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在云雾的笼罩中,忽然出现一艘巨大的船,宛如一道惊鸿,一瞬间就掠过了宽广无垠的大海…
人们看到船的惊呼声还没有落下,那艘船已然安安稳稳地停驻于海岸,没有人看见它从何处而来,简直像是从天而降一般,何清听着周围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就连他自己,也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见过船,也坐过船,但像这般的庞然大物,却是生平第一次看到,船身是漆黑的,上面隐约有银色的流光闪烁,在夕阳的照耀下,长达六十丈,高三丈的船身,宛如巨龙,船头镶嵌的两颗硕大的夜明珠,就是龙目,而那些停在港口,平日里看起来也颇为巨大豪华的各类船只,与它一比,简直就是龙与虾米的差距…
“来了、来了…”
队伍里又是一阵骚动,但很快就安静下来,因为从船上走下来四名年轻男子,他们的动作很快,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队伍年前面的高台上。
何清因为离得较近,所以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这四名男子的衣着相貌,他们的衣饰并不奢华,全是相同的深蓝色长袍,只在领口儿袖边儿上点缀了一些充满神秘色彩的花纹,左胸前佩戴了一颗圆形的银光闪烁的小牌子,上面是银绿色的藤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眼花了,他竟然觉得那藤蔓像是活的一般,时不时随风摆动枝条…
这四个人衣服的料子也很是与众不同,十分硬实,将他们的身材映衬得修长挺拔,当然,他们本身也身量笔直,有一股特别的气质,脸上全挂着温和的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各位,从现在开始,你们的考核就算开始了,我作为你们的学长前辈,只告诫你们一句话,那就是——一步也不要后退”
这就是空中仙岛上的人啊,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就在何清正和大多数少年一样,既艳羡又崇拜地注视着前方的四人时,他们其中的一位忽然开口说道。
那人说话的音量并不算高,很沉稳平和,但是,长达六七百人的队伍,从头到尾,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何清忽然觉得心口一阵火热——他也想像这四个人一般,在成千上百的人群前,在那些一品大员,达官显贵面前,依旧站得笔直,头高抬着,眼睛里自然而然的流露出自信的光芒…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三章 征兆(上)
第三章 征兆(上)
何清有些不适地闭着眼,人慢慢地清醒了过来,渐渐想起之前的记忆…他的肌肉瞬间紧绷,猛地睁大了眼睛,不顾头部时不时传来的,有些晕沉的感觉,硬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隐约记得仙岛的门人根本不曾说考核的具体内容,只是让自己与那一群待选的少年登上了那艘大船,然后进了一个紫藤蔓延的大门,却没想到,那大门之后竟然是…
想到这里,何清激灵灵打了个哆嗦,额头上的冷汗哗啦啦就淌了下来,他没有死?他是不是在做梦?为什么一艘船上竟然会有漫天的火海,冰冷的雪山,爬满毒蛇的泥淖,能够走动的枯骨尸骸…
他记得自己牢牢记住那位仙岛门人所说的话,哪怕整个身体有如被油煎火烹,也没有后退一步,终于在意识已经昏昏沉沉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一闪金碧辉煌的大门…
那大门是什么?他过关了没有?各种各样的念头撑得何清的脑子嗡嗡作响。
“你醒了?”
