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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们远远站住,都傻了眼,小丫鬟先猛地关上车门,把许薇姝护住,让人调转马头,就要飞速离去。
“急什么?”
许薇姝皱眉,厉声喝道,举目远眺,脸色却瞬间变了。
袁琦正和人交手,围攻他的有十几个人,都是穿着禁军的服饰,还是天子亲军的。
许薇姝对这种服饰不陌生,当年原主和君卓感情正好的时候,没少去偷窥亲军那边训练,一色的墨色锁子甲,大殷朝除了天子亲军,根本不允许别人穿。
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很多可怕的念头。但手下却不停,直接从一个侍卫手里拿来一把强弓。
那是制式的,臂力不强,却也并不适合女孩子用,侍卫看了许薇姝一眼,犹豫道:“要不要给小娘子准备匕首?”
到底还是觉得女孩子拿个短兵器防身就罢了,拿强弓能有什么用?
许薇姝笑了笑,随手搭箭,很随意地就射出去,离得太远,又有火光,侍卫看得不大清楚,但随着‘啪’一声,弓弦响动,大船上就扑通,有人落水。
要是只一次,那或许是巧合,没准儿船上的侍卫正好干掉一个敌人。
但只要许薇姝的弓弦一响,船上就有落水,五次之后,那边的敌人也有所察觉,忽然有一队人趁着夜色涉水而来,都是高手,在水里行动居然完全算不上缓慢。
许薇姝还是不急不慌,居然只一人一弓,就彻彻底底地封锁了道路,连船上的敌人也受到影响,手忙脚乱了一阵子,就这么一打岔,袁琦的战斗力大增,很快收拾掉那几个刺客,又飞扑而至,险险地赶在顶着同伴的尸体也要冲过河消灭许薇姝这个弓箭好手的刺客到达之前,从后面追到。
双方混战,许姑娘这才满意地挑了挑眉,举目四顾,忽然发现那些保护她的侍卫们和宫人,看她的眼神又古怪又惊喜。
以前宫人对她也是很尊重,但那种尊重,更多的是因为她是五品女官,还因为安郡王对她很看重。
但这一刻,这些人的眼睛里,好像多了点儿另外的东西,虽然只有一丁点儿,但感觉真不坏。
许薇姝微微一笑,拉着身边脚软的丫鬟后退了两步,退到马车上去。
“麻烦,替我再收集一些箭枝。”
旁边保护她的年轻侍卫愣了下,好半晌才嗯了声,耷拉着脑袋去收集东西,到像受了些刺激。
许薇姝把小丫鬟的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笑道:“给我捏捏,我这双胳膊简直不像是我自己的。”
她刚才是挺威风,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还是在归墟以一己之力,斗得天下妖魔俯首帖耳的九微仙子,就像她刚才使用的不是普普通通的箭术,而是归墟秘法,万剑浮空阵。
可这会儿放松,疲惫一下子上来,四肢百骸都像蚂蚁爬一样,又酸又痒,那种滋味,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许薇姝苦着脸,她果然还是**凡胎,身体已经被改造成仙体什么的,都是错觉啊错觉!
趴在车内的软垫上,让丫鬟给她按摩,可惜丫头的按摩水准大跌,轻一下重一下,一点儿都不专业。
这个可不好,许薇姝笑道:“看来我得让方容给你们多开点儿工钱,好让你们能多磨练磨练吃饭的技术,什么时候技术都成了本能,只要干活,就自然而然能做好,那你们将来就可以靠这门手艺混饭吃了。”
小丫鬟顿时哭笑不得。
许薇姝也摇摇头:“不对,还是不要的好,现在可不是以后,恐怕没有谁愿意靠给人家按摩混饭吃。”
小丫鬟满头雾水,她也不怕许薇姝,不觉笑道:“给主子按摩那是本分,就算以后,婢子们都不可能靠这个吃饭吧。”
唔,后世按摩师赚钱可不老少,当然,说的是正正经经的按摩师,至于不大正经的,许薇姝没关注过,也不知道。
袁琦拖着病体,强忍了浑身不舒服,把刺客都给放倒,又等来附近的援兵,总算松了口气,处理完现场,连忙过来看看许姑娘有没有说受到惊吓。
一打开车门,看见的就是人家小姑娘抱着被子,滚在软绵绵,白乎乎的熊皮垫子里,睡得正甜美,睡姿还不那么端正。
袁琦松了口气,也没力气吐槽,直接叫来个车夫,交代了几句,就又回去盯着自家公子爷转移。
许薇姝也没睡多长时间,她心里惦记着事儿,根本睡不好,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
方容就住在她隔壁。
他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或许是一开始病情被他体内保存的药力压制的太厉害,现在一爆发,就比别人看着更严重得多,脸色煞白,偏偏身上烫手。
伺候的婢女也吓得直哆嗦:“回,回许书官,王爷刚吐了两次。”
正说着话,方容就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血丝都呛了出来,染红了薄被。
许薇姝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不着痕迹地给他擦了擦嘴角,又让婢女过来给他换上一条厚被子。
“冷吗?”
