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瑄瑶忙起身下地,出门去迎,皇上回的到快,没等她到外间就已经进来了。
进门后卸着身上的斗篷,正看见支在一旁的绣架,朝那边走了几步,看见上面的花纹,转头朝楚瑄瑶看去:“不是叫你不必做这些了?”
“妾闲着也是闲着,皇上二十及冠,哪能不表表心意?”楚瑄瑶上前接过他身上的斗篷,递给一边立着的望梅。
“年年做这些,回头就该烦焖了,倒不如莫要开这先例。”虽如此说,又朝那绣架处走了几步,弯腰细瞧着上面的针脚,微微点头,“果是南恒过来的女儿,真真好绣工。”
“皇上谬赞了。”
叫人把绣架收拾下去,二人到床前坐下。这数日前朝事多,皇上往往一忙就是一整日,晚上方回,虽同在紫宸殿中,但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楚瑄瑶又没得了皇上的命,没敢换过男装再去前头,只得在日日守在后头。
才刚坐下,外头有人来报——前几日给楚贵人做的衣衫已好了。
“取来试试。”皇上朝门边立着的小许子道了声。
小许子忙点头退出,几人亲捧着几个放着衣衫的托盘走了进来,放到墙边桌上,一摆摆了一溜。
自入宫来,还没正经过过冬,去岁自己带过来的衣衫并不多,如今这些,怕正是分给自己的分例。
皇上似是甚有兴致,负手而起,走到桌前,朝那些个衣衫抬了抬下巴:“瞧瞧,可合身?”
见皇上示意,湘月望梅两个才上前一步,揭开上头盖着的,露出里面的衣衫。
微微一愣,打头的那件衣衫似是正服,甚是厚重,冲着上头的那面儿绣了只金凤。大红的衣衫如血一般,艳得直晃人眼,取下上头盖着的帕子的望月愣住了,站在后头看向那盘子的楚瑄瑶也愣住了。
在这宫中,除了正宫那位,又有哪个能穿得了大红?!这衣衫…这衣衫…
“楚氏听旨。”
脑中正蒙着,耳听立在身边那人忽开口说道,茫然转过头去,愣愣的看着他,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从背后窗中打进的光华从他背后映了进来,身上就似度着层光泽一般。
直到身边的春燕拉了拉她,楚瑄瑶才回过神来,忙跪到地上,听皇上口御。
“楚氏温柔贤良,恭谨大度,识广善知,可立为后,常伴君旁。今,立为皇后辅朕之左右,不离不弃。”说罢,从身边小诚子手中取了一册圣旨弯腰递到她面前,“楚氏接旨。”
再愣愣抬起头来,适才他说的那些个话,这会儿似都没听明白似的,明明字字句句都听得懂,连到一处反而不解。
茫然间,开口问道:“妾…无德无能…”
皇上眼中带了一丝捉狭:“这数月间,你我二人向在一处,怎的没瞧出你哪里无能了?”
“妾…家世不显…”不旦不显,还是打敌国过来的,下面朝臣哪里能同意?!
皇上讥讽一笑:“只有无能之人才要依仗妻族之力方能成势。”说罢,又顿了顿,“南阳楚氏也是名流世家,正是乃祖,家世又如何不显?”
说罢,双眼直直盯着她的脸颊,声音微沉,似耳语一般的低声道:“楚氏,领旨。”
“妾…领旨。”
自北上以来,虽时常遇些个意料之外之事,但大体上还多是如她所料的一般行进。唯独这皇帝,每每总是出己所料。
楚瑄瑶有些茫然的立在屋内,看着一屋子的人都跪在地上,朝自己叩拜恭祝,这个事…有些个怪啊…
为何他会立自己为后?早先他虽说过,这回回来要册自己的…等等,册?到底是册封是册立?册封最高只能为妃,若是立,除了立太子、立皇后,再一个就是立皇帝了!他那日似是只说了一半儿的话?
可自己何德何能,他为何要立自己为后?
