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方若华叹息:“我们彼岸城是天后娘娘遗留世间的明珠,所有族人都是天后娘娘的儿女,我们不舍弃任何一个族人,但是背弃彼岸城的,我们就再也不会相信他,从今往后,只当他不存在。”
族长轻轻点头:“好,当他不存在。”
虽然说当那人不存在,可是对方如果打着彼岸城的旗号杀人放火,那绝对不行!
方若华特意强调了好几遍,在外行走,一有韩宇的消息,事无巨细,立即上报,还有,务必多做功德,保护好彼岸城的名声。
“天后娘娘最是慈悲为怀,我们彼岸城不在世间行走也就罢了,若是出外,不能堕了娘娘的名声。”
战司的人个顶个也是极为崇拜自家圣女,自是把圣女的话牢牢记在心间。
三年后。
方若华额头上冷汗涔涔,一身厚厚的雪白色长袍湿漉漉地黏在背上,浑身直冒冷汗。
“呜呜。”
一只白色的大猫凑过来,两只前爪搭在她肩膀上,粉嫩的舌头出来一个劲儿地舔她的脸,小声哼哼着安抚,方若华一时间到真觉得身上稍微轻快了些许。
侍女邢双连忙上前为她披上大氅,脸上带着几分忧心忡忡:“三天前甲队的高云昌从青州那边传过信来,说是找到韩宇的下落,他在江西不知何故杀了青玄观的左道长,还要灭人家满门,幸好甲队的人赶到及时,和他交上了手,但咱们自家人也有十几个受了重伤。”
邢双脸色煞白,刚一听到消息,他们简直不敢相信,那可是…圣子!
便是当初族长把圣子除名,但在族人们心里,依旧惦念韩宇。
彼岸城的族人世世代代都居住一处,彼此都是亲人,即便亲人做了很多错事,可谁又能做到一把把自己的亲人给打死,不知多少人盼着韩宇能回心转意,没成想数年过去,这位圣子连自己人都要伤害!
邢双又是生气,又是担忧,口上却道:“圣女安心,韩宇恐怕是还不知道圣女的身体状况,他要是知道圣女如此辛苦,无论如何也会把山河珠送回来。”
方若华点点头,抱着怀里的大猫倒在软轿里,轻声道:“…尽力阻拦韩宇造下杀孽,能救人便多救人,天后娘娘慈悲。”
“天后娘娘慈悲!”
“有雪山派的消息吗?”
邢双摇头:“到是偶有传说,但雪山派避世隐居,传闻在昆仑山上,但我们打听许久,连山周围的村子都打听过,问有没有人送各项吃食进山,实在没有消息,不过昆仑山终年被积雪覆盖,又是万山之祖,便是有某个门派隐于其间,我们可能也查不到。”
她也不问圣女为何要寻雪山派,圣女侍奉神树,不知有何伟力,要做什么,他们听命便是。
方若华叹了口气,也只能认了:“还是没有岳晓秋的消息?”
“玄字的算师专门测算过,但当初韩宇为岳晓秋施术遮挡,谁也算不出什么,但韩宇一直认为岳晓秋已死,而且是死在那日泰山大会之上。”
方若华:“…罢了。”
“青玄观是什么鬼,连出现都没出现过!我的三妹,不会是编剧临时加剧情,就是要让男主杀人吧。”
方若华苦笑,谁知道!
这阵子水友们和她一起,靠着原文还有《夜刀》正文里三言两语的描述,猜出来十多个名门正派,都暗地里派人盯着。
还真防止了两个小门派被韩宇灭门,但是,血债依旧。
幸亏韩宇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到底顾念亲情,见到彼岸城的人便自行退避,否则怕是更要血流成河。
只能说这本《彼岸绝恋》现世时,正好是那些邪佞男主当道的时代,似乎不是杀伐果断,杀人不眨眼,独独为女主一人去掉身上的棱棱角角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做不成男主,就矮人一头一般。
可方若华是真不觉得这种人哪里酷,根本就是个神经病!