一个极为和缓的声音,一下子把何清从回忆中叫醒,他这才回过神儿,四处张望了一下,却并没有看见什么人,他的心猛然一缩,本能地握紧拳头…
“别紧张,这里是皇家常青藤法术学院,你非常安全,我是在控制中心和你说话…恭喜你何清,你已经顺利通过了我们常青藤学院的考核,请休息吧,明**便可以收到录取通知书和成绩单了。”
也许是这个声音太过平和,何清听到自己通过考核之后, 欣喜之余,居然只是松了口气,心跳就渐渐变得平缓下来,他不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竟然还能胡思乱想——这里果然是仙岛啊,千里传音什么的,他以前可是从没见过,今天长见识了…
肚子里感慨了几句,何清不知不觉地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意识地不想别人觉得自个儿是个土包子…
这心中一安静,何清才发现自己如今正好端端地坐在一张大床上,这床样式简单,没有多少花纹装饰,不过,身下的垫子却不知道是什么制成,光滑得宛如肌肤,柔软得承接着自个儿的身子,坐在上面,非常舒服。
入鼻的是一股淡淡的暗香,清爽宜人,他身上的棉被,也非常奇特,轻飘飘宛如鹅毛,却很暖和,床头上不知道是什么宝贝,居然会发光,把昏暗的房间照耀得宛如白昼,对面挂着一面等身高的玻璃镜子,这么大的玻璃镜儿,哪怕是皇宫里都不多见吧,可是如今,如此珍宝就这般简简单单地挂在墙上,何清心里暗叹,真不愧是仙境,人间比不得啊。
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周围精致华美又特别的装饰,他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门前,握住双鱼形状的把手,打开门向外看去,这一看,他不觉又是一呆——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仙岛正中央一棵仿佛由无数树藤缠绕在一起高耸云霄的巨树,枝繁叶茂,透着莹莹的碧绿的光芒,枝桠蔓延,遍及全岛…
那一排又一排造型各异的房屋,包括自己现在呆的这一间,也俱是由这棵巨大的树木延伸出来的这些枝桠所构成,不但样式别致精美,还间间不同。
没有见到和自己一样来参加考核的人,但是,隔着树叶,何清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些穿着和当初从船上下来的仙岛门人一样衣裳的男孩子,有的手里捧着书,有的拿着一个怪里怪气的金属盒子,三三两两坐在似乎是树藤编织成的椅子上面,低声交谈,还时不时地挥动一下手中的银色木杖…
天啊,何清眼睛一突,他居然见到其中一个少年的手一动,他身前的桌子就变幻了一下形状,由圆形变成了八角形。
清风徐来,一阵阵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花香,让人一瞬间就变得神清气爽,何清吸了口气,举目眺望,似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和外面的人不一样,他不由艳羡得看着那些少年,他们可真自在。
此处很奇妙,也真好,他读得书不多,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好,但是,就是觉得…如果能带着妹妹住在这里,那真是顶顶幸福的事情了。
“喂,你是新生?居然被安置在第四层,看来,你的能耐不小嘛,呵呵,希望明年本少爷能再添一个有力的竞争者啊…”
一个听起来还很稚嫩的声响,吓得何清猛然抬头,就看见一个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站在块儿水蓝色的毯子上,那毯子竟然带着他轻轻盈盈地从上一层的树枝上面落下,这少年的眉眼带着笑意,说的话虽然带了点儿刺儿,但因为他的神情温和,脸也长得讨喜,到并不让何清觉得不舒服。
“我叫佟辉。”那少年眼珠子一转,露出个狡黠的微笑来,“喂,我看你挺顺眼的,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去游览一下学院?”
何清迟疑了片刻,他毕竟年少,终究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冲着佟辉点了点头。
当然,他没有后悔,这一夜,何清看见了没有马拉着也能飞速奔跑的车,看到了能在天空中飞行的各种物件儿,有毯子,有马车,有房屋,还有没有火的灯,奇奇怪怪的金属器物,能自己上下行走的梯子…
他也看到了与巨树主干并列的,那比树还要高大,散发着金光的高塔,听新认识的朋友佟辉说,只有学院里最优秀的人才,才可以进入那座高塔,学习更加高深的法术…
于是,他再一次不能成眠,直到第二天下午,他签了一张契约书,拿到了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被告之在今年的金秋,他就会真真正正地成为皇家常青藤法术学院的学生,又被好好地送回了家,他的心才彻彻底底地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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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贝勒府,汗禾院
绿窗春睡觉来迟,谁唤起,窗外晓莺啼。
晌午刚过,芷云懒洋洋地在美人榻上翻了个身,窗外的海东青一声长鸣,她便睁开了眼,阳光温和地铺在身上,芷云勾起唇角儿,笑了笑,从榻上翻身坐起,打了个呵欠,伸手抱住窝在她身边儿的雪豹阳阳,慵懒的问道:“进来吧,现在什么时辰了?”
