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杜恒泽和低年级的男生们打架,确实是刘晓娅帮了他们很大的忙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余微拒绝不了,出了门才发现还有熟人。
吴毅并起两指冲她行了个礼,眼睛依旧笑若桃花。
刘晓娅和吴毅的关系,余微也说不清,说情侣吧都没承认过,说哥们儿吧又太过亲密,所以刘晓娅说出此行目的时,余微顿觉荒谬。
竟然让她和吴毅扮情侣!
仅仅是因为当年实验中学的老对头近日在挑衅她的同时却对吴毅暗送秋波,她一气之下就攻击人家外貌,说吴毅的女朋友甩她几条街。
大话就这样放下了,而后思来想去,身边能甩对方几条街的,能请动的,就只有余微了。
余微无语极了,吴毅耸肩做无辜状,“这件事绝对不是我策划的!虽然我很荣幸你能客串一天。”
“微微…帮个忙嘛,就待会儿一起吃饭喝个下午茶就行,你家杜恒泽又不在,不用担心被看到的。”
余微目光一闪,咬唇点了头。上楼和张红茹打招呼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啊?那你去哪儿吃啊?”张红茹可惜地说:“你好久没回家,专门给你炖了汤呢。”
“没福气咯…”萧夏冒出来,“我会帮你吃完的。”
余微瞪他一眼,又对张红茹说:“阿姨,我们同学聚会,就在附近的茶馆,下午就回来,晚上我一定把你的爱心鸡汤喝光。”
“好好…”张红茹笑眯眯地同意了。
他们的活动果然只是吃饭喝茶,余微的工作就是坐在吴毅身边装淑女,无视掉对面打扮精致的几个女孩子打量的目光。一两个小时下来,饭也吃了,茶也喝了,装模作样的谦虚或者明目张胆的讽刺也过了,按理说,对方也该走人了,可余微看这趋势,深觉影后不是那么好当的。
吴毅笑着偏过头来耳语:“辛苦你了,结束后我和晓娅请你吃大餐。”
对方见他们亲密耳语,一副看戏的表情,余微很尽职地温柔地冲吴毅笑,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那是肯定的。”
“哎哟,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呀?”对面的一个女生捂嘴笑,又不怀好意地起哄,“好不容易见到吴毅哥哥的女朋友,大家说我们要不要讨点福利啊。”
余微被这位女同学娇滴滴的“吴毅哥哥”吓得不轻,牙关一阵泛酸,忽略了她后半句话,仍旧笑不露齿地微笑。可下一句话让他们这边的三个人都变了脸色。
“我们要看KISS…法式的哦。”
余微听见刘晓娅低咒一声,然后说:“凭什么给你们看呀?我这个铁哥们还没看见过呢。”
“那娅姐今天还得感谢我们呢,正巧一起看了。有什么呀,又不是没玩过。”刘晓娅被这句话堵住,面露难色。
余微知道他们的意思,以前一起出去混,谁和谁要是在谈恋爱,总是会被消遣,被逼着表演KISS也算是传统项目,但是…她可不是来给他们表演猴耍的!
余微幽幽然起身,“小妹妹,不好意思,姐姐没义务给你们进行性教育。”
一下午的装淑女就此破功,对方本来就是来找茬,听她这样奚落人哪里还坐得住,一把拉住余微的手腕,“阿姨你骂了人就想走?”
吴毅扑哧笑出来,余微看起来明明比她们还小,就成阿姨了,眼看两边妇女同胞们的怒火一触即发,他在刘晓娅的眼神示意下轻咳一声站出来做和事老,不动声色地把挟制着余微的手挪开,笑得像只狐狸,“我家微微害羞,不习惯你们这种玩法,就不要为难她了。”
对方不知是谁,咕哝一句,“都做了吴毅的女朋友,还装什么清纯!”
余微扶一扶额头,正想回一句,抬头就看见茶馆入口处的身影,全身都僵住。吴毅跟着看过去,哇哦了一声,低声对余微说:“对不起,这下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就要松开她的手,余微却一把拉住他,和门口的人遥遥相望,话却是对对面的小女生说的,“不就是KISS吗?”
