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皇上走了,下头众妃嫔连看那些舞呀歌儿的心思都没了,上头皇后听了皇上来了又走,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这会子忽的觉着也不知道是何处传来了股子花香气,闻了会儿,就觉着太阳那里“突突”的跳着,头又疼了起来。
“娘娘?!”守在身边儿的春雨见了,心下大惊,忙上前弯腰,掏出盒子不知何药,送到她鼻子底下叫她闻着,回回神儿。
可平素这药甚是管用,这个月间头几不再疼了,偏今儿个怎么闻都不得劲儿,头上就似要炸开了一般。
“可是身上不好?”太后见这边乱了起来,皱着眉头心下焦急了起来。
太妃那里忙道:“先送皇后到后头歇息会子,再宣太医进来!”若是旁人,有人在太妃生日上头这般折腾,便是真病,她也懒得理会,指不定还会找找麻烦。可这会儿头病的是皇后,偏她人又因怀着身子,足足养了这些日子的病,别还没出了头三个月,再叫她在自己这生日上头小产?那可就…
宫女们手忙脚乱的把皇后送到后头歇息着,直到躺到床上,这才好了些个,合着眼睛睡在榻上。
春雨松了口气儿,退出屋儿去,叫小宫女回去取皇后这几日用的药,又叫人备上竹挑子,等略歇歇再抬她回去。
前头歌舞升平,后头皇后睡得昏昏沉沉的,几时醒,几时睡,梦里纷乱一片。不过略歇息了一会儿,乎的睁开了眼睛,脸上不知何时已被泪水打湿,伸着手就叫人。
春雨忙凑了过去,急急的宽慰着她,却听她话不成话,只乱叫着“别走!别走!别过来、别过来…”
“娘娘、娘娘!快醒醒!”忙摇着、拍着,好半晌,皇后才回过神来。
说是回过神来,可那两眼直愣愣的,看着就不对劲儿,愣愣的看着春雨,忽一把抓上了她的手,声中带着丝嘶哑:“他是被害死的!被那昏君害死的!”
春雨身上一个激灵,忙抬了头朝大门那里瞧去,所幸,跟在身边儿的几个宫女此时都不在,打水的打水,回去取衣裳的取衣裳。这才回了头,急急道:“娘娘,这话不能乱说!”
“长老不是说了?告诉他们,备好,我要亲手…”
“娘娘!”春雨急得险些叫了起来,忙道,“您身子里头还有小主子呢!可不能乱动,不然孩子怎么办?孩子!”
提了孩子,皇后这才微微回了神儿,原本直着的眼睛也涣散了起来,冲她点了点头,再闭了眼睛,睡了下去。
春雨站在一旁,入宫前她就知道,入了宫中,指不定便是九死一生。可为着仙阁,这点子苦受了也就受了,都指望在死后入那极乐世界。可入了宫,见的多了、听的多了、经的多了。这几日又知道那位竟中了暗算,旁人犹可,被长老们糊弄几句,只当阁主行了仙法暂时离去,自没当一回事。
可她却知道些个首尾,这会儿瞧着,从小听的、见的、信得不能再信的,竟在她心中生出了一丝疑惑。
压着心头那些想头,皱了皱眉头,暗自牙,照自家主子现在这般模样,指不定这孩子还…便是保了下来,可她这脑子原本就性左,只怕等生了孩子后再好不了!
若阁主真真有神通,再回阁中也就罢了,可要是真真回不来了…
身上抖了抖,忙晃了晃头,听着外头打水的已回来了,这才转身迎去。
天色深沉,妃嫔们各自散去。
李才人跟在宋妃身边儿,抬手扶着她,前后跟着数个宫女太监,挑灯的挑灯,抱着东西的抱着东西。
“哼,倒便宜她了。”行到花皖坊边儿的池子边儿上,宋妃立在水边儿,忽的冷笑了一声儿,把藏在袖子里头的那个荷包丢进了水中,抬手紧了紧领口,转身儿朝花皖坊走去。李才人一路低着头,半字不敢接,自家这位主子,这性子越发的吓人,行动说笑中都带着股子阴森意,没了孩子…女人就只能便成这般了?若是自己一直怀不上呢?

