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瑄瑶点了点头:“在源河河口与我军叫阵,作势欲在此大开城门决一死战,再叫大军暗中从安朔那处进绕到尾处,绕过平乐、平安二城,趁平阳守备空洞,夺取平阳此城!再从后包抄,指不定便能一举拿下澜河以南。”
皇上微微点头,看向源河那处,道:“你早先说的可暗袭的所在是何处?”
楚瑄瑶点到源东城(安朔所占源河三省中比邻恒、昭的那处城池)西面的地方,道:“便是此处,此处乃是安朔的出水口,正对着恒国的乐安。”说罢,顿了顿,眼中带了一丝坚定,沉声道,“若他们真欲从后包抄,倒是个好机会…”
“说。”皇上抬了抬胳膊,宽大的袖子向上抿了一抿,转头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楚瑄瑶微微点头:“可把兵力分出三处,两支分别派到平乐、平安二城,待平阳烽火一起,便能立时迎击。”
皇上微微颔首,这三城本就互为犄角,相互接应也是最快的。
“他们是打着大军向东支应,这三城守备便会松懈的主意,想要出其不备攻下此处。皇上想必此前已知其意,定会暗中增兵于此。”听她说罢,皇上不置可否,只瞧向她,等她接着再讲,楚瑄瑶顿了顿,转头看向沙盘上面,把上面三军部署令旗取下,分作三团,两团分另放入平乐平安二城,一团放到比邻乐安的德冲,“第三路在此,待两国交战之时,便于此与乐安对峙,牵制恒国、安朔源东城的兵力。”
回手,又指向平阳那处,道:“这里,若皇上舍得,可弃为空城!只留一只千人队伍,死守此城,叫来人攻不进,等平乐平安二城驰援!”
斜靠在院中凉亭,楚瑄瑶抬头看着天上那轮弯月,微微出神。弃一城防守,牵制敌军,再等来军驰援。若一个守不住,被敌军攻入,等驰援军队到来,这城,便成了人家的。破城,远比防守困难许多,这是一招险招,自己打的是敌军不知城中深浅,欲以稳妥的法子取胜,等他们回过神来了,平乐平安两处的兵马也已经到了。
可这法子太险,虽若是能成了,损失却是最少的。那平乐平安两军都在平阳以东,敌军若是见他们过来,必要往西逃,到时,西面攻打乐安的军队再一掉头,必能剿灭大半!待他们逃无可逃之时,定会逃进源东城,此时再叫暗中伏在源东城外的暗哨潜进去,趁乱打开城门,源东定能拿下。
自己是集全力而施一招,可这样一来,怕只怕平阳驻守之人抗不住。
“只是不知到底有多少兵马,若是足够,平阳中也可多留兵马,届时一并杀出。”眼中亮了几亮,拳头也不禁攥了起来,若兵马足够,如此倒是更为稳妥,在平阳外面就能歼敌大半,只是这源河南的几城加在一处,估摸不过十万驻兵,现下要打仗了,要是能调度到二十万,此计倒能万无一失。
“皇上,这是刚沏好的花茶,正是当地的新鲜得来茶呢,您且尝尝。”小诚子本姓孙,皇上身边儿的太监多按姓氏叫,可他却偏姓了孙…再叫出来可就不大好听了,便只单叫了他的名字。
皇帝抬手取了,放到鼻下轻嗅了下,面上带出一丝淡笑:“茉莉的?”
