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琦叹气。
扭头看了一眼斜倚在软榻上读书的公子爷一眼,又叹气。
方容都被逗笑,合上书本,抿了口酒,压下胸口的滞涩,笑道:“明日我去参加李郡主的花宴,你要跟着吗?”
袁琦没好气地趴桌子上:“…去。”李郡主,李郡主,叫得这么生分,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年是谁在羌王面前拒婚,告诉人家,公主再美,不及巧君分毫,要不是自家公子硬气成这样,也不会气得人家公主,不但不肯为公子诊治,还愤而下毒,又加重了他的病。
“姓薛的都死了那么多年,李巧君再嫁也没什么,公子若是喜欢,去求太后娘娘赐婚便是,反正如今太后娘娘和陛下,都对公子很是疼爱,此等小事儿,一定会答应的。”
方容摇了摇头:“我这样的身体,何苦连累旁人?”
袁琦蹭一下坐直了身子,一股怒气怎么也压不住,瞪大了眼:“行,你不娶李巧君也没什么,那就干脆娶了许薇姝,反正我看她家婶娘正动歪脑筋,还不知道把她许给个什么东西,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嫁给公子你,更重要的是,高伤那个混球明显倾慕许美人,咱们给截胡,气死他!”
方容顿时无语:“别拿姑娘的名声开玩笑…去吧,把我那盆‘洛阳锦’拿来,明日送给李郡主。”
袁琦让他气得没了脾气,也就老老实实应了一句,可还是心疼,甩手就又飞檐走壁,溜到英国公府,看看许家小娘子的心情如何,愿不愿意亲自下厨。
许薇姝确实亲自下厨了,可她做的饭菜都是给人家病号吃的,也不知道袁琦会不会脸皮厚到连病人的吃食都要抢。
那个被许薇姝救回的小姑娘已然苏醒,术后恢复的还可以,虽说暂时还没有拆线,也还要敷药,但她本人到很精神,神志清醒,也能忍住疼痛,不哭不闹。
许薇姝坐下给她诊完脉,一口气也稍稍放下,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还好,只是药还是得吃,不能停。”
小姑娘咬着嘴唇,挣扎着跪下,非要给许薇姝磕头,看她一脸激动,许薇姝也怕她又崩裂伤口,没敢狠拦着,只是轻轻搂着她的肩膀,按揉她的穴道,让她放松。
“小妹妹,别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家在哪里?你放心,等你伤好了,我便让人送你回家。”
那小女孩儿身体一僵,瑟缩了下,好半晌才道:“小娘子慈悲,二丫不回去,二丫不能回去,呜呜呜呜!”
一句话没说完,这女孩子的面孔就扭成一团,痛哭失声,许薇姝皱了皱眉,用手在她后脑一按,将她放倒在软榻上,“别哭,小心眼睛。”
随着轻柔按压,女孩子的情绪慢慢平稳,只是还一抽一抽的,显然很害怕。
许薇姝便不多问,给宝琴使了个眼色:“不要急,不回家也无妨,就留在秋爽斋便是。”
哄着她闭了眼,许薇姝便起身低声道,“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别让她老哭,对眼睛不好。”
这事儿还是宝琴做比较便宜,在宝琴一个丫头面前,小女孩儿的压力还要小些。
当然,宝琴丫头打听八卦的能耐不容小觑,许薇姝刚回房间没多久,才摊开画纸打算画画,宝琴就气呼呼地冲进门,连规矩都忘了,拿起桌上的茶壶灌了两大口,就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生闷气。
“怎么了?”
宝琴咬牙切齿:“婢子就没见过那么狼心狗肺的兄嫂,小娘子是不知道,二丫前些日子被打发出去乞讨,结果无意中碰到了她大嫂,便向大嫂求救,却不曾想,她大嫂嫌她在家只能依靠大哥,不但没有报官,相救,还收了那拐子银钱,干脆把人给卖了,拐子恨二丫逃跑,竟把她的双目刺瞎…”
许薇姝闻言一怔,皱眉,心中恻然,怪不得好好的女孩子得救也不肯回家。
宝琴的脸上的凄色更浓:“那帮拐子也是**不如,听二丫说,他们把拐来的男孩儿女孩儿,都分出档次,上等货还能卖给**,下等货或者是刺瞎双目,或者是断足断手,扮可怜出去乞讨,残忍至极!”
这一点儿,许薇姝到是知道的,一下地下室,看到那里的情形,她就明白那群拐子做了什么。
以前也听说过有些拐子会把拐来的小孩双足捆住,放在冰雪之中,用棍棒敲他的双脚,直到僵硬麻木,才用利刃割断。
没想到,这等残忍行径,会出现在京城。
第四十章 团子
许薇姝心里留了个心眼儿,拐子那边,她一时也没办法,可二丫的兄嫂,到是必须得注意。
“宝琴,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二丫的兄嫂是什么人,打听完了只管回来告诉我,不许轻举妄动。”
宝琴闷声应下,还是义愤填膺的样子。
许薇姝轻轻一叹,又叮嘱厨房按照她给出的药膳食谱,替二丫多做些滋补的汤水。
那孩子不只是眼睛受伤,身上的伤也很重,心里的伤更重,想彻底痊愈,恐怕有得等了。
一夜都睡得不是很好。
许薇姝起床,略有些没精神,宝琴连忙取了两丸薄荷丸来给她吃了。
“小娘子,今日您要去参加李郡主的花宴,好生打扮了一番才是!”
