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推他一下,讨好般娇嗔地说:“小气鬼,我不信没人追你。”
杜恒泽看她眼波流动,豁然开朗,闲闲地说:“我这辈子只收过一次情书,还是蹩脚的英文情书…”
“喂!”余微恼怒地瞪他,转身走人,他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继续说:“那封信简直可以拿去让中学生做改错题材料了…”
余微猛然回身,额头撞上他的鼻子,两个人一人捂着额头一人捂着鼻头退后两步。
她的脸有些烫,撞到的那一瞬间…他的嘴唇似乎擦过了她的眉心,那柔软的触感竟让她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出原本的威胁,“你…你要再提这个事情,我就真的回家了!”
杜恒泽摸着被撞疼的鼻梁,手指放下时在唇边停留了一秒,闷笑着点头,大步走过去牵起她的手说:“那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
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说说彼此六年来的经历,是杜恒泽早就有的想法。再坚韧的感情,有了时间的沟壑,也会有捉襟见肘的时候。他想要填补这六年的空白。
隐蔽在某办公大厦内的咖啡店在周末亦很清净,优美流畅的钢琴声覆盖了所有声音,角落的沙发里,余微一会儿懒散地靠着,一会儿目光炯炯地撑着下巴看他,一会儿恹恹地趴在桌上断断续续地说话,漫长的六年时光,在这一个上午被云淡风轻地翻阅完毕。
杜恒泽这几年的生活轨迹,和余微料想的一样,勤勤恳恳地读医,永远鹤立鸡群的优秀表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今天。或许唯一没让她想到的,就是他这几年感情的空白吧。
她那时候觉得,几年后有所成就的杜恒泽,定然不是依旧是丑小鸭的自己能配上的,幻想的那个滑稽的未来里,他全身都闪着光,而自己渺小地缩在黑暗的角落,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
哪能想到…
杜恒泽也没有想到,余微这六年竟过得如此精彩。她毕业后的那一年,人生似乎还朝着既定的方向走,中师毕业做幼儿园老师,按时上下班,有充足的双休日和寒暑假。
“似乎一生就这样过了…”余微抚着咖啡杯上的暗纹轻笑着说,“但还是会不甘心。说起来…我很庸俗,不喜欢别人带着某种表情说,‘啊,原来你是中师毕业的隘,我并不为自己的出身羞耻,只觉得,我还可以做到更好…”
杜恒泽很安静地听着,她今天心情不错,听到他说解剖课的趣事时更是哈哈大笑,但说着这些话的她,又突然严肃起来,平静而坚定地看着他。
他很想问:“我妈是不是也是那些人之一?”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她若想让他知道,就一定会说。
“你见过我妈妈吧?”余微突然说。
杜恒泽点头,是有过一面之缘,只记得和她长得很像。
“八岁到十八岁,我恨了她十年…甚至那荒唐的几年叛逆,也可以说是因为她。初中时,她回来求和,我没理她…我十九岁生日时,她又回B市来找我…”
余微停顿片刻,微微笑起来,“看着她的白发和苍老的脸,我突然发现我一点也不恨她了。她很幸福,爸爸和阿姨也很幸福,各自安好着,我也释然了。于是就跟着她去考那边的大学,算是给自己一个更好的交代…也正是因为那几年,我才是现在的我。”
理智时能直视着你,毫不退缩的我。
即使你的母亲再次来到我面前,也不会再低头的我。
杜恒泽默然,他只想分享这六年开心的瞬间,所以他只说有趣的事情,掩埋那些思念与曾真切存在过的对她的怨恨。但她如此坦诚…或者说如此信赖他,将所有不与外人道的心情倾述,他突然觉得惭愧,也许她说得对,在感情这方面,他一直比她幼稚。
杜恒泽轻叹着伸手包覆住她的手,如同裹住她依旧敏感剔透的心,幽幽地说:“微微,他们都幸福了,那你呢?”