小诚子笑着点头:“知道您最喜茉莉的,下头进了,奴才便自做主张的先沏了一壶过来。”
轻点了点头,抬眼,朝西面窗子扫了过去。
小诚子顺着皇上眼神亦向西窗瞧去,低声道:“楚贵人回去后,听说就在亭子里面站着,说是发了愣,站了好半晌呢。”
皇上轻笑了笑:“她倒好发呆。”
“可不是么?听说得了皇上的书会发呆、跟皇上说罢了话儿也会发呆、得了皇上的赏赐也会发呆…”
“少胡嚼。”顺手拿起桌子上面的扇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这才端着茶杯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窗前。从这里,倒是瞧不见西厢那处院子,只能看见窗子外面长得正浓密的花草树木。
“听说…”知道皇上心里没生气,小诚子大起了胆子,“听说楚贵人这几日有了空闲便打起了络子,那大小…倒是正合皇上长带的那块儿…”
皇上唇角挑着一丝淡笑,抬手把那茶吃了半盏,那络子是他问她要的,只这话…哪能同小诚子说?这两日听说她又是只睡了几个时辰,不找点子事儿叫她做,就怕她的呆劲儿犯上来,再不知珍惜自己的身子。
此回南下,自己带着她,一来是觉得她的法子可行,二来也是因为除了自己,怕是叫她给哪个做军师都不大合适。她那呆意一犯上来,别人总不能等她彻底想好了再定夺吧?且也不便叫她与男子单独相处。倒是自己,一可断事,二也能找些个事情叫她分分神儿,别真为了个打仗,再把自己给搭进去才是。
“唉,皇上再过了十月份的生日可就足二十岁了,这宫里,也该热闹热闹了…”
听他在那里装模作样的叹气,皇上一转身,把吃了一半的茶杯塞到他手中:“有嚼舌头的功夫,不如去给朕洗洗杯子。”
“是。”小诚子忙一弯腰,拿着杯子褪了下去。
“二十…”把扇子把玩在手中轻晃了晃,再瞧了一眼西窗那里,这才淡淡一笑,施施然走回书桌前面。
次日一早,皇上这里调兵遣将,虽说是调兵,却只叫正副几个将军将领进来,等吩咐罢了,再叫他们下去安排,外面似是无人知晓皇上竟已南下了,还当他正在西山那里打猎游玩赏景呢。

第十七章 苦涩

楚瑄瑶只跟在皇上身边儿,垂着脑袋听着他们说话,往来的将领也只当这是皇上新晋提拔的学院儒生——京城那里,可是有个皇家学院的,那里的生员都是未来栋梁,时常出席朝会,都是可同皇上坐而论道的学子。待学业一成,便可入朝为官,与科考互为补助。
故此,众人初见时,不过略一打量,虽觉得这位学子生得似有些太好了点儿,可皇上本就是翩翩美少年,身边带的,自不能太差了。
听他们布置往来,楚瑄瑶越听,心中越是惊讶,此次南下,皇上竟足足调了四十万大军!西北尚有两国对大昭虎视眈眈,他这几是倾全国之力而南下,定是想要一举夺回源河三省,直逼南恒!
“皇上。”待那些将军将领退下,楚瑄瑶方开口问道,“此回倾全国之力南下,若西北那处有军情急报…”
皇上抬眼看向她,似笑非笑的问道:“若是你,要如何牵制那二国呢?”
楚瑄瑶一愣,思索了一下,秀眉微皱:“大尤胡纳向来不和,若能叫他们彼此牵制…”说着,眼中一亮,抬头看向皇上。
皇上轻轻一笑,点头道:“楚尚书果然才智过人,非寻常女子可比。”
脸上一红,只觉他眼中清亮,瞧着自己就似在欣赏名书名画一般,楚瑄瑶忙垂下了眼睛不敢再看,口中只道:“不敢。”
起身站起,随手在桌子取了什么,皇上走到她身边,一抬手,从她头上把那别着的簪子又取了下去。楚瑄瑶心中一紧,只坐在原处不敢动弹。
她头上除了簪子还有布巾,正是书生扮相,被他这一抽出簪子来,头发倒没立时散开。
手中拿着从她头上取下的簪子,皇上拿在手中把玩细瞧了瞧:“你没有男子用的簪子,这黄檀的虽好,却不衬你,紫檀的颜色太重,戴着又不衬你的年纪。”说罢,打开手中匣子,取了一柄,细心穿过她那髻子。
穿罢,手向下,似有若无的顺过她的脸颊,挑起她的下巴叫她抬头看着自己,瞧了瞧那脸上一片嫣红,再看看头上那古朴无华的白玉簪子轻轻一笑:“果还是白玉的衬你。”
抿了抿唇,再发不出声来,楚瑄瑶不敢向他看去,只死垂着眼睛装做没觉出下巴上的那只大手,那手温温的,拇指似无意识的在她下巴尖上摩挲了两下,这才轻笑一声,松开手来。
“这一匣子拿回去,慢慢换着戴罢。”一边说着,一边把从她头上取下来的那只黄檀的也想放进去,想了想,转手倒把那支塞回了自己怀中,把手中匣子送到她面前。
楚瑄瑶脸上通红一片,只得抬手接了,抱在怀中抱着。
皇上负手走到窗边,瞧着外头那景致,定了定,又道:“明日咱们去德冲,这几日事忙,你便随着朕一处用膳,路上说不得要再辛苦些个,待此事了断,十月前说不准备便能回京。”
心中定了定神,楚瑄瑶脑中飞转了起来,若十月前便要回去,这一回南下,皇上打的便只是先拿下源河三省的主意。先把这失地收复了,把恒国可依仗之力一一斩断,再来,就是慢慢图之。
毕竟,便是收了源河三省,那恒国也能仗着天险之利死守不出,可只要斩断了他们同安朔间的关联,便能一点一点耗死他们!