偏偏作者可能也察觉出这种性格有哪里不得劲,描写时便一笔带过,笔下被灭门的名门正派,最后连个正经的名字也不写出来。
“背景如此壮阔,世间九州,千余大门派,个个都以为自己是名门正派,不说天下第一,却不肯承认不如人…又找不到韩宇,即便是满江湖公告,让大家小心灭门狂魔出没,也没多大用处。”
方若华叹了口气,“只能尽量着人盯着韩宇。”
一众水友时不时瞥一眼大屏幕,纷纷道:“和玩游戏差不多。”
“玩什么游戏,好累的,我半个月来跟着甲队的高某某一行人,又是骑马,又是换船,露宿荒郊野岭,吃的是干巴巴的饼子,有时候连口水都喝不上,忙了那么长时间,最后终于抓住大boss的尾巴,结果让人家胖揍一顿…哪家的游戏这么憋屈!”
方若华:“…”
…
天地一片苍茫,枯草满地,大风呼啸而过,吹得乱叶飞舞。
孙捷扶着一个二十余岁的小妇人,妇人怀里抱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向前跑,高云昌急声道:“快,只要赶到安城,我两个师叔祖都在,就安全了…”
轰隆一声。
一道火雷劈落。
高云昌一把推开孙捷,自己扑倒在地,呕出一口血。
孙捷肝胆欲裂,“怎么样!”
妇人也紧紧地抱着孩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跤绊倒,剧痛袭来,一步也走不动。
孙捷叹气。
妇人哭道:“少侠,连累你们了,此事本跟你们无关,却累得你们招惹这个煞星!”
孙捷摇头:“我辈行走江湖,自该行侠仗义,否则习武多年,所为何来!只可叹小子我学武不精,没有帮上大忙。”
自从两天前他撞见有人行凶,灭人满门,又知道那一家人竟然是雪山派的后人,和自家师尊也算有渊源,就义不容辞地出手,奈何敌人凶恶,他这点道行真不够看的,幸亏仗义出手的不是他一个,否则连今日也活不到。
“高兄,你怎么样?”
高云昌摇摇头:“无妨,只是家门不幸,竟出了这么个魔头…”一句话未完,蹭一下站起身,举头望去,正看到那个人不紧不慢地走近。
他上前一步,死死地钉在地上,任凭锋利的剑气割裂他身上的裘衣,在他的手臂上,脸颊上,割出来条条伤痕。
蓬头乱发的妇人满眼赤红,咬牙恶狠狠地瞪着不远处的韩宇。
韩宇已经不是当初在彼岸城仙风道骨的翩翩少年郎。
他一身黑红的衣服,脸上线条越发硬朗,岁月在他身上染了风霜,也多了戾气,浑身上下杀意纵横,一把剑也是血红的,好像饮多了鲜血。
“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
韩宇冷笑,神色阴鸷,盯着高云昌,“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高云昌眼泪都快掉下来,半晌冷声道:“天后娘娘慈悲!我便是命丧当场,也不许你用从我彼岸城习来的剑术随意杀人,为祸人间。”
他的声音很轻,韩宇却愣了下,蹙眉呢喃:“天地不公,天后娘娘又哪来的慈悲!如果天后娘娘当真慈悲,又为什么要让我的小秋死去,她天真善良,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她又为什么一定要受这些苦!”
一时间杀意更重,高云昌满肚子的话,被破体而入的寒意逼得都说不出来,一时心中悲愤,觉得自己这一次真的要死,又庆幸兄弟们各处搜寻,并没有在一起,好歹不至于全都撞在已经入了魔的韩宇手里。
咬紧牙关,拼命冲上去,也不管有没有章法,只求拼命缠住韩宇,一边咬破舌尖,沙哑地喊:“走,去安城,去安城。”
韩宇冷笑,只一剑出去,轻而易举地穿透高云昌的琵琶骨,像扔一坨烂泥一般把他甩在地上,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孙捷一咬牙,率先拔剑,飞身而上,他师父本是镖头出身,使枪的,后来无意中救了一位游走江湖的大侠,传给他三招剑法,虽然只有三招,劈砍刺,却是精妙异常,也让他师父闯下不小的名头。
韩宇脚步一顿,难得伸手招架,眯着眼冷笑:“有点意思!”