余微怔忪,轻声说:“我也挺幸福的,日子平淡才是真,我很满足。”在你再次出现之前,确实是如此。
杜恒泽与她相视无语片刻,然后说:“以后我会负责你的幸福的。”
余微鼻子一酸,掩饰性地呵呵笑两声,不屑道:“管好你自己吧。”
下午他们还是去看了电影,杜恒泽一往她这边靠,她就忐忑地绷紧神经,她还没忘记,他以前最喜欢玩所谓的“恶作剧之吻”。然而直到屏幕上字幕开始滚动,灯光重新亮起,杜恒泽也没什么行动,余微便自嘲地笑,再怎么幼稚,也不是小孩子了。
从电影院出来,余微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打嗝,难道是可乐喝岔气了?她刚想开口说她去下洗手间,又一次强烈的打嗝让杜恒泽笑起来,拍着她的背说:“你别着急,憋会儿气。”
余微存了一口气在胸腔后开始屏气,孩子气地鼓起了嘴,杜恒泽拉她到了另一边人烟稀少的走道,好笑地戳她圆鼓鼓的脸颊,她受了惊吓,当即张开了嘴,瞪着他正要骂人,打嗝声又起。
余微气得拽紧拳头捶打他,可打嗝止不住,抽咽的声音配着不由自主流出的眼泪,让路过的星点路人好奇侧望。
杜恒泽反手握住她的手,笑得开心,“好了,你不要激动,等会儿自然就好了。”
余微又抽咽一下,仰着头可怜地说:“你想个办法吓我一跳,听说这样就能好了。”
杜恒泽低头看她湿漉漉的眼睛,目光一闪,贼笑着说:“好啊。”
然后他抚上她的右脸,温柔地吻住她。
这久违了六年的亲密当然让余微吓了一跳,可打嗝并没有因此停止,她在他唇上抽咽一下后,本就爆棚的羞涩更是让整张脸迅速窜红。
杜恒泽退开,温热的手掌还贴在她脸颊,弯身和她平视,一字一句地说:“微微,我们结婚好不好?”
抽咽声终于停止。
余微的眼睛无意识地睁大,瞳孔却紧缩,一直放在胸口的手掌下,某个器官剧烈地跳动起来。
番外·2002年 夏
2002年的夏天,谁都过得波澜不惊的样子。
漫长的暑假,暑假作业可以忽略不计的余微穿着吊带睡裙,扎着高高的马尾,成天抱着西瓜和冰淇淋,对着电视里各式各样的肥皂剧发出各种笑声。
萧夏就不同了,即将进入高二的理科生,已经开始自觉地预习下学期的课程。余微也颇自觉,萧夏学习时,她要么坐在自己窗前看着外边白花花的阳光发呆,要么外出毫无意义地晃荡一半天,满头大汗地回来,痛快地洗个澡,吃一杯冰淇淋,吹吹电扇…简直完美!
她逛街也是有选择性的,不会去某个危险的城区。之所以说危险…是因为在那边可能会遇见某些危险的人。但显然有人不懂她的为难之处,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让她过去逛街。她顶着大太阳赶到目的地时,季离夏撑着有可爱花色的太阳伞冲她招手,一脸苦色的孟溪站在一旁。她不由抽动嘴角,孟溪和她简直是离夏的陪逛二人组。
季离夏对余微和孟溪都没有打伞表示了鄙视,“你们都不怕晒黑么?”
余微看看离夏白净的脖子,嘀咕道:“我也不比你黑多少。”
孟溪佯怒道:“你们再说我翻脸了!”