“皇上有四十万大军在此,此次战事定会所向披靡。”
“你倒是笃定。”皇上回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可要赌上一赌?”
“赌?”楚瑄瑶微微诧异,“皇上若有此兴,妾自当奉陪,只不知皇上欲赌何事?又要如何赌?”
朝回踱了两步,停在她身边,眉头轻挑,开口说道:“不如赌一赌,这源河三省能多久拿下?”
此言说得甚是自信,显是于此回战事成竹在胸。楚瑄瑶微微点头,既然皇上想赌,那她没有不奉陪的道理,自己孑然一身输又能输些什么呢?
“我们以月论,你先来吧。”
楚瑄瑶微微沉吟,此次全看恒国、安朔何时动手,若动了手,后面便会快捷得很,可战事中间或多或少都有些个不定之因,若遇上了,那就说不定是哪边要倒霉。听皇上那意思,怕是想在十月前了断此事,好回京城,自己不如折中取时,最为稳当。
“三个月。”
“三月?”皇上眉头轻挑,“你倒持重。”说罢,侧头朝窗外扫了一眼,“你既稳妥,不如朕来冒险——一月。”说罢,又在屋内踱步,“如今是五月中,六月中前了结此处之事。六月间,正是酷暑之时,届时回澜河北岸的侯园消暑,待入了八月间,再赶回西山,说不定便能在那处过了中秋,等九月底再回京时,就是朕的寿诞了。”
楚瑄瑶听着,心中微微诧异,他倒是一处一处安置的妥当,可这世上事哪有那么凑巧的?
“此时方知皇上生辰,只妾再无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能做些个绣品聊表心意,还望皇上莫嫌简陋。”
听她如此说,皇上淡淡一笑:“你…不必准备。”
楚瑄瑶还当他是客套,正欲再说话,外头来人道:“皇上,午膳已经备好了。”
“一处用吧。”说必,便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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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又是簪子?”从楚瑄瑶手中接过那匣子,湘月往里头张望了一眼,诧异问道。
“嗯。”
“皇上倒是喜欢赏人簪子呢。”湘月脸上笑得甜了起来,倒也好,怎么说也是随着皇上一遭出来,且又白得了一盒赏赐!
望梅心细,一眼就看出那匣子里头都是些个男用的,上头无甚花纹,不过流云一类,可又透出一股柔美之意,且又是上好白玉,温润内敛,正合自家小姐。
想着,脸上就带出了笑:“皇上倒是细心呢。”
楚瑄瑶正褪着衣衫,听她二人说话,不知怎么就想起刚才皇上给她换簪子的事儿了,脸上、下巴被他扫过、碰过的地方火热一片,脸颊只觉着发烧。偏湘月那里还要问上一句:“主子脸上怎么这么红?别是中暑了吧!”
“走得热了,倒口渴,倒茶来。”楚瑄瑶板着张脸孔,一转身儿便往冰盆边上走去,又想起明日的事儿来,忙道,“明日要再赶路了,你们把东西收拾一下。”
“适才主子在皇上那用膳的时候,已有皇上处的公公来传过话了。”望梅忙道,“东西奴婢同湘月已点了出来,本就没带着什么,倒好收拾。”
那里湘月取了败得了的凉茶回来,闻言叹了一口气:“还不知道要打多会儿呢,十月前也不知能不能赶回去。”
“十月?”楚瑄瑶一愣,挑眉朝她看去,皇上那里叨念着她明白是何意思,怎么这丫头也惦记着十月?十月里她有什么好处不成?