崔嬷嬷带着侍书和侍剑两个小丫头,从外间进来,回道:“主子,这会儿是未时正,刚才七月传信儿过来,说是浮空城上的考核有结果了,奴婢也正想着叫您起身呢。”
芷云眨了眨眼,笑道:“终于完了,这几日折腾得可够呛,哎,我最近总睡不踏实,看来,要早些回去才好。”
最近浮空城上下全在忙着新生考核的事儿,闹得慌,芷云索性就回了四贝勒府,只是住了几天,便觉得浑身不对劲儿,别扭得厉害,这人啊,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自由自在的舒服日子,你再把她关在金丝笼里,哪怕那笼子上镶嵌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石,哪怕依旧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那也照样受不了
崔嬷嬷脸上笑开了花,“那敢情好,奴婢的翠鸟儿好些日子没见,也不知道七月和十月两个妮子给奴婢照顾得如何?别说,这心里,还真是想得很呢。”
她一边说,一边儿上前伺候芷云起身,这些年跟着芷云住在浮空城,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舒服到骨子里的生活,崔嬷嬷这么个稍嫌古板的人,也念起那地方的好来,再不说让芷云别老住在外面,要关心贝勒府后宅的话,到恨不得一年到头全住在‘仙岛’上。
等梳洗打扮好了,府里一个叫樱子的小丫头走进门来,“福晋,八福晋派人送来了一张请柬…”
芷云一愣,伸手接过来一看,居然是八福晋生辰,邀请自己去赴宴听戏,她这些年长居浮空城,对外,芷云的身份却是严格保密,只说是身体不好,离京修养,就连皇室的人恐怕也只能隐约猜测她与那仙岛有很深的渊源,而不知道那仙岛本身就是她的,那些学生们,因为签了魔法契约,更是不会随便吐露只字片语。
康熙似乎也有自己的考量,并没有戳穿芷云放出去的烟雾罩儿。
于是,这些年四贝勒府的平静到是没有被打破,欧阳的能耐也不小,明明他都暗中发展了许多势力,连京里现在最热门,最能捞银子的大清邮政通讯司也落在他的名下,这小子却并不曾被推到风口浪尖儿上,依旧是那个沉稳低调无心皇位的四贝勒。
不过也因为芷云‘病着’,除了逢年过节,她到很少与这些皇室的妯娌们交往,大家伙都知道她的身子骨弱嘛,但是,这一次人家既然算准时间来邀请了,到底还是要给个面子才好。
想了想,芷云点头答应,准备一会儿就写一封回帖,到是崔嬷嬷脸上不大高兴,低声道:“奴婢听说,最近那八福晋与那个什么年如玉交好,两个人经常凑在一块儿,我看,福晋还是别去,省得给自己添堵…”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四章 年如玉
第四章 年如玉
年如玉?说起来,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年家小姐,芷云到是没见过几次,未出嫁之前,年如玉清高自许,从来不参加名门贵女之间的聚会,而选秀的时候,更是不可能碰上,毕竟,芷云是满洲上三旗的正白旗,而年如玉却是汉军镶黄旗的,身份地位相差太远了。
后来,芷云嫁进了四贝勒府,做了嫡福晋,而年如玉被撂了牌子,一个已婚的皇子福晋,和一个未出嫁的闺阁千金,那就更见不到面,不过,对于她的大名,芷云却是已经如雷贯耳。
没办法,谁让那位小姐的‘野心’,虽然不是路人皆知,但贝勒府内的上上下下,却是无人不知了,每个人一得空儿,就在她耳朵旁边儿念叨这个人,就连以李氏为首的那一群后院的莺莺燕燕们,都露出又羡又妒还幸灾乐祸的表情故意在芷云面前说起京城里这位少有的大美人,她是想不在意都难得很啊。
那年家小姐,出落得如花似玉,满京城的未婚男人们哪个不想娶回家供起来,可是,她却硬生生蹉跎到了十九岁,居然还拖着不肯成亲,年遐龄和年羹尧也曾经给女儿和妹妹说过一门亲事儿,对方是新科进士,姓范,很有才华的一个年轻人,听说也很得圣上看重,已经留在了翰林院,父子俩对这个眼瞅着就前途无量的准女婿还算满意。
但是,我们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就是死活不同意,家里的长辈们无论谁去劝,她只说自个儿心里只有四贝勒胤禛一个人,她要上花轿,只有四贝勒府的八抬大轿来接,要不然,她就算剪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肯嫁人。
