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近对沈修抱有亲切同学情谊的人中,有一个女生格外显眼,那便是他们的班长大人刘佳。
刘佳的爸爸是县教委的,学校的老师对她都照顾有加,班长一做就从一年级做到了六年级。但刘佳本人很有些傲气,仗着家里的背景和自身成绩的优异,向来是不太合群的。
季离夏和刘佳的关系也不能说好,不过偶尔一起跳绳。最近她不但对沈修热情起来,连带着季离夏也成了她的“座上宾”。
比如此时,季离夏无奈地看着紧挽着自己手臂硬要一起回家的刘佳,心里生起了些异样的情绪,最终她将这种情绪归到了对沈修的怨恨那一栏下。
若是几天前,季离夏大概还能自恋地想刘佳是想和自己亲近,但经过胡雪梅的提点和她自己的观察,又怎么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跳板。
果然回家短短的路上,平时寡言的刘佳充分地发挥了她的口才,对象当然不是季离夏。可怜的季离夏好几次都想走去边上好方便她和沈修直接交流,可刘佳说什么也不干,于是季离夏极不情愿地走在中间,听左边刘佳巧笑着说一长段话,右边沈修有礼地回一两句。
哼!季离夏皱皱鼻子,沈修最近对她越来越凶,对其他人却还是那一张笑脸…这两个人数学过来语文过去,未来过来将来过去,累不累啊?
听累了的季离夏恹恹地默背起了琴谱,心不在焉地哼着调子,手指贴在腿边无意识地乱点…她从四岁开始练钢琴也有六年了,本是真心喜欢的,现在却不得不参加一些过级考试证明自己…虽然讨厌这样的方式,但还是不得不加紧练习。
沈修瞄了眼她迷糊走神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笑,惹得刘佳追问:“我刚才说的那个事情好笑吧?”
“诶?”沈修愣住,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她刚才讲的什么。他只当刘佳是季离夏的朋友,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好相处的性格,于是对刘佳的提问总是温和回答,看着走神的季离夏心里却也不忘抱怨:分明是你的朋友,怎么一直是我在应付啊。
刘佳在半路和他们分了道,季离夏说了再见快步往前走,沈修扯住她的书包将她拉回来,不满道:“刘佳那么多话,你怎么也不帮我分担点啊…”
季离夏斜他一眼,扯正书包边往前走边漫不经心地说:“我急着回家练琴呢。”
沈修快步跟上,看着她薄怒的侧脸更加摸不着头脑,谁惹她了?
第二天沈修照例去叫她,季奶奶却说她说要去背书,早就走了。至此,沈修这才觉得事态严重…如果他没记错,这应该是他和季离夏的第一次冷战。
沈修走进教室时,季离夏果然在认真地背书,他刚坐下就探身向前问她怎么不等他,季离夏看了他一眼,更大声地朗读起课文来。沈修想继续追问,语文老师已经走进了教室…
此后一整天的追问骚扰都被沉默挡了回来,沈修实在觉得冤枉,下午的最后一节思想教育课,他无聊地趴在课桌扯季离夏的马尾辫,若是以往,某人早回头怒目而视了,今天却安静得过分。
已经开始秃顶的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地讲同学们要尊老爱幼,要尊敬师长,也要爱护同学…季离夏突然站起来,沈修措手不及,几根头发就这么被他扯在了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季离夏身上,老师和蔼地问:“季离夏同学,你有什么疑问吗?还是…你要出去玩?”
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这个笑话是有典故的,季离夏上一年级时刚五岁,哪里坐得住,在某次语文课上,突然就站起来走向讲台,仰着天真纯洁的小脸对语文老师说:“老师,我想出去。”
老师紧张地问:“你不舒服吗?”