“嗐,还不是皇上十月的寿诞,今年便整二十了,若是回去的晚了,只怕连大…”
“湘月!”望梅心中一紧,忙喝了她一声,再瞧回楚瑄瑶那里,心中暗自忧愁着,“不是说过,宫里的事儿,要少说少问少嚼舌!”
湘月一脸的委屈,看了看楚瑄瑶,又看看望梅,低头嘀咕着:“不是都知道的事儿么?等皇上大婚后,主子也能有了名分呢…总这么不清不白的,又不是恒国,还有女官?这女尚书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望梅叹了口气,心中也是泛着酸,北上和亲,若是两国能平起平坐,定是能进入京为后的。可如今看来,自家小姐能有个妃位就不错了。小姐有才,怕是皇上也看出小姐于战事上头的才气来了,这才带她南下。可就算如此,小姐怕也不过是皇上眼中的一枚棋子吧。
楚瑄瑶垂着眼帘,脸上波澜不惊,听她们说罢,方淡淡一笑道:“少嚼两句,天越发热了,德冲不比平阳,怕是连园子也没有这里的大,到时正是酷暑时节,只怕难耐。”
连望梅都知晓的事情,她又哪里不知?在昭帝眼中,她就算是枚棋子又如何?她不过想借他之手,可手韧那恒国女帝并圣雅公主罢了。至于情事…她全无心思。
心中觉着微微有些发堵,接了那盏凉茶慢慢喝罢才觉好些。把茶盏递回湘月手中,楚瑄瑶才再定了心神。许皇上对自己些微有些好感,又或者,连这三分好感都是为了叫自己能为他出力才演出来的。
昭国无大将,不然他也断不会带自己一个柔弱女子南下亲临。皇上在此,下面的将军心中便会稳妥,但凡是他口中说出的安排,下面无人胆敢不从。若他真只叫自己带兵南下,怕是连服众也是不能的。
待他大婚之后,自己就算能得“圣宠”又如何?陪他再多再久,怕是等南恒一灭自己也再无立锥之地。
脸上带起淡淡笑意,抬头看着窗外那一片绿意殷殷,楚瑄瑶的笑中有些个苦涩,若能把恒国取下,自己这性命…便还了那破国之后流离失所的恒国百姓们吧…

第十八章 共枕

两个丫头里外忙碌着,不过半日便将次日要带的东西整理好了。楚瑄瑶斜靠在窗前竹夫人上头,手里拿着把檀木扇子轻轻扇着,待二人回到了屋中,方笑道:“收拾妥当了便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已收拾妥当了。”望梅笑笑,自取了个脚踏坐下,拿着美人锤给他锤着,湘月取了扇子,在楚瑄瑶背后缓缓打着。
“你今年再过生日便十九了吧?”
望梅闻声,抬头冲楚瑄瑶点了点头。
“你今年也快十八岁了。”说罢,又看向望梅,“昭国皇宫,宫女年满十九便要外放出宫,你们这一路随我北上,也吃了这一路的苦,我想着,等你们过了生日,便叫你们出宫。”
“主子!”望梅一惊,抬眼看向楚瑄瑶,一下子跪到了地上,“主子,奴婢甘愿服侍您一辈子!”
“小姐,奴婢也是!一辈子伺候主子,哪儿也不去!”湘月也忙跪到了地上,连扇子掉了都没理会。
“少说傻话,我还能真留你们一辈子不成?”楚瑄瑶着笑了笑,“咱们一处北上,若不能都得个结果,只留你们在身边,我心里也是不安的,你们也不必急,回头自己好好琢磨琢磨,若有什么想头只管告诉我。”
二女眼带忧色,只得应着不提。
次日清晨,众人再度启程,从平阳到德冲,寻常时不过三日路程,快马加鞭,才一日半就到了。
人到德冲之时,尚是黑夜,楚瑄瑶从马车上出来之时,只觉着四处黑漆漆一片,除了左近拿着火把之人外再瞧不清其它。
忙忙进了府邸,便随着随引路的小太监一路进了一处宅邸,稍作梳洗后,便睡到了床上。
没过多久,只觉得光亮扰人清梦,皱了皱眉头,睁开眼来,还没瞧清楚,便听一个声音道:“吵醒你了?”
