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弘昊和弘昼就拉着圆圆的手,拎着下人们准备的柳条编成的花篮,大刺刺地冲进了花丛里。
弘昼还美其名曰——要摘下花瓣儿来给自家额娘做胭脂,给***制头花,芷云顿时无奈,人家花开得如此好,如此努力,却奈何碰不上惜花之人,反而遭了魔爪。
康熙到是很高兴,他喜欢弘昼的一派天真无邪,也爱弘昊万般无奈之下,依旧对弟弟无限纵容,近年来,他病魔缠身,精力不济,已是衰老了,可儿子们正当壮年,还个个对那把龙椅虎视眈眈,搅得他头痛欲裂,也只有对着天真无暇的孙子们,他才能找回自己曾经也有过的,对儿子们的慈爱之情了。
等到霞光映照,天色幽暗,康熙才最后看了玩得高兴的孙儿孙女一眼,也不让人打搅他们,就离开了圆明园。
圣驾刚走,李卫又跑回来,一入牡丹亭,先端起玉石桌子上的紫砂壶灌了一气茶水,喝痛快了,用袖子抹了一把,笑道:“主子爷,今天可是让那‘老头’吃了个闷亏…”
欧阳无语,瞅着他眉开眼笑的模样摇头道:“幸好福晋回去歇了,要不然有你好看的。李卫啊,你别老和明德作对,让他不痛快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卫傻呵呵地笑着抓了抓脑袋,道:“爷,您也别光说我,明明是他先看不起奴才的,他是状元就了不起啊,咱们大清朝状元有的是,还有不少一辈子做个七品小官儿升不上来的呢,奴才可没觉得自己比那些状元榜眼什么的差。”
见欧阳的脸色不大好看,李卫动了动眼珠子,话锋一转,又道:“当然,瓜尔佳明德比一般的状元厉害点儿,咳咳,呃…奴才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就为了主子,以后不与他闹就是了。”
其实,欧阳和李卫心里都明白,别看明德瞧着李卫不顺眼,但有他在户部担着尚书的担子,李卫才能混得如此畅快,要是哪一天明德不在了,就李卫那性子,既占着肥缺,又不识时务,早就牺牲在人事倾轧里了。
他有四爷做靠山又怎么样?难不成四爷还能见天盯着他呀。那些官场的老油条们真想玩死他,李卫怕是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呢。
天底下像明德这么好的上司可不多,想明德既知道,又有本事护着下属,还不和底下的人抢功劳,哪怕为人很不合李卫的性子,他心里也是愿意明德多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呆几年的。
李卫好酒,虽然他总是说人家芷云嫡亲大哥的坏话,可是芷云还不至于跟他太计较,所以,上好的烈酒,配上精致的下酒菜,还是给他们送到牡丹台来了。
李卫也是欧阳的门人,常陪着欧阳喝酒的,自然知道这位主子的酒量不怎么样,所以他多是自斟自饮,由着主子爷品着六安的瓜片。
酒一上头,李卫的话就多。目光转向在牡丹花丛里闹着玩的弘昼和圆圆,又看了一眼一直挺直着腰身,立在不远处凭栏读书的弘昊小阿哥,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自己看见那牡丹花自个儿往小阿哥身边儿的篮子里飞,晃晃脑袋,再次注目,还是觉得那牡丹花在飞…
看来是晕了,李卫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没太在意,大着舌头道:“哎,主子爷,奴才想儿子了,奴才家的糟糠和小子为奴才尽孝,在家里伺候老太太,不容易啊,这些年还好一些,前几年家里没个男人,老太太年纪又大了,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奴才媳妇操持,她难,可她一句都没和奴才抱怨过…”
欧阳却是一扭头,狠狠瞪了弘昼一眼,弘昼手一哆嗦,一圈牡丹花唰唰地落了地,他吐吐舌头,不敢胡闹了。
欧阳这才放心,见李卫喝得晕头转向,神色迷离,想来也不应该察觉到什么,就吩咐人端了杯醒酒汤给他灌进去,嘴里却道:“你如今在京城也算站稳了脚跟,不如把老太太、媳妇、孩子接京里来吧,他们也应该享享福了。”