余微哪里会比离夏黑,三个人当中,她们都白得跟玉似的,就她的皮肤还带着点美其名曰健康的小麦色。
阳光夏天友人美食靓装,如此良辰美景,余微倒也忘了最初的疑虑,晚上开开心心地提了战利品回家,洗完澡出来就接到杜恒月的电话,小妮子也是准高二文科生,却比萧夏懂得放松,刚旅游回来。
余微擦着头发和她哈拉,她无意间就说:“本来是想回来玩两天,但大伯母说我来了会影响我哥补习,不准我来。”
余微哦了声,“那你就不来呗。”
“可是我想你啊,微微。”杜恒月哀叫道:“我也想咱们学校前门的小吃。”
余微扑哧笑出来,“嗯,后面这句才是重点。”
话题就这样揭过,挂掉电话,余微坐在沙发边发愣,难怪遇不上他,准高三生估计关在一中补习呢。
萧夏切了西瓜出来,看她化石般呆坐着,走过去用冰凉的手一掌拍在她□的后颈上,余微条件反射尖叫着跳起来,边拂后颈上的水滴边骂:“鬼呀。”
萧夏嘿嘿笑,把自己准备吃的西瓜递给她,又重新去给自己切,余微不客气地啃着西瓜,还不忘挖苦:“你是不是看书看呆了?想吓人为乐啊。”
萧夏靠着冰箱回头,“呆的人好像是你。”
余微短促地干笑两声,埋头吃西瓜,没有再聊天的兴趣。
九月初,开学典礼上的日光熏得人昏昏欲睡,直到她吃惊地在新生里发现熟悉的面孔。
刘晓娅调皮地对她眨眨眼,还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
余微顿觉被暴晒而致晕的头更疼了。
典礼结束后,刘晓娅非拉着她说话,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一年级的这一楼,她还不放人,余微耐着性子回答她的问题,但当刘晓娅要把她介绍给一群小孩子时,她面露难色,“晓娅,我现在…”
刘晓娅反应过来,拍拍额头,转而问:“你和他还好吧?”
“谁?”脑袋短路的余微反问。
“嘿嘿,你那个好学生男朋友呀。”刘晓娅促狭地眨眨眼,“你不是为了他改变的吗?”
余微尴尬地笑,当年不过权宜之计的假情侣关系,晓娅竟然还记得。然而…她也没有心情或者说没有必要向刘晓娅坦诚她和他之间…有过的简单又微妙的关系。
“提到他的事情,你总是害羞,真不像你。”刘晓娅继续说,“我上周还在街上看见他来着…”
余微脸色微变,刘晓娅便说:“放心,身边没有别的女生哦。不过,两年没见,长那么高了,他也算配得上你了,不然我还真不待见他…”
余微静静地听着,想象着他长得更高的样子,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微笑起来。
刘晓娅无奈地摇头,“你甜蜜起来还真吓人。”
余微不做反驳,指指手表说:“我先回教室了。”
刘晓娅短短一周就成为一年级的风云人物,余微见怪不怪,晓娅笼络人心是很有一套,每个人都会觉得晓娅是他们最贴心的朋友,但或许只有晓娅自己知道谁是自己真正的朋友。余微没想掺和她的事情,继续默默无闻地做她的无名小卒,没曾想一直伴随她的某项麻烦事委员会又多了一会新成员。
一年级的那个小弟弟高调地跑来教室表白,吓倒了一干人的同时也惊动了老师,但中师毕竟和正规的中学不同,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老师只教育了几句就放了人,余微从办公室出来,有些厌烦地用决绝的冷言冷语摆脱掉跟在身后的小男生,一个人黯然地走到宿舍楼前的石桌旁坐下,苦笑着想,这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不过,她的身后不会再有谁出现。
第二天,这位锲而不舍的小男生又送来了花和情书,室友拿着情书朗诵时她才知道,这位弟弟第一次见她就是在开学那天一年级的走廊,想来是她和刘晓娅说话时的路人。
“看见你的那一瞬间,我的人生改变了!你嘴角的那一抹甜笑,你眼睛里流动的温柔的光,你美丽的一切…都是上帝送给我的礼物。”室友哈哈大笑,“什么呀…不知道上哪儿抄的。”
躺在床上翻着杂志的余微突然用书盖住脸,在墨香里安静地眨着眼睛,心里一片荒芜。
9月21日,周六,余微照常在家过周末,她许久未见的表哥叶小川却突然来访,顺便带来季离夏同学的口信,请她九月三十号去一中看校庆彩排。
余微当即拒绝,“我去看什么?再说,三十号我们下午才会放假。”
叶小川耸肩,“赶得上就来呗,好歹也是离夏第一次这样重要的表演。”
余微沉吟片刻,“我想想。”
叶小川失笑,“有什么好想的?我们还会吃了你不成?你要不想太招摇,带个面纱来!”