第114章

又是几日过去,这几日天阴沉沉的,瞧着像是要下雪的样子。柳蔓月偎在床边儿,懒懒的捧着本书打瞌睡。外头没日头可晒,室子里头黑漆漆的,便是这床边儿也瞧不见太多光亮。
外头白莹进屋儿,见她窝在床边儿,叫白香坐在脚边儿锤腿,那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由得叹了口气儿。也就她现下这般的被皇上护在这处不起眼儿,小日子过得才轻松懒散,可瞧着那位的意思,早晚有一日要把自己服侍的这位提到明面儿去,到了那日,就她这性子可怎么活?再被那些个千百个心思的算计了怕是都不知道!
皇后那里瞧着怀相极是不好,前一阵是头疼,这几日又孕吐了起来,半口东西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害口得厉害,太医转着圈儿的请了一大圈儿,仍不见好。
虽知道那位肚子里头的定是保不住的,也容不得她生出来,可若是自家这位等有了身子…
想想,白莹只觉前路漆黑一片,怕是到时自己个儿便是有八个脑袋也防不住那些个明枪暗箭吧?
“主子,皇上差人来送信儿了,今儿晚上翻的是您的牌子。”
柳蔓月眼皮挑了挑,嘴嘟了起来,抬手掩着哈欠,好半晌方懒懒的道:“怎么又点我过去,这个月都第四回了吧?”
白莹嘴角扯了扯,要叫她升上去,又想叫她怀身子,可不得多点着点儿?虽不能似玉嫔那般的一连就是一个月,可到底也要叫她慢慢显在人前才是,这位竟还抱怨…
“唉,那日太妃过生日,幸亏有个皇后、方良人顶在前头,就这样儿她们还一个个拿着瞧杀父仇人的眼神看着我呢。”柳蔓月尤嫌不够打击白莹的,又抱怨了起来。
白香一副认真模样垂着腿,听了她这话,点头道:“可不是呢,这几日奴婢出门儿时,都被她们拦着,那一通的打听啊!奴婢自打入了宫,还没被她们围着这般打听过事儿呢。”
“那丫头这几日看住了,少叫她往外头跑。”柳蔓月伸着手朝外头点了点头,这两个丫头还好说,可白萱可是个大嘴巴,要是叫她一时口快,再把自己屋儿里摆的、用的、平素吃的、穿的,说个一二样儿出去,这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
“这几日正叫她学着打络子呢,老实着呢。”白莹点头道,旁的抱怨抱怨也就罢了,自家主子不爱显摆这一桩倒是极好的。
趁着夜色还没降下,白莹白香就送着柳蔓月到了听雨阁。两个宫女到了后刚想似平素一般的离开,就见小珠子笑道:“皇上吩咐了,天晚,又冷,二位姑姑路上辛苦,且用些个热茶点心再回去。”
这可是天大的脸面,能叫皇上惦记着的,她们二人可是这后宫宫女中的头一份儿。白莹虽本就是皇上这边儿的人,可早先亦是见不着皇上的面儿。二人对视一眼,忙福了福,先谢过圣恩,这才随着一个小太监到了下人歇息的屋子里头用点心。
柳蔓月扫了一眼,她知道,这是想抬举自己才这般行事呢。不由得叹了口气儿,还真是麻烦,似以前那般不好么?
跟着小珠子上了楼,入了正屋儿,里头烤得暖暖的火盆儿当屋放着,进了门儿柳蔓月连皇上都没理会,就冲那炭火盆儿去了。
皇上见她一进来就烤手,哭笑不得的起身迎了过去:“手冷?朕帮你暖不好么?”
挑眼看向皇上那里,柳蔓月挤着脸眯着眼,露出个僵硬的笑来:“妾不是怕冷着皇上?”
“朕还嫌这屋子里头憋气呢。”皇上抓起她的手,双手揉搓着,眼里带着笑,“正说屋子里头火盆多,晚上再一动弹,可不就更热了?”
这话好没正行!忍不住的挑眼去瞪他,两手被他拉起,只瞧着自己,先是冲手上哈着气,再放到嘴边儿蹭着。
二人逗闹着,正要往床上逗呢,就听见外头脚步匆匆,小刘子上气不拉下气的道:“皇上,太后…太后那里似是不大好,叫您过去呢!”