方容好不容易忍住咳,抿了抿唇叫,露出一抹笑:“没事儿,吐了到觉得舒坦许多,你别挨得太近,小心过了病气。”
袁琦这会儿已经拎着好几个医生一拥而入。
赵医生,李医生,还有另外几个从本地找的名医,都凑过来把脉。
每个人把脉的时间都不短,把完了脉,有聚在一处商量许久,才道:“王爷和外面的病人是一样的症状,我们开两一副方子先吃吃看。”
他们心里也没底。
那么多病人都治不好,不可能因为这个病得是个龙孙,那就能例外。
而且,方容一直在吃药,身上早有药性,治疗起来更难。
所有的医生都不爱接手这样的病人。
方容抬起头,看了许薇姝一眼,一双眼睛朦朦胧胧,忽然道:“姝娘,你能不能转过头去,不要看我。”
许薇姝一怔。
方容就笑了:“…我现在不好看。”
屋子里的环境其实很糟糕,酸臭味根本就一点儿都遮盖不了,方容也很狼狈,早没了那即便病弱,也风姿不凡的样子,现在他看着就像是个纯粹的病痨鬼。
许薇姝一笑,“你以前也算不上多好看。”
方容眨了眨眼,心里有点儿不服气。
他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他从胎里就带了病,生来不大健康,但自幼也是好生保养,小心调理,后来去了青云观,每日修身养性,学习的都是最好的养生功法,且天生聪明,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书读得多了,自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最近这些年,论外貌,他真的很有自信。
脑子里难得想了点儿杂七杂八,方容还是一伸手,把帷幔落下来。
这一刻,方容要承认,他是个好面子的男人,心里头觉得许薇姝可爱,面对一个可爱又漂亮的女人,他就像公孔雀一般,只愿意展示美丽的羽毛。
说到底,他依旧是个俗人。
许薇姝从心底深处涌上来一点儿笑意,回头把帷幔扯开,只笑道:“好,我不看你,等你好了,我再认认真真地看个够。”
不看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一说。
方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许薇姝借着烛光看他的脸,青白青白一片,若是碰上个算命先生,一准儿要说他印堂发黑,一身死气。
许薇姝给他把脉,又看了几个医生的药方,叫了伺候的丫鬟宫人过来。
“这些日子我送的鸡汤米粥,王爷可有喝?”
几个宫人面面相觑。
还是那丫头不敢隐瞒:“这几日王爷不在船上,昨日才被送回来。”那些鸡汤都便宜了他们这群侍候的宫人,一个个被养得面色红润,白白嫩嫩,看着都健康。
安郡王是躺着让人送回来的,简直把那些宫人都快吓死了,不止如此,当晚就有刺客行刺,更是让人心惊肉跳。
袁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门口,低声道:“公子爷病了,有亲军带着陛下的旨意,还带来了几个御医,说是要给公子爷治病。”
他的脸上也不觉一黑,“当时我心思都搁在公子爷的病情上面,那些人又有腰牌,说是奉了陛下口谕,一时不察,居然被这帮孙子得手!”
