滨城市,一直赖着不走,以致后来甚至成了“七仙女”的打工小妹,当然因为打工的缘故,她不能再住客房,而是搬进了狭窄的杂物间,可即算这样,她也没表现出太大的不满和不适,只是嘟囔着应该长一点薪水。
萧潇无疑是个美女,美女走到哪里都有优势,所以这种嘟囔不会让赵维头大如斗,只会装作听不到,顾左右而言其它的和她开玩笑就轻轻一笔带过。如果停下手中的事情仔细打量,就会发现她的美并不是那种令人惊艳到极致的美丽精致,而是一种能令人感到温暖安全的美,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散发出光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