奈何孙捷年轻,天资也只是中等而已,怎么可能和韩宇比?
三招过后,韩宇一剑刺穿他的心口,若非他提起最后一口气偏了一寸,怕也是倒地气绝的命。
眼看这大魔头连连伤及无辜,妇人也许是惊惧到极点,反而不怕,抬头怒道:“我主人一家早就不涉江湖纷争,隐居都有三十年,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你口中的那个什么岳晓秋,我们连见都未曾见过,你个疯子!”
韩宇冷笑:“人为了活命,说什么谎话都有可能,当日在泰山之巅欺辱无辜妇孺,害对方坠崖的所有门派,都该死。”
“什么泰山,我们根本就没有去过!”妇人简直无法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紧紧抱住小主子,闭目等死。
剑的寒气已经让喉头寒毛直立,下一刻便是血溅当场,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音乐声。
乐声悠扬温柔,带来一股特别的暖意,席卷全身,缓解了多日的病痛。
高云昌也醒过来,失声道:“圣女娘娘!小的无能,竟劳累圣女娘娘亲临!”
韩宇一愣,回过头去,脸色也一变,只见夕阳下,十几个紧身黑衣,雪白披风的彼岸城战司侍卫,抬着一个软轿,远远而来。
方若华便坐在软轿上,多年不见,斯人容貌已经模糊,气度却超越以往,脸色虽白,连头发都泛白,骨肉伶仃的,却是气场强大,已然不是当初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
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到彼岸城。
方若华不看他,停了轿子,慢慢走过去先扶起高云昌,手轻轻拂过他的胳膊,身上的伤口登时愈合了好些,脸色也变得健康红润。
高云昌心下却更难受:“属下,都怪属下等没用,无法拿下此贼…还请圣女保重自己,莫要再为属下耗费力量。”
方若华轻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哈哈,总觉得三妹好温柔,好高贵…”
“闭嘴,你个破坏气氛的,默默看三妹装逼!”
屏幕上一堆呵斥,随即就变得干干净净,没人继续发耽误,但是直播间看直播的人却是一点都不少——28964人。
方若华这个不算特别火爆的直播间,有将近3万人同时在线的时候也是很不算多见,虽然正经的关注人数已经过了五万。
第三百一十九章 见面
韩宇瞳孔收缩,看到方若华指尖金光,不自觉咬破了嘴唇,心神动荡,神色间又意外变得和缓了些,沙哑道:“恭喜若华,修为大进…想来神树已经恢复?”
他当了多年圣子,一直是和神树最亲密的人,但现在神树赋予方若华无穷的伟力,却收走了赐给他的能力,这些年,他连神树的气息也感受不到,心底深处也不是不失落。
方若华不理他,拖曳着彼岸城圣女特有的白底金边的长袍,慢慢走到那妇人身边,弯下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扶着她起身,走回自己的软轿,把妇人和孩子推进去坐好。
韩宇眯着眼睛,轻声道:“你要为这么个东西,和我作对?你觉得值得?随意浪费本来就不多的生命,说不定还要耽误了我彼岸城之神树?”
方若华这才转头看他,轻声道:“韩宇哥,记得我们当初被册封圣子,圣女时,跪在天后娘娘的神像前,我们都发誓,要秉持忠义,心怀慈悲,以生命护卫彼岸城的一切,只为了天后娘娘,我是宁死不能让彼岸城的声誉毁于一旦,相信神树也会支持我。”
抬起手,金色的光芒在指尖环绕,显然神树在温柔地抚慰她。
“韩宇哥可以把誓言当放屁,我不能!”
韩宇脸色一变,显然没想到有朝一日事事依从他的小妹妹,也会口吐恶言,一转头,所有彼岸城的人都齐齐握住腰间的长剑,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戒备和厌恶,他一时也觉得聊赖,心中登时涌起说不出的滋味。
他再也没想过,原来有朝一日,曾经把他敬若神明的族人,还有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拿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的小妹妹,也会对他不屑一顾,和他刀剑相向!