皇上先是愣了愣,一时没回过神来。
不大好?什么不好?太后虽说这些日子病着,可到底只是心病,哪里能真不好了?
不过四五十岁的人,竟就不好了?
柳蔓月亦愣了愣,转头看向皇上,见他发着呆,似傻了一般,忙抬手推了他一把:“去啊!”
皇上这才回过了神,先嘱咐她道:“你先歇着,若有什么我自会差人送过信儿来。”
柳蔓月点点头,给他取了衣裳换上,见他忙忙的下楼,这才坐在床边儿靠着,等着消息。
楼下白莹白香人还没走,忽听了这个消息,被小太监叫了上去,进屋去伺候柳蔓月。
皇上一路行色匆匆,便是再如何说,那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再怨她、恨她,亦抹不去自己是从她肚子里头钻出来的这件事儿。
平素气她、不搭理她都可,可独独猛一听说她身上不好,心里头就如水被煮沸了一般,起伏不定,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抬手往怀里头一个瓶子摸了摸,心中稍安,可脸色沉了下去,太后年纪尚轻,哪里就能突然不好了?莫不是饮食中被人动了手脚?
心沉着,一路朝着太后的和颐殿匆匆行去。
和颐殿里大多熄了灯,见皇上到了,一个个面露诧异。因正自心焦,也不待人通报,皇上就匆匆进去,直奔太后歇息的屋子。
门口守着的小宫女只来得急叫了声“皇上来了!”便不知要做些什么,一个个的站在门口直发愣。
“母后?!”冲进了屋子里头,见太后正自床上坐起,身上衣裳已换过了,这会子人已睡下,脸色虽不大好,可哪里看得出她“不好”来?
见皇上突然过来,进门儿还喊了声“母后”?!太后愣瞧着他,连身后刚披上的衣裳滑下去都不自知。
“皇上过来…所为何事?”
皇上亦愣了愣,心中忽猛的跳了几跳:“有人通报,说太后身体不适…”
太后愣亦住了:“哀家…没叫人过去啊?”
二人皆愣在这里,屋子里头暖暖的,一阵阵热浪合着香气飘来,叫人不心底下不由得一阵阵犯着困。
皇上心中紧了紧,眉头皱了起来,自觉不对,便想转身出去,口中道:“太后暂且安歇,朕去瞧瞧。”想着她一个人还独自在听雨阁里,哪里能放得下心去?自己显是被人钓了出来,可叫自己出来之人到底何意?
人一转身,忽的一阵头晕,心下大惊,鼻中钻进淡淡香气,心里头再犯起了懒来:“太后这里用的是何香?!”
“香?不过是一些安神…”话说到一半,太后亦觉得身上发酸发软,猛的回过神来,大惊道,“皇上快出去!”
分明二人皆中了伎俩,她竟叫自己先出去?
皇上心中一阵犯酸,本知道不应在此时想这些个,可这些年憋在心里头的话、那些个事儿,却不禁一一往外冒着。
身上愈发酸软了起来,皇上心内一阵犹豫,不知要先转过身去抱着太后出去,还是先夺步出屋。
“呵呵。”一声娇笑从门口儿传来,也没听着有人来报,远远的只听到了一些呼喊之时,似是乱做了一团。门上帘子被挑了起来,一人走了进来。
待见了进来那人,皇上眼睛不禁微眯了眯。
“太后同皇上母子情深,怎的不多坐坐?”朱太妃笑得嫣然如画,分明年纪同太后所差不多,偏带着股子说不出来的妖娆意,抬手理了理胸口的衣裳,再抬起头来瞧着太后同皇上。
“你下了何药?!”太后只觉身上无力,面露惊恐,厉声问道。
“不过是点子软筋散罢了,哪里有太后当日给先皇下的毒厉害呢?”朱太妃挑着眼睛,抬手掩口,做出了副笑意吟吟的模样来。
“你!”太后身上晃了晃,心内大震,来不急呵斥她,只忙抬头朝皇上那里看去。却见皇上正冷冷的盯着朱太妃,就似没听着这句话一般,心中再是一震,莫非…他竟知道不成?!