许薇姝顿时了然。
怪不得当时船上让人纵火,袁琦会和一群穿着皇帝亲军服饰的人交手。
她多少松了口气,刺客伪装行刺,总比陛下要杀亲孙子这种事,更容易接受些。
许薇姝得承认,这些日子看了太多的表里不一,就算这会儿皇帝下旨说他封了没几个月的方容是逆贼,要把他捉拿归案,自己都不会意外。
这会儿方容的身体如此之差,袁琦根本没精力去审问留下的一个活口,即便如此他也清楚,这帮刺客肯定是和江南之事有涉的京里人的手笔。
能蓄养这等高手死士,还能弄到亲军的腰牌,绝不是一般人。
坐在床边,拿帕子沾了水,给方容擦了下唇角,许薇姝皱眉交代那几个宫人。
“窗户别关太紧,若是怕风,拿个屏风稍微挡一挡就好,还有,熏香换成我带来的那些。”
一群医生不说话,宫人们只好应了照办,许薇姝又让调整了下床铺的位置,阳光正好照下来,照到方容身上,找人拿了上好的木炭,撒在房屋四角。
到了下午,方容还没醒,脸色也还是不好,又吐了两次,许薇姝没办法,又不敢强灌他吃饭,怕是吃了再吐,对身体损害更大。
只能尽量兑些吉水出来,想办法让他喝进去,问题是吉水这些日子都用在了外面的病人,她自己,还有身边的丫头身上,剩下的少之又少,只靠每日那点儿产出,能起多大的作用还未可知。
再者说,吉水不过是能让人心情愉悦,胃口大开,增强人体的抵抗力,并不是传说中的神丹妙药,许薇姝叹气,她来到大殷朝这些年,要是不那么混日子,早想办法收集一些珍稀药材,奇花异草,说不定就能炼制出归墟的返魂丹,不说起死回生,可没死的人吃一颗吊命,那绝无问题。
但药材难求,称呼还不大一样,她自己也一身麻烦事儿,手底下没多少可用的人,就懒得去找,现下到不免后悔。
到了下午,皇帝就真传了旨意下来,说是圣驾已经回京,让人把方容准备好的案卷带走,又交代他好生修养,等身体好了再回京便可。
许薇姝听了这一本正经的圣旨,心里也没觉得怎么样,皇室嘛,很正常!
当初皇帝一连死了三个儿子,也就说了一番甚是悲痛之类的话,回头就又带着爱宠出去打猎,方容只是个病病弱弱,瞧着活不了多久的孙子,有什么要紧?
许薇姝只盯着御医们用药,每天让方容去外面晒晒太阳,他的身体也时好时坏的,可每日只要清醒,必然得问问外面的情形,疫情怎么样,可发生什么大事了没有!
袁琦的气色也不好,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话,许薇姝并未阻拦。
反正要是不告诉方容,他心里存着事,也不可能好好休息,到不如遂了他的心意。
这日,方容的精神好了点儿,脸色看着没那么灰白,还升起两抹红晕,颇为艳丽,抬头见许薇姝就在他床头坐着给一只苹果削皮,手指修长,色泽莹润,美丽的紧,但她的容色很明显有些憔悴。
“姝娘,你别老呆在我这儿,前些日子我淘了好些书回来,都搁在书房,不如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许薇姝笑应了,走过去摸了摸方容的额头,烫手的厉害,那滚滚热浪,还有莫名**的味道,惊得她心里一咯噔,面上却色不变,只是给他掖了掖被子,扭头出去,就把几个御医叫过来。
那几个御医对许薇姝很熟悉。
不只是随驾,在宫里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位许书官的医术是得了高人指点,别看年轻,但很是有一套,寻常也和她讨论些医理之类,算是熟人。
但今日一见,几个御医就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一颗心扑通扑通,比知道自己要负责给郡王治病的时候还心情沉重,五脏六腑都缩在一块儿。
许薇姝其实没有摆脸色,可她坐在那儿,那种压迫力,简直让人不敢抬头。
“从今天开始,加重药量,你们以前的方子都不要用了。”
一句话,御医们都呆住,半晌,赵御医终于点头,咬牙切齿地道:“好,反正王爷有事,我这一家老小还不知能不能保住命,不如搏一把!”