季离夏摇摇小脑袋,认真地说:“我想出去玩…”
不过半天,这件事就已经传遍了全校,所有师生都知道了县中学季老的孙女是一个可爱坦率到让人失语的孩子。
这件事简直是她人生上第一大糗事,后来的这几年她被调笑过无数次,每次她都会不好意思,现在她却脸不红心不跳,一脸镇定地说:“老师,你刚才讲同学间要相互爱护,可是沈修一直在后面扯我的头发,害我都不能集中精神听课了。”
原本跟着大家笑的沈修突然成了视线的焦点,他不自在地张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手中却还握着罪证,终是无话可说。班上的同学知道他们素来关系好,只当是他们之间的恶作剧,只有老师一本正经地走过来,严肃地教训道:“沈修同学你怎么能欺负同学呢?大家都是祖国的花朵…”
沈修硬着头皮站着听训,知道这位老师擅长的教育方式又要开始了…前座已经坐下的季离夏回头对上他的目光,鬼笑地哼了声。沈修咬牙切齿地瞪回去,一会儿又看着她的后脑勺笑了。不知道她今天是发的什么疯,但现在都让她摆了一道了,应该不生气了吧?
可他的如意算盘还是打得太早,下课后他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本来是想等着季离夏像往常一样叫他,却见前面的马尾辫迅速收拾好东西冲出了教室。
沈修手忙脚乱地把文具扔进书包追出去,在二楼的楼梯转角处终于逮到人,说话也带了点怒气:“你怎么不等我啊?!”
季离夏装模作样地看看手表,惊呼:“哎呀,我得赶紧回家,今天说好要早点练琴的!”还没等沈修反应,甩开他的手又往下冲。
沈修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季离夏走了一段又回头来说:“不是有许多人想和你一起回家吗?你就别烦我了。”
“哪里有人…”话未说完,季离夏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身后有同班同学走上来,热情地问:“沈修要不要一起回家?”
沈修正郁闷,低声吼回去:“别烦…”
说完才惊觉对方是女生,尴尬地说了声对不起,背上书包一溜烟地跑了。
半个小时后的季家,在厨房准备晚饭的季奶奶听了听书房传出来地琴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孩子今天吃了什么火药?好像要把钢琴弹坏似的…”
记得当时年纪小 4
这被季离夏战略定义为持久性战役的别扭并未如她所愿持续很久。下个周一,数学老师在班上宣布B市要搞一次奥数比赛,周四进行初选考试,前三名就可以去市里参加决赛。
季离夏听了这个消息两眼放光,她的数学一直都不错,虽然比起沈修是差了点,但沈修做他的第一名,她争个第三名总是可以的吧。
于是每天固定的练琴时间也被她用来做练习题,只等周四那天一鸣惊人,搭上月底去市里的列车。季离夏突然热爱起学习来,让许多人诧异,沈修心里却是知道原因的。
他们最近很少说话,哪怕一起回家也是一前一后,完全的沉默。看着她这么用功,原本不是很在意这个比赛的沈修也稍加练习了下,想着能和她一起回一趟B市也不错。
周四那天考完,同学们都是愁眉苦脸,沈修和季离夏没在一个考场,过去找她却不见人影,有人说季离夏是这个考室里唯一提前交卷的,早走了。
提前交卷?那应该考得不错咯?这样想着,沈修也放心地回了家。
到了晚饭时间,季奶奶却找上了门,看到沈修疑惑地问:“小茶没和你一起回来吗?不是说今天考完就放学了吗?怎么到现在她还没回来?”
“她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没有啊…这孩子,上哪儿去了…”季奶奶脸露愁容,边说边往外走,“我再去附近找找。”
“我也去!”
