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一怔,便收拾了些补品药材,进宫探望。
凤仪宫临水而建,偏于阴冷,顾婉下了步辇,就感觉到一股子阴寒,来迎接的柳氏的贴身大宫女翠柳,连忙取了件斗篷给她披上。
作为皇后寝宫的凤仪宫,是后宫宫殿最大的一座,也与大兴宫距离最近,前朝凤仪宫本是水泽的宠妃韦贵妃所居,韦贵妃是寒门出身,虽然长得艳光四射,得了水泽的宠爱,虽不是皇后,却比皇后说话更管用,但以她的出身阅历,自然说不上有修养。
整个凤仪宫被她给布置得金碧辉煌,好东西虽然多,可俗气的要命,当年沐家攻陷皇宫,好多太监宫女在宫里抢东西,这凤仪宫自然是损失最大的一座宫殿,连墙壁上的金箔,都被人扒得一干二净。
柳氏入住,还来不及大动干戈,总不好在先皇孝期里动土,结果,她常用的摆件摆放进来,再加上凤仪宫原本破败与暴发户似的装饰,到弄得如今的凤仪宫的布置,很是刺目,让人看了就别扭。
此时,晌午刚过,凤仪宫里静悄悄的,顾婉听到通报,径直进屋,就见柳氏半躺在榻上,脸色苍白。
顾婉伸手替她把脉,见只是受了风,有点儿着凉,到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到看得出皇后最近心思郁结,不大痛快。她转念一想,就猜出嫂子这是为何,其实,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柳氏为了沐延旭的子嗣问题,都愁了十多年。
可子孙缘分,本就不是能强求得来的,说也无用。
顾婉苦笑:“嫂子以后万不可随意吹风,现在天气转凉,该加衣服了。”
柳氏笑了笑,也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么大一个人,哪用得着婉儿教训?再说,翠柳她们早早地就把大毛的厚衣裳收拾了出来,不为我,也得为圣人想。”
顾婉失笑:“嫂子,婉儿不过平白嘱咐一句,您就有这么多话等着。”
柳氏摇了摇头:“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行了,我心里有数,尽管放心…你也是,换季的时候最容易受凉,留哥儿还小,你注意些,让奶娘也精心点儿。”
看着顾婉年轻的脸,柳氏心中,也不觉有一丝怅惘,她与顾婉年龄相差极大,说是母女也不为过,看着顾婉和沐七都有了儿子,她更是有韶华已逝的伤怀。
柳氏拢了拢头发,铜镜里的女子,保养得极好,就像二十**。
顾婉替柳氏掖了掖被角,四下看了看:“圣人可来看过?”沐延旭和柳氏老夫老妻,关系极亲密,要是换了在涯州,柳氏有个头疼脑热,沐延旭就急得不行,整日守着他,此时,看样子那位皇帝是没来凤仪宫。
“一点儿小病,何必惊动他。”柳氏蹙眉,“最近他也忙,听说达瓦族那边又有异动,朝廷里也不稳当,他已经好几日不来后宫了。”
顾婉坐在榻上,陪着柳氏说了几句闲话,到没什么家长里短,多是朝廷这几日发生的事儿。
顾婉按了按眉心,陈郡主和自家舅舅,也对西北的形势有些担心,距离上一次瘟疫事件,已经过去三年,但达瓦族的情况,依旧很差,迟迟恢复不了元气,就连桀骜的统治,都受到些影响。
庆朝经过几年发展,兵强马壮,国库也是满满的,沐延旭早在去年,已经不动声色调动大军,充实定州的实力,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已经准备好与达瓦族来一场大战,这次战争,和上一次仓促应战不同,举国上下,都是期盼已久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朝中的前朝旧臣有异动,不能不让人提高警惕。
而且,桀骜是沐家的老对手,沐家对他的研究,相当深入,他也比较了解沐家,完全能够想象得到,这位主儿从不是个肯吃亏的,没准儿不等沐家出兵,他就要先打过来。
两个女人凑在一起‘杞人忧天’,身边的宫女都见怪不怪了。
庆朝没有什么女人不可干政的规矩,连女将军都存在的时代,女人的地位是相当得高,柳氏和顾婉谈论这些,再正常不过。
坐了一会儿,确定皇后身体无大碍,顾婉就起身告辞。
柳氏还特意叮嘱了几句,她已经好了,不要惊动万岁。
这些年,柳氏和沐延旭一路风风雨雨地走过,两个人不只是夫妻,更是亲密无间的搭档,此等紧要关头,柳氏怎么肯让那人为她操心?
