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慧:“…”
兰翘把牌扔开:“不玩了,我的车都快输掉一个轱辘了。”
博士文绉绉地对兰翘说:“子谦兄头脑机敏,兰小姐有这样的男朋友,何愁车不来?”
宝慧看了他一眼:“请讲现代汉语。”
博士马上改正:“兰翘的男朋友以后一定很会赚钱。”
兰翘把头低下去,从睫毛逢里瞟着高子谦,手上拿着一张牌,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唉…我没那个命,人家清高着呢,对钱可不感兴趣,80万年薪的工作,眼角都不带看一下。”
高子谦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却没有作声,只是拿修长的手指默默地把桌上的牌拢了起来,码好放进牌盒,一抬头看到兰翘手中还有一张,便将手掌摊开伸过来。兰翘气恼他不搭茬,扣着不肯给,还故意把牌角捏紧了一些,高子谦轻轻皱了皱眉,手上用了两分力气,终于把那张牌扯了过去。
兰翘看着被装进盒子里的那张红桃A叹了口气,红桃代表智慧与爱情,是让人梦寐以求的好东西;但其实黑桃A也不错啊,象征权利与财富。如果能同时拥有这两样东西,该是多么幸运的事啊。
第十二章 12-1
阳历三月以后兰翘进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中。
HAPPYHR公司与远图集团的大型招聘项目前期准备工作告一段落,如火如荼的正式运作终于开始了。这次招聘一共有18个岗位,计27个高级职位,按照行规1:3的比例,至少需要安排50多位候选人,兰翘又要找候选人CV又要做面试,忙得简直脑子冒烟。
她是猎头部高级顾问,手底下原来配了两名助理,平常人手差不多够用,但是这样大的项目一来,马上捉襟见肘。老板看她忙得团团转,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提议,让她与BD的黄达合作,结果被兰翘断然拒绝。
一来她当然不肯把自己的项目利润就这样平白分给一个从头到尾没出过一分力的人;二来远图项目最开始的切入人是周琳,周琳小产之后心情很糟,休完病假以后又把攒下来的年假一并休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上班。兰翘估摸着周琳经此一役只怕是心灰意懒,有了跳槽的打算,她不禁为周琳觉得不值,孩子没了、事业心也消磨得差不多,这么一走的话连原本的佣金都分不到。兰翘心里摆着一把称,这个项目她注定不可能一个人吃独食,反正都要分,她肯定愿意把佣金分给周琳。
拒绝黄达TEAM的加入后,兰翘手中人手不够,不得以从公司另一个高级顾问手里借了一个助理,又登招聘广告紧急招了一个。新人合作起来不那么默契,她忙起来根本没时间带,只好把琐碎工作交给了跟自己比较久、做事也比较让人放心的王芬芬。
周末晚上,像陀螺似的转了一天的兰翘疲惫地回到家中,发现高子谦给她留了简讯,说有事出去要一下,不能陪她吃晚餐。兰翘匆匆叫了个外卖解决温饱问题,然后连衣服都没脱就直接倒在床上,这一个星期都在加班,累得不行,她几乎是刚刚合上眼就进入了半梦半醒之中,朦朦胧胧还觉得自己在做面试。
如果不是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她怀疑自己可能就会这样一觉睡到明天早上,睡意惺忪地抓过电话喂了一声,彼端竟然是欧阳博。
兰翘很诧异,看看手表已经十点了,这位老大又想干什么?她一向是个干脆的人,既然对欧阳博已经断了那种非份的念想,那么在上班以外的时间里接到他的电话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兴奋,她漫不经心地躺在床上问:“有事找我?”
欧阳博的声音比平日更低,略显清冷些:“是有点事,你睡了?”
兰翘故意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用这种方式委婉地表示自己已经神智不清,要谈公事最好明日请早。
但是欧阳博明显没有怜香惜玉地打算,短暂地沉默了一会以后说:“你下来一趟。”
兰翘一惊,瞌睡顿时醒了一半:“你在我楼下?”