这一下,可把年遐龄差点儿给吓死,这种话,是个闺阁女儿能说的吗?万一传扬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于是,年遐龄就忍不住出手给了女儿一巴掌,这一打,可真坏事儿了,那年家小姐竟然为了抗议,带着两个小丫鬟,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出了年府…
芷云笑了笑,当初她听崔嬷嬷说的时候,她便一口热茶喷了欧阳一袖子,‘离家出走’这种事儿,若放在现代,当然没什么大不了的,时不时都会有几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女用这一招吓一吓父母,但是,这里是哪儿啊,这可是大清朝
不过,年遐龄到是真疼爱女儿,让年羹尧急急忙忙把没来得及逃出城门的妹妹带回家之后,就说年如玉病重,不忍心耽误别人,给退了亲,还为了遮羞,将年如玉身边的丫鬟仆妇教养嬷嬷,卖的卖,送走的送走,总之,年家两父子是费尽了心思,这才勉强把流言约束在一定的范围内,没让年如玉彻底坏了名声。
这么一闹,年遐龄是再也没有给女儿订婚,只每天唉声叹气,说她母亲把她给宠坏了。不过,年羹尧却带着重礼,接连跑了好几趟四贝勒府,他的意思,用不着怎么揣度,芷云也明白,除了想要在四贝勒这里给自家死心眼儿的妹子讨一个名分之外,还能有什么?
不过,听欧阳说,年羹尧这人的口舌功夫不怎么样,人也沉不住气,他才用了半分心思,就让那小子把肚子里所有的话都吐露干净了,可惜,如今这一位,不是当年的胤禛,而是比狐狸还狐狸的大法师欧阳,哪可能让年家如愿?
于是,年如玉的婚事,就一年年拖延下来,往日她还年轻,不显什么,但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十九岁还没有定亲的女儿家,在京城名门中,可不多见…也怪不得,年如玉会开始着急
“那女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居然敢肖想咱们贝勒爷?”崔嬷嬷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屑,她一向最知礼守礼,又特别疼爱芷云,自然对一门心思和芷云抢男人的年如玉很是看不上眼。
芷云却从来不曾把这人放在心上,当然更不可能为了她推辞了八福晋的邀请,说实话,芷云其实对这个年小姐还满好奇,很想要看一看,这位敢说出让堂堂皇子八抬大轿去接人的女儿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被我们芷云好奇着的这一位年家小姐,此时却很不好过。
年府
年如玉坐在梳妆台前,伸出一只手,细细地摸自己的脸颊,可能是昨夜不曾睡好,她显得有些憔悴,脸色焦黄,双目无神…这还是自己吗?她什么时候失去了飞扬的眉眼,变得这般丑陋…
难道,自己现在已经算是人老珠黄了?年如玉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忍不住趴在梳妆台前,狠狠地咬住嘴唇,呜咽着任由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袖。
其实,是年如玉想得太多,虽然古代的女人们成熟的早,但也不至于年仅十九岁,就说什么人老珠黄,她会比不上以前的容貌,大部分是心境的原因。
以前,她看见的都是锦绣的前程,一心想着嫁入皇家,成为贵人,而且,她几乎可以说已然成功,当年,胤禛虽然碍于身份,不可能明着表态,但,还是给了年羹尧和年遐龄一些暗示,迎娶年如玉做贝勒府的侧福晋,这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万万没想到,事到临头,她得到的,竟然是一个被撂牌子的结果,她是什么人,这位年府千金,自以为人品学识容貌,没一样儿都比满城的贵女出挑,现在,那些明显不如她的女人们嫁进了宗室阿哥的府里,可她,却被意中人就这样毫无理由的给打了脸。她心里的气,怎么可能下的去
心情郁闷,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一年又一年,就是年如玉本身底子再好,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年如玉的贴身婢女雪雁,刚捧着首饰盒儿进门,就看见自家小姐跳起来,疯了似的抓住桌子上一个缠枝花瓶儿,恶狠狠地砸在了梳妆镜上面,吓得她一松手,摔了首饰盒子,明晃晃的各色珠玉宝石洒了满满一地…
雪雁却是顾不得,拼命扑过去抱住年如玉,哭道:“小姐,您要是有气,就冲奴婢撒,可别糟蹋自个儿的身子…”
“糟蹋?我这副样子,哪里还用得着糟蹋?”