难得迟疑片刻,韩宇沉吟半晌,思量良久,还是没有把握,终究未曾冲方若华出手,转头冷笑:“总有你护不住的那一天。”
方若华面无表情,轻声道:“韩宇,我不一定打得过你,所以不做无谓牺牲,等我能打过的那一天,会来取诛杀你这个叛逆,洗刷你带给我族人的污名。”
一众族人齐齐向前一步,护卫在方若华左右。
韩宇脚步一顿,脸色大变。
方若华叹了口气:“还有,你没有机会回彼岸城了,婚约我自己去天后娘娘那里解除。”
说完,再也不看韩宇,却回身向那妇人躬身行礼:“对不起,我打不过他。”
妇人登时手足无措,连忙伸手去扶:“如何怪得了圣女,主人家遭受这等无妄之灾,全是此恶人的罪孽,圣女众人仗义援手,小妇人感激涕零!”
不知何时,韩宇的身形已经如烟尘般消失不见,战司的侍卫们依旧不敢大意。
方若华叹气,先按照那小妇人的说法,去青州城找了找小妇人的主家。
看到那一片断壁残垣,焦黑的尸骨,混合了黄土的鲜血,小妇人嚎啕大哭,方若华都有些恶心难受。再一打听,这一家姓穆,在此地也住了有几十年,是积善之家,没想到遭此劫难,昨日一大早,尸骨已经让周围的邻居偷偷收敛。
那小妇人本是伺候穆夫人的,又是小少爷的奶娘,和左邻右舍都认识,仔细一打听才知,尸骨里面没有穆夫人在内的女眷和孩子,似乎女眷和孩子被藏了起来,已经被人救走。
小妇人听闻,几乎虚脱,泪流满面:“好,好,菩萨保佑,保佑穆家没有断了根苗。”
她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找,就怕韩宇那疯子在听到风声,害了自家夫人,只一头重重磕在方若华身前:“小妇人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只可怜我家小少爷乃是夫人的嫡子,刚刚出生就遭此大难,还望圣女怜悯,给他一条活路。”
方若华伸手抱过那个孩子。
小孩子不哭不闹,特别乖觉,冲她一笑,露出两个特别漂亮的酒窝,可爱极了。
原文里这个孩子被韩宇随手扔到彼岸城遗族中,却得了全族人的喜爱,还被取名为开心,虽说后来族人多被韩宇训练成杀手,这个孩子却是天性善良,聪明伶俐,还被保护的很好,可惜,在正传《夜刀》中,却被当成认贼作父之人,万人唾骂,进不得退不得,最后为保护圣女方若华,也就是原主而死,死了也无人收尸。
“他与我有缘,便舍给我做弟子如何?虽然我日日侍奉神树,恐也难好生照料。”
小妇人却是大喜,重重叩头,几个头下去,头破血流,整个人瘫倒在地,方若华连拦都没来得及阻拦,想必是又惊又怕,连带着逃亡数日,身心俱疲,此时一放松,人就承受不住了。
方若华不能在外久呆,帮忙给这些无辜惨死的人重新修了坟,留下一些银子给左邻右舍,托他们帮忙照顾一二,便带着新出炉的大徒弟,另外还捎带了一个重伤的江湖少侠,无处可去的小妇人,一起回了彼岸城。
见到她顺利回返,族长才松了口气:“哎,都是我这个当族长的无能,居然还要劳动圣女。”
韩宇是彼岸城中天资最高之人,往日他身为圣子,城中一切资源都向他倾斜,他又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无论什么仙术秘籍,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世上也唯独同为圣女的方若华,和他拥有同样的资源。
即便如此,方若华的天分较他也逊色地多,若非韩宇已经被彼岸城除名,失去神树的伟力,怕是族长绝不放心让方若华出面。
“喵呜。”
长毛的大白猫扑过来偎依在方若华的膝盖上,暖洋洋的,顺手撸了把,非常舒服。
方若华一边撸猫,一边看着族长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给包裹里的幼崽准备房间,各种小被褥,小衣物,找了擅长医术的侍女照应。
族长兴致勃勃,眼睛都在放光,连带着孩子的奶娘,还有那个被带回彼岸城治疗的受伤少侠,也得到很不错的待遇。
“咱们彼岸城,都有几十年没有迎来新生命了。”
彼岸城的人寿命悠长,个个天资高绝,但世间众生万物,大部分都是有优势就有劣势,他们也不例外,生育能力非常低下,很多彼岸城的族人一生可能只能生育一个孩子,甚至很多没办法拥有后代。
族长老是为此担忧,总觉得也许有一天,彼岸城会不复存在。
第三百二十章 山河
方若华笑了笑,温柔细语地问候了他的伤情,又问了问如今江湖上的情形。
“孙少爷既然知道,我也就不必瞒着,彼岸城中有一逆贼韩宇出逃,四处做下血案,实在让人忍无可忍,必须要尽快把他抓回来按照族规处置,只是我族人从没有离开过家乡,那韩宇又搜罗了不少好手为他做事,我实在有些怕我族中人出去和他对上,再吃了大亏。”
一提起韩宇,孙捷也是义愤填膺,再看眼前圣女脸色苍白,在阳光下瘦骨伶仃的模样,更是心生怜惜同情:“在下虽无多大能力,胜在有些江湖经验,若城中诸位在江湖中有些碍难之处,孙某一定鼎力相助!”