只要国公府这位贵女敢说这句话,敢担这个责任,他们就把脑袋拎在手上拼一回也无妨。
以前御医们给贵人用药,都要求一个谨慎,至少那些毒性大的药材,能不用就不用,那是贵人,治坏了他们可赔偿不起,但有时候,太平方子也不那么太平。
第一百四十章 丹书铁劵
御医们变了方子,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作用,许薇姝只觉得方容每日烧起来的样子到更吓人了。
那几个御医也没办法,一切都得摸索着来,可到底是身家性命都在王爷身上,尽心尽力那是肯定。
许薇姝居然没怎么害怕,她一个人把方容的饮食给接管了过来,留下的厨子也算厨艺精湛,可这种时候,也就她做的饭菜,能多多少少让方容觉得适口。
没用什么珍贵的米面,就是普通的稻米,熬煮的香糯稀烂,加入点儿瘦肉片,再打上一点儿鸡蛋液,煮好了就端来喂给方容吃。
这才短短十余日,方容又瘦了,胳膊看着比许薇姝的还要细一圈儿,眼窝深陷,袍子挂在身上好像随时要掉落,空空荡荡。
“哎!”
方容老老实实地喝了两口粥,神色间带了几分迷惘,忍不住伸手去够许薇姝的衣角,手指轻轻捏着,拽来拽去,神思飞驰,半天不肯放手。
“姝娘,你不该留这儿。”
姝娘若是走了,这事儿就没她的责任,便是陛下最后怪罪,也不至于惩罚太过。
也许是因为在病中,方容的声音都软软的,人也少了几分冷淡,变得真正温润,不像之前一样,总觉得隔着一层膜,连温柔的温度,都在零下。
许薇姝没理会自己的衣角,又塞了他一勺子粥。看他还能吃,就喂他多吃一点儿。
“伺候好了你,那是大功一件。真以为咱们当女官的,立个功很容易?”
许薇姝笑道。“我还打算今年怎么也要正正经经地升到四品,四品女官才真正体面。”
方容哭笑不得:“姝娘就不害怕?”
就这几日工夫,多少宫人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也就方容自己的亲信还好,那些从宫里出来的宫人,一个个如丧考妣,四处钻营找门路,就希望能随着陛下派来运送资料的车队先走一步。
姝娘有那么多机会脱身。偏偏不肯走。
方容都听见好几次有人说她傻的话了。
就不说要是自己死了,她得受罚,光是现在这疫情越来越严重,她也该早点儿脱身,少遇危险。
许薇姝没说话,她总不能跟方容讲,她对自己的抵抗力很有信心,染不上疫病,染上了也不怕,身体自己的净化能力比别人强得多。
且她活了两辈子。早过了怕死的时候,当年在归墟有那么几年,她总思索生生死死一类的东西。遇见生灵死亡,目送它们进入轮回,心中便戚戚然。
可过去那几年,许薇姝都想着要是死了,不知以她这些年立下的功德,能不能超脱轮回,也不求封神,只在地府里给她分一片土地,能看见曼珠沙华的地方。建一座小房子,独自幽居就好。
后来都忘了在归墟是怎么失去的生命。一转眼到又来了另外一个世界。
事已至此,矫情一点儿。死亡对她来说,还真就是个新的轮回,所以也没了恐惧。
“你放心吧,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一肚子黑水,连心肝肺都不知道是不是红的,哪里又那么容易死?”