说完她快速地在吴毅脸颊上亲了一下。
所有的人先是呆掉,然后响起掌声,起着哄说这种程度的哪算…余微冷冷地扫视过去,起哄的人全都收了声,她再抬头,门口已空无一人,木质的推拉玻璃门前后摇摆着,似乎在控诉刚刚离开的人是多么粗暴地摔门而去。
余微心不在焉地喝了半杯茶,吴毅和刘晓娅知道她心事所在,赶紧打着哈哈结束掉这无厘头的聚会。外人全走后,刘晓娅过来握着她的手说:“要不要我帮你去解释?”
余微摇头,干笑着对吴毅说:“刚才不好意思,也算是利用你了。”
吴毅耸肩表示不在乎,占便宜的是他吧?
“你们吵架了?”刘晓娅瞪吴毅一眼,又问。
余微理理刘海,放下茶杯起身,“没…我先回家了。”
回到家萧夏就用古怪的眼神看她的身后,确定她是一个人回来后,轻声问:“杜恒泽没找到你?”
余微换鞋子的动作停了停,“你疯了?”
“…他刚才来敲门,自称是你同学,问你去了哪里,妈妈就说了,我们家附近就那么几家茶馆…”萧夏看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不安地问:“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余微往客厅走,“高三的孩子,做你的作业去吧。”
两周后,余微又一次回家,萧夏递给她一个信封,上面有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信纸上只有一句话——
“这个理由,我接受。”
黄昏时刻,余微坐在床头,重复地阅读这七个字,直至天光再也给不了她光明。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整个寒假余微都窝在家里,除非精力充沛的季离夏过来拖她出门逛街。
除夕夜,她接到久违的来自杜恒月的电话,拜年话说完后,恒月小声地说:“你和我哥哥怎么了?”
余微顿了顿,恒月应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那边很安静,她抱着无线座机走去阳台,看着公园那边绽放的绚烂烟火,平静地说:“没怎么,分手了…”
“不会吧?!”恒月惊叫,停了会儿又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余微轻笑两声,恒月这么多年还是不怎么会演戏,就那么一个停顿,她就知道,这个电话是免提,杜恒泽肯定在旁边…要是气息也像声音一样能通过电话线传播该多好,她几乎都要忘记他身上那独特的味道了。
“没有误会,我就是…不喜欢了。”
“你以前不是告诉我,会一辈子喜欢我哥的吗?”
“一辈子的事情你也相信?我是曾经很喜欢他,可现在不喜欢了。”
“你们在一起时那么多开心的日子,你也不可惜吗?”
“可惜什么?那些开心的日子,永远都在啊,我们都付出过真心,现在真诚地说再见,谁也不欠谁。”余微平静地说。
那边很安静,余微竖起耳朵,想听听看,是否有他的呼吸频率,然而杜恒月不解地大吼起来,“微微,你不能这样,我哥他…”
电话突然被切断,余微摸了摸自己湿润的脸颊,朦胧地看着遥远的红色烟火绽放到极致,而后消失在黑暗中。
听筒那头的嘟嘟声,切断了所有幻想,也切断了时光。
Chapter 34
2010年年初的气候很奇怪,春天拖着欲迎还拒的步子,迟迟不肯露出温暖的轮廓。以前夸某地气候好,喜欢用“四季如春”,今年各地的天气却是“春如四季”,再加上大大小小的地震,2012的传言更加甚嚣尘上。
也许是因为被气候折磨得没有了耐心,杜恒泽陪同导师在晚点三个小时后到达夜幕下烟雨蒙蒙的B市机场时,并没有多大的失望情绪。看吧…各地气候都很诡异,连他曾经真心夸赞过的B市也不过如此。
这次他是跟着导师来实习的。在学校的最后一年,他本在父母的医院实习,导师要来B市医院做几个月的客座医师,建议他也可以换个地方实习看看。
当然…因为是来B市,他也挣扎过,那些遥远却清晰的往事,从来没有离开过,但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自己——他已经不再是彼时被爱情烧昏了脑子的少年。
另一方面,他并不喜欢在父母眼皮底下实习,自然现在也不能和父母明说是要去B市,只说导师召他回京。面对着母亲说出这番话时,他有些恍惚,心情仿佛回到少年时光为了见谁一面而忐忑撒谎的那些时刻。
B市医院居然还派了人来接,导师亲切和来人说着话,杜恒泽推着行李默然跟在一旁。B市的机场应该是扩建翻新了,以前有印象的一些进出口已经找不到痕迹。
也对…都六年多了。
该变的、不该变的,早都已经变了。
他和导师被安排住进了医院的员工宿舍,匆匆收拾好疲累地躺倒在床时,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日期跳向了三月十三。
然而,他千算万算还是漏了非常重要的一点。这医院就是当年父母工作的地方,熟面孔三五步就一个。第二天跟着导师去院长办公室,他本以为可躲过一劫,谁知院长和导师说完正事,就微笑地问他:“你父母还好吧?”