方若华一笑,灿然道:“那就多谢孙少侠了。”
见过孙捷之后,方若华便在彼岸城选了些人手,或者武功出众,或者文采一流,或者医术高明,或者擅长机关术,都是城中一等一的人才。
选好之后,聚在一起培训,培训完便放人出了城。
族长心中多有担忧,方若华只笑:“族长担心什么呢,我们不是那等要制霸天下的野心家,我们想要做的,仅仅是在这个世上留下些东西,仅仅是想天后娘娘的明光大殿有朝一日,也能让这天下人,天下的百姓,武林人士,或者别的什么,念上一句好。”
“这对我彼岸城和天后娘娘来说,只是虚名,但也许天地间无数生灵,都盼着我们能求这一点虚名。”
直播间一群水友们:“…”
“不得不说,我们三妹这一次真是玩得清新脱俗,特别像个神仙!”
……
北风如刀,万里黄沙,乱石飞舞,雍州地面上近年来连年大旱,老百姓们到是遭了难,家家户户南迁的南迁,老弱病残也只能听天由命,混上一日是一日。
不过今年虽然还是旱,可地里到是有了收成,而且不算少。
雍州地面上到是多了些烟火气,家家户户的饭锅里也多了两把米,几只鸡蛋,偶尔还能吃上两口肉,一众老百姓脸上到是显出了些许红光,觉得有了奔头。
黄土坡边上立着个大草棚,不远处就是村子里的田地,棚子里架着柴火烧着水,几个老汉一块支起几张桌子,贩卖几壶凉茶。
不光是村子里闲着的老人,还有从地头下来准备吃饭的后生,买一碗茶就着面饼子能糊弄一顿,大家伙坐在一处聊聊天,到也热闹。
“秋妹,来,喝口茶水,等下我去给你买两个水煮蛋。”
冯云扶着岳晓秋坐下,看她脸色又灰又白的,也不免心疼,干脆就在村子里歇歇。
一碗茶喝完,剥开两颗蛋,慢慢吃,即便是水煮蛋,过了这么长时间餐风饮露生活的冯云,也觉得颇为美味,一边吃,一边左右四顾,见周围人大多数都是手脚粗糙,一脸沟壑的老农,到底放松了些许,柔声道:“我有一位义兄就在雍州三河县,我们去投奔我义兄,到时候就能安定下来,好好给你调养调养身子,这些年辛苦你跟着我东奔西跑,连一天安生日子也没过。”
岳晓秋摇摇头,岁月让她褪去几分少女的娇憨,可是一笑,还是温柔又活泼:“是我连累了云哥哥才是…其实我不恨梁国,两国交战,胜者为王败者贼,只是那一帮乱臣贼子,背弃我父兄,我实在不甘心,一定要看着他们遭了报应!”