李卫叹了口气,前些年他到有这个意思,只是那时候老太太故土难离不肯来,可现在孙子年纪日大,老太太想通了,担心他和长孙生疏不亲近,毕竟,孩子成长过程中如果没有父亲,总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再加上她自己也想儿子,就有心来京城,可现在京城的局势复杂,李卫成了四爷的门人,注定要搅和进这浑水里去的,顾忌一多,他到不敢轻易将老娘和媳妇接进京城了。
想着,李卫拿起酒盅,对着阳光照了照,又凑到鼻前深深一吸气,然后才一饮而尽,“好酒,主子爷,得奴才回去的时候,给奴才捎带几坛子如何,反正主子爷又不好酒,留着也是浪费。”
李卫厚着脸皮讨要,欧阳到也不心疼,把芷云新酿制的各色果酒足足十余坛,全给他打包好,因为李卫醉了,欧阳干脆让人用自己的车驾送他回去。
只这一趟圆明园之行,算是要让李卫名扬京城,毕竟,他在雍亲王和万岁爷面前转了一圈,京察就变成了‘勤职’,这得让多少没得到好评的官员们眼红,估计过了今日,上下钻营的人要比以前更多上数倍。
这是后话,现在且不必说,此时欧阳送走了李卫,有了空闲,便让人拿了户部最近比较要紧的折子,就着春花美景,闲闲地扫视起来,他看折子的速度极快,半盏茶工夫不到,厚厚的一打折子就看完了。
高福在旁边替他收拾笔墨,又端了小点心过来,欧阳就一边吃,一边琢磨这些户部的杂事,其中最紧要的,自然是需先把理藩院要用的银子留出来,四月份圣驾去热河,到时候赏赐蒙古王公什么的需花费的金银可少不了。
当然,要按欧阳本心,蒙古王公们个个富得流油,花费又不多,有了钱也是藏着,根本使不出去,万岁爷要赏赐东西,应该多送去些奢侈品,更应该想个法子好好让他们出出血…不如,和蒙古那边做一做烈酒或者烟草之类的生意?
欧阳一心多用,一边儿琢磨着怎么掏空蒙古人的钱袋子,一边计算这几年拨给兵部的银钱数目。
如今打仗打的就是银子,没银子大军是寸步难行,偏偏与苦寒之地打仗,是只赔不赚的买卖,这些年花钱如流水,要不是自从他来了之后,出尽手段使得国库充盈,只这一次战争,怕是就要耗费掉三分之二的库银了。
要是这些钱全能用在兵丁身上还算好,可是哪有这般美事儿,户部出去的银钱,经过层层盘剥,到了兵丁的手上,能余留一小半儿,那就是好的,说明下面的人还算节制,没贪多少,真碰上不像话的,就连军饷说不定都保不住。
就说十四阿哥,他年纪小,开府晚,又不像老九一样会做生意,这些年来却上蹿下跳地到处谋划,花钱如流水,只凭他那一点儿俸禄和德妃的一点儿私房钱哪里够,门人们的孝敬估计都远远不足以支撑,早些年他的日子也是紧巴巴的,可一成了大将军,手头立马就松了,他的钱哪里来的,明眼人心里都有数,他要没在军费里面捞一笔,那才有鬼呢。
欧阳摇了摇头,十四还是太小,不懂事,以康熙对朝野的掌控,他还以为自己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成?就他这些年的作为,康熙也不可能把那把椅子交给他,哪怕一开始有这个心,现在也被他自己消磨干净了。
现在康熙不动他,一来他做得还不算太过分,捞银子的事情也不是他一个人再干,再加上他是幼子,康熙就是把他当还没有长大的小儿子一般宠爱,所以对他便多了几分宽容,只是这些宽容是建立在他绝对不会是皇位继承人的前提下的。
一阵风吹过,刮得牡丹台外柳条摇曳,欧阳抛开自家那位同母弟弟到底如何得宠之类的问题,先在脑子里把去年的各项事务过了一遍,然后随手洋洋洒洒地写了份儿‘总结报告’,写完扫了一遍,还算满意,看来,他虽然是理科出身,但还满有文学细胞的。
自顾自得瑟了一会儿,就扔给高福拿去存档,一转眼,至此,这厚厚的一打折子,欧阳已经完全抛在脑后了。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七十五章 千叟宴
第七十五章 千叟宴
康熙到胤禛的圆明园里游览过一圈之后,没几日就要到三月十八的万寿节。
万岁爷的六十九岁大寿,芷云半倚在炕上,拿着寿礼单子随意地翻看,其实要送的礼早就备好了,现在不过再检查一次,毕竟是进到御前的东西,不谨慎可不成。
小儿子弘曦马上就到一周岁,他长得比他的哥哥姐姐们都要壮实不少,这会儿已经能磕磕绊绊地在厚厚的天鹅绒地毯上四处乱爬,不过,他到是个很寻常的孩子,总是傻乎乎的,见了谁都咧开嘴笑,任何人只要一伸手,别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往人家怀里钻,半点儿不认生,弄得芷云总是笑骂他是个好拐带的,根本不敢带着这小东西上街。