“哟,皇上果是少年英豪呢,没曾想,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年竟没瞧出来?”朱太妃转头看着皇上,脸上故意露出几分讶然神色,却显是故做出来的。
“皇后有孕了,这便该轮到除去朕了?”分明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年,此时突遭黑手,却纹丝未动,脸上不惊不惧,就这样冷冷瞧着她。
朱太妃眉毛挑了挑,心中惊讶更甚,他知道先帝的死,倒不大稀奇,毕竟这么多年跟太后不和,只太后自己不愿意往那处想罢了,她在一边儿可是瞧得清楚呢。可如今已被自己下了药,竟还这般的镇定…
眼中暗了暗,脸上笑意更甚,忽的转过头去,吃惊的瞧着太后,讶道:“姐姐!怎么吐血了?!”
皇上心内一惊,不由得便转了头朝床上看去。忽觉背后风起,一股杀气朝自己袭来,抬腿便朝前一迈,身上虽酸软无力,却死咬着牙半转着身子,想要夺那人的兵器。

第115章

到底中了那厉害药物,又哪里使得上大劲?身子才转到一半,就觉得背上一凉,随即一痛…
那疼,让脑中一个激灵,再死咬了牙,反手去夺那人手中兵器。
太妃没想着,分明中了软筋散,他竟还能反手夺自己手中匕首,待回过了神,那刀已刺进自己胸口。
低头瞧了瞧身上的匕首,又抬头看了看皇上,抬手想去指他,却半丝力气也使不出,只喃喃道:“会…功夫?”
间中本当这小皇帝不学无术,便是这些日子忙着朝上之事,也不过是少年气胜,才勉强应付得上的。再没想过他竟身怀功夫,便只派了太妃过来动手,那些个有些个身手的只在宫中四处放火,随着太妃过来的也不过是些个没有功夫的宫女。
听着里头声音不对,被几个宫女绊住的小珠子等人再不犹豫,直冲了进来,正见皇上身上尽是鲜血,人倒在地上。
“有…药…”
听着皇上的声音,几个小太监机灵得紧,忙秉了呼吸,先把皇上抬了出去,又有两个进去把太后架了出来。
宫中已经是乱做了一团,鹤临园儿中处处皆是草木,这会儿冬日天寒,早已皆干枯起来,尽是见火就着的!四处火起,人人皆慌做了一团,没头苍蝇般的四散逃着。
背上血流如河,头中一阵晕似一阵,耳听着太后哭声,强抬起了头来,入眼的,本应是自小最为亲近之人,可偏偏却闹到了这番地步…
“皓儿、皓儿…你可不能弃我而去啊…母后除了你,再没旁人可倚靠了…”太后手脚无力,哭得肝肠寸断,她可亲手害死丈夫,却不能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前头。虽平素恨他不争气、恼他不听话,可到底是自己亲生出来的孩子儿,哪里能眼睁睁就见他去了呢?
嘴角挂上一丝无奈笑意,费力抬眼看了看太后,皇上开口低声道:“自父皇去后,母后还有何人可依?”
太后愣了下,似是没想着他会说出此语,嘴唇抖了抖,惨笑一声:“他自入了京,当了这皇上,后宫一日壮似一日,便是没明着点,暗着也抬举了不知多少宫女…夫妻早已离了心,他又不顺着他们的意…”
“所以你便要了他的性命,留下年幼好挟持的我吗?”眼前一阵阵涣散着,几个小太监在背后忙着给自己止血。
太后张了张口,再说不出话来。便是再为了他,自己也是亲手害了他父亲之人,可先皇就是不死,待他大了、懂事了,若再有了旁的皇子…
“父亲派人遍寻神医名药…只为给母后驱毒…那解百毒的钻心莲子…才刚刚送到园中…便…便为母后所害…”面前那人已一个变成了两个,影子不住左右摇晃着,皇上抬起手来,要往怀中摸去,当日那莲子一共得了两颗,一颗是皇上预备给太后的,另一个是给自己防身的…去年那会儿,给了她一颗,这会儿剩下的却还有一个。
手朝怀中伸着,刚到半路,人便失了神,昏了过去。
太后愣愣瞧着他,久久无语。
小珠子小安子等人对视了一眼,齐向太后道:“太后,此处危险,且随我们来吧。”
不管如何,她也是太后,皇上显是不愿她死的。这会儿宫中虽起了火,可自保还是能够的,必要先找个妥当之处藏起身来才是。
被几人扶着、背着,太后一路上懵懵懂懂,这路似是去往听雨阁的路,可她此时哪有心去管这些?心神全在皇上适才说的话上头了。
无病无灾的,他怎么会为自己去寻那解百毒的药?他又如何知道自己中着那毒?新入阁的那些个年轻女子不知,太后却是尽知的,自己入阁时吃的那药乃是毒药,需得每年服上两回解药才能延些寿命。
莫非,他是知道了这事,才为自己去寻解药的?!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明知道自己是阁中暗子,还封自己为后?!怎么可能还为自己去寻解药?!