宝琴显然比她家主人兴奋的多。
李郡主的花宴,京城的贵女们谁不想参加?今年连长公主都受邀前往,但凡能去的,都不是寻常人,小娘子们无论是想参加女官考核,要提前积攒人脉,打响名声,还是年岁到了,需得相一门门当户对的好夫郎,参加花宴都是助力。
许薇姝任凭自家丫头给她梳妆打扮。
宝琴给她选的是许薇姝前阵子自己做来玩的衣裳,大红色的连帽斗篷,帽子上镶了一圈儿狐狸毛,雪白雪白,无一丝杂色。
里面只是一身月白缎子袄,青色的棉裙,踩了一双牛皮底儿的防滑的皮靴。
别说,这么一穿,再在眉心贴了梅花花黄,衬得她的脸特别娇小,下巴尖尖,更是妩媚,比起寻常的大气,平添几分柔弱可爱。
许薇姝照了照镜子,就点了头,她今日去参加花宴,的确应该往小里打扮,显得比较没有冲击性。
出孝以来头一次露面,李郡主的花宴达官贵人太多,英国公府又是现在这种情况,随时可能覆灭,她可不敢太高调了。
肖氏特意派出国公府的马车,送许薇姝出门,在这方面,肖氏心里就算不痛快,还是很拎得清。
许薇姝出门,代表国公府的脸面,要是由着她坐一辆破旧马车,肖氏自己一样跟着丢人。
临行前,肖氏也没忘了似笑非笑地叮嘱几句:“姝娘此去,可莫要再拿着以前的架子,那是李郡主的花宴,宫里的公主们也有可能到场,你若是丢人现眼,要连累你妹妹们的名声。”
换了以前,她这几次刺儿,非让许薇姝气吐了血不可,如今许薇姝却是左耳入右耳出,全当没听到。
肖氏其实很想让阿蛮也跟着去,只是许静岩不同意,这位国公爷别看有时候糊涂,对各种规矩礼仪还是很清楚,毕竟虽然不若许静岚一般,由老太爷亲自带大,悉心教导,可该有的教导,他一样也不缺少。
如今坐了国公的位置,进取心忽然强了好些,未尝不是许静岩心有不甘,不乐意永远被笼罩在父兄的阴影之下,才越发好强的缘故。
李巧君的花宴摆在春合苑。
那是宫里的娘娘们也常常能大驾光临的皇家园林,自然是美轮美奂,奇花异草无数。
许薇姝进了园子,一路上都看见了好些能入药的奇花异草,可惜,她没带着趁手的工具,这会儿就算想辣手摧花,也只能浪费,还不如让它们留在枝头,好歹能欣赏到妍丽姿容。
大殷朝南方的风气已经渐渐开始变得保守,女子们显少能出外野游,更别说和男人同出一处,可京城到没那么多的规矩,少男少女成群结伙地聚在花木之下,仅仅是远观,一股青春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一路走来,许薇姝笑着和相熟或者不相熟的小娘子们寒暄,纵然是以前有些龃龉的,今日也斯斯文文,乖巧可人。
在这种地方,根本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娇蛮贵女故意欺负旁人,每个小娘子,总是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让人看的。
许薇姝就算提醒自己要低调,还是免不了引人注目,除了英国公府的风云变幻有很多人好奇之外,也有她许久不在社交圈出现,是个新鲜面孔,人长得又着实太美貌的原因。
幸好没一会儿,李巧君就来了。
李巧君一到,满园的人,就很少再能注意别的,她今日穿了一身黑,漆黑的颜色,神情寡淡,带着如冰霜一样剔透的清莹,连嘴角的笑容,也显得矜持冷漠。
长公主也到了,这位长公主已经算是老人,年约五旬,虽说保养得宜,也能看得出衰老,她一来,就一只手搭在李巧君的胳膊上,笑呵呵地道:“难得巧君还想着我这个老婆子,你们年轻人可要好好玩,今天谁也莫要客气,咱们巧君特意从宫里借的御厨,替你们准备酒菜,都放开些。”
一群少男少女轰然应喏。
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热烈。
许薇姝自顾自地去赏花,偶尔和遇见的小娘子说笑两句,到也悠闲自在,赏了一会儿,忽听耳边传来一声软软糯糯的声响。
“怎么春合苑也是歪的?盈盈,你为什么总歪着站?”
“元墩儿,你又胡说,再淘气,我便告诉太后娘娘,让他罚你。”紧接着传来的女声儿,到带着几分刚硬。
许薇姝回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不远