许是脾气发了出来,年如玉的声音虽冰寒入骨,但神色终于渐渐和缓,她举起手,略略地抚了抚有些凌乱的发,勾起唇角,冷冷地道,“给我梳妆。”
雪雁怔了怔,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自家格格的面色,见她的神情又恢复了往常,甚至比前些日子还少了几分阴郁,才悄悄吐出口气,打开门,招呼人进来,指挥着小丫头们打扫了地面,又亲自捧来热水,给年如玉梳洗打扮起来。
涂了胭脂,上完妆,雪雁的手很巧,尤其是化妆的功夫,在整个年府都是数得着的,年如玉脸上的瑕疵,被她一点点儿遮盖住,镜子里的女人,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颜色,只是眉间的倦怠,却是无论如何遮不住了。
“小姐,您今天要是累了,那八福晋那儿,奴婢替您回了吧…”
“闭嘴。”年如玉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其实,她脸上尚带着倦意,并不算怎么疾言厉色,但雪雁还是一哆嗦,再也不敢开口。
这几年,小姐的性子可是越发狠厉乖张,以前也有为一点儿莫须有的小罪过惩罚婢女的时候,但最多也就是打上几鞭子,或者罚罚跪,稍微惩罚一下出出气罢了,但现在不一样,昨个儿雪英不过是做绣活儿累得很,打了个呵欠,就被小姐让人往嘴里灌了一整坛子辣椒水儿,硬是把雪英的嗓子给弄烂了,到现在还开不了口说话,大夫说,要是不好好养着,以后恐怕会变成哑巴…
“八福晋相邀,我怎么能不去?而且,见到深居简出的四福晋的机会,可不多见呢。”
年如玉对着镜子笑了笑,她的笑容里带着一点儿怯意,小小的瓜子脸儿上露出欲语还羞的娇容,目光温和又明媚…郭络罗氏,无论你是在打什么主意,我都不在乎,你只会成为我的踏脚石…我年如玉想要的东西,从小到大,还没有一次要不到,这一回,也一样
年如玉站直了身子,忽然想起去年夏天,她跟着母亲到祥云寺进香,路上遇见了胤禛和…瓜尔佳氏,当时,翠湖的荷花开得正盛,那两个人就在满池的荷花前并肩而站,低声谈笑,她们并没有表现出怎样的浓情蜜意,但不知道怎么的,只隐约见到幕笠下瓜尔佳氏那隐隐约约勾起来的嘴角儿,年如玉就忽然觉得心如刀割…
凭什么,你凭什么能笑得这么开心,生活得如此幸福,只因为你有高贵的身份,所以上天就对你格外垂怜,只因为你拥有我没有的圣宠,你就能让胤禛一心一意只看着你…
如果芷云听见年如玉的心音,恐怕会哭笑不得,还一心一意只看着你?这样的琼瑶腔调,说出来也不嫌肉麻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五章 喜事
第五章 喜事
芷云离开八贝勒府的大门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天忽然阴下来,苍穹上黑云翻搅。
想起刚才一场后宅妇人演一场姐姐妹妹的戏,这阴沉沉的天色,到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果然,偶尔坐在花团锦簇的园子里赏花饮茶,看看这些真人演出,换换口味儿,还是有些意趣的,更别说,那里聚集的,全是钟灵毓秀的人物…
一个时辰前,芷云与一众美人同坐在花园里,喝着香醇的瓜片儿,惬意地眯着眼儿,坐在朱红色雕花椅子上的女人们,都是和颜悦色,嬉笑攀谈,八福晋郭洛罗氏秀敏,没有端嫡福晋的架子,正拉着年如玉的的手,低声谈笑。
她是正宗的满洲姑奶奶,生得明丽,今天又穿了大红的对襟儿旗袍,鲜亮的就像一团火,时不时地发出爽朗豪气的笑声。
