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是——他说不可能喜欢上她,他切断了她所有的去路,熄灭了她所有的希望之光。
二十几年来的心动羞涩等待紧张,这一刻被判了死刑,注定得不到回应。只是…她还是放不下。
一个人呆呆坐着,也不觉得风雨多大,一会儿才摸出睡衣口袋里的手机,翻遍通讯录,思来想去只能给林萌打电话。
林萌温柔的声音传来的那刻,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林萌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就是一人一狗蜷在树下的长椅上对望。雨还很大,依依的衣服全贴在身上,小狗的毛发也乱糟糟地趴着,两个身影都让人怜惜。
林萌出门时走得太急,自己也没带伞,冒雨快步走过去,把带来的干毛巾披到依依身上,扶她起身,擦擦她满脸的雨水和泪水,轻声说:“咱们回去。”
唐依依脚还有些软,靠在她肩上,眼眶红红,咬咬唇说:“林萌姐,我可不可以把它也带回去?”
她指着的是那条小狗,原本沉默的小动物似乎猜到了她的意思,叫唤了声,跳下椅子,乖乖地蹭到了唐依依脚边。
“好…”林萌一手扶着唐依依,一手抱起那小狗,往在路旁等待的出租车走去。
到了家,她给唐依依找了干净衣服推她去洗热水澡,自己抱了狗去厨房清理。这小狗也听话,她帮它顺毛发时,乖乖地趴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她伸出手指去挠它的鼻子,它就亲密地舔舔她的手指。林萌笑了笑,她也想过养宠物,但觉得自己的生活尚顾及不周全,哪里有能力承担另一个生物的生活。
养宠物不止是为了驱赶寂寞,寄托情感,也背负了一种责任。
唐依依洗好澡后,逗了一会儿小狗,还红着眼眶,歪头问:“林萌姐,你说我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呢?”
林萌耸肩,“随便你啊。”
“嗯…那叫希希吧。”唐依依抚摸它散发体温的脊背,轻声说:“希希,你以后就是专属于我的了!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小狗在地上蹦了蹦,蹭了蹭依依的手掌,表示认同。依依呵呵笑,又说:“林萌姐,你觉不觉得希希这名字念着,有笑容的感觉,还能让人想到希望什么的…”
林萌默然,依依今天为什么在冒雨跑去那么偏的地方,虽然能猜出个大概,但她若不说,她也不会提及。
“我熬了姜汤,你喝一碗吧。”她转身去端汤,转移话题。
依依道了谢,沉默着喝完,又说想喝咖啡。林萌泡咖啡时,听到坐在沙发里的唐依依说:“他不要我了。”
林萌手一顿,没答话,依依也没有回头,继续说:“我以为他总有一天会要我的,可他说了永远,永远不会喜欢上我。”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想起来自己还真傻…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哪怕哭到肝肠寸断,对他的爱不会少一分一毫。”
她又叹气,回过头来看林萌,眼角虽微湿,却有朦胧笑意,“呐,林萌姐,如果我继续固执地等,会不会太傻了点?”
咖啡的香气萦萦缠绕,林萌看着她,想起李森,同样是为爱执着的人。抛开一些立场,她很羡慕他们,能单纯地爱…因为她自己…对爱这个字眼已经厌倦,已经不再相信。
她还没有回答,依依摆在茶几上的手机再度响起来,依依凑过去看了一眼,咬了咬下唇,没有动。
林萌把咖啡端给她,拿起了电话,按下接听键前,唐依依紧张地叫了声,她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徐朗赶到时,唐依依已经整理好心情,所以他看到的是她的笑脸。她若无其事地仰头对他说:“你来了,我们回家吧。”
他愣了愣,仔细看她的脸,眼睛明显有哭泣的痕迹,他拍拍她的肩,柔声说:“我送你回家。”
唐依依点头,又回头对林萌说:“林萌姐,谢谢你,希希我抱走了。”说完去厨房抱狗。
林萌站在沙发前,指指沙发问他,“要不要坐会儿?”