第二百一十六章 逛街
顾婉心里有点儿难受,到底还是应了,起身离去,临走,犹豫了半晌,还是叮嘱了一句:“宫务繁杂,嫂子病着,也别为这些琐碎事儿费心思,由着底下人去做,您就掌控大局便罢了。”
柳氏莞尔:“别担心,我心里明白着呢。”
柳氏这一病,说是没有大碍,可也好几日昏昏沉沉起不了身,可宫务还是得处理。
宫里如今到有几个位份不很低的妃嫔在,当年的周良媛被封为周昭仪,郭昭训和孙奉仪都为美人。
其他的宝林以下的嫔妃,也有一二十个。
周昭仪为周家嫡出的女儿,也是金尊玉贵的娇养出来的,对管理宫务,虽然说不上怎么精通,可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柳氏一病,就把宫务都交给了她,虽然不在管事儿,可柳氏是什么人?跟着沐延旭刀山火海闯过来的,周昭仪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她要是再压服不住,也就不配做沐延旭的原配皇后了。
离开皇宫,顾婉心里有点儿堵得慌,结果刚到门口,居然碰上了沐八娘。
如今的八娘,已经不是以前的孩子模样,身量高挑,比顾婉足足要高半头,人也瘦了许多,本来略圆的鹅蛋脸,到成了瓜子脸,穿戴也不如以前鲜亮,似乎改了喜好,不大爱红艳的服装,到是总穿宝蓝的,青色的衣裳。唯独一样未变,腰里还是缠着带刺的软鞭。
顾婉看见她的时候,这丫头正坐在一块儿大青石上,百无聊赖地舞弄着鞭子。左眼写着无聊,右眼写满了无趣。
“八娘?”
一听见呼唤声,沐八娘蹭一下蹦起来,也不管身后跟着的那一群又是扯她的衣摆。又是扶她的胳膊。花容失色的小宫女,径直扑到顾婉的步辇上。
“婉姐姐,我要闷死了!”
顾婉失笑——这才像她印象里,漂亮活泼的小姑娘,沐家八娘一向喜欢叫顾婉姐姐,而不是嫂子,这习惯根深蒂固,被沐七说了好几次,就是改不了。顾婉到觉得无所谓,叫什么都一样。
一伸手,把小丫头拉上车。“走吧,出去逛逛。”
身为王妃,顾婉在皇宫里也能乘坐步辇,而且还很大,再坐上一位公主,也不显得狭小,沐八娘高高兴兴地坐在自家七嫂身边,嘀嘀咕咕地跟她咬耳朵:“皇后嫂子要我学规矩,都闷了一年多。”
顾婉随即了然,八娘的婚事确实是大问题。她哪里都好,就是在这婚姻大事上,总是遇到挫折。柳氏想必是担心,她的婚事还是不顺利,这才对她颇多要求。
沐八娘一离开皇宫。换了步辇。改乘坐马车,就一路路叽叽喳喳。像是只飞出笼子的小麻雀一般,顾婉叹息——要是陈郡主看见她这副模样,肯定又把她拉去重学礼仪,说来也奇怪,陈郡主手底下调教出来的弟子,别管内里怎样彪悍,表面上假装的能耐,却都是一等一,个顶个的礼仪周全,没人不夸赞。
偏偏出来一个沐八娘,死活不开窍,怎么教都没用,别人做出来优雅的动作,搁在她的身上,就是显得僵硬无比,要多虚假有多虚假。
最后连陈郡主都没辙,只好由着她自由自在地显露本性,好歹还能夸一句大方活泼不做作。
顾婉倚靠在车窗上,听着沐八娘叽叽喳喳地说话,也不觉得烦,这小姑娘的嗓子极好,说话脆生生的,甚是动听。
路边小商贩们高高低低地吆喝着,过往的行人步履匆匆,沐八娘看着这些,本有些抑郁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眉飞色舞,整张脸上都显出几分活力。