杜恒泽赶紧回答,礼貌地寒暄了几句。院长还和蔼地对有些疑惑的导师说:“他爸爸妈妈以前可是我们医院最优秀的医生,可惜咱们这小地方留不住人,现在人家在那边自己开医院,多好。”
出了办公室,导师表情严肃,语气却是轻松地说:“想不到你是在B市长大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来的路上也一声不吭,连我都瞒着?”
杜恒泽知道他不是真的责怪,和平时一样打着哈哈混了过去。没曾想迎面又遇见一位熟人,碍于对方吃惊又不敢确信的眼神,杜恒泽也不能视而不见,站在一旁礼貌地叫了声:“朱阿姨…”
“天哪!真是小杜?!我还以为看花眼了,你怎么在这里?”
导师拍拍他的手臂,自行离开,让他自己叙旧。其实…他和这位阿姨哪有旧可叙?硬着头皮说了些话,就找借口溜掉。
因为一上午都遇见熟人,中午他接到母亲的电话时,并不惊讶,心平气和地挨了一顿训后,他才慢慢说:“我也是回北京后才知道老师是来这里的。”
“你不知道拒绝?在家里实习得好好的,跑那边去干什么?再说,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回来说?要不是你朱阿姨上午打电话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杜恒泽抿紧唇,不想回答。
他还以为这么多年,她早就该认识到,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她庇护需要她来掌舵人生的小男孩了,而是一个足够自立的男人,有自己的思想,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方向。
长时间的沉默后,母亲重重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自己在那边注意点。”
“嗯。”
虽说是实习,他能做的事情和在父母医院比起来,简直…不能被称为实习。他主要待在儿科,每天家长简直络绎不绝,但他做的都是量血压测体温这样护士做的小事,他也无所谓,既来之则安之。
周六这天,因为周末更显繁忙的看诊室一下子送来了几个闹喳喳的小孩儿,脸上几乎都挂着眼泪鼻涕,有轻微的擦伤,哭得最凶一个已经被抱上床,医生给检查小手时哇啦哇啦地叫。
整个房间突然吵闹起来,杜恒泽跟着导师查了房回来,在门口就听见一个背对他的女孩子在连声向一位妈妈道歉:“实在不好意思!今天的春游进行得很好的,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就打起来,拉都拉不住。”
对方声色俱厉地说:“我不管是什么原因!你身为老师居然没能及时制止就是失职!我要去投诉你…”
说完扑向病床上挂着清泪抽泣着让医生上药的孩子,温柔得要死地喊:“我的心肝宝贝儿,疼不疼啊?心疼死妈妈了…”
这明显的对比让好多人都忍俊不禁,杜恒泽偏头咳了两声,那位幼儿园的老师沮丧着脸回过身来,完全陌生的脸,他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失落。
出神间,一位医生叫他过去帮忙包扎伤口,他连忙走过去接手了工作。这个小男孩的伤口,看着比床上那个只因一个小口子就鬼哭狼嚎的更严重,不止脸上有一条长抓痕,手臂上一大块擦伤冒着鲜红的血珠。但他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滴泪。
杜恒泽用酒精消毒前,轻声说:“小弟弟,可能有点疼,忍忍…哥哥等会儿买糖给你吃。”
这是惯常哄小孩儿的话,谁知小孩儿斜他一眼,慢慢说:“怪蜀黍,你当我三岁小孩儿?我已经五岁了!”