欧阳博很简短地回答:“对。”
兰翘马上不再问任何问题,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忙忙披上大衣就跑了下去。她心中隐约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她不是小姑娘,不会把欧阳博幻想成十多二十岁的小伙子,会玩小男孩那种被女孩拒绝后就跑去人家楼下弹吉他唱情歌的傻事,他这样三更半夜驱车前来,语气又淡漠,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欧阳博的深蓝色宝马SUV就停在小区门口,他穿一身裁剪得体的深色西装,倚在车门边上,灯光昏暗,看不清面色和表情,只能看到他微低着头,手中夹着一只烟,在早春夜风中,燃着的烟头发出红色的亮光,一明一灭。
兰翘把衣服裹紧一点,走过去跟欧阳博打了个招呼:“嗨,这么急找我,什么事?是不是JDB有变动?”
欧阳博抬起头,吸了口烟,斜睨兰翘一眼,似笑非笑地道:“JDB倒没什么变动,不过我们的合作有没有变动我就说不准了…兰小姐,你好本事啊。”
兰翘整个人都楞了:“欧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博冷冷地回答:“我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呢。”他一双乌黑的眼睛深不见底,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隐隐地几丝嘲讽:“我很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解释,30万的手表你不要,却背着我搞小动作,贪个1万2万的,这样做有意思么?难道你比较喜欢现金?”
兰翘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欧阳博似乎气得不轻,说话的口吻已经完全不是往日那彬彬有礼的风格,她强压下心中被侮辱的感觉,努力镇定地放慢语调:“欧阳,我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现在能够心平气和地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那么我将很乐意跟你沟通;可是如果你不能,那么我们或许可以约另一个时间。”
欧阳博看着兰翘,微微将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笑容,但是笑意却没有到达冰凉的眼底:“你打着远图的招牌跟候选人收推荐手续费是什么意思?”
兰翘只觉得脑子嗡一声响,当场就懵了,她吸了口气:“我没有!这是个误会!”
三十六行,行行都有自己的行规,猎头当然也不例外,但其中最不能容许犯的两个错误就是私下与客户交易以及收取候选人佣金,更何况是打着客户的名义收钱,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她这几年圈子里打下的名声将一朝尽毁。
“那请你跟我解释这个误会是怎么造成的,今天你送过来的第一批候选人告诉我的HR,happyhr的工作人员对凡是可以参加远图面试的候选人每人收了200块的手续费,候选人觉得不合理,已经向我们投诉了。”欧阳博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却满含讽刺揶揄:“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50多个候选人,你只能收1万多,犯得着为这点钱赔上你在这行里的名声么?你不要告诉我,你手下的兵敢做这种事!”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兰翘气得全身发抖,头晕得厉害,做了几次深呼吸后,勉强让自己的话语依然有逻辑性:“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做过,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而且,我想你并不认为这是事实,否则按你的性子肯定是一个电话直接打给我老板,根本不会在今天晚上还跑来找我私下对质,对不对?”
欧阳博的脸一下就板下来,本来就瘦削的面部轮廓变得更加僵硬,他的眼角微微抽动,继而又眯了起来,眼波已经凌厉异常:“你现在还在卖弄你的小聪明么?你就真的吃准了我不会一个电话打给你的老板?”他似乎已经愤怒到了极致,伸手掏出一个银质烟盒,又点了根烟,用力吸一口:“兰翘,我早告诉过你,我欣赏你的聪明,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你的胆子实在太大了,很少有人敢在我面前玩这种花样!”
兰翘咬着下嘴唇半天不吭声,想了好一会终于说道:“欧阳先生,我暂时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现在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道歉——至于详细情况,我会尽快查出来,然后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结论出来之后,你可以对我这个人下任何评判,但不是现在,不是今晚…如果可以,我先上去了,我觉得我们两个人现在都有些激动,可能不适合再讨论这个话题。”
她顿了顿,想等待他的答复,但是他就那么静静地靠着车门望着她,一声不吭抽着烟,他的脸在黯淡的光线下绷得像大理石雕像,冰冷而难以接近,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兰翘心中气恼,不再解释,转身就走,她放弃了那么诱人的诱惑,他却还认为她是这种人,为什么男人就可以这么笃定地瞧不起女人?