顾婉见八娘高兴,就挑挑拣拣地给她买了不少小玩意儿,有一把紫竹为骨的油纸伞,上面的烟雨图虽然粗糙,但顾婉莫名喜欢那上面绘制的一对儿彩蝶。
还有十几个木头雕刻的小人,其中一个是观音,鬓发如云,一身层层叠叠的纱裙,栩栩如生,精致非常。
八娘爱不释手,明明不过是不起眼的小东西,她看着到比宫里那些奇珍异宝更顺眼。
顾婉带着她闲逛了一阵子,正想着找一家酒楼吃饭,却忽然见旁边胡同里钻出一个人,是个女子,还是个远远看着就极婀娜的女子。
那少女拔足飞奔,一连撞了十几个小商贩的货摊儿。后面还有五六个一身青色短衣的壮汉,手持木棍,紧追而至。
沐八娘最喜欢热闹,一见此事,便不由驻足。只见那少女跌跌撞撞地向前跑,一路上随手抓住手边能够拿到的东西,七手八脚地往后面扔,气得周围小商小贩们直跳脚。
只是这女子身形纤细,实在跑不快,后面追赶的又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她哪里逃得了,没多一会儿,就让人追上。
顾婉皱眉,略略打量了一下,那女子梳着芙蓉髻,穿着丁香色的罗裙,面上略略施了脂粉,五官亮丽,说不上绝色佳人,却也是颇有几分颜色,这会儿挣扎着被几个粗鲁男子扭住手臂,双目红肿,泪水连连,那点儿惊惶的神态,真真是我见犹怜。
沐八娘显然也动了怜悯之心,一生气,蹭一下,从车上跳下,顾婉连忙一手抓住她,还让她扯着往前走了两步,苦笑道:“八娘别急,着人去问问看,是怎么回事儿!”
身边的侍卫很有眼色,甚至用不着顾婉吩咐,就有人赶了过去,不过片刻,几个壮汉和那少女,就通通被抓到顾婉和沐八娘身前。
八娘一见那少女的衣衫凌乱,连忙走上前,扶着她到车上,笑道:“妹妹可是吓着了?别怕,收拾收拾,若是他们欺负你,我定给你做主!”
顾婉哭笑不得,见八娘眼角眉梢写满了得意,心知她一直是最小的一个,平日里在她们这些嫂子面前,都被当成小女孩儿,这会儿遇见个年纪更小,更羞怯可人的,也就顾不得其他,先偏向几分。
“咳咳。”她可以随意说话,顾婉却是明白人,目光落在那几个也是惊疑不定的壮汉身上,冷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追赶这少女?”
那几个壮汉对视一眼,这些人显然都是在京城混熟了的,一眼就看出顾婉的出身来历非同寻常,能在大庸堂而皇之地带着十几个带刀侍卫逛街的,明显是皇亲显贵。
几个人都很客气,并无任何无礼的举动,其中一个看样子是领头的,听了顾婉的问话,目光闪烁,却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夫人,我等乃是周员外家的家丁,这个女子乃我们家娘子买来的奴婢,她私自逃走,我等奉娘子之命,特来寻回…”
他话音未落,那少女已经由八娘带着步出马车,一听那人的话,立时脸色雪白,哭喊道:“我不是奴婢,我是被骗来的。”
说着,她扑通一声,跪在顾婉膝前,垂泪道:“夫人,您救救小女,小女是薛郡人,家里虽不富庶,可小女的爹娘,万不肯把小女卖为奴婢的,还请您明察!”