杜恒泽大受打击,轻轻擦拭伤口,小男孩儿也不哭,只是紧紧咬着嘴巴,一脸倔强。杜恒泽觉得他很有趣,逗道:“痛就哭出来,没人笑话你的…”
“才不哭!男子汉怎么可以哭!”
杜恒泽这次是真忍不住了,哈哈笑起来,现在的小孩儿都这样可爱吗?再看这位小大人嘟着嘴巴的脸,竟然觉得很亲切,微笑着问:“那小男子汉,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要告诉你…谁知道你是不是电视里那种穿着白大褂装医生实则卖小孩儿的坏蛋!”
杜恒泽摸摸鼻梁,真是伶牙俐齿的小孩儿…
兴许是看他可怜,小孩儿又趾高气扬地说:“算了…告诉你吧,我叫余浩,允许你叫我小浩吧。”
杜恒泽闷笑,忽略掉某个熟悉的姓氏,边包扎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这一周来最放松开心的竟然就是现在。
伤口一包好,刚才那位妈妈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大声说:“你个小兔崽子!我宝贝儿子哪里惹你了?你竟然敢动手打他!”
余浩一言不发,不解释不回应,那位妈妈气急败坏地伸手拉他,正好拉到他受伤的地方,杜恒泽听到他轻嘶一声,连忙把他的手解救出来,抱着他退开一些,温和却皱着眉说:“女士,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大声喧哗。”
被这样一位看似青年才俊的医生提醒,那位妈妈有些讪讪,抖着手指指了余浩好一会儿,才恨恨地回到自家儿子的病床前嘘寒问暖。
杜恒泽把余浩放在靠里的床上,蹲下身检查了下他的伤口,听他低声说:“叔叔,我可不是坏小孩儿,是那个人说我家里人的坏话,我才骂他的,结果他们几个人一起打我…但我也没吃什么亏。”
最后一句还是恢复了惯常小P孩的口气,不过这么小就知道维护自己的形象,真是…
杜恒泽笑着点头,仰头摸摸他的头,“叔叔相信你。”
余浩一脸得意地正要说什么,余光瞥了门口一眼,就迅速地耷拉下眼皮,刚才还神采奕奕的脸也委屈地皱起来。杜恒泽蹲着身子又背对着门,不明白他的情绪为什么变化如此之大,正准备问话,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凌乱地来到了身后,然后响起一个半愤怒半讥笑的声音:“余小浩!你可真能干呀!”