欧阳博突然一步踏上来,攥住她的手腕,把她一把拉过来,他的脸和她贴得很近,近得能感觉到他湿热的呼吸就在耳边,他冷漠而又炙热的声音也就在耳边:“你说得没错,按照我的性子,本来就应该直接跟你老板联系,哪怕你们有一百个理由,我也不会接受你、接受你公司的任何道歉!但是我没有…我竟然没有…”
兰翘感觉到他一向优雅低醇的声音里似乎有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也许是苦恼也许是疑惑,这样的欧阳博让她觉得陌生。她忽然觉得害怕,忍不住开始挣扎,但是他没有放开她的手,继续低语道:“我很生气,我当时非常生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兰翘!我送给你的时候,你端着拿着不肯要,让我以为你有多清高;结果呢?一转身又绕着圈子来我面前敛钱,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不是想挑战我的底线,看我肯为你妥协到什么地步?”
兰翘百口莫辩,心中的屈辱感更加强烈,她甩不开他的手,情急之下把欧阳博是大客户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想也不想就打算拿指甲抓下去。
但是有个声音制止了她,马路对面有个人向他们缓缓走来:“请放开她,欧阳先生!”
12-2
橘黄路灯下的年轻男子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薄呢立领大衣,颈间围一条淡蓝格子围巾,一张神采飞扬的面孔上似乎永远带着淡淡的轻松笑意,他沉稳地一步一步走到他们跟前,拉起兰翘的另一只手,眼睛却望着欧阳博:“不好意思,请放手。”
欧阳博看着他,面上显出极为震惊的神色:“是你?”
高子谦微微笑了笑:“是我。欧阳先生,兰翘这几天一直在加班,她已经很累了,如果你现在还有公事找她,方不方便卖我一个面子,改天去到办公室再说?”
欧阳博沉默了一会,没有将手松开:“我找她不是为了公事。”
高子谦不动声色地道:“如果是私事,那就更应该放开了。”
“我可以问是什么理由么?”欧阳博似乎觉得好笑,嘴角轻轻撇了撇,露出鼻梁下的一道笑纹。
“因为我现在在和兰翘正式交往,欧阳先生这样做,我想会给她造成不必要的困扰。”高子谦面上波澜不兴,咬字却是一字一句:“我,非常不喜欢看到别的男人三更半夜拉着我女朋友的手不放!也很不高兴听到一些对于我女朋友莫须有的指责!”
欧阳博眉头顿时蹙紧,高子谦毫不客气的语气和高调的姿态明显让他觉得相当不悦,不过攥住兰翘的手却松开了。高子谦见状笑了笑,把手揽到兰翘的肩膀上:“谢谢!那我们先走,你自便,不送。”
兰翘一直聪明地沉默不语,高子谦今晚像是换了一个人,平常嘻嘻哈哈的大男孩气质消失无踪,眉宇间流露出一种隐约的霸气,这样的转变让现场气氛紧张,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星粒子。她觉得自己简直像在看《动物世界》,凡是拥有Y染色体的动物,果然无论老小都是好斗的,尤其当觉得自己的私有物品被人觊觎的时候更是危险异常。比较尴尬的是这两个男人对她来说都很重要,一个是情人,一个是米饭帮主,哪边都不好得罪,所以这个时候还是保持低调比较安全。
她乖乖地任高子谦连拖带拉带离现场,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欧阳博微微提高声量的话语:“我很好奇,当然你可以当我多嘴…你家里知道你这个所谓的正式交往么?今天上午我和你哥通了电话,他说这几天就要过来,还向我问起你的情况。”
兰翘感觉到高子谦搭在肩膀上的手略微紧了紧,却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头也不回地腾出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朝后扬了扬:“欧阳先生你人多事忙,我的私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高子谦把兰翘一直送回居处,路上两个人都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到了门口,兰翘掏出钥匙开门,侧了侧身子:“进来?”