许薇姝失笑道。
方容愕然。
袁琦戳在窗户边,本来一直装壁花,这会儿也笑了,一边笑一边冲许薇姝竖起大拇指。
“还是姝娘心明眼亮。”
别人都道方容孝顺,善良,柔弱,性情单纯,为人既忠且孝,简直是天下间的美德都在他身上,谁能知道私底下这家伙满腔仇怨,一肚子的不能与人言。
他姓方,是方家的人,却一点儿都不把方家的江山放在眼里,如今他辛辛苦苦去搅局,只为了搅乱池水,好把涉及卢国公和军神高文渊一家被害的人都给搅合进去,为了这个目的,即便将来方家坐不成江山,他也绝不多眨一下眼。
这些话,袁琦自然不会说出口。
许薇姝也只当方容和大部分皇室子孙一样,对那个位置感兴趣,最起码也是对权力感兴趣。
身为男儿,谁不想掌权?况且只有掌权,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这种想法还真不能说不正确,方容确实渴求权力。
就精神了片刻,方容的病还是不见好,御医和许薇姝都绞尽脑汁地在想办法,依旧毫无效果。
他自己好像也有不好的预感。
这日,忽然惊醒,就把袁琦叫过来,细细地述说想要他办的事。
“孙神医不是一直说要去游历,四下行医,就让他去,写成医书也好造福后世,肖泽的性子急躁,总爱闯祸,你看着点儿,别让他轻易陷进去。”
“我在忠王身边埋的棋子,你应该猜到是谁了,让她好好找个人家出嫁,我给她留了一笔嫁妆。”
“李郡主怕是打定主意要嫁给古良,太后娘娘肯定会阻止,但以她的性子,不可能不闹出事故,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薛岳留给我的那些东西,你就替我给她吧,或许将来能保住她一条命。”
“我记得姝娘喜欢书,我书房里的书,都送给她,别留在府里,再让那些人拿去送人情,我不舍得。”
“忠王世子怕是打她的主意,早知道会出事,在京里我就该想想办法除了隐患,现在来不及布置了,我写封信,你送去给那几人,让他们鼓动肖氏把姝娘嫁出京城去,别搅合进京城这一潭浑水里面了…”
“姝娘…”
方容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
袁琦登时就怒气上涌:“你是人家许书官什么人?你凭什么管人家的婚姻大事?你算什么东西!”
方容愕然,声音戛然而止,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好半晌他才咕哝:“…阿琦,孙神医是说反话故意气我呢,李郡主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将来可别真像以前说的一样,把我葬在人家李巧君最爱的花树前面。我最怕那种浓郁的香味,睡在那种地方,真是永世不得安宁。”
声音越来越低。很快就睡了过去。
没过几日,方容就陷入昏迷状态。几个御医甚至都绝望了,说出要上请罪折子的话。
一群宫人都战战兢兢的,一连好几日,所有人根本睡不着觉,生怕第二天一早,主子就没了。
许薇姝到还镇定,安排人轮班给方容泡药浴,一天泡一次。捂得严严实实地泡,不能着凉,哪怕他昏迷不醒,也按时按点儿地拿竹管给他喂饭菜。
米都煮得又香又烂,采买回来的蔬菜也切碎了一块儿煮,糖和盐都要加些。
印象里,原主记忆中方容是早死,可也没有这么早,起码还有好几年可活。
她一开始就没太担心,但到了这个地步。许薇姝自己也没了信心。
要是这位主儿真死了…
许薇姝叹气,真死了就太可惜,不知道她回京陛下会怎么惩罚?
现在那位陛下可是越来越无所顾忌。对女官还好,对那些宫人的命根本就不当回事儿,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
不过,喂进去的饭菜,他自己还能吞咽,应该还有希望。
坐在床边,看方容那张苍白的脸,许薇姝就想,她这般上心做什么。安郡王和她,其实在这之前也没多少交集。难道是喂养一个‘宠物’喂养得多了,就会自然而然生出一丝爱怜?
许薇姝只觉得。她从一开始就看方容顺眼的很,觉得他生得五官好,气质也好,给人的气息平和舒服,算是她见过的人中最纯粹的一个。
大约是母性情怀在作祟?
最近一阵子,许薇姝就睡在方容隔壁,带着几个丫头时时过来看看,她自己是医生,虽说不是个护士,照顾病人还是照顾得来,就是有点儿手生。
这怪不得她,在大殷朝当了这么久贵族千金,娇生惯养说不上,可伺候人她可没学会。
方容昏迷了两日,御医们实在拿不出有用的方子,只能勉强给他用药,袁琦三天前交代了一句他要去找医生,就没了人影,这位从来不肯离开方容半步,可到了今日的地步,也顾不得许多,只叮嘱许薇姝:“紧闭门户,别见外人,万一有人再来行刺,你就自己走。”
袁琦想了想,自家公子准备的案卷,还有找到的证据,都让陛下派来的人拿走,江南那些人实在没必要继续盯着方容,而且他都病成这样,又有不少侍卫在,继续针对他进行刺杀,纯粹是犯蠢!