“珠儿,有朝一日本王若得了这天下,你便是那母仪天下的!”
“那些不过是取乐的,你若不喜欢,朕再不碰她们可好?”
“她是你的妹妹,不是你接进宫来叫她与你一并伺候朕的?”

眼前再模糊一片,到底错的是谁?如今这番情景,到底是如何才变成这翻模样的?!
转过头去,边上那树已被火引着,远处传来喊杀声…是了,定是他们,见皇上再不听话,又因阁主去了,宁可再扶个新皇登基,管他是打哪个肚子里头出来的?只要说是皇后出的,便成了呢,且自己那会儿已生了皓儿…
皇后…仙阁…
眼中忽的一亮,是了…是他们…就是他们!
自打她入宫后,他才头回宠幸了个宫女…那宫女也是她带进宫来的!后来的、再后来的…都是后头才入宫的,连自己都不知是何时进来的!
自从自己入了他的府中,他便再没碰过以前服侍的那些个女子,她们不过空挂个名,入了京亦是只占了个位份。是他们!见自己独宠六宫,却又不听从他们的指示,这才又给自己安插了个“妹妹”进来…
“呵呵…原来如此…”缓缓闭了闭眼睛,若知道自己是阁中之人,他必也知道自己那妹妹的来历,故此才故意临幸她们…呵呵…
再睁开时,这火树银花的漫天大火中,竟看出了那春日的娇艳、夏日的浓绿。
这里一亭一台、一楼一阁,都是他带着自己游过的。这一处、一景都是二人相伴过的,入府那些年、刚入宫那些年,只二人独处着,是何等的逍遥快乐?自己都险些忘了,上头还架着一把刀呢;更忘了,那刀上又沾过多少血。
小刘子一路背着太后,身上出了一下子的汗,忽觉背上那人一挣,原本中了那药的太后竟从自己背上倒了下去。
几个小太监忙去扶她,太后却一挣,转头指着前头道:“什么人?!刺客!”
几个小太监具是一惊,转过头去却只见风火连成一片,哪里有什么人?再回过头来时,却见太后已扑进了火里。
皇上,我来陪你了…
这么多年,竟是我想左了。
可惜,来得晚了些呢…——
斜斜倒在床上,抱着那大迎枕出神。这几日惯是心神不宁的,今日亦是如此,必要在他怀里,叫他哄着、抱着方能睡着。
轻叹了口气,高声道:“茶!”外面白莹忙应了一声,接过小太监送来的茶水送了进去。
起了身子,坐在窗边儿的大床上头饮着,忽的听着似是远远有人高声叫着什么,愣了愣,凝神细辨,才听出叫的竟是“走水了”。
心下一愣,抬眼看了白莹一眼,白莹亦是一惊,忙推开窗子朝外看去,远远的,火光四起,竟不止一处!
柳蔓月猛的起身,高声叫道:“来人!”