把钻到桌子底下拽着枣红色的桌布不撒手的儿子抱起来,芷云合上礼单,从半位面拿出本葫芦娃的连环画册来,开始给小儿子讲故事,别说,虽然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听得懂,但每一次他额娘给他讲故事的时候,他到是很乐意乖乖地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安安静静地趴在一边听着。
晚上欧阳没回来吃饭,今年要举行康熙朝第二次‘千叟宴’,欧阳担了差事,要带着内务府的人筹办,最近非常忙,已经好几次放了芷云的鸽子。
芷云到不在意,可欧阳有点儿厌烦,比起这些繁琐的差事,他当然更乐意和自家媳妇在一块儿,夫妻两个本来约好了一块去虚拟空间打靶,顺便玩玩游戏,比一比手速,熟练熟练好长时间没用于实战的法术,可让这些差事一拖累,再加上今年围猎自己要随驾,想和媳妇痛痛快快地玩一场,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欧阳在这里难免腹诽自家皇阿玛一句话,自己这个儿子兼属下就要跑断腿,却不知道,康熙也很冤枉。
康熙这位盖世雄主,年年元旦元宵端阳中秋四时八节都是老一套——祭坛,祭堂子,祀太庙,祭天地,受百官朝贺…耳朵里面的听的那些奉承话次次不换花样,别说是这么办上几十年,哪怕只几年,那也要腻歪得不得了了。
他当初要举行千叟宴,也不过是想寻几个老寿星一块儿说说话,聊聊天,一来与民同乐,二来也通过这些老人们了解一下自个儿治理的大清盛世,可真并不是想当成什么朝中大事办的。
但万岁爷金口一开,哪怕只是他一时兴起,下面的人也不敢不当回事儿,所以,这‘千叟宴’就成了天子敬老尊贤,宣化文明,垂范后世,记入史册的大事件,自然是把‘隆重’二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到了三月十八的正日子。
康熙起了个大早,他总不好让一干老人等太久的,穿上朝服,打理整齐,摆起仪仗,便由瓜尔佳明德和张廷玉两位近臣导引,出了畅春园,径自直入紫禁城。
耆老们早到了,一共有一千人不到,但也足有九百,早早地就等候在太和殿的月台上,别看个个微微颤颤,有的还汗流浃背,说什么也算不上舒服,但都红光满面,精神气十足,估计比平日里要显得年轻上好几岁。
欧阳手上端着碗酸梅汤,一边儿喝,一边儿指挥手下的人按照名单一一核对检查,还分出心思去听那些老人们的闲话。
别说,能来这里的耆老个个都有些本事,并不是粗俗无知之辈,再加上年纪大了,看透世情,虽然有许多初入帝宫,但都算不上过于拘束,哪怕只是聚在一起三言两语的闲聊,也是很有意思的,至少,欧阳就听得兴高采烈。
到日上三竿时,圣驾到了。
李德全李公公甩过静鞭,整个皇宫一下子热闹起来,供奉们鼓瑟**,金磬玉鼓齐鸣,宫女们打着拍子,挥着流苏扇,载歌载舞。
欧阳看着这场面,翻手拿着小型摄录机录了下来,到不是他喜欢,只是这也算古典的文献资料了,要是有一天回到现代,拿出康熙六十一年‘千叟宴’的视频来给大家伙看看,不知道会惊吓到多少人…呵呵,恐怕大多数现代人只会把它当成是电影吧。
欧阳摇摇头,自己也赶紧扔下酸梅汤碗,擦了擦手,安排好一切,步入皇子阿哥们的队伍里迎驾,刚站好,圣驾就到了太和殿,康熙一下轿,满朝文武和千名耆老就齐齐下拜,叩头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欧阳抬起头,看着站在太和殿檐下的康熙,总觉得他今天看起来很兴奋,也比往日精神…不知道这么多人匍匐在地,独他一人高高在上的感觉,是不是真的很好?欧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也许,一般人都会觉得激情澎湃吧。
可惜,欧阳叹了口气,他从没有感受到过那种所谓的豪情万丈,哪怕是在主神空间偶尔出任务做皇帝的时候,看着朝臣们跪拜叩头,他也是毫无感觉,既没有觉得不妥当,不适应,也不会觉得陶醉其中。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放弃追求这些寻常人会觉得满足的东西了,久远到他都不记得自己是不是也曾追求过权力富贵财富之类会让人开怀且有成就感的至宝…也许真实年龄二十岁之前也做过荣华富贵的美梦?