他摇头,四处打量一番,原来她住的地方是这样的。一室一厅的小公寓,装修很简单,风格出乎他意料的…呃,可爱。
他想起高中时的她,喜欢明亮的色彩,喜欢卡通封面的笔记本,喜欢声音甜美的女歌手。一个人的本性,果然是不容易改变的。
他留意到她的衣服也是湿的,皱眉说:“你淋到雨了?”
“啊?!”林萌低头看看,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什么,待会洗个澡就没事了。”
他走近一步,正待要说什么,依依已经抱了希希出来,乖巧地站在一边等他。
他看林萌一眼,说:“早点休息。”
目送他们离开,林萌自己去洗澡,脑子里还想着某人刚看她的眼神,不屑地切了一声,她帮他照顾妹妹,他竟然一句谢谢也没有?!
调水温时,她突然打了个喷嚏,看看镜子里自己有些潮红的脸,她拍拍脑袋,期待明早不要发烧才好。
她身体本是不错的,就是喜欢发烧,刚淋了些雨,刚忙活着照顾依依和小狗,自己的湿衣服竟没有及时换下来。感冒发烧了可不好,明天周六,她还得去看妈妈呢。
送唐依依回家的路上,他们没有说话,到了唐家门口,徐朗轻咳一声,说:“依依…”
唐依依抱紧希希,神色不自然地说:“我有些累了,先进去了。”说完逃似的开门下车,在门口等待的唐母虽对女儿这么晚从徐家回来,还抱着条小狗感到奇怪,但还是笑着问徐朗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用了妈妈,让他回家休息吧!”唐依依反常地反对道,冲他挥了挥手,拉着母亲进了门。
徐朗哀叹一声,依依肯定听到了。听到也好,不过,她现在的态度,是想当做没听过那样逃避吗?
第二天一早,林萌全身发热,头痛欲裂地醒过来时再度明白,人对任何事情都不能存有侥幸之心。她果然发烧了。
她挣扎着想起来,但全身乏力地难受,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心里暗呼不好,如果不去疗养院看妈妈,她又该生气了。
但是…她再度尝试起身,又挫败地躺回床,叹息,看来是不行了。
摸过手机给吴阿姨打电话,说她临时加班,不能过来了。吴阿姨让她注意身体,说今天是雨天,她妈妈也还在睡觉。
林萌暗自开心,母亲的睡眠一直不好,今天能睡到这个时间,真不容易。卧室的窗帘没拉严实,她眯着眼睛看外面,雾茫茫一片,还在下雨吗?
她喝了口昨夜放在床头柜上的凉开水,躺倒再睡。发烧总是不好受,她翻来覆去都觉得不适,迷迷糊糊间又有电话进来,她摸着接起来,有气无力地喂了声。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才传来声音,“…你怎么了?”
是徐朗,她又翻了个身,说:“没怎么,在睡觉呢。你不是要我去加班吧?”
“…你今天不去疗养院?”
她愕然,他怎么知道?哦…上次在那边碰到了他和依依。她嗯了声,又打了个喷嚏,软着嗓子说:“我困,挂了。”
挂掉电话,她竟然觉得精神清明了一点,心没那么焦躁了,遂从床头柜下的抽屉里摸出了常备的感冒药就着凉水喝下,闭上眼睛继续找周公。
她以前发烧都是这样,吃点药,睡一觉就好。
可她这一觉注定睡不安生,一会儿就有门铃声响。她烦躁地扔出去一个抱枕,嘟囔道:“谁啊!!”
外面的人自然是听不到她的声音的,还在锲而不舍地按着门铃,她无法,撑着身子游荡去开门。
脸色不善,提着一把还在滴水的伞站在门边的,正是徐朗。
Chapter 20
她微愣,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手掌贴上她额头的同时,眉轻轻皱起来。
“果然发烧了。”他极其自然地走进屋子,换鞋,拉着她的手臂往里走,她轻咳一声,问:“你…”
“吃药了吗?”