冯云目光坚毅:“我受公主大恩,才能保住我爹娘的性命,不独是我,天山雪洞中人,必为公主,为我越国,讨回一个公道。”
一提起这些,岳晓秋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愧疚,当年她想找回山河珠还给彼岸城,却不曾想,山河珠是被青梅竹马的云哥哥得了去。
更没有想到的是,这颗珠子竟然关系到云哥哥父母的生死!
冯云父亲乃是越国大将,那年兵乱越国京城,冯父誓死抵抗,身受重伤垂死,幸好云哥哥学成归来,抢回了父母,又因机缘巧合,得了山河珠,山河珠的确有无上伟力,竟当真保住了二人性命。
她又怎能不顾二老生死?
当时甚至只来得及求韩宇哥哥两句,她就悍然出手,护卫云哥哥送走了山河珠和伯父伯母!
到现在她也不后悔,她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和她没多大关系的彼岸城,让冯伯伯,冯伯母去死,但是,她知道山河珠对彼岸城也很重要…
“不怕,彼岸城有圣女,还有韩宇哥哥,一定会好的,等伯父伯母的身体恢复,我就把珠子还回去。”
岳晓秋轻声默念,“到时候要杀要剐,都随韩宇哥哥的意!”
此时此刻,韩宇哥哥恐怕已经和那位圣女双宿双飞,没准连孩儿都有了,一念及此,岳晓秋心痛如刀绞,她爱着那个男人,但那个男人有他自己的责任,他是彼岸城的圣子,彼岸城危难之际,理应…自己又怎能如此自私,当真同意与他一起隐居山林,只顾自己的幸福!
生而为人,不能如此自私自利!
“来了,来了!你们看!”
岳晓秋正沉思,周围几个老汉就一脸兴奋地叫起来,她猛然抬头,却是吓了一跳——远处骑着怪模怪样的两个轮子的东西,远远而来的那个人,衣着装扮看起来竟是颇为眼熟。
素面的连帽斗篷不稀奇,镶嵌的银灰色的花边也并非多独特,可那人手上的泛着金光的绿色树叶编织而成的手环,还有那上面紫色的小碎花,她却是再熟悉不过。
当年在彼岸城,韩宇哥哥为了哄她开怀,亲自动手给她编织了好多顶花冠,那些花冠个个精美漂亮,即便没有带出来,她也是一时片刻都不肯忘记…
岳晓秋不自觉低头,戴上斗笠,遮住自己的脸孔。
冯云一愣,以为这是遇到了敌人,登时全身紧绷。
幸好那个骑着怪车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让一圈农夫,农妇给围在一处。
“小鲁师父,今年该修我们赵家庄的水渠了吧,还有,要怎么打井?打几口啊?咱们村子的壮劳力虽然不多,可我们老头子身子骨也好得很,随便你使唤。”
第三百二十一章 车马店
“就是,去年大王庄可是享尽了福气,不光打了井,架起水车,修起了水渠,还有那什么滴灌管道也安好了,咱们可好,还得辛辛苦苦走两里多的路,才打到水来浇地!”
“这会你到抱怨,年前还一个劲地阿弥陀佛!”
一群人叽叽喳喳,十分嘈杂,那骑着车子的怪人却是心平气和,笑眯眯的,半点不恼:“大家都别急,我们圣女亲自派了人,已经把大王庄的地理地貌探测好了,大家来看,这是彩图。”
这人从车筐里拿出个画轴,平铺开来,所有人都一脸欣喜地凑到眼前欣赏。
“哎哟,这是东边那座土坡子,真好看,还是彩色的。”
大部分人都看不懂比较专业的数据,但是看不懂归看不懂,高兴还是高兴。
“工司的人这两天就来,到时候给出设计方案,咱们再施工,修水渠是大事,子孙后代都要用,提前计划好才事半功倍。”
“对,对。”一群老农连连应是,一会儿就簇拥着那人推着车子进了村。
冯云沉默片刻,小声道:“咱们经过前面那个小县城,看到侠义榜上最新的任务就是抗旱,后面任务完成的标识已经被涂绿了三分之一,想必接任务的便是彼岸城的人。”
岳晓秋笑了笑,点头,语气温软动听,十分之认真地道:“彼岸城的人都是好心人,都是我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