外头白香并两个小太监忙进了门来听着吩咐。
“外头走水了,快找人去和颐殿迎皇上!”说着,顿了顿,又道,“要会功夫的。”
外头那“走水”声愈发大了,众人皆白了脸,忙应声四散,该忙什么的忙什么,柳蔓月定定站在屋子里头,心中起伏不定。
白莹想了想,忙劝道:“主子,咱们且先进地道,北上吧!”皇上早先吩咐过,若有什么万一,必要先护住柳美人上崖,旁的都不必管。皇上身边儿跟着的那几个小太监皆是机灵的,她担心亦没甚用处。
转头冷冷看了白莹一眼,柳蔓月坐回床上,再拿起那茶盏送到口边:“我等皇上回来。”
事儿来了,她心里原本那慌意倒忽的不见了,坐在这处,脑子飞转了起来。四下同时起火,定是人放的。皇上又被人叫走了,这听雨阁倒未必会出何大事。宫中暗护、侍卫,若见火起,必会先来此处,这里反倒安全,反是皇上那里…若是半路遇刺,只怕凶多吉少!
外头一片慌乱,赵统领带着护卫匆匆入宫,朝着听雨阁而来,人还没进门儿,就向孙得隆问道:“皇上何在?!”
孙得隆还没来得急开口,就听上头一人道:“皇上去了和颐殿,还烦赵大人去迎上一迎,只怕…”
听那声竟是个女子,赵统领微愣,才想起许是柳美人,朝上一抱拳行礼,带人退了出去。
孙得隆正想开口说话,请柳蔓月先去躲避,却听她在上头道:“预备好能出远门儿的东西,把人都拢住了,适才听着有喊杀声,只怕有人趁乱入宫寻事。把玉玺兵符这些收拾好,一会儿皇上来了能贴身带着,这些事儿孙公公比妾明白,还烦劳孙公公了。”
这话说得孙得隆一愣一愣的,再听时,见她已经回了屋儿去,这才忙亲去收拾这些个要紧的物件儿。
皇上用的传国玉玺,平时并不放在宏心殿,而是日日带着。还有那兵符等要紧物,亦是收在听雨阁的,只这位…是怎么知道的?话说,她又是如何想起要收拾这些的?

第116章

白莹白香跟着柳蔓月回了屋,白莹诧异的看了柳蔓月几眼,心里头那些个想头还没转明白,就听她吩咐:“收拾些个不起眼儿的衣裳,能穿出宫的那种,连皇上同我的、还有你们能穿的一并收拾了。我记得那边屋子里头放的便是,这会子小珠子小安子都不在,只能咱信自己动手。旁的那些个值钱的大物件一并不要,莫贪图那些。”
自己头上戴的有金簪玉钗,所幸自己过来时为着不打眼,戴的用的都是最寻常的,便是一时出了宫,拿着典当也不起眼。皇上既说那崖上收着有银票金薄想必够用,一会儿去时翻出来都带着就是了。
白莹一边收拾着,一边再朝柳蔓月瞧去,见她只定定站在窗边儿,木着张脸看着外头,眉头微蹙起,却丝毫不惊慌,心中不由得讶然。伺候了小一年了,只当把她已看透看明白了,哪知,自己分明还不明白!
这些事哪里是寻常女子能想得到的?若换了旁人,只怕这会子都已吓傻了吧!也怪道能入了皇上的眼呢。
东西收拾妥当,就听着下头乱成一团,柳蔓月起了身,几步走到门口,就听着下头孙得隆那里声儿都变了的喊着皇上,心中一紧,也不顾及其它,抬腿就下了楼去。
那人伏在地上,背上、身上尽是血,两眼闭着,面色惨白一片。柳蔓月只觉着心在朝下沉着,两腿发软,硬撑着才走到了他身边儿,蹲了下去,定定的看着他。
似是觉出人来,本一直半昏着的皇上,这会儿却微微张开了点子眼,面前那人面如桃花,此时却半分笑意皆无,又觉着时远时近,想要伸手摸摸,偏又碰不着。
一只小手攥住了自己的手,就似平素一般的柔若无骨,耳中只听着那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响在耳边儿。
“外头是何情形?可是有人杀进来了?”
赵统领又是一愣,本见她下来,护卫只敢低头,不敢朝她瞧去,这会儿见问忙应道:“这火起的不对,有人杀了进来,只是离的远了,都在园子外头围着,怕是…”
“从秘道走。”柳蔓月自己觉着声中发颤,外人却丝毫听不出来,她这会儿说起话来竟丝毫不犹豫,“人分成几分儿,宫中可有能藏人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