第三十二章 信物
见她似呆了一般的站在原地,连下人跪拜恭贺都回不回神儿来,皇上命众人起身,散下赏赐叫他们退下,这才转身拉着她的手往床边走去。
下巴上多了只手,抬着自己朝他看去。
“怎么?不愿意嫁朕?”皇上眼中带着丝淡笑。
“妾…”垂下眼去,自从北上以来,她就从没抱过能入宫为后的想头。她是恒国丢出来的弃子,无论放到哪里,都不会得人待见。本以为入他宫中,不过为他出谋划策,最多再卖卖色像再没其它,可如今他忽的来了这道圣旨,倒叫她心中恍惚,一时不知要何去何从了。
皇上没再逼问她,大手向下,摸到她腰间,顺着衣带处拉出那块白玉并蒂莲的玉佩来,在指间摩挲了起来:“当年太皇太后亲手把这块玉佩交给朕,叫朕若是有了心仪女子,便与她为定情信物。这佩只许朕许给一人,那一人,只为能我大昭之后。”
心中再紧了紧,垂眼朝那玉佩瞧去。因这佩是皇上所赐,楚瑄瑶平时自然不敢不带,却没想着,竟还有这么一番缘故在内。
“父皇当年宠爱容妃,逼得母后险些自尽,朕也险些被人投毒而亡,若非太皇太后手中有解毒圣药,朕也早就去见我昭国列祖列宗去了。太皇太后曾言,后宫乱,则天下乱,宁可我公孙氏因无后而亡国,也决计不能叫我朝亡于同父异母的兄弟之手。这才叫容妃自缢,逼遣散后宫,父皇后悔不迭。”说罢,抬起眼来,看着楚瑄瑶,“太皇太后之命,朕自当听从,她既叫朕只选一人为后,再不立妃嫔,朕自也是听的。瑄瑶,你可愿陪着朕?”
这话低低的,一字一句说到耳中、听进心里,哑然抬头,愣愣看着面前男子,楚瑄瑶一时无言以对。
她只想着报仇,她只想着血恨,却从没想过身边这位皇帝心中到底有些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宫廷之中的凶险,不比朝廷之上少多少,他今日之言若是真的…堂堂当今皇帝,竟同自己说这些个肺腑之言,此言之重,堪比泰山!
“妾…怕做不来。”
“朕既坐得皇帝,你便做得皇后。”说着,又是淡淡一笑,低头下去,拿鼻尖儿贴到了她鼻尖儿之上,“莫非瑄瑶觉着朕配不上你?”
“妾何得何能。”心中仍是惶恐的,虽同他日日相处相伴,却没抱过不该有的念头,天上猛的丢下了如此大的一张饼,倒叫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微微抬头,神色间带着些许彷徨犹豫,这北昭果不同南恒…说是不同,南恒之事却也做不得准的。从史书上看来,这天下哪有皇帝真真能做得了自己后宫的主的?可偏偏的,这昭帝竟就能做得!
不选淑女入宫为后,却指了自己。若再没那些个妃嫔在内,自己这皇后…
手掌被他拉起,掌心朝上,皇上把拿在手中摩挲着的玉佩又放到她手中:“既接了这玉佩,除非将它打碎,不然,休想躲过此事。”
“妾…遵旨。”垂下头去,耳后颈上染得粉红一片。
圣旨一布,前朝后宫欢腾一片。皇上已年逾二十,虽因当年柳太后之言,才一直没往宫里添人。可放到外头,这般大的年岁都应娶妻生子了,后宫里久不进人,皇上无后,下面臣子心里到底不安。
如今皇上总算松了口,虽没立哪家重臣家中的女子为后,可怎么说也是有了盼头,众人皆齐齐松了一口气。
听说这位楚氏乃是皇上这回去西山时路上偶遇的,是南阳楚氏中的大家闺秀,被皇上一眼就相中了,硬把人家闺女给带回了宫中,要给个名分。又听入宫请安的和悦公主说,这位楚氏端庄大方,是她见过的淑女中再大气不过的一位。还听说,自从楚氏入了宫,皇上就没离开过她,日日夜夜守在一处,大婚之后想必皇子皇女指日可待…
这些个消息一条条的在勋贵人家传着,因昭国风气开化,只要不是造反,从不在言论上面辖制管束,那些个后院的贵妇小姐们得知此事,自是添油加醋的再说上一番。
趁着这十月将至之时,都想暗中打探好这位新娘娘喜好些什么,好等回头入宫请安时入得了贵人的眼。
在这举国相庆之时,皇上舅家的方玲县主病了,一病就是半个多月,直到皇上大婚那日才挣扎着起来,死活也要入宫拜见皇后娘娘,众人皆道“方玲县主果是守礼尊规之人,这是要一心给皇后做脸面呢”。
因大婚就连在皇上寿诞之后,故此寿诞之日由帝师代行了及冠之礼,受了群臣拜见,便没再接见女眷,只于次日大婚之上再与皇后一并接见。
望梅与湘月二人这几日脸上喜气洋洋的,万万没想到,自家主子果真要做皇后了!