楚瑄瑶一愣,忙张了眼睛,正看到皇上站在床边,一手解着衣带,衣衫半脱,露着肩上中衣。
“皇上?!”心中一惊,忙坐了起身来,夏日天热,楚瑄瑶睡时穿着的自然也不很多,这会儿不过一个红肚兜,再加下头的衬裤而已,忙伸手去扯单子往身上挡着。
“德冲城池窄小,此时几位将军都在,说不得,只好挤挤。”一边说着,皇上一边缓缓退着衣衫,随手丢在床边,慢慢转过身来,嘴角轻扬,“还是说,楚尚书嫌朕占地方,不愿共处?”
“妾…怎会嫌弃陛下…”定了定心神,忙垂首应道。他是皇上,自己人到昭国,便是他的了,随他要当做棋子使唤,还是再兼个暖床的作用都凭他喜欢。
朝里退了退,让出他上来的地方,便见他朝床上一靠,便躺在外头,似是热了,长臂广舒,正放在里面的枕头下边一点。楚瑄瑶心里头紧着,不知是当躺还是不当躺。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可真要到叫她去做时,怕是个人都要先犹豫三分。
“嗯?”皇上垂着眼睛,这会儿脸上连平素常带的那三分淡笑都不见了,正定定瞧着她着,张着手臂一动不动。
抓着手中的薄单,楚瑄瑶垂着眼,不敢朝他看去,一点点的靠到床上,贴着他的胳膊,躺在了他的身边,头底下,正是他环过枕下的手臂。
佛祖可割肉饲鹰,若能报得此仇,自己便是舍身饲虎又如何?!
见她躺在自己怀中,身子却缩在那边紧紧绷着,不敢靠过来,抿着红唇板着脸孔,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皇上心下微微一哂,左臂一卷,正卷得她贴到了自己身边。自己身上也朝里面微微一侧,右手环上她的腰上。
他不过是见她这几日越发的不珍惜身子,抱着那地图一看就是数日,才干脆和她同睡。若没自己,只怕她每日但凡得了点消息只睡上一两个时辰也是有的。跟着自己,她就是再不想睡也要好生躺着。
况且与她同房同床之事,反正是早晚的事情。
天气本就炎热,这会儿再在他怀里,楚瑄瑶只觉得身上火热一片,心这时已蹦到了嗓子眼儿眼见就快跳出来了。
抱着她,不过是想戏弄她一下子罢了,谁叫她刚刚睡醒时那一脸的讶然紧张,与平素镇定自若的模样截然不同。这大热的天,皇上本也没想干什么,军情当前,这两日恒国那里已是有了动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发动,这会儿得了机会自要好生歇息一下。
可人一入怀,这炎炎天气,她身上竟凉丝丝的,抱在怀里格外舒服。
心中略一惊讶,再看她那脸上粉红一片,双眼紧闭,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不住的轻抖着,脸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
瞧着,那嘴角不由自主的挑了起来,朝她脸上靠了过去,低声问道:“可热?”
楚瑄瑶仍紧闭着眼睛没敢睁开,觉着他那气息喷到了自己脸上,腰上大手环着,叫她不敢轻动,可这大热的天,此处又是澜河南岸正是最湿热的时候…他就算真想,却也太过难受了些个。
抿了抿唇,只得低声道:“皇上…不觉着热?”
“热?”皇上轻挑了挑眉头,环在她身上的手臂又紧了二分,“朕倒不觉着。”说罢,便合了眼睛缓缓睡去。
男子属阳,女子属阴,这三伏天里,楚瑄瑶是外冷内热,皇上那里偏是颠倒着的,这会儿他抱着楚瑄瑶自是不觉着热,可楚瑄瑶那里哪里能不觉着热?