杜恒泽的手指神经瞬间僵掉,麻木地握成拳搁在床沿,没有了起身回头的力气…不,是没有了勇气。
这样的句子,他也曾经听过啊。
那时是初冬,夜晚有初冬夜晚该有的湿冷温度,缩着脖子站在红绿灯下的少女气愤又哭笑不得地讥讽他:“杜恒泽,你可真能干呀。”
原来,他对她的声音还是如此熟悉。
连同她说过的话,她习惯的语气,甚至…她会有的表情,所有的一切,只要触及,便一一于记忆尘埃中清晰。
Chapter 35
在杜恒泽发愣的当口,余浩已经爬下了床,刚才那么痛都没有掉泪的他,现在却迅速在眼眶里积蓄起眼泪,绕过杜恒泽跑过去,抱住来人的腿可怜兮兮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又把包了几层的纱布的手伸出来,撒娇道:“手好痛好痛…”
“啊啊…”装柔弱的声音瞬间凄厉起来,“你别揪我耳朵啊!叔叔…快救我!”余浩适时运用刚建立的友好关系。
杜恒泽无可再避,站起、转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平静。
半蹲着身侧对着他的,果然是她。
杜恒泽深吸一口气,双手放进外褂的口袋里再一次握紧。
时间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面前的侧脸,如果不是每一寸他都如此熟悉,他只会把她当做街上引起较高回头率的都市明艳女郎——化着精致的妆,穿着合身的职业套装,蹬着好几厘米的高跟鞋。
忙着训人的她仍旧没有留意到他,反倒是余浩瞥见他如见了救世主,指指说得起劲的她说:“叔叔,你不是说医院不准大声喧哗么?你也管管她…”
“什么叔叔?”盛怒中的余微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顺着余浩的目光看过去,旁边逆光站着一个高大身影。难得的明媚阳光从窗台倾泻进来,就她蹲着身的角度,竟然看不清这人的脸,然而,仅仅是轮廓也已让她莫名紧张起来。
被她困在身前的小浩已经趁机偷溜过去,抱着那人的腿使劲摇,抱怨的声音竟那样远。余微慢慢站起来,腿有些发麻,还有些因贫血而起的惯常的眩晕,终于看清微笑着低头和小浩说话的人,她下意识地用手心盖住了眼睛。
“余微,好久不见。”杜恒泽安抚好小孩儿,自然地问候。
余微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紧巴着杜恒泽不放的小浩,话语一个一个从牙缝里蹦出来,“余小浩,你给我过来!我们回家!”
杜恒泽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她这样云淡风轻,连一点惊愕的表情也无的重逢反应还是深深打击了他,难道她已经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兴许是认为找到了靠山,余浩往他身后躲去,余微气得倒吸气,先和“助纣为虐”的人交流,“那个…这是我的家务事,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也就是把你身后的那个人供出来。
杜恒泽后知后觉地想起,余浩和她什么关系?再细想,小孩儿的五官其实和她有相似之处,难怪他刚才看着会觉得亲切,于是他答非所问地说:“他是你…”
他还没问完,余微就赶紧说:“我弟弟!”说完又觉得这样的急迫像是解释,耸耸肩尽量无所谓地说:“阿姨05年生下他的,我爸爸高兴坏了…你知道,老来得子么。”
杜恒泽哦了声,蹲下身温柔地对余浩说:“和姐姐回家吧?记得按时擦药。”
余浩头摇得似拨浪鼓,眼角瞟一下余微,低声说:“回去姐姐肯定要打人。叔叔,你不知道…我姐姐可凶了,全家人都怕她。”
“余小浩!”余微恨不得把这叛徒抓过来暴打一顿,和一个外人说这些干什么!
然而杜恒泽此刻在意的却是,既然余浩叫她姐姐,最好也得叫他哥哥,叔叔的话…他平白比余微大上一辈,凭什么。
正僵持着,刚才那位妈妈又过来了,拉着余微说:“这小孩儿是你家的?”
“对不起…我是他姐姐。”余微迅速换上温和的表情道歉。
“哼…你跟我过来,我们谈谈。”
余微应着好,回头瞪一眼余浩,意思是“我回来再收拾你”。
被完全忽视掉的杜恒泽心里闷闷的,他曾经想过再遇时,他应该摆出怎样的脸,气急败坏的?刻意冷淡的?还是云淡风轻的?“好久不见”说出口时并不难,只是像一根紧压心脏的弦,颤动得他整个身体都疼。
纵然他脑中演练了无数次,这六年后始料未及的第一次会面,他还是落了下风,不管他是何种表情,那都是他伪装出来的,而余微的云淡风轻,找不到一丝刻意的痕迹,她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切都好像…好像他恰巧是她认识的一个普通人而已。
他得承认,在绝情这方面,他永远比不上她。当年喜欢他时尚且可以说消失一年就消失一年,说不见面就不见面,更何况是现在?已经不喜欢他的现在。
穿过繁忙的诊室,能看见她和那位妈妈站在门边谈话,对方说一句她就点头,歉疚却不卑微。
此刻他终于发现她和过去最大的不同,那是自信。
曾经的余微,哪怕被再多人真情或假意地喜欢着,仍旧缺乏该有的自信心,而现在自信的神采,从举手投足中散发出来,哪怕是在向人道歉呢。
杜恒泽笑了笑,低头问余浩:“你姐姐周末还工作?”那一身明显是工作装。
本来警惕很高的余浩因为他刚才的救助将他视为了盟友,立马说:“姐姐周末经常加班…”看他注视着那边,又小气地说:“你想追我姐姐吗?那你得先在我这里领号码排队,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给你走后门,让你排在前面。”
杜恒泽也不否认,忍住笑意问:“那你能给我几号?”