成年男女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不会忌讳接下来的回合,自从情人节激情如火的节目以后,他们两人互相留宿对方家里已经时时发生。
高子谦把手插到口袋里,低头犹豫了一下:“你明天是不是不打算休周末了?”
兰翘点点头:“欧阳刚刚过来投诉有人借他公司的名字圈钱,我要趁事情还没闹大,公司也没人知道的时候,先去查清楚。”
高子谦微有迟疑:“我刚刚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兰翘无奈地摊了摊手:“已经这样了,说那么多也没用,你也是给我解围…不过我想欧阳博的肚量应该还不至于为难我吧。”
高子谦想了想:“那我今天还是回去睡好了,不影响你休息。”
兰翘看他半晌,忽然问道:“还有什么想问我?你难道不好奇他还说了什么?如果你有什么疑问,最好不要放在心里。”
高子谦倚着门框静静看了她一会,突然轻轻笑了笑,俯下头把嘴唇贴在她的耳后吹了口气:“我什么都不想问,你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做事果断得很,他既然已经出局,就不会有机会回来。”
耳垂后凹进去的那一小块肌肤是兰翘的敏感带,高子谦温热的呼吸不偏不倚正好逗留在那里,让她全身发软,她仰起脸笑:“这么信任我?”
高子谦的嘴唇始终没有离开,他凑到她耳旁轻声道:“两个人的相处必须以信任做基础,尤其像我们这样,彼此间的信任更加要比别人多…那么你呢,你有什么话想问我么?”
兰翘轻轻把他推开一点:“女人总是爱刨根问底地追求真相的,好像只有真相大白了,她才会觉得安全安心…你今晚的表现的确不同寻常,根本就像个典型有优越感的公子哥儿,几乎让我不认得,我简直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不过我现在年纪大了,没以前那么好奇,所以很多问题,能装傻的时候就尽量装一装,省的自己头疼。”
高子谦低头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微微叹了口气:“有的时候想装也没得给你装了…兰翘,我知道你没准备好,其实原本我自己也没想这么快,不过现在只怕由不得我们了。我父亲放外任来这里,今年任期满了要调回北京,虽然还没正式下文,不过估计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今天我回去吃饭就是为了这事…我14岁出国,一直到去年年初才回来,爸妈舍不得跟我分开,让我跟着他们,所以我才没回北京,但是现在如果没有一个很说得过去的理由,我必须跟他们一起走…”
兰翘怔了怔,她的心沉甸甸地直往下坠,似乎有个小人不知什么时候住进了心里,正顽皮地拿她的心脏荡秋千:“你要走了?这么快?”
他就这样一走了之,他们之间的感情会变成怎样?兰翘不敢去想。
姐弟恋、门户不当已经是恋爱兵法的大忌,还要再加上一个异地,根本不要奢望这辈子有可能相濡以沫,不如直接相忘于江湖。 不要说飞去北京只需要2个小时,只要不在同一个城市,北京的距离就和伦敦一样远,最能腐蚀爱情的就是时间与空间。
她能预见到结果,却不知道自己会这么难过,一颗心竟然就这么直直地坠落,拉都拉不回。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还没弄明白这段恋情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来不及搞清楚为何这个人为什么就这么让她牵挂,突然对面的人就告诉她:不好意思,已经到STOP的时候了!