余微无语地瞪视她这位本来思想就不太正常的表哥,“一个阿拉伯妇女怕是更招摇吧。”
叶小川哈哈大笑,又出去和余海聊了会儿天,留下他母亲大人委托他送来的东西回了家。
晚上季离夏同学亲自打电话来,威胁道:“微微你一定得来,不来绝交!”
多么无力的威胁,但娇憨的语气让余微说不出拒绝,“好好…我又没说不来。”
挂掉电话,她回自己的卧室,站在窗边看外面的暮色四合发了会儿呆,又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到八点,于是她在心里说:“八点前经过的人是单数就去,双数就不去。”
几分钟过去,只有一个人经过,眼看八点越来越近,她越发紧张。
“微微?”萧夏敲门叫她,打开了她房间的灯,说道:“你怎么不开灯?”
“唔,节约用电。”余微回身看他,“有事?”
“叔叔让我们去他们那边一起吃晚饭。”萧夏靠着门说,刚才他在客厅里那么大声地讲电话,她都没听见?
“哦…”余微瞄一眼时间,还差一分钟,“等会儿好吗?”
“嗯。”萧夏转身,“我去换衣服。”
余微继续趴在窗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下,可直到时针叮得一声转向八点,下面再也没有人经过。她懊恼地叹气,不知道她刚和萧夏说话时有没有人经过。
她纠结了又纠结,可又答应了离夏…她知道去一中意味着什么,虽然不是一定会碰到他,但始终是心虚的,毕竟上次告别是她打破了诺言。
余微和萧夏走出楼道,下意识地往右拐,那是平时去上学的路。萧夏拉过她的手臂,“这边这边…”
她吐了吐舌头,转身和他往左走,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十几米后,并肩的两道影子消失在巷子中,巷子右边的那一头,另一个孤单颀长的影子慢慢出现。
杜恒泽走到巷子中央才停住脚步,有些茫然地意识到自己走到了哪里,不由自嘲地笑,难得周六晚上不用上课,来散散步怎么又走到这里来了?抬头看向某个熟悉的窗口,黑黢黢的,看来是没人在家。
他站了会儿,转身按原路返回。
与巷子一个路口之隔的红绿灯,余微看着对面红灯上的秒数慢慢减少,似是随意地问旁边的萧夏,“你们校庆九月三十号的彩排是几点开始啊?”
“现在还没通知呢,只说是下午,可能两三点吧。”萧夏侧身看她,“你要去?”
余微无意义地唔了声,红灯变绿,她推着萧夏往前走。
去就去吧。
她也想看看…长得更高的杜恒泽,是什么模样。
这样小的一个城市,这样重的一份想念,即使这一次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即使下一次也不会碰面,某个路口,他们总会再次相遇。
Chapter 44
她的反应其实在杜恒泽预料之中,他笑着伸手抬抬她的下巴把她微张的嘴合上,余微这才退后两步,如梦方醒地抖了下身子,呵呵笑道:“吓死我了,还真有效。”
杜恒泽哭笑不得,“我是认真的。”
“认真什么?认真吓我?”
“如果吓到你,我很抱歉…”杜恒泽握住她的手说,“但是…你要相信,我是真心诚意地在向你求婚。”
余微抬头,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丝毫疑虑,她顿时有些头昏,摆手道:“我在电影院呆久了,头脑不清楚,我们下次再谈。”
杜恒泽看出她的意志不坚定,追着说:“这个答案很难么?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
余微明显还没回过神来,嗯呃了半天没有回应。失落慢慢爬满杜恒泽的脸,余微又一阵心疼,为活跃气氛笑着抱怨:“再说,你花也没有,戒指也没有,就想让我答应?也太便宜你了吧。”
杜恒泽苦笑,“就算我现在把花和戒指送到你手上,你也不一定答应。”
余微无从反驳,只得低声说:“杜恒泽,你再让我想想。”
让她想的事情还真多,杜恒泽深深叹气,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亲吻她柔软的额发,再次妥协,“你知道我总是会答应你的,对不对?”