她点头,心想你这么突然出现吓人也就罢了,为何还一张“你欠我钱”的臭脸?难道他真是上门来找她加班的?
“呃…徐朗,是公司有事?”
他斜眼瞄她,无力感顿生,这个女人在他面前只能想起工作吗?
“没有工作…我只是,觉得你声音像感冒了,来看看。”
她神色微动,“谢谢,我睡一觉就好了。”
她脸颊上有不自然的潮红,身上也没有力气,此刻软绵绵地站在屋子中央,他看着她,心不可思议地软起来,柔声说:“去睡吧。”
“那你…”
“你不用管我。”他将她往卧室里推,“我就在这儿坐会儿。”
她无语,他把她这里当什么了?
她动动嘴巴想说什么,又被他的眼神打成了哑巴。罢了罢了,他徐大老板要坐一会儿就坐吧,她自去睡觉也。
感冒药总有些催眠的效果,开始她还凝神听着他在外面的动静,似乎是在翻她的冰箱,一会儿她就撑不住眼皮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身上出了层汗,头不怎么痛了,整个人舒畅了许多。她揉着眼睛走出卧室,徐朗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见她出来,放下书站起来问:“好些了吗?”
她点头,没想到他还在这里。他走过来探探她的额头,的确不怎么烧了,松了口气,指指厨房,问:“要不要吃点粥?”
她被吓到,不确定地结巴道:“你…你做的?”
他笑着点头,继续以“主人”姿态走过去,边盛粥边说:“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刚熬好,正巧。”
她继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端了一小碗放上饭桌,又冲她招手,“过来吃点,烧刚退,吃清淡点好…还有你家冰箱怎么这么空?还以为你平时自己做饭食料肯定很全呢,结果什么也没有,不然我还可以给你做点小菜…你怎么不过来?”
他说了半天,没见她靠近,稍微扬大了声音。她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看着那碗犹冒着热气的小白粥。
她偶尔也在家自己做饭,次数不多,哪天要做才会去买菜。但这样…有人为她做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傻站着干什么呀?不会脑子烧坏了吧?”徐朗笑眯眯地走过来拉她,“放心,我的手艺还不错,不会让你食不下咽的。”
林萌在桌边坐下,尝了一小口,徐朗坐在一旁装作不经意地问:“还行吧?”
她点点头,埋头很快把粥喝完了。徐朗心情大好,主动问她要不要再来一碗,她确实饿了,毫不客气地点头。这次她吃得慢,徐朗起身去看她摆在客厅一角的书架,书很多,五花八门的,居然还有高中时的教材。他拿起一本语文书问她,“你还留着这个呢?”
她看了一眼,耸耸肩,“不行吗?留着做做纪念。再说当时也是花了多少钱买的。”
“你也不嫌麻烦。”他靠在柜边翻阅起来,她高中时的字迹还有些稚嫩,一笔一画写得很工整,书页间除了课堂笔记外,还有一些乱涂乱画,一段凌乱的歌词,一个简单的卡通人头,肯定是上课无聊时的杰作。他嘿嘿笑,得到她的一个白眼才放下了书。
书架旁边的小桌子上还有两个相框,一张是她和她父亲的合影,她还是少女模样,扎着马尾,穿着白色T恤,偎在温文尔雅的中年人身旁,笑得灿烂。右下角有小楷写着——萌萌十七岁生日留念。
十七岁?高二的夏天?他想到了什么,摸摸鼻子去看另一张。
这次是她一个人,应该是她大学时,夏天的时节,阳光斜斜地照在她的头发和脸庞上,明亮通透的笑颜。她那时是及腰的直发,浅蓝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个甜筒,抿嘴笑着,微眯的眼睛里溢满喜悦…身后的背景有些眼熟,他细看下发现就是C市的世纪广场。
这张照片拍得不错,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像她,难道因为她现在是卷发,而且眉目更成熟了些?