就像缠绵病榻许久的人离开人世,会让亲人感到难过,却不至于无法接受,因为心底早有了准备;最可怕的是那种猝不及防地骤然离世,突然得令人手足无措,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高子谦拿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面颊,轻声说道:“我不走,今天已经把这个想法告诉家里了。”
兰翘先是一呆,但是马上反应过来:“我不相信你会得到支持。”
高子谦并不否认:“我从小就很难得到家里的支持,不过二哥比较了解我,过几天他就会过来,到时安排你们见面。”
兰翘看着他乌黑的眼睛,突然有些心浮气躁,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去,不肯定地说:“到时再说吧,我这段时间有点忙…”她想了想,终于下决心咬牙说道:“高子谦,其实老实说,我们的事我还没想过那么远…”
高子谦没有理她,把她扭到一边的脸抬起来与自己直视:“兰翘,这个时候你不能退!对我信任一点,我会处理好,事情没你想得那么艰难可怕。”
他的眼神难得一见的严肃,透露出坚定,兰翘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一点,并且隐隐有些感动,她稳了稳情绪:“那好吧…不过,记得提前跟我约时间。”
高子谦顿时愉快地笑了,温柔地低头吻着她的额头和睫毛:“记住,要相信我;我也相信你,你行的。”他说。
他离开以后已经11点多了,兰翘也不怕扰人清梦,打电话通知手下的四个助理明天去公司,反正公司有规定,员工保持24小时通讯工具畅通就是为了应付突发状况。她把四个人的见面时间岔开,以方便各个击破,四个助理对于周六还要去公司的决定,都显得有些不满,但是不敢质疑,哼哼唧唧地说好。
兰翘挂了电话,看着桌上的一张报纸发呆,那是今天送外卖过来的小弟随手递给她垫饭盒的,省报和娱乐杂志就是不一样,看不到什么八卦花边新闻,头版头条的加粗标题是省里某位要人的执政事迹,其中特别提到了关于省会城市的城区整体规划,举的例子是江滩的绿化、亮化工程,又说这个工程提升了城市乃至全省的整体形象。
兰翘清楚地记得,她第一次跟高子谦约会就是去的江滩,当时她无意中夸奖这里修建得美丽,他眉眼舒展地微笑着,语气自豪而骄傲:“领导们听到这话一定开心得很。”
一直不愿意去猜高子谦的来路,怕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没想到还是料中了。她淡淡地笑了笑,把报纸放到一边,打开笔记本做明天的准备工作。不是不佩服自己的,到底成熟了,哪怕突然之间看到这样的新闻,也能够处变不惊,跟下属打电话还是滴水不漏,紧紧有条,一点慌乱都没有。
也对,男朋友跑路了可以再找;工作丢了,谁来给她付房贷?
12-3
第二天一早,兰翘赶到公司,她昨晚苦思了一夜,心中隐隐有了判断:新招进来的Ada聪明醒目,毕业一年,虽然做过一段时间的hr,不过是Room hr,而且她进公司不到一个月,猎头的门路还没摸熟,就算有心犯错都没这个经验;至于临时借过来的助理是公司另一个高级猎头顾问Helen的手下,Helen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也是她一手推上去的,至目前为止,公司的高级猎头顾问也就她们两个。Helen感激兰翘的提拨,所以这次才主动提出把自己的助理借给兰翘,而兰翘之所以接受,是因为这个助理原来跟过她一段时间,配合比较默契,这两个人她都非常了解,断断不可能如此胆大包天。
这样想来想去,竟然很有可能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兰翘觉得头大,却又不得不继续查下去——她的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梁力。
梁力比王芬芬进公司晚几个月,到现在也快有一年功夫了,他不如王芬芬聪明,甚至可以说有点苯、也没什么悟性,吩咐下去的事情做起来虽然勉强还算卖力,但是太不主动,像颗算盘子非要拨一下才会动一下,而且办事效率、质量都不高,间中出过好几次岔子,兰翘为他善后得头疼,已经在考虑如果这次的Case他再出差错,是不是就让他走路。