等到康熙高高兴兴地叫了起,然后请老人们入席开宴,刹那间,皇宫里热闹起来,剩下的礼部官员们会安排得妥妥当当,也就没欧阳什么事儿了。
一直到中午歇了筵,欧阳回到雍亲王府,累得腰酸背痛,要不是身上的衣服吸汗的性能好得出奇,估计他浑身上下都要可以拧出水来了。
拉着媳妇,避开孩子们,钻进半位面泡入温热的生命泉水中。
被泉水包裹着,顿时舒缓了半日的辛劳,欧阳搂着媳妇的削肩,惬意地眯着眼睛,自从他的孩子越来越多,年纪渐长,他想找媳妇一块儿洗个鸳鸯浴,是越来越困难了,那帮小子个个火眼金睛,想躲开着实不容易,可今儿不一样,今儿是万寿节,弘昊和弘昼两个想必也给折腾的够呛,估计全窝在房里歇着呢。
欧阳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温柔和煦的微笑,正想跟自家老婆做一点儿少儿禁止的事儿,就听加你寝室里传来月桂有些惶恐的声音——“爷,福晋,李德全李公公来了。”
欧阳的脸顿时一黑,芷云到噗嗤一声,大乐,挣开自家相公的手臂,拿了条纯棉的浴巾围在身上,上了岸,毫不顾忌地将一双修长洁白无暇的**在欧阳的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咬牙切齿,可是还是不得不乖乖上岸换衣裳出去见客。
没办法,来的可是李德全,李大总管,康熙爷面前的红人,没有必要,绝对不能怠慢。
李德全被请到花厅用茶,这位大总管一向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心平气和,面上不露喜怒,可是今天他的脸色却隐约有些发白。见到欧阳愣了好半晌,才想起请安,显然是心神不宁的厉害。
“四爷,您赶紧去一趟养心殿…”李德全灌了口茶,犹豫了片刻,低声道,“万岁今儿累着了,有点儿恍惚,刚才还和张大人、瓜尔佳大人说见到曹寅曹大人和纳兰大人来着…”
欧阳一怔,不知怎的,竟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不过,还是只片刻就収摄心神,稳住气,道:“皇阿玛怎么了?刚才精神头不是还很好…李总管请稍待片刻。”
说完,欧阳勉强压抑下心里的一点儿异样,就换了衣服跟着李德全进宫去。
刚到养心殿前,外面就忽然阴了天,一阵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通报过后,欧阳一进养心殿,就见明德和张廷玉都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康熙正弯下腰,一左一右地把两个人硬扶起来:“你们俩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明德和张廷玉自然是不敢让康熙亲自扶他们的,根本不等康熙的手挨近,就站起身,只是脸色依旧不那么好看。
康熙摇摇头苦笑了一声,到底回过神儿,没再多说什么,欧阳这才趋前行礼:“胤禛给皇阿玛请安。”
“老四来了。”康熙叫了起,让李德全给儿子搬来春凳,就放在自己跟前,“过来坐。”