看到这照片,倒是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便说道:“林萌,这照片是不是你大三暑假拍的?”
专心吃粥的林萌抬头看,见他拿着那个相框,搅了搅粥说:“…对。”
“我果然猜对了!”
“什么猜对了?”
“你看看…”他把照片拿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指了指背景, “这个不是世纪广场吗?”
“是啊,这和拍的时间又没关系。”
“我就是突然想起我那年暑假在C市街上看见过你呢。就这个发型,这条裙子…”
“具体地点?”
“好像是在一个画展,啧啧,和你打招呼你都不理人,我以为我认错人了。”
她笑了笑,将相框拿过来看了又看,手指抚过相片中的脸,低声说:“我可不记得这一出了,你记忆力真好。”
他挑眉,那次是画展结束后,在门口他看到一个颇似她的背影,那时他不知道她妈妈在C市,认为她不会出现在这里,犹豫了会儿才追上去拍她的肩,笑嘻嘻地说:“嘿!好久不见。”
得到的只是她茫然的眼神,然后腼腆地对他笑笑,快步跟上前面一个男生,握住了他的手。
那个男生,是她那时的男朋友吧?
看她的神情像是被触动了旧事,他也不说话,气氛一下诡异起来,他清清嗓子,站起身来,再度来到书架前翻书,眼角的余光瞥见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封,上面规规矩矩地写着邮编,地址和收信人。
他拿起信封,找话题般问道:“现在这个信息时代,你还在用手写信呢?”
林萌立刻走过来,抢过了那个信封,神色有些尴尬地说:“给朋友写信还是手写亲切…”
“有意思,你高中时似乎信件也挺多的,想不到还保持着这习惯…”
她呵呵笑着,眼神闪烁,手捏紧那薄薄的信封,往回走。
“不过,我看那收信地址就在C市,这么近也写信交流?”徐朗对着她的背影疑惑问。林萌身子僵了僵,将信对折放入睡衣的口袋,端起碗往厨房走,“我去洗碗,你自便。”
林萌洗完碗出来,他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时针已经指向一点,她这才想起来问他,“你吃了午饭没?”
“没…我可不想跟着你吃白粥。”
“…那你去吃饭吧,今天谢谢你。”
徐朗看着她心虚的小模样,玩笑说:“我伺候完你了,就要赶我走了?怎么也得请我吃一顿吧?”
林萌也知他只是在玩笑,顺着他说:“好啊,徐总想吃什么,睿涵开给我的工资可请不了多高档的东西。”
“你是在暗示我该你加薪了吗?”
林萌耸肩摇头,“我完全没那个意思。”
这里正斗嘴斗得热闹,她放在卧室里的手机突然叫嚣起来。他识趣地闭了嘴继续看电视,她去接电话,刚看到来电号码就蹙紧了眉。
“林小姐啊,你妈妈非要你过来,从九点就开始闹,我说你有正事来不了,她不相信,现在午饭也不肯吃…你看…”
“吴阿姨,麻烦你了,我现在就过来。”
“唉…你要真来不了,我可以请医生过来给你妈妈…”
“不要!我能过来,你告诉妈妈,我马上就过来!”