沈修跟在后面,心里也是忐忑,季离夏居然没回家,难道和其他同学玩去了?不可能啊…两个人把她可能去的零食店,小花园,学校都找了个遍,影儿都没瞧见,就更是焦急起来。
出校门时碰到一个老师,以前也是季奶奶的学生,看见她问声好,又玩笑着说:“今天监考正好在季离夏的考室,孩子心理素质不错啊,我一直坐在她旁边都没见她看过我一眼。”
季奶奶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大叫不妙。沈修自然也是知道季离夏这个毛病的,不管是考试还是去商店里买东西,她最讨厌被人跟着或盯着,她认为那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每次她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把那个人骂了不知多少遍,更重要的是,被人盯着时她很容易分神烦躁。
看来她今天的提前交卷,并不是因为考得好啊…想着她为什么这样渴望进入前三名,沈修突然难过起来,她一定躲在某个地方哭鼻子呢…
和季奶奶往外走时,沈修突然转身边跑边说:“季奶奶…我知道小茶去哪儿了,您先回家,我会带她回来的。”
“诶…阿修,是哪儿啊?我和你一起去!”季奶奶说着往前追了几步,沈修早已没了踪影。
***
出了小学的后门,再穿过一条幽静的居民街,就是县城里唯一的一条河,因为要依赖它的水资源,又加上县城里没有太大的工业厂地,河水还算清澈…
每年夏天,他们都会来抓螃蟹,用塑料盆装回家去油炸了吃,是最好的晚餐。冬天河上会结一层薄薄的冰,他们不敢贸然行走,季离夏却喜欢敲碎一小块,把冰面下潺潺流动的河水盛出来,毫不客气地往他脸上泼。
刚入夏太阳不大的时候,季离夏还喜欢去上游的一块大平石上睡觉发呆做作业,那里是她的秘密基地,好几次沈修爬上去睡觉都被她轰了下来。
她今天这样郁闷,肯定也是跑那儿躲着了吧。
沈修到达目的地时,看到的正是某人酣睡的脸。
河风静静,天色渐暗,河流一边是随风起伏的芦苇,另一边是古旧的居民楼,已经有窗口亮起了昏黄温暖的灯。然而看着她孩子气皱着眉的睡容,唯一清晰起来的,是咕咕噜噜的河水流动声。
深秋的河风很凉,因为着急奔跑渗出来的汗意褪去后,寒意袭上沈修的背,他打了个冷战,才想起他的初衷。
他伸手摇醒季离夏,在她迷迷糊糊睁眼时没好气地教训道:“这么冷你在这里睡,是想生病吗?!”
看清来人后,季离夏不满地坐起身来,看看天色,拿过一旁的鞋子边穿边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沈修郁结,不是她乱跑,他现在会饿着肚子站在这里吗?!
“你没回家,季奶奶很着急,到处找你呢。”
像是从遥远的时空被强行拉回现实,几乎那一刹那季离夏的神色就起了变化,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一会儿又完全舒展开来,淡淡地说:“哦。那就回家吧。”
她从石块上滑下来,整理整理微皱的衣服,自顾自地往回走。沈修默默跟在身后,心里勾勒着她眉毛的弧度,也跟着皱了眉,便吞吐地开口叫她:“小茶…”
季离夏无声地回过头来,风扬起她的额发,右眉上方浅色的一道痕迹闯进沈修的视线。沈修往前走了两步,将原本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那个考试…如果我能去,我就去和老师说,把那个名额给你吧。”
季离夏将他的话理解为了炫耀,瞬间就露出鄙夷的笑容:“能去市里参加考试很了不起吗?我经常去参加钢琴考试,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沈修急忙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斟酌了下,还是慢慢地说了:“你那么想去参加考试,不是因为好久没见叔叔他们了吗?前几天听季奶奶说这一段时间,他们都留在市里的研究所…”
被猜透了心思的季离夏有些窘迫,又恍然大悟沈修刚才只是为她着想,气势矮了一截,也忘了和他还在冷战中,嗔怪道:“要你假好心!我才不稀罕!去看爸爸妈妈是多简单的事?我还要这么一个破考试当借口?!”
从她说话的语气沈修就知道她气消了,笑眯眯地走过去牵住她的手腕,呵呵说:“那是!我们小茶什么样的事情办不到!今天要不是那个老师不识时务,小茶一定拿个第一名回来!”