余微抬手回抱住他,在他肩颈上蹭蹭,不无撒娇地说:“你最好了。”
在杜恒泽面前故作镇定完毕,余微回到家对客厅里坐着的萧夏和余浩视若无睹,径直进了卧室,反锁上门,扑倒在大床上,一动不动。
不明就里的萧夏不放心她的一脸迷糊走过来敲门,“微微?”
“嗯?”好在还有回应。
“…吃晚饭了吗?”都快八点了,不可能没吃吧。
“吃过了。”余微简洁地答道。
萧夏没再说话,余微以为他已经走开,踢掉鞋子,整个人蜷上床,拉过薄被盖住脑袋发呆。
“你怎么了?”萧夏又突然出声,“和他吵架了吗?”
“没有!”余微腾地坐起来,“我没事,就是想睡会儿,你记得检查浩浩的功课。”
萧夏嗯了声,走开了。
余微松了口气,又再度躺下,睁着眼睛继续发呆。
夏天的夜晚来得迟,八点前窗外仍有星点天光,可直到黑夜完全占据了天空,她的发呆也没有能得出什么实质性的结论。
相识的这么多年里,杜恒泽扔给她许多问题,大的小的,重要的琐碎的,太多太多,她并不是每一个都能记清楚。印象最深的是,她初三他高一的那个冬天,他在升旗仪式前堵住她的去路,在未明的清晨,轻声问她:“好不好?”
她当时慌张之下,又或者是在他那样热烈的眼神的蛊惑之下,毫无原则地点了头,可她最后还是违背了约定。
今天的杜恒泽让她想起那时的少年,几丝忐忑几丝坚定,统统写在脸上,只是…余微翻了个身,这么多年她还是如此优柔寡断,唯一进步的是,她不会再稀里糊涂地做出承诺,然后再让他失望。
结婚吗?
看着就觉得复杂的两个字。
他们仓促结婚的话,她还没来得及对他坦白的那一次分手怎么算?如果她告诉他,当初是因为她自己的懦弱胆小才提分手,他会怎么看?会不会觉得,他们的感情比不上她薄弱的自尊心?就算他不在乎了,他的工作,还是他妈妈那关…
余微一夜未眠,第二天顶着熊猫眼陪季离夏逛街,昏昏欲睡。中途接到杜恒泽的一个电话,无非是问她在干什么,昨天睡得如何,一点儿没提求婚的事。
“你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吗?”看她无精打采地挂断电话后,离夏指指她的黑眼圈问。
余微烦躁地点点头,不设防地抱怨说:“烦死了,都是因为杜恒泽。”
离夏突然贼笑,扶着下巴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她一掌拍过去笑骂:“干嘛盯着我看?”
“早知道你昨晚被杜医生烦得这么累,我就不找你逛街了。”离夏好不纯洁地说。
余微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气恼不过地拧住她的手臂,训斥道:“季离夏,你现在越来越恶心了!你以为谁都像你和沈修那样,恨不得合为一体啊!”
离夏委屈地抚摸被掐红的地方,嘟囔道:“是你自己说得太奇怪,才让人误会的。”
“你自己思想不健康!”余微瞪她,“季离夏,你真被沈修带坏了。”
离夏嘿嘿笑了两声,她和阿修,谁带坏谁,那可说不准。不过她现下最关心的是,“那你昨天为什么没睡好?”
余微望天吐纳气息,沉重地问:“离夏,如果沈修现在向你求婚,你是不是一定会答应?”
离夏眼睛一亮,“有人向你求婚?谁谁谁?杜恒泽啊?”
“说你和沈修!”
“我?”离夏好笑地答道:“他都求好多次了,我每次都答应啊,可我还不想结婚,谁要做已婚妇女!”