听到圣旨那会儿二人都呆住了,临到出门时脑子中都还是木的,这几日更是云里雾里的,走路都觉得脚下似是踩着棉花一般。
芳仪殿中已经收拾妥当了,二人忙带着宫女小太监们按楚瑄瑶的喜好收拾摆设陈列。足足忙了十几天,竟是一点儿都不觉着累的。
这几日该忙的都忙罢了,才抽出空来想想别的。望梅猛的想起,皇上可是亲口说的,要自己以主子妹妹的身份出嫁!之前以为自家主子最多不过是位妃子,身份虽尊贵,却也还好。可如今,自家主子一下成了皇后!皇后娘娘的干妹妹,这是何等的体面?!
想清楚了,就又觉着坐立难安起来了,在屋子里头转了两个圈儿,冲湘月交代了一声:“我去小厨房瞧瞧汤水可做得了。”人就走了出去。
湘月刚想应声,就见望梅那里人已出去了,还当她果有什么急事忙着去看汤水,自己忙了这几日,今儿个倒是得了点儿闲,走到门儿,小宫女打起了帘子来,到外面的院子稍稍松口气来。
转过头,看着后面御花园那边,湘月有些个出神,除了上回皇上带自家主子去后头转悠了一圈儿外,就再没去过那处,自己除了偶尔取些东西才会从后面小道走上一走,竟连那园子有多大都不知道!
之前主子是怕打了别人的眼,才叫自己二人老实呆着,这会儿成了娘娘,真真是这宫里的主子了,之后就能可心在后头逛了吧?
正想着呢,那边小许子带着几个人进了芳仪殿。这芳仪殿里是预备给皇后娘娘住的所在,虽楚瑄瑶还没住进来,可这几天白日里都是这两个丫鬟带人在这里收拾的。
见湘月在这里出神,小许子笑着上前一步道:“湘月姐姐,这是皇上赏下来的几匹贡缎,预备给娘娘平时使唤的。”
湘月听了,忙抬眼去看,果是上好的料子,上面各色时鲜的花卉图样一应俱全,几个小太监站成一串儿,一人手里头抱着一匹,竟足足有二十来人哪里只有“几匹”?
抬手摸了摸一匹缠枝莲纹的,点了点头,随手点了一个这几日跟在自己身边儿学规矩的小宫:“彩绫,带他们放进去。”
“是。”彩绫应了一声,带着入人如鱼灌入,把东西一一清点登记造册。
小许子又笑着抬手摸到怀里:“这是今儿个新得的,皇上赏赐的几块糕饼。”
湘月两眼一亮,朝他手中看去,见裹在油布包里又是打他怀里拿出来的,哼了一声儿:“你自个儿吃去吧。”
抬手摸了摸鼻子,小许子一脸委屈相的道:“这是御膳房新得的方子做的八珍饼,因皇上不喜甜食只用了半块儿,就手赏赐下来的,我同小诚子们他们打了半晌才得的,姐姐要是不赏脸,吃到我肚子里头岂不糟蹋了?”
湘月掩口一笑,转头挑了挑眉毛:“哼!别以为几块糕点就能打发了我!上回那事,明明你们都是知道的了,就是不告诉我!还当我不记仇呢?”
小许子忙又笑道,把点心往上一递:“是是是,姐姐最是精细的人,这全当小的孝敬的了!”