也难怪她开怀,她眉眼飞扬,这一段儿时间,正是八阿哥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满朝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不说他好的,连良妃娘娘都母凭子贵,得了康熙的看重。
茶几上摆着精致小巧的糕点、瓜果和清一色的青瓷白底茶盏。而座椅外又遍地皆春,处处叠石迭景,红情绿意。
一切都很好,哪怕是年如玉好大一把年纪了还甜蜜蜜地冲比她要小三岁的芷云喊姐姐,自以为隐秘,拐弯抹角地探听胤禛的消息,揪着七月手,说要拜师学艺,要亲自登门学那双面绣的本事,烦得七月恨不得伸手甩她一耳刮子,哪怕是她那一双别人看来水汪汪的大眼睛到了芷云的视线里就变得充满了阴霾与渴望,让本来还想着看看历史上的年妃到底是何等冷艳人物的芷云大失所望。哪怕是八福晋面上热情,实际上颇流露出几分冷嘲热讽,依旧没有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因为——就在刚才,欧阳给她传信儿过来了,说是马上就能回京城…
别说,几个月不见,还挺想念他…芷云毫不抗拒地感受着心底深处的思念,笑眯眯地撩开车窗,看着外面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地砸下来——“迎禄,赶紧的,咱们回府。”
欧阳风尘仆仆赶回家的时候,天色已晚,除了守夜的婆子,巡视的侍卫,下人们已经睡了。
芷云坐在堂屋里,正在灯下看一本游记,听见外面有动静儿,打开窗户往外看去,就看见带了几分倦容的欧阳正和另一个身量挺高的年轻人说话,他们声音不低,听着意思像是八阿哥,又过了好一会子,似乎是八阿哥走了,欧阳才慢步过来,推门而入。
芷云一挑眉,笑了笑,随手就甩了一打清洁咒语,其实,欧阳的衣服防尘,并不怎么脏,但是,不打上这么一打,芷云心里便不舒服:“饿了吧,饭菜还热着。”
合上书本,把桌子上的食盒打开,“知道你今儿回来,特意让厨房备下的。看看这些,山鸡丝煨燕窝,八宝豆腐,烤鹿脯,还有清淡的菜蔬,怎么样,你老婆贴心不?”
欧阳看着这一桌精致小巧的席面,又听见芷云的笑语,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笑道:“吾妻的贴心,当然是天下独一份儿,来吧,别愣着,一块儿吃。”
芷云见欧阳满眼都是笑,也就点了点头,先给他倒了一杯桂花酒,然后意思意思地尝了几口菜,她下午的时候吃得有些多,虽然晚上因为等着欧阳,并没有进餐,但这会儿也不饿,两夫妻久别重逢,但平日里并不是不通消息,这会儿,芷云到不用交代京里的事儿,只是漫不经心地道:“刚才那一位是八阿哥?”
欧阳点头,叹了口气道:“别人都说现在老八风光,但那是表面,他其实也难得很。”
现在的皇子阿哥,除了欧阳这个四阿哥是个假的,一心把夺嫡当游戏,根本不放在心上,还能玩得不亦乐乎之外,其他人,谁能不难?
就说八贝勒胤禩,他为人精明练达,宽仁和蔼,这是公认的,无论兄弟还是外官,哪个有了烦恼难为的事,都乐意寻他诉苦情求帮衬。只要是能帮的事,不分亲疏远近,不管是要钱求官,还是夺情免参,胤禩从没有袖手旁观的时候,是把‘与人为善’这四个字刻进了骨子里的。
因此这‘八贤王’,虽然足不出户,恪守祖训,不干政务,六部的事儿,却没有一件能瞒过他的,也没有一个朝廷大员驳过他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