这一哭,一闹,周围涌上来一群看热闹的,都对着几个壮汉指指点点。
那壮汉见这情形,也恼了,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娘子花了足足二十两银子,才把你买回家,卖身契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说你不是奴婢,就不是了?天下还有这等道理?如意,你乖乖跟我们回去,别让我们为难,我们便在娘子面前求情,免得娘子重罚于你,你若是不肯,哪怕对簿公堂,身为逃奴,你可讨不得好!”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顾婉听得头痛,八娘一个劲儿揪她的袖子,她也不好放下这女子不管,只能摇头道:“这样吧,这女子既然求到我面前,我也不能当没看见,这便带她一起去京兆府,既然你说你家娘子是白纸黑字买的这女人,那便拿着卖身契过来,你也不必担心,这本不算是什么麻烦事儿,很容易查清楚,若她真是你们家正正经经买去的奴婢,别无隐情,相信京兆自会给你们做主。”
说着,顾婉扭头带着八娘和那女子上了车,那几个壮汉欲言又止,可看见那些通身彪悍气息,怎么看怎么不好惹的侍卫,一个个都不敢出声。
那女子这才松了口气,咬牙拜谢道:“多谢夫人。”
顾婉摇头:“你也别谢我,还是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若你有理,我定然保你无事,可你若真是逃奴,我也不能为你坏了朝廷律法。”
其实,顾婉看得出,这里面大概是有隐情,但这女子的卖身契握在人家手里,想必也是事实,要不然,那几个壮汉不会那般理直气壮。
顾婉按了按眉心,暗道,这女子莫不是让拐子给拐卖来的?这到不奇怪,拐卖人口的事儿,虽然朝廷严令禁止,可屡禁不绝,就是正规的牙行,每一年都少不了有这种不明不白地被拐卖来的奴婢。
但那女子流着眼泪一开口,顾婉就知道自己想错了,便是沐八娘,也惊得目瞪口呆:“…还,还有这种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采选
“奴本是为应选而来,谁知遇到的竟是骗子。”
那少女眼睛红肿,泣不成声:“不只是奴,便是隔壁已经出嫁的曹姐姐,也被选中,让曲大人强行带走…他看中了奴的容貌,本是要把奴卖去倚翠楼,幸好周家夫人为周公子选妻,这才出钱买下奴,让奴幸免于难,只是周公子根本就是一呆傻痴儿,奴实在不想委身。”
顾婉和沐八娘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弄明白这女子话中之意。
沐八娘惊讶之极:“我记得去年是有人提议重启采选制度,皇帝哥哥也答应了,准备明年开始,五年一次大选,现在,还不到时候吧?”
前朝开始,宫廷便开始向民间采选良家女子入宫,只是沐家得天下之初,宫中主子并不多,需要的人手也不多,一时半会儿,就耽搁下来。
顾婉也知道,随着时间过去,宫里的宫女子年龄渐大,逐渐放出宫,皇室子弟也渐渐长大,免不了要挑选姬妾,采选势在必行,但实在没想到,宫里的采选尚未开始,下面就有人打着采选的名义,到处骗取小姑娘了。
“你说,你是参加采选,被选中之后,才来到大庸?”沐八娘蹙眉问道,”是什么曲大人把你带来的?可知道他的官阶名号?”
那少女迟疑:“曲大人来到薛郡,说要为万岁爷广纳秀女,只要家里有女儿的,都必须参加,还说一旦被挑中,就能进宫当娘娘享清福,好些姐妹都很开心,因为姐姐已经订了亲,爹娘就要我去参选!”
她说起要进宫当娘娘的话,明显有些羞涩,随即。脸色又苍白下来,“那曲大人只说自己是万岁爷的使者,并未告诉我们官阶,就是说了。我们小家小户的,又哪里听得懂,但他在县老爷那里,都备受礼遇,想来是个大官儿!”
顾婉苦笑——又是一个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美梦的少女!
前朝开始,每次采选,民家都会兴起一阵嫁女儿的风潮。只要稍微周正些的男儿,都被抢回去当女婿,但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有些人家主动送女孩子应选,只希望有朝一日,自家的闺女能够当上娘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其实,后宫又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一批又一批十来岁的娇弱女子。被选入宫中,除了个别姿色十分出众,或者机遇极好的。能被册为嫔妃,或者指给太子,诸王为妃,大部分都是当个普通的宫女,在宫中了却一生。
这还算好的,万一有个别蒙了恩宠,却转头又让皇帝忘在脑后,那便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这座宫廷,即便是圣上偶尔开恩,肯放人出去。她们这些女人,也没了机会。
沐八娘满脑袋浆糊:“婉儿姐姐,真有很多人希望入选吗?我记得小时候,涯州也来过丰朝皇帝的花鸟使,满涯州的百姓到大街上逮郎君,连四哥都让城东一户人家给抢了去。后来知道四哥成了亲,对方甚至哭着喊着要做妾,就为了不被采选入宫。”
“那什么使者选不到人,甚至放下话,若有颜色出众,被选上的,哪怕许了人家,照样要带走,吓得好多女孩儿都投河自尽。”
“后来,还是大哥直接把那个什么使者给赶了出去,说我们涯州的好女儿,不进宫去当奴婢,那会儿,可是很多人松了口气,连大嫂都说大哥好魄力!”