湘月还待要说什么,抬眼见那边似是望梅回院中,怕她回头又数落自己,这才忙接了那点心,冲小许子又哼了一声,拿着点心忙忙的跑回屋子里头了。
这可是八珍糕!因对了自家主子的胃口,只送到前面紫宸殿中,自己和望梅回去的时候只得了半块儿!皇上那既剩下了,可不就便宜了他们?唉,要是在皇上那处当差可有多好?皇上不似女子,于这甜腻的东西倒是寻常,不过略尝一口,剩下的就赏给了下人。主子是女子,也爱吃…
巴巴的把那点心收到了怀里,湘月这才进了屋里,见那些绸缎都已清点好,这才细细的一匹一匹看过去。
“又是御赐下来的?”进了门,望梅就随口问道,这两日皇上怕是都要把库房给搬光了!每日大赏小赏的往芳仪殿里头搬,但凡合女子用的、下头进上来的,就都一股脑的送了过来,一开始望梅也似湘月一般的,见着什么都得多看两眼,这两日也是寻常了。
“嗯!”湘月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拿手摸了摸其中一匹,“听说这几匹是西域进上来的呢!粗虽粗些,可这花纹样式真真是没见过的!”
听她说,望梅也就着看了两眼,果是从没见过的,粗狂中带着几分异域情趣,倒是新鲜得紧,正看着,鼻子动了动:“什么味儿?这般香甜?”
湘月一愣,先是看了看望梅,这才似想起什么似的忙低头朝自己怀里看去。
“你呀!”见她胸口鼓囊一块,气得望梅笑了出声,“什么好东西?都藏到怀里去了?叫人看了还不得当你是那没经过见过的?”
瘪了瘪嘴,湘月委屈的看了望梅一眼,她就说么!叫她知道了肯定会数落自己的!可她也没想着,这东西隔着油布包竟还如此香甜?定是那小许子没包严实!
第三十三章 大婚
既是人送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湘月只得忍痛拿了出来,一个包里一共三块儿,想必有半块儿叫皇上吃了,剩下那半块儿自不能给自己拿来,这些就是剩下的。因是新做的点心,御膳房没敢多做,统共试了几块,就给两位主子送了过来,下头人就是想吃也没那么容易。
心疼的分了一块儿给望梅,两个丫头叫人上了茶,倒是消停的吃了一回。吃完了手里这块儿,看了看剩下的那块儿,又看了看望梅手中的半块儿,湘月脸上那模样,倒看得望梅忍笑不得:“行了行了,知道是人家讨好你的,我就要这块儿,那个你自己吃了吧!”说着,就见她两眼放光的又去取那个,再唠叨着,“这东西虽不大甜,可到底放了不少糖,仔细回头牙痛。”
“知道知道。”湘月连连点头,最后这块儿下了肚,才舒坦的眯起了眼睛来,“明儿个主子就大婚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明儿可不能错了规矩,听着可是热闹得紧呢。”望梅再吃了口茶,抬头向屋子里头看去,那里着临窗的一溜儿,摆的都是皇上这几日御赐的首饰摆设。自家主子还没过目呢,只登记在册,要等楚瑄瑶看过才能收起来。
只是这几日她忙得紧,只能晚上抽空过来一会儿。
“那,明儿个谁在这里守着?”后头主归要留人,还有人要跟着主子到前头去,晚上还有宴席,自己同望梅,总归是要留一个的。
抬眼看了看湘月,望梅沉吟了一会儿,肃道:“本应是我跟着的,可你还要伴主子一年的功夫,这回还是你去吧,只一个,要经心!出点子什么差错,到时你这命就别想要了!”
湘月眼中一喜,连连点头:“好姐姐!就知道你疼我!”
宫里宫外热闹非凡,紫宸殿中,楚瑄瑶独坐窗前,面前布着大半黑白两色棋子的盘中,已没多少地方了。手中卷起的书册那页,正是张古时传下的棋谱,就如她面前棋盘所摆的一般。
两个随着她北上的宫女此时都在后面芳仪殿中,此时只有春燕并几个宫女在跟前使唤。有了皇后的名份后,身边一应使唤的人手也多了起来,按着皇后的规格安排出了十个大宫女,并数十小宫女、粗使的宫女及太监,这会儿大多的人手都在芳仪殿里,紫宸殿中不过留了几个平素使唤着。
春燕悄悄向里瞧了一眼,见楚瑄瑶定定坐在那处,脸上分毫喜怒不见,心中不由得暗暗赞了一声,如此能端得住的,怪道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可真有点子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惊的模样!