许薇姝翻了白眼。
说的好听,可她要真跑了,袁琦会什么反应,确实不好说!
外面的花草都仿佛有凋敝的景象。
许薇姝出去转了一圈,准备去药铺看看,再买点儿杂货,又见到了几个救治疫病的灰袍子医生,却没见到**仙。
到是听说官府的人秘密逮捕了几个医生,可后来又给放了,不只是那些老百姓们群情激奋,更重要的是,这些灰袍子医生居然都是江南的名医。
之所以穿了灰袍子来行医,都是受同行邀请,那袍子浸泡了药水,说是能防病,他们才穿的。
官府这边纵然不全信,可看看眼下的情况,谁还敢把老百姓们仅剩的求生希望都给夺走?难道还不嫌混乱?
这要真再来一拨人揭竿而起,高举反旗,惊动了陛下,他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风都变得有些阴寒,许薇姝身边跟着的一个小丫鬟连忙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许薇姝拢了拢衣裳,刚想和小丫头说她们该回去了,一扭头,便看见曾经在毛家借宿的,姓戴的书生,正傻愣愣地立在一间药铺门前。
这人和上一次见变化太大了,衣服像是半个月没有换洗过,皱皱巴巴,袖口衣领都染成了黑色,头发胡子乱七八糟。如果不是许薇姝的眼力向来一流,换了别人怕都认不出他。
一驻足,许薇姝略微迟疑了下。就见那书生一咬牙,冲进药铺。可刚刚进门,就要药铺的伙计给推搡出来。
那伙计的脸色也不好看,立在门口怒叱:“我说你有完没完,你好好看看,现在有多少人得了病,有多少需要药材,有多少人让我们医生诊治了也始终好不来,这是时疫。不是随便什么小病小痛,就是皇帝随身御医,也不敢说一定能治好,你自己买药给你媳妇吃,没吃好就到我们药铺闹事,天底下的病人亲属都和你一样,天下的药铺都不要开张了!”
周围的人,连看热闹的兴趣都没有。
眼下都快天下大乱,再八卦的百姓,都没精神围观。戴姓书生怔了怔,忽然弯下腰呕吐,酸臭味弥散。药铺的伙计吓得赶紧捂住鼻子,附近的人也尽皆走避,几乎一眨眼的工夫,附近的人就走得没了影儿。
许薇姝也没打算过去,低声交代身边的小丫鬟:“派人盯着他。”
她还是有些怀疑这对夫妻。
但小丫头刚打了个手势,让随行的侍卫跟上去,许薇姝耳边就传来一声轻笑。
爽朗的,充满磁性的笑声,很耳熟。一抬头,便看见**仙换了一身紫色的衣袍。又华贵,还有书香气。靠门而立,正冲着许薇姝笑,一边笑还一边招手。
丫鬟顿时浑身紧绷,保护性地扑到自家主子的身前,张着手臂的模样,就像炸毛的老母鸡。
许薇姝扶着小丫鬟的手向前走了两步,立在石阶下面,离**仙不算远,可也并不很近,是个还算安全的距离,可以说些私密话,又不至于出现变故来不及反应。
丫鬟瑟瑟发抖,**仙招呼拿了一瓶药丸子,交给药铺的伙计,低声道:“给戴公子试试,看看我新做出来的药管不管用。”
伙计走过去,也不嫌那书生身前一片狼藉,果真给他喂了一颗,别说,那药丸一拿出来,清香弥漫,他就不知不觉地止住呕吐,等药入口即化,脸色也变得稍微好了一点儿。
许薇姝远远看着戴公子挣扎着站起来,被药铺的伙计在手心里塞了一瓶药,又扶着回客栈去,**仙走下石阶,站在她身前笑道:“要不要去给那位戴公子把把脉,看看我们的医生制的药究竟管用还是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