收了电话,林萌站在床边怔仲了好一会儿,眨眨眼睛,走出去,尽量笑着说:“恐怕今天不能请你吃饭了,我有急事得出去一趟。”
他关了电视,站起来,“去哪里?我送你。”
“…好。”她点头,“我先去换衣服。”
他嗯了声,心有些紧,为她此刻脸上难以掩饰的无奈和悲戚。刚才的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在他们失去联络的这些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了一楼的楼梯口,林萌才想起外面还在下大雨,她立马回头,“我回去拿伞。”
“不用了,我这有呢。”
和他打一把伞?林萌迟疑,他已经撑开伞,示意她赶紧走。
也罢也罢,反正也不是没一起撑过。
这次的雨下得持久,从昨夜开始,雨势忽大忽小,却从未间断。他的伞并不大,他自然地和她挨近了一点,她才发现他身上有淡淡的熟悉的薄荷味,在雨天更显清凉。
他细心地将伞歪在她这一边,像是没发觉自己另一边的肩膀已经慢慢被雨水渗透,坐上车后,她说去疗养院,徐朗深深看她一眼,说:“你睡一觉,到了我叫你。”
她感激地对他笑笑,闭上眼睛就想起了高二夏天的那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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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分科,林萌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科,化学和生物仍是林萌头疼的科目,每次考理科综合,她就痛苦得要死。
高二的第二学期,他们考试的次数越来越多,虽然不一定每次都统分排名次。到了五六月,每个周末,只有周六晚和周日下午是空闲的,其他时间全在考试考试考试…她也会累,但作为一个准高三生,她得习惯。
她那天身体不太舒服,上午的语文是胡乱做的,下午安排的是理科综合,看着老师抱着试卷进来,她哀叹一声倒在课桌上,接到试卷快速扫描一遍,再度哀叹…怕什么来什么。
考试时,教室里的气氛是压抑的,只能听见老师走动的脚步声,好多人一致的呼吸声,头顶腐旧的吊扇转动的吱嘎声,还有…无法忽略的,或急或缓的写字声。
小腹一阵一阵的绞痛,老师在走道里轻声说:“时间不多了,大家抓紧。”
她的颈上额上出了一层汗,不知是被热的还是痛的,脑子里乱哄哄似错频的收音机。她在桌上趴了会儿,才揉揉太阳穴重新拿起笔,准备做最后的生物实验题。
大雨忽然磅礴而至,忘了是谁最先惊呼出声,原本专注于试卷的同学们都满脸欣喜地看着窗外。D市已经连续高温了半个月,这场雨无疑是甘露。
林萌这周的位置就在窗边,窗台上还堆着男生丢弃了的过期报纸和她自己的一些书,雨滴斜打进来淋湿了纸张,她才慌乱地站起身听从老师的吩咐关上了窗。
夹杂着湿意的微风顺着没关严的窗缝吹到她脸上,她的心情豁然开朗了,生理上的疼痛也缓解了,快速地做完了最后一道试题。
而半个小时后,她和一群人挤在教学楼一楼的大厅里,看着外面的大雨不知所措。他们都没带伞,只能等着家里人来接。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在家长的召唤下,欢快地冲出去走了。
林萌叹叹气,靠在墙上,她还是等雨小了再走吧。父亲今天去外地出差,家里根本没人,有谁会给她送伞?
一片混乱后,大厅里只剩下十几个人,林萌走出去看了看,雨较之刚才更大了些。凹凸不平的地面已经积了水洼,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水面上,激起一片水花。
又有几个人走了,她一个人站在屋檐处,渐渐生出些悲哀来,雨幕迷朦了视线,连对面初中部的教学楼都有些看不清了…
身后响起了缓慢的脚步声,一会儿就有人站在她身边撑开了一把深蓝色的伞,她扭头,是徐朗。
“我送你回去。”他面无表情地说。
林萌眨眨眼睛,摇头,“不用了…”
他抿直了唇线,有些不悦。
他在教室里挨到现在才下来?他随身带伞?呃…好习惯。
只是她不想和他共撑一把伞,有些不乐意,有些…不敢。
迟疑间,他微凉的手掌已经拉着她的手臂,拖着她往外走。她挣扎,“不用了!”
“…林萌,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你想今天在教室里睡觉?”他的手掌顺着她手臂的线条滑下去,在快要碰到她的手时,收了回去。
她穿着凉鞋,地面上的积水几乎漫过了她的脚背,她抬头看他,少年清瘦颀长的身材,握着伞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轮廓英俊的五官,眼睛专注地看着她…
雨点打在伞面上,砰砰砰的巨大声音,竟像极她那一刻的心跳声。
她低头咬唇,看见他的白色球鞋也被雨水浸湿了。
从教学楼到校门,是一段上坡,她有些拘谨地走在他身旁,尽量不让自己光洁的手臂碰上他。
大门处有他家的司机来接他,徐朗似乎很意外,但立马就将她推进后座,他也坐进来,问:“地址?”