一转头,就见皇上带着几个小太监回来了,忙报了声“皇上来了”就侧到一边去了。
进了门,见她仍坐在小桌前盯着那个棋盘出神,皇上自是知道,但凡给她点子书本瞧,就能吸了她的魂,却没想到,她竟连棋谱都能看得如此入神?早知那日想起这书时就不同她提了。
唇边扬起一丝笑意,抬步进了里间屋子,大手一伸,正皱眉盯着棋盘琢磨的楚瑄瑶猛觉着手中书册被人夺了,一愣之后忙起身行礼。
“明日便是正日子了,今日早些歇息,莫再劳这些神。”
楚瑄瑶忙起身扶了一扶,抬手接了皇上肩上斗篷。
“明日事多,你只管行罢了礼,晚上略坐一坐也就是了,不必理会傍事,但凡有什么,宫里宫外那些个人忙着,无需你操劳打理。”
听他说着,楚瑄瑶又应了声事。外间摆得了宵夜,二人一处略用了些,这才梳洗歇息。
天气一日日的冷了,早先稍多穿着点儿就觉着闷气,可这会儿身上盖着薄被还觉着有些寒意,抬手把她拢到了怀里,闻着她头上淡淡香气,心中不由得起了几分意动。大手向下捏到她的肩头,低头下去,夺过红唇就是好一番怜惜。
自那日立后之后,二人间多了几分亲昵,可皇上却没夺了她的身子。楚瑄瑶心中稍有些诧异,这话却又问不出口。身上盖着薄被,这会儿耳鬓厮磨,不由得红起了脸来,待他微微抬头,眼中已多了几分迷离出来。
把唇贴到她耳边低语道:“明日才是正日子,朕再为你忍一日。”虽说早晚她也是自己的,只想着她到底是要为后的,不过多等几日的功夫,便能多些对她的尊重。这事傍人如何想他不必理会,可二人心间却是明白的。
自己待她如何,她自是知道,这女子心下若是执拗起来,便是个把事情积到心里的人,不如就这般的摆在眼前,二人间倒少了些芥蒂。
果然,听他这话,只觉着心中冒出股暖意来,把头靠在他怀中轻轻点了点。
二人不过睡了两个时辰,便匆匆起来了。几位有些年岁的嬷嬷进来,给楚瑄瑶上装、更衣。皇上那里也换过了吉服,外面的朝臣命妇早早起来,按着规格大妆到了宫门口。
宫中人人忙碌,却偏又是寂静无声的,便是脚踩在叶子上的声音似都能叫人听个清楚。已经是十几年了,这昭国皇宫中就再没这般热闹过!
换过衣衫,静静坐在屋子里头,火红的裙杉散在后面床上,脸上、头上、身上,处处绷得人僵硬难受。
楚瑄瑶半垂着眼睛,定定坐在那里,等着时辰到来。
湘月还是头回经此大事,此时发髻手心儿全是汗,这会儿她才后悔起来,早知是这么个磨人的情形,她为何还要跟望梅换过来?!
“主子…要不,奴婢还是换了望梅姐姐过来吧?”
楚瑄瑶仍是眼皮不抬的坐在原处,红唇微动:“好生呆着,今日朝臣名妇都会入宫,程家的人也会过来,虽非是本房,可到底也是亲戚,哪能让她出去。”
湘月张了张嘴,这才想起这马子事儿来,磨了磨牙,好她个望梅!原来如此,一会儿定要找机会瞧瞧程家那人生得什么模样,回来好羞她去!
春燕心里也是紧张得紧,听她二人这般说话忍不住抿了抿唇,暗松了口气,低声道:“主子,可要少用点儿东西?”