季离夏哼了声,仰头的弧度骄傲十足,过了会儿还是有自知之明地加了句:“第一名还是给你好了,我再怎么也能考第二名吧!都是那个胖老师!是奶奶以前的学生吗?真讨厌!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我都起鸡皮疙瘩了,还瞪了他几眼,他还赖在那儿!还不时偷窥我的试卷!…”
抱怨人的时候,她总是精力十足,沈修安静地听着,拉着她的手加快了脚步,天都快黑了,她还不饿吗?他可是被折腾得能吃下一头牛了。
*****
考试事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季离夏送沈修去市里参加考试时,平静的表情里藏着一丝窃笑。沈修问她需不需要带礼物,她也只是摇头。
因为她不吵不闹,沈修才更奇怪,在大巴车上连连走神,到了市里给爷爷奶奶报了平安后还是不放心地打了电话去季家。
电话是季爷爷接的,沈修问了好,就直奔主题。
“小茶在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点儿她怎么可能在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野呢…”
沈修哦了声,又问:“她今天心情好吗?”
“好啊!”季爷爷笑了,“昨天和她妈妈通了电话,开心得很,一毕竟终于能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了…”
“一起?”搞不清状况的沈修轻声反问,电话那边的老人微讶地问:“怎么?阿修你还不知道么?小茶的父母还有你的父母大概都在申请留在市里工作呢…”
“真的?”这下连沈修也喜形于色了,语气里还带着些不相信。
“自然是真的。你们也快上初中了,接回市里没有父母在身边,只一个保姆怎么行?”老人叹气,“我们一把老骨头了,不喜欢去闹腾的地方,不然还可以继续照顾你们…”
又和季爷爷聊了几句,沈修喜滋滋地挂了电话。难怪爸爸妈妈最近也在市里,还说这次他过来要讲一件事,也难怪季离夏今天不闹他,原来是知道了这个好消息,早就把这一次小小的失去看开了。
回市里念初中,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但父母工作那样不稳定,他们一直觉得即使回去,也只是自己过活而已,若真能两全其美当然最好。
果然当晚和父母见面时,他们满面喜悦地提了这个事情。早些年他们还年轻,对工作充满热情,在家的时间总是少,所以才把孩子放去了老家,也是相信老一辈会教育好孩子们,且给他们一个愉快的童年。
现在孩子大了,他们也步入中年,那些宏图壮志慢慢地淡了,只想平平静静地和孩子们一起生活,这才双双申请了市里的工作岗位,没有意外的话,孩子们小学毕业时,他们正好处理完外地的工作,便可安心地待在B市了。
第二天的考试,沈修发挥得并不好,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下午的空闲时间,爸爸妈妈陪着他逛街,他心里记着给季离夏买礼物,想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最后路过文具店看到小虎队的明信片,想到季离夏常哼在嘴边的歌,便闪进去买了一套。
季离夏对这个礼物表面冷淡,心里却喜欢得紧,拽紧的同时不忘鄙视他:“你这样的书呆子也知道小虎队啊?”
沈修哭笑不得,他几乎每天都进她的房间,怎么可能看不到她房间里的那些海报和她房间里飘出来的非钢琴乐曲的音乐声。
“你最喜欢哪一个啊?”季离夏认真摆弄明信片时,沈修拿出来一张问道。
她歪头眯眼盯着明信片想了会儿,眼珠子从三个青春洋溢的脸庞下滑过来滑过去,最后为难地摇头:“不知道,选不出来…”
沈修嗤笑一声,敲敲她的头说:“你还真贪心!好处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得了…”
“嘿嘿,”季离夏天真地闭上眼幻想,“要是有人拥有这三人的优点该多好啊…”
沈修想了会儿,扔下明信片往外走,“做梦吧!我回家了!”
季离夏哼一声,睁开眼从幻想中回神,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真没想象力!