“啊?!”
“你家的地址。”
“哦…”她报了地址,看着他小声地说了谢谢,他对她笑笑。她不自在地转开眼,看到他左肩湿了一大块…
刚才…她是走在他右边的。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她被一种难言的感觉俘获了。
曾用一个潮湿的肩膀温暖过她内心的少年,现在已经是一个成熟且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男人。
林萌睁开眼,出神地看着他的侧脸,他嘴角突然扬起来,说:“看什么呢?”
“没…”
徐朗扭头看她一眼,愉悦地说:“马上就到了。”
看到前方疗养院的大门,林萌彻底清醒过来。
徐朗番外
后来的后来,徐朗常会想——他怎么就看见了她,怎么就喜欢了她,怎么又…
从留意到她的第一天,到后来失去联系的那一天,与她的交集并不多,却又觉得生活里处处有她的影子。
最初也只是对她为何讨厌他带着些好奇,所以小小地关注了一下。那时的林萌是周围人的开心果,和谁都能打成一片,他偶尔远远看着她和好多人肆意玩闹,都会跟着笑起来。奇妙的影响力。
可就是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居然也会脸红。
拔河时的小意外让他覆住了她的手,他心里其实有些忐忑,表面仍是若无其事地继续投入比赛。
结束了,他松开手时看她一眼,白净的小脸上,动人的晕红。那抹红与彼时炙热的阳光无关,和他有关。这样的认知让他有些莫名的兴奋。
林萌进校时的成绩并不算出色,但高一结束后,她基本已经将成绩稳定在年级一百名左右。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贪玩,但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有计划性地一步步在实现。
他欣赏这样的女孩子。那时他还不知,自己也算是她的“动力”之一。
高二上期快结束的时候,语文老师组织了一次班级诗歌朗诵比赛,每个人都必须上台朗诵一首自己喜欢的诗歌,语种类型都没有限制。那几天班里便掀起了一股诗歌热潮,许多人都抱着各色诗集作思考状。
正式的时间安排在某天的语文晚自习,班长从办公室借来了录音机,方便那些准备了背景音乐的同学。那时候他们还是听卡带,开始前,一堆人挤在讲台边,要将自己的卡带掐在需要的地方。
徐朗坐在位置上轻轻转笔杆,看斜前方两米处趴在课桌上的林萌,心想,她会选什么诗呢?
大多数人选择的诗歌,是课本中出现的,或是课本中介绍过的诗人其他的作品,甚至有人选到了相同的诗。
诗歌朗诵的过程,是如魔似幻的,许多人的表现都体现了喜剧演员的天赋。一位朗诵《再别康桥》的男生,用了《致爱丽丝》作背景乐,声情并茂地朗诵到“波光里的艳影”时,音乐戛然而止。下面的人爆笑出声,连坐在一旁的语文老师也抽了抽嘴角。
林萌选的是席慕容的诗,她一脸正经地介绍席慕容时,他撑着下巴笑了,让许多人意外,却在他意料之中的选择。
她平时跳跃明动的嗓音轻柔下来,双手乖乖地背在身后,眼睛平视前方…他却知道她视线里并没有焦点,就像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那次一样,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轻轻地朗诵出那首《青春的衣裾》。
我是一条清澈的河流
绕过你伫立的沙洲
在那个晴朗的夏日
有着许多白云的午后
你青青的衣裾
在风里飘摇
倒映在我心中
又象一条温柔的水草
带着甜蜜的痛楚
我频频回顾
我将流过不再重回
此生将无法与你再相会
我知道 冬必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