“倒不饿。”这日子若还能觉着饿,那楚瑄瑶就快成仙了。白日里要大婚,夜里头还要圆房…若早先有过,她倒也不必琢磨这事,可二人分明睡在一起,却又没有…几件事情压在一处,她就是面上再不显,心里又哪能安心?这会儿这模样不过是心里担忧得紧了,反而叫人外面上看不出来罢了。
余光扫着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走在那大红的毯子上头,只觉得着脚底下似是轻飘飘的不着力气。
一步、一步,身边两个宫女稍稍后半步,扶着她向前,这漫漫红毯,竟觉着似是没头儿一般的越走越长。
从宫门口,一直通到正殿之前,踩着那层层阶梯到了顶上,如此老长的路,竟似丝毫不累一般的叫她给走了上来。
上面那人,头戴衮冕立在上面,唇边带着那平素常见的淡笑,看到她双眼之时,那笑深了几分,眼中也带出一丝华彩。楚瑄瑶忙又垂了眼,心中稍定,上了最后几级台阶,抬起手来,放入那温热掌心。
震天般的叩拜之声响起,二人祭拜天地,受文武百官跪拜,后又有朝廷命妇进拜。
入后殿,用罢合卺酒,那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了一半。
宫里没有太后太妃,更没有妃嫔,这会儿二人半坐在床上,并不用去拜见长辈,或是再被妃嫔拜见,就如那寻常人家的嫁娶一般,只是少了些三姑六婆,多了些使唤的宫女嬷嬷。
“一会儿宴上,少用些就是,只压压酒,旁的一应不需你去做。”并坐在她身傍,皇上低声嘱咐着。
楚瑄瑶微微点头,这些个事宜早先就被主事的嬷嬷一一禀告过,记在了心里,并不会错。
捏了捏掌中那只柔荑,皇上眼角轻弯:“可想用些个什么?还要再坐会子呢。”
再摇摇头,这会儿她哪里还觉得出饿不饿来?只要能顺顺当当的熬完这一日,之后的便好说了。
二人对坐到了时辰,这才由宫人引着到前面宴上。
朝臣们一处,命妃们一处,楚瑄瑶随着皇上先去了前头,按着议程用罢了酒,这才同他又到了后头,在主位上用了点子酒便退了下去。
“主子,先用点子点心吧?”到了后头,不光湘月,连春燕几个跟着的都松了口气,忙端水取衣衫的嘘寒问暖。
“先卸了这些个吧。”头上戴的、身上穿的,之前还不觉着,这会儿却觉着脖子似是都要断了一般,难受得要命,身上僵得都快成木板子了!
好在,虽大婚晚宴上要露上一面,并不用自己坐陪,不然穿着这么一身,吃不能吃,动不能动的,还不要了自己的命?
守在后头的望梅忙过来帮着去这些个大衣衫,还好这大婚是在十月,要是搁到六七月间,一通仪程下来,主子还不得中了暑气?
几个大宫女一通忙碌,把衣衫一件件去了,又打了水来,换过家常的衣衫,又重梳了头,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一个个眼中也带起了笑来,望梅一拉湘月的手,冲楚瑄瑶拜了下去:“还没给主子道喜呢。”
脸上微红,斜了二人一眼:“少闹鬼,拜不拜的还能少了你们的赏赐?”
“主子这可冤枉奴婢们了。”湘月嘟着嘴抬起了头,“奴婢们就盼着能陪着主子大婚出嫁,顺顺当当的过一辈子才好…这会儿总算是不负…”
望梅忙拉了她一把,笑道:“赏赐是小,主子可要给这丫头好好相相,省得来年嫁不出去,再跑来跟奴婢磨叽。”
湘月紫红着张脸,伸手就去掐她:“显你得了好夫婿,就拿我们来打趣?今儿可是见着那位了…”
两人说着闹着,外头春燕带人端着一盘盘的菜肴进来,见二人跪在地上还打打闹闹的,不禁笑了起来:“哟,怎么打着打着都滚到地上去了?仔细碰了主子的脚。”
那二人这才忙忙起来,帮着春燕把盘子里头的摆到了桌上。
“主子,这是皇上处的方公公送来的,说是皇上适才用过,觉着定合您的胃口,才叫人巴巴送来的呢。”
瞧了瞧那几个盘子,果是自己喜欢的菜色,且还都是热的,定是一直温在炉上,待自己换洗罢了、能觉出饿来才叫人送来的呢。
前头那些个事宜都毕了,这会儿楚瑄瑶再不必顾及其它,提箸起来略用了点子,漱过口,又坐回床上等着时辰到来。
前面那里,皇上略用了点子酒就退了出来。毕竟非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娶妻,莫说百姓家里了,就是王公贵胄家娶亲,怕也没哪个能躲得过去酒水。只皇上,因无兄弟,再是当朝天子,哪个又敢灌他?这会儿朝中除了安国、定国府上的两位承了爵位的老爷子辈分比皇上略高些外,再没哪个敢倚老卖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