顾婉牵着沐八娘的手,安抚她略有些凝重的心绪。
“醉酣直入卿士家,闺闱不得偷回避。良人顾妾心死别,小女呼爷血垂泪。十中有一得更衣,九配深宫作宫婢。”
老百姓里真心疼爱女儿,脑子清明者,都不愿意女孩子被选入宫,这部分人,还是占了大多数,可也有一些人家,不把女儿当回事儿,或者家里穷得养不起闺女,宁愿送她们进宫,好歹比卖到别处,日子过得更好,要是万一有大造化,那更是了不得。
沐延旭本身就是考虑到这一点儿,才特意规定,五年一次的采选,不派所谓的花鸟使,凡是身家清白,并且有意入宫者,可以到县令处报名,由县里在报名的女儿中,择选身体无残疾,五官端正的,送入京城,再进行第二次挑选,由皇家提供路费,即使未被选中,也可拿到回家的盘缠。
万万没想到,采选尚未开始,就有人借着这个由头闹事。
沐八娘沉默下来,她已经不算年幼,长在沐家,不是那等无知小女儿,稍微想一想,就能猜出大半因果,只是,这种事情根本断绝不了,今日算这姑娘幸运,被她二人碰上,没被她们遇到的,还不知有多少。
很快,马车赶到京兆府。
京兆不好当,沐延旭登基以来,光是京兆就换了五个,前面的几个,不是因为不尽责被免职,就是压力太大辞官而去,还有活动活动,赶紧调换位置,实在不行,宁愿下放的。
眼下这一个,刚做了三个月,姓吴,是个年轻人,才四十岁,还算有冲劲儿,一接到顾婉的帖子,立时吓出一身冷汗,他身为京兆,哪里会不认识顾婉?
可以说整个京城权贵里面,不能得罪的人排一排名,沐七和顾婉两口子能排在前五。
顾婉和沐八娘不好在外面久呆,京兆尹也是有眼力的,马上派人把那女孩子请去问话,还立即让人去周家将周员外并他的夫人一起请来,才恭恭敬敬地将在整个大庸,最不好惹的女人之二送走。
那姑娘被带下去之前,哭得是伤心欲绝,拉着顾婉的袖子死活不撒手,生怕她们一走,自己又入火坑,还是沐八娘哭笑不得地抚慰几句,告诉她此处是大庸,不是薛郡,没有哪个官员能一手遮天,京兆也一样,那姑娘才一步一回头地跟着人下去。
出了京兆府,沐八娘也没了逛街的兴头,顾婉把她送回宫里,这才返回王府。
正是深秋,又逢月圆。
顾婉亲自到厨房煮了一碗芝麻糊,自己慢慢喝了,又捧了一碗去看自家男人。
沐七坐在书房,正看定州那边送过来的情报。
最近达瓦族异动频频,那边儿的情报也从三日一送,变成日日送到,沐家的情报系统运作越来越顺畅,还专门拨出一笔资金,一些人手,和车行那边儿联合,建立了一个专职送信的机构,除了运送情报,还有传递军中兵士的家书以外,沐七还琢磨着让民间老百姓也能享受便利。
这主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顾婉听到,也不觉惊奇,沐家人居然不用自己提醒,就弄出了‘邮政局’,这要是运作得好,可是个赚钱的大事业。
顾婉捧着芝麻糊递过去。
沐七抬头一笑:“娘子,我占着手呢。”
顾婉失笑,把碗往桌子上一搁,“正好,晾凉了再喝,喝烫的没好处。”
沐七眨眨眼,把手里的册子往桌子上一扔,一手端起碗,另一只手拉住顾婉的胳膊,稍一用力,就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很香!”