另一个嫌疑犯是王芬芬,王芬芬跟了兰翘一年半,在兰翘所带过的助理中算是比较优秀的,做事聪明细心,也会揣摩上司的心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喜欢玩点小花招,偶尔还会拉个小帮派什么的,但毕竟人无完人,事实上兰翘已经在准备报告,打算在年中考核时将她提升为顾问。
这两个人之中到底是谁违反公司规定?又或者两个人都有份?不管答案是哪个,都不是兰翘希望看到的结局。
按照头天的计划,兰翘分开约了四个人来公司“聊天”,她给Ada和Henle手下的时间都只有半个小时,聊过以后,马上就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这两个人是无辜的。兰翘很崩溃,自己的手下违反公司规定,不管怎么说都是没面子的事,到时少不得要硬着头皮给老板和欧阳博一个交代。
她约的第三个人是梁力,出乎兰翘意外的是,进入正题不久,梁力在一阵沉默之后,便坦白承认事情是自己做的,并表示愿意自动离职。
周末的办公室一片静谧,只有BD部的两个同事在电脑前加班,兰翘为了避开他们,特意选了小会议室,关上门跟下属进行沟通。她和梁力隔着会议桌面对面地坐着,从她的方向可以望到窗外的绵绵春雨,细细的雨丝流离到关闭着的玻璃窗上,一条一条地淌落下来,犹如情人离别时的眼泪。
事情本已经可以到此结束,但问题是,要不要到此结束?
兰翘撑着额头沉思了一会,过了良久方才抬起来头来:“你跟王芬芬谈恋爱多久了?你们…好像是姐弟恋吧?”
梁力怔了怔,犹豫一下说:“三个月。”又怕自己哪里说得不妥,于是追问:“这有什么问题?我说了是我一个人做的。”
兰翘淡淡笑了笑,公司并不鼓励办公室恋爱,所以梁力和王芬芬的恋情并没有公开,但是年轻人的爱情又怎么瞒得住人,明明两个人的座位只隔着一个格子间,8小时里还要不停用MSN传递信息,什么东西能让人如此魂牵梦萦?总不可能是同事之间的革命友情。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梁力,但是梁力错在不够聪明,直接影响饭碗的正经事他都没能力做好,更何况还要去额外做费尽脑子的事。又或者他刚刚否认、辩白、迟疑,兰翘都会相信,但是他那毫不惊讶的态度无疑早料到了今天是一场鸿门宴,却还义无反顾地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兰翘瞬间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一定有份参与,却肯定不是一人所为。
她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梁力,我是你的直属上司,也是整个部门的经理,如果要解聘你,我有80%的决定权,100%的建议权。你今天要走,我不会拦你,毕竟是你违反公司规定在先,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先把后果跟你说清楚。”
她注视着在压力之下逐渐惴惴不安的年轻小伙,眼神慢慢变得凌厉而有杀气:“你在本市土生土长,家庭、学校、朋友都在这里,也就是说你的根基已经没法随便乱动,你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也没有多余的钱可以给你去自主创业,你最少在两年之内还得给人打工。HAPPYHR是全省最大的人力资源公司,我们打交道的企业有多少你也知道,说直接点,这个省稍微有点头脸的公司几乎都是我们的客户,这些公司的hr都是我们的朋友,现在的hr精明得很,2000块一份的工作也要把人事背景调查得清清楚楚。你想换一份工作,只要把CV递出去,对方如果有兴趣,五分钟以后他们hr的电话就会打到公司里来查你。我带了你一年,倒是不介意给你写一份评价优等的鉴定,但是你以为世界上有不透风的墙么?如果有,你们做的事又怎么会穿帮?”
她停顿了一下,放缓口气:“你今年25,大学毕业进的第一家公司就是这里,没有遇过什么周折,一直激情澎湃,爱情对你来说就是一切,不过作为上司,我务必提醒你,为爱情牺牲事业是否值得?再换一个角度的话,她的家在北京,如果她在这里出了问题,马上可以卷包袱回去,那时你有没有把握她会让你跟她一起走?ok,我话就说到这里,现在,我给你十分钟,你仔细想清楚以后再私下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你一个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