时节已是入冬,窗外树叶寥寥,微风瑟瑟,这天真无忧的童年时光,伴随着隐隐欲来的冷空气,却已是到了尽头。
记得当时年纪小 5
六年级剩下的日子里,季离夏很安份,基本上没有再让哪个老师哭笑不得,学习上也更上心了些。沈修暗自开心,想来他那次的恐吓还是有用的。
那是某次他们说起即将到来的初中生活,沈修说他那次去市里考试遇到的学生都是很厉害的,他担心上初中后功课跟不上。
“啊?!”季离夏哑然,心里想着你都跟不上,那我怎么办?
沈修默默观察着她的表情,又叹了口气说:“要是跟不上,爸爸妈妈估计就要把我送回来…”
“那怎么可以!”季离夏条件反射地接了句,沉默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问:“要是很差,真的会被送回来吗?”
沈修苦恼地点头,“反正我爸爸是这样说的…不知道季叔叔…”
季离夏一颗心冷到极点,那还用说吗!她和沈修的命运向来是连在一起的,沈修成绩这么好,沈叔叔都这样严格,更别说是她爸爸对她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啦…”沈修宽慰地拍拍她的肩,真诚地说:“你这么聪明,稍微用点功就能赶上咯。”
季离夏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吞了吞口水,似乎已经看到题海向她涌来。
***
随着季离夏的学习意识觉醒的还有许多。
六年级下期,班上好些同学都开始长个子了,季离夏本身就比他们小了一两岁,又一直没有长的趋势,一时竟成了班上最矮的人之一。为此她很是沮丧,看着许多女同学随着身高日渐清秀起来的眉眼,再看看镜子里自己带着点婴儿肥的娃娃脸,陡生出一种事事垫底的挫败感。
课余时间的玩闹也越来越没意思了,每次她邀约女生玩,她们都只是矜持地微笑摇头,眼里还闪过一种过来人似的无可奈何的神情,情况到了男生这边,她却是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很少,不是她被沈修拉走就是同学自动闪开…
太闷了!周围的人带着复杂的表情在新的世界里沉思,似乎只有她还没心没肺地在原地游乐。
和季离夏关系不错的胡雪梅读书较晚,比她大了近三岁,人也很早熟,每次季离夏都找她诉苦。而这次听完季离夏找不到玩伴的苦恼后,胡雪梅笑着说:“你不是有一位最佳玩伴吗?”
“谁呀?”季离夏无聊地趴在课桌上嘟囔。
“沈修啊…你们不每天一起吗?”
“他怎么能算?!”季离夏大叫,在她心里,沈修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存在,不能归到玩伴那类。
胡雪梅往教室的另一头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把别人当玩伴,可是有不少人想替代你的位置呢。”
“啊?”季离夏愕然,跟着胡雪梅扭头看了看教室最后排,立马黑了脸。沈修长高后,便被老师调去了最后一排,季离夏花了不少时间才习惯身后没有沈修可欺负,现在她回头看到的画面,正是刘佳和沈修并排坐在后排说笑的样子。
“刘佳是不是喜欢沈修啊?下课时间常跑那儿去坐着。”初露八卦潜质的胡雪梅低声说,季离夏瞪了下眼,“胡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也不害臊!”
最近同学间也有开这样的玩笑,季离夏听见喜欢这两个字,总是羞赧,在她小小的心里,觉得这是一个庄重的词语,不能这样随便挂在嘴边的。
胡雪梅扑哧一声笑出来,捏捏她的脸,“小茶你真是可爱…喜欢多平常啊…”她凑去季离夏耳边,低声说了好几对名字,听得季离夏连连瞪眼张嘴连呼:“不会吧…”
胡雪梅说的年级上谁喜欢谁,谁又喜欢谁,像是电视连续剧里的台词一样不真切,这样复杂纠葛的事情,不是应该离他们很远么?怎么就在身边这样发生了呢?
季离夏又扭头看后面,刘佳不知道说了什么,沈修和旁边的一个男生都大笑起来,季离夏皱眉收回视线,不会真的像胡雪梅说的那样——刘佳喜欢沈修吧?
沈修也有人喜欢?