沐七深吸了口气,笑道,也不知说的是碗里的芝麻糊,还是怀里的小娇娘。
顾婉脸上绯红,一个白眼儿飞过去:“老夫老妻的,连孩子都有了,你也好意思!”
她一低头,便瞧见眼前略有些发硬的纸上,被特意写得很粗重有力的一个名字——‘风恶来’,顾婉挑眉:“这小子又惹事?”
沐七叹了口气,苦笑道:“自从放他去定州,小雨每三封信,其中一封,必定是要弹劾他,欧和听说被他气得差点儿吐血…明明当年的七窍将军以‘心有七窍’闻名于世,怎么就教出个莽夫来!”
风恶来是丰朝七窍将军风高和的徒弟,孤儿出身,本没有名字,当年带着一帮小乞儿在街上混饭吃,正好让风高和将军碰上,那位也是难得好心,就收留了这几个,本只是当奴仆待,没想到,机缘巧合,到处得不错,风将军便把他们收为弟子,风恶来还随便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就叫‘风随自’。
大约是他希望能随自己心意而活。
这名字实在不怎么样,偏偏风高和也是个洒脱的,居然没有反对,只是等他成年,就给他取了一字——‘恶来’。
这人是一员猛将,只是,性子实在孤拐,不好驾驭。
沐七苦笑:“如果不是我朝的大将太少,实在不能和达瓦族比,我是真不敢用他,他那样的人,用好了自能伤敌,用不好,怕是要自伤的。”
说起来,这个风恶来还和顾婉颇有渊源,沐七看了自家媳妇一眼,不欲让她为了这些事儿烦心,外面的风雨,本该由他这个男人应付。
“不说这些,皇后嫂子的身体如何?”
“嫂子没事。”顾婉这时才想起,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沐七听。
等顾婉将事件经过平平淡淡地述说一遍,沐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难看:“…这才太平几年,底下的人就开始不知所谓!”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公示
顾婉正梳头,宝笙替她打乱一头秀发,轻轻巧巧挽成凤髻,精致的步摇小心戴好,明珠垂在耳旁。
“有发卷然,倒挂幺凤,浓欲吹箫,凌风飞动。咱们宝笙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顾婉满意地看着镜子里比少女时期多了三分妩媚,还是艳若桃李的自己,女人嘛,无论什么时候,总不会不爱美。
宝笙失笑:“王妃这是夸自己,还是夸婢子?”
顾婉碰了碰额角:“大哥又回宣州了?”
“王妃忘了?是昨日走的。”
也难怪顾婉不记得,实在是顾安然经常来来去去,已经没一开始离别相逢的感觉,就连她家嫂子方素,都不再闹着要跟顾安然一起出京。
虽然顾安然做了宣州刺史,但他还是时不时地回京城一趟,没办法,顾南的身体最近不大好,在沐延旭眼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是天不假年,生怕临死见不到钟爱的弟子,闹得沐延旭头痛万分,好几次发话要把顾安然调回京,顾南又不乐意。
幸亏宣州离大庸极近,也就两日的路程,沐延旭只好下令,顾安然每三月返回京城一次,回禀宣州试验田的情况。
顾安然自到宣州,就在农业上下了好大的工夫,各种高产作物种植,各种农业技术应用,他都费了大心力,到目前为止,效果不错,沐延旭也很高兴,顾南也极满意,如果他这三年刺史做得不错。有了政绩,对仕途是大有好处,顾南也能放心。
……
“王妃,周家夫人林氏求见。”
顾婉拨弄自己秀发的手一顿。恍惚片刻,好在她最近还挺关注在街上遇见的疑似用采买为名,拐卖少女的事件的。又因着密函上难得又出现颇有趣味的八卦消息,这才想起周夫人到底是哪一个。
想了想,顾婉展眉道:“请她去偏厅,我就过去。”
宝笙也没当回事儿,继续捧着首饰匣子,给顾婉挑衣服,佩首饰。显然,在忠心耿耿的婢女心中,林氏的事儿,远比不上自家主子的衣服得体更重要。
还是顾婉觉得上门是客,不好让人家久候。这才略微收拾了一下,便起身至偏厅。
一见周家夫人,顾婉颇有几分意外,这人不过一田舍翁的家眷,见到自己这个王妃,居然恭敬中并无畏惧,整个人都大大方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