余微扶额,她确实不应该和草履虫后代季离夏同学来讨论这么严肃的问题,何况她和杜恒泽的情况比一帆风顺的离夏和沈修复杂多了。
“呐,杜恒泽真求婚了?那你就答应呗,你不是喜欢他喜欢得要死吗?”季离夏麻雀一样在旁边唠叨,余微气结,“谁说我喜欢他了!”
离夏轻蔑地瞟一眼她,“是啊是啊,不喜欢…不喜欢你这么多年像住在尼姑庵似的,尼姑庵说不定偶尔还会和尚庙联谊呢,你…”
“季离夏!”余微忍不住笑,靠在她身上揉眼睛,“你想笑死我啊,还联谊呢。”
离夏也觉得自己那比喻有些无厘头,笑开说道:“反正呢,你一定得答应!早点办婚礼!”
“你这么积极干什么?”余微奇怪了,前几天孟溪和她电话时也说离夏在催她结婚,“你想我们都变成已婚妇女,你一个人做永远的青春美少女吗?”
季离夏摇摇食指,“我可是一片真心希望你们幸福。”
余微怀疑地看着她,她便继续说:“最好你们都在我毕业前结婚,我一个无产阶级,就不用送礼金啦!”
“季离夏你也太吝啬了!你不给,沈修就必须给两份!”余微大叫道,追着跑开的离夏要打人。
和离夏这样一闹,她烦躁的情绪总算得到缓解,晚上再接到杜恒泽的电话时语气特别轻快。
“心情很好?”杜恒泽笑着问。
“嗯!今天和离夏逛街,累死我了,但很开心。”余微刚洗过澡,横躺在床上,腿贴住一边的墙壁与身子成直角,脚懒懒地晃来晃去。
“哦。”杜恒泽脑海里闪过一张少女的脸,她的朋友圈变化还真小。
“你有什么事吗?”
他这才想起正事,说道:“我要回学校办毕业的一些手续,可能下周才回来。”
“哦。”
“哦?”杜恒泽明显对她平静的反应不满,“你不会想我吗?”
余微正在尝试把双腿弯过来贴住脸颊,这下被吓得直接翻了个身,她轻呼一声,杜恒泽立马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余微平躺好,聪明地换话题,“你明天走吗?我要上班。”
言下之意,不会去送机。
杜恒泽显然不是那么好绕的,嗯了声后,锲而不舍地问:“会想我吧?”
余微拍拍额头,她怎么忘了杜恒泽看上去严肃,其实对这种甜言蜜语最是在行。而且…他可真是复读机啊!什么问题都喜欢重复!
“唔。”余微弱弱地应了声,叫嚷道:“好困好困,我要睡了。”
杜恒泽笑出了声,声音传到她耳边,像是一层无形的纱将她牢牢罩住,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呵欠,眼皮越来越重,杜恒泽却突然说:“昨天问你的那个…我希望下周我回来时,能得到你的答案。晚安。”
余微猛地睁开眼,盯着已经被挂断的手机屏幕,愤恨地用脚踢被子。讨厌!她今天估计又要失眠了。
*
杜恒泽此次回校主要是处理毕业手续,顺便把还留在宿舍的东西打包寄回家,到了周五,他本想直接回B市,却被父亲一个电话召回了家。
下飞机后他给恒月打了个电话,他到家时,看见叔叔婶婶和恒月都坐在客厅里,不由得对恒月递了一个赞赏的眼神。如他父亲电话中所言,母亲大人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只是碍于恒月一家人在,没有立即审问。
可该来的还是要来,晚上他给余微打完每日行程汇报电话,父亲就把他叫去了书房。坐下后,杜妈妈问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听说你想留在B市医院?”
“是。”杜恒泽大方承认,接到父亲的电话时,就大概猜到他们是知道了这事。
杜妈妈讥笑一声,扭头对一言不发的丈夫说:“瞧瞧你儿子,可真出息了,换实习单位我们最后知道,现在连找工作也要别人来告诉我们。”
杜爸爸沉吟一会儿,认真说:“恒泽,你考虑清楚了吗?我知道你不想直接进家里的医院,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