觉着身边那人气息变沉了,方敢偷偷睁开眼来,见他似已睡熟,心里一阵哑然,也不知该为自己逃过一劫庆幸,还是该为不知何时就要被他占去了便宜而提心调胆。松了口气,闭上双眼。
这一躺,又哪敢轻易再动?被皇上揽在怀里抱着,楚瑄瑶纹丝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仔细把他扰醒,要是醒后他再起了旁的念头…自己只怕就要吃苦了!心里担忧,连这几日绕在脑中的那些个军事都抛到了一旁,脑中浆糊一片,什么都理不清楚。
好不容易再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的睡得半梦半醒间,便隐约听到外面有人低声招呼:“皇上。”
外头来人叫了几回,身边睡着的皇帝才醒了过来,眼睛未睁,只“嗯”了一声。外面那人忙道:“有人传回恒国的消息来了。”
本放在楚瑄瑶腰上的手臂抬起,捏在两眼中间的睛明揉了揉,这才睁了眼睛,怀里头那女子自然也醒了过来,显是还没睡好,脸色有些个发白。倒也是,被自己突然这般抱着睡,她能一时睡得好倒怪了。
“你再歇着吧。”抬了手,把落到她脸颊上的发丝拐到她耳后,这才侧身坐起。
楚瑄瑶一惊,瞌睡全飞了去,忙也坐起了身来:“妾伺候皇上起来。”说着,忙下了地,先把自己的外衫取了,罩在身上,这才拾起皇上丢在床边、床下的衣衫,给他一一展平伺候他穿衣。
抬眼看了她一眼,皇上再没做声。外头似是听着动静了,湘月望梅两个忙打水进来,绕过屏风正瞧见自家小姐给皇上更衣,忙死垂了头,不敢多看,待皇上穿罢这才端着水盆上前。
洗漱完毕,皇上这才起身去了,出去前只道了一声“你先歇着吧”,楚瑄瑶长出一口气,只觉得两腿酸软,一下子坐到了床边。
“小姐累着了,再歇歇吧?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去请太医过来?”
楚瑄瑶一愣,她才刚起来,因没睡好,这会儿脑子里还迷糊着呢,一时竟没听出湘月说的到底是什么?
“少混说!”望梅瞠了湘月一眼,抿着唇低着头,端了茶水过来,“主子辛苦了,可要再歇歇?”
抬手拍在太阳处,只觉得“突突”跳个不停,显是没歇好的症状,正想说再睡上一会儿,忽的瞧见那两个丫鬟嘴角上扬,偏又忍着不敢笑出来的模样,这才脑中一闪,回过了味儿来。
抿着嘴唇,楚瑄瑶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回南下,自己身边儿没带着嬷嬷出来,只这两个没经过人事的丫鬟,当然是以为但凡是同房了,必定就是有了那档子事儿!可这话哪里是她个小姐能说得?
叫她们两人一扰,这觉怕是再睡不成了,楚瑄瑶叹了口气:“不睡了,不然晚上走了困哪里还睡得着?”
“是。”二人应了一声,忙收拾着床上被褥,又伺候楚瑄瑶更衣。
皇上去了没半柱香的功夫,就听见有人过来传话,道:“皇上请楚尚书换过衣衫过去前头说话。”
德冲这里,众人住的乃是县令的屋子。皇上这会儿便在正堂上同几位将军将领说话,楚瑄瑶到时,下头还站着一人,待她站定,后面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显也是刚刚才到。
见众人都到了,皇上这才朝边上使了个眼色,小诚子上前一步道:“再说一回。”
“是!”那人身上穿着的显是个商人的衣衫,身子微微有些发福,他转身儿又朝几个刚到了的将领打了个稽首方道:“小的吴穷,时常行走恒国同昭国之间,做的是丝绸的生意。约莫七八日前,便有快马入关到了恒国,直进了皇宫那里,却没什么传言传出,前日傍晚出使昭国的使节方回到恒国,次日一早,流言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第十九章 行舟江上

一个满脸虬髯将士似是个急脾气,开口便问:“说的啥?”那声音大的便如撞钟,嗡嗡声震得众人耳鼓生疼。
那人又弯了弯腰,道:“说的是…昭国派人半路害死了福全公主,却不认账,还辱骂使节…”
“放他奶奶的屁!”又是那个大嗓门的将士,这话一出口,众人纷纷侧头——朝着反方向。那商人抬手先是去按耳朵,想起周围的都是朝廷命官,又忙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