思考这句话时,季离夏脑海里闪过的是沈修五岁那年在后山迷路后哭得岔了气的皱巴巴的小脸。然而再往后看一眼,现在的沈修,个子在同龄人中偏高,干净整洁的衣服,清秀俊朗的五官,还真像电视剧里的小童星。嗯…如果再细看一点,还有点像她喜欢的乖乖虎。
这样来看,刘佳喜欢他也不是不可能。
那沈修是不是也喜欢刘佳呢?
几天的观察下来,她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她又不能当面去问,于是这一段疑案随着毕业的临近慢慢被她抛诸脑后了。
因为他们并不考县上的初中,毕业考试前季离夏又松懈了学习,想着要离开这里了,和一些同学说不定再也见不着,心里很是舍不得,便想送要好的同学一些毕业礼物。
只是她的小脑袋瓜想来想去,仍旧是想不出什么有创意的礼物,因为大家送过来送过去无外乎就是文具啊明信片…眼看着离别将至,她又跑去向沈修求助。
她进门时刻意放轻了脚步,恰巧看见沈修坐在书桌前对着一个文具盒发呆,当即便冲了过去一把抢过来,随意问道:“新买的吗?腐败!弄这么豪华做什么?”
不过寻常的调侃,沈修不知为何急得红了脸,伸手过来抢,季离夏贼贼地避开。文具盒是最新流行的款式,两层的设计,外观却偏可爱,根本不适合男生用么,于是她自恋地问:“难道是给我买的?”
沈修知道抢不过她,切了一声坐下来说:“你觉得有可能吗?”
“嘿嘿…”季离夏露出“留下买路钱”的笑容,得瑟道:“没可能我也要把它变成可能。”
沈修叹气,双手合十求道:“这次你就放过我吧,你要我去给你另买,这个不行…”
“为什么呀?”离夏不满意地撅嘴,她就喜欢这个!瞪他的同时手已经打开了盖子…
“哇…这是什么?!”季离夏尖叫着站起身来。
沈修暗叫不妙,倾身过去抢过文具盒,那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季离夏紧紧抓在手中了。
“别闹了,给我!”
“我先看看…”
季离夏躲着他的追捕闪身进了卫生间,将沈修的敲门声和责难声关在门外,才慢吞吞地开始拆手中被折成心形的粉色信纸。刚一展开,季离夏就愣住,虽然隐约知道这信的主题,但看见刘佳熟悉的字迹时,心里还是有些异样。
“小茶,你听话,把东西给我,你要吃多少雪糕都可以!”沈修隔着门说,季离夏哼了声,重重咳两声,开始声情并茂朗读信上的内容——
“亲爱的沈修同学,很开心和你做了六年的同学,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同学…成绩好,对人也好…毕业在即,送上小小礼物一份,希望大家以后能保持联系,一起努力…一直关心你的刘佳。”
季离夏读完,不自在地切了一声:“写的是些什么啊…”
“季离夏!你太过分了!”外面传来沈修恼羞成怒的吼声,季离夏抖了一下,这几乎是沈修第一次这样喊她的全名,就为了刘佳?不满瞬间淹没了理智,季离夏呼啦啦地拉开门,外面的人果然满脸怒气,她也没好气地把那薄薄的信纸扔到他身上,蹬蹬蹬地往家跑。
季离夏虽然任性,却还不至于不懂事,再加上对沈修的了解,也知道不管是谁送的礼物,他都会当宝贝一样珍惜,送礼物的人,他也给以同样的尊重,所以她下午是胡闹了些。
当天晚上她扭扭捏捏地去沈家道歉,沈修自然已经不气了,季离夏嘻嘻说:“先说好,我可没礼物送你啊…”
“正好,我也没什么送你…”
季离夏皱皱鼻子不说话了,她不是纠结非要一个礼物不可,只是收到礼物的感觉总归是微妙的,那代表着自己被人重视被人关心,她不也是带着这样的心情来为朋友准备礼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