欧阳落座之后,一抬头,就见养心殿里多了不少以前没有的东西,还是旧东西,炕上铺着一张白虎皮,皮子是好皮子,可磨损得厉害,书桌上的紫檀木棋盘缺了一角,地上还放着一双兔毛的拖鞋…
而那些文武百官还有皇室宗亲们送的寿礼,则委委屈屈地堆积在墙角的一张长案上,欧阳仔细一看,见这些寿礼都是好东西,珠光宝气的就不说了,还有不少是依据万岁爷的喜好置办的,像是端砚,围棋,古琴,湖笔,徽墨,薛涛笺,珍版古书,名家字画,要换了往常,这些东西肯定能让康熙看得很开心,可是今天它们却黯然失色了。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七十六章 驾幸浮空城
第七十六章 驾幸浮空城
“这张虎皮还是当初容若猎来送与朕的…已经有近四十年了。”
欧阳坐在康熙身边,见他挂着笑,神态平静,可脸上发青,气色不正,一双腿微微打颤,目光凝在雪白的虎皮之上:“漠陵风雨、寒烟衰草,江山满目兴亡。白日空山,夜深清呗,算来别是凄凉。往事最堪伤,想铜骆巷陌,金谷风光。几处离宫,至今童子牧牛羊…”
纳兰性德,曹寅…
当年待他二人宛如手足,康熙勾起嘴角,可是皇家的手足,却也是随时能毫不犹豫地斩断的,所谓的‘手足’,也不过是少年君王的御下之术罢了。
他怜容若之才,提拔到身边,青睐有加,却不愿他正经地入朝为官,掌握实权,因为他是明珠的儿子,他是满州叶赫部的嫡系,爱新觉罗的外孙,所以,他没办法像信任曹寅一样信任他。
对曹寅呢,曹寅是孙姣姣的亲子,是自个儿的‘兄弟’,同样的,他也是包衣奴才。奴才,一辈子也改不了的身份,所以,他能信他,让他为自己驻守江南数十载…
他明明知道,那个位置看起来鲜花着锦,却也同样是烈火烹油,没有哪一任帝王会容忍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不是自己的嫡系,他在位,曹家可保无忧,可自己去了呢?
自己去了之后,几代对他忠心耿耿的曹家,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全明白,只是身为帝王,他所想所思的,永远不会是如何保全一个爱新觉罗家的奴才。
康熙叹了口气,他几十年来想到容若与曹寅的时候不多,就是两个人亡故时,他也因为忙于国事,不曾有时间真心真意地怀念他们,最多唏嘘罢了…可是这一阵子,午夜梦回,两个人的身影总是交替出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肯离去…
眼神凝视于自己最得意的儿子身上,康熙忽然笑了笑道:“老四,好些年了,朕总说要去芷云的仙岛看一看,可一直不能成行,这样吧,下个月,下个月朕要去承德避暑,顺便往仙岛一趟…”
欧阳哑然,面上却不露声色,当然更不可能说出半句拒绝的话。
在养心殿歇了一会儿,康熙的精神好了些许,甚至吃了一碗粳米粥,还和儿子与两个亲近臣子说了好些话,一直到日头偏西,才起驾去了畅春园。
明德和张廷玉跟着欧阳离开紫禁城的时候,汗水把他俩的衣裳打得透湿,张廷玉抹了一把汗,苦着脸道:“今儿在大宴上,九爷和十爷两个是不是故意找不痛快呢?干嘛在万岁面前说起纳兰大人和曹大人…十爷也就算了,九阿哥可不是个鲁莽的,怎么今天变得那么不着调?”