“嗯…鉴于追我姐姐的人可以从你们医院门口排到一中门口,我给你个中间位置吧,你可是插队。”
说到一中,杜恒泽眼神黯了黯,拍拍余浩的肩膀,“我和你开玩笑的。”
“哼!我还不乐意呢!追姐姐的没一个顺眼,还是等我长大了给姐姐幸福好了。”
杜恒泽大笑,再看门口,余微旁边多了个男人,他正想这位是不是从医院到一中那条队伍的其中一员,那人在余微的指点下转过身朝屋内走过来,竟然是萧夏。
几年不见,曾经的少年都已经变为男人了啊。
萧夏看见他总算有一丝吃惊,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余微,然后礼貌地问候道谢。余浩扑过去叫哥哥,萧夏笑着一把抱起他,嘲笑他打架居然自己也受伤,态度和余微截然相反。
杜恒泽挑眉,他们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
杜恒泽领着萧夏去给余浩拿药,开单子时萧夏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实习…”杜恒泽指指外卦上的吊牌,又加一句,“半年而已。”
萧夏点点头,不再说话。
回到诊室时,余微已经不在,萧夏打了个电话就牵着余浩道谢告别,被哄好了的余浩乖巧地挥挥手,说:“叔叔再见。”
萧夏脸上闪过尴尬,拍拍余浩的脑袋,“这位呢,你得叫哥哥。”
余浩一脸茫然,“是吗?可是…他看起来像叔叔。”
杜恒泽摆手说没关系,由衷地称赞余浩很可爱。
萧夏和余浩走出医院,余微抱着手臂嘟囔:“怎么这么慢。”
萧夏没头没脑地说:“他说小浩可爱。”
余微撇撇嘴,“不稀罕他讲,我家小浩本来就可爱。”大概是气消了,她笑眯眯地捏捏余浩的脸,“小浩,回家姐姐给你做水煮鱼。”
“又是鱼啊。”余浩兴致缺缺,余微瞪眼,眼看又要爆发,萧夏拉过余浩,连声说:“好了好了,今天我做饭。”
“你不用回学校?”萧夏现在在B大读研究生。
“今天周六,大姐。我说…你的人生里到底有没有周末?”
余微耸耸肩,“周末也没什么特别的?”
周末你应该找一个人出去约会。
但萧夏可不敢真这样说。
和谐的姐弟三人回到家,忙碌生意的父母果然不在,安顿好余浩,萧夏进厨房做饭,余微帮忙淘米,切着菜的萧夏突然说:“他说要在这里实习半年。”
“哦。”余微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没事吧?”
“没事啊…”余微把淘好的米放进电饭煲,按下按键,打了个呵欠说:“折腾了一上午,我好困,先睡会儿,吃饭时叫我。”
萧夏担心地看着她往卧室走,摇头低声说:“死鸭子嘴硬。”
如果真没事,今天回来的路上为什么一直发呆,还差点坐过站?如果真没事,这么多年何以一次感情也不愿意尝试?如果真没事,B市的某些地方,为什么再也不愿意踏足?
余微当然不是真的想睡觉,只想静一静。她坐在书桌前看着小镜子里自己平静的脸,自我鼓励地笑了笑。她对自己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除去最开始那一秒他没留意到的错愕,剩下的表演完全是奥斯卡影后级别,也不枉她这六年对着镜子排练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