想起一进养心殿,康熙就眼前发黑,歪在炕上差点起不来,却硬生生地挺着没敢太医,整个人几乎瘫了…那么好面子,又倔强逞强的一代君王,竟然在臣子面前说出——‘老了,不行了’这种话来,明德和张廷玉就两腿发软。
二人对视一眼,明德叹了口气,心里无奈,做那天子近臣,看着风光,别人一说起无不又羡又妒,可是,他们心里承受的压力,哪是别人能比的,伴君如伴虎这句俗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欧阳却顾不得安抚这两位,浮空城上虽然没有多少东西是不能给万岁爷看的,但到底还要稍微准备准备,一些敏感的玩意儿收好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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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
康熙乘坐着青龙牵引的马车,在藤木蔓延而成的大道上缓缓前行,隔着车窗,望着外面的景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长出了口气,大笑道:“这仙岛,与朕想象的不一样…”
这一次康熙驾幸浮空城,并没有弄得天下皆知,而是微服私访而至,甚至满朝文武此时此刻都以为他如今正在去往热河避暑的道上,而不知道他竟然轻车简从地来了这天下闻名,却罕有人能窥其全貌的浮空之城。
穿过漫天的紫霞,雪白的云彩迷雾,登上琉璃的天梯,康熙本以为来到的会是金碧辉煌的‘云霄宝殿’,却没想到,真实的仙岛却是此种模样——
整座城池除了中心地带那座耸入云霄,珠光宝气的高塔之外,竟然找不到一点儿砖石沙土,全是由直入九天的树木构成…最奇妙的是,它竟然是活的,道路是活的,城墙是活的,房屋是活的,一切都仿佛拥有生命…
他眼睁睁地看见自己乘坐的马车走近一座树屋,那房子便自个儿长了脚,乖乖地向左边慢了一步,让开路,而本来通向右方的道路也朝着马车前进的方向扭转,道边树丫上,有个手里拿着足有半身高的华丽长棍的少年,正一边对着他手腕上停着的一只看起来很娇小,羽毛漂亮的鹦鹉挤眉弄眼,一边往下走,他虽然不曾看路,云梯却仿佛长了眼睛,会自动自发地往他的脚底下凑,就这般一路顺顺当当地将他送到了树下…
这与其说是一座书院,到不如说是一座城池,一座园林组成的城池,康熙看得悠然神往,这里真漂亮,街道的每一处都清洁干净,没有一点儿尘灰,到处是花木草树,虽然是放开了长,不可能有京城里园林的别致,但却拥有那些园林永远不会有的生命力和精神气…
不得不说,这里虽然和他心目中的仙境相比,要质朴得多,但确实是个神奇的地方,无愧于仙境之名,天上飞的有异鸟,地上跑的有异兽,道路上四处活动着的是正在清理垃圾的木质‘小动物’,道边上有奇异的木质圆柱,每隔三尺一根,顶端挂着散发着明亮光芒的五彩斑斓的‘灯笼’,还有时不时飞起降下的踏着有轮子的‘木板’,追着天上的飞鸟,地上的走兽,在林间穿梭的少男少女…
“哎,朕该早些来的。”康熙深吸了口气…一整天,他在浮空城用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到法师塔内的实验室津津有味地欣赏学徒们的实验,参观了一次课堂教学,却正好碰到两伙学生为了一道有关魔宠是工具还是伙伴之争的课题的辩论,看得康熙击掌叫好,他虽然不明白这些学生们在说什么,但对于两伙信心十足,口舌清晰,敢于据理力争的学生,确实甚为喜爱。到是欧阳被这种无聊话题雷得外焦里嫩…
一直到夜上树梢,康熙闭着眼睛倚在车窗上,忽然扭头对欧阳道,“这是好地方,你以后…”以后要怎么样?控制吗?一座位于九天的,已经可以自给自足,君王能怎么控制?那些学徒们到能用利益拉拢,用亲情牵绊,只是,对于这么做能起到的效果,哪怕是康熙,心里也没有底,又看了神色平静无波的胤禛一眼,到底,他什么也没有说。
胤禛一向很聪明,芷云又是他的妻子,他儿子的母亲,这座城池,早晚有一天是爱新觉罗的,他老了,这个天下马上就要交到年轻人手里,他又何必想那么多
虽然对这座城池好奇得很,但康熙还是没有多呆,第二天一早,天没有大亮,他就带着欧阳离开了,毕竟,他总要在大队人马到达热河之前赶去与御驾汇合,万一误了时辰,导致满朝文武大臣找不到万岁,那可不大合适。
这一次康熙驾幸浮空城,并没有给芷云和她的常青藤魔法学院的学生们带来多大的影响,学生们甚至都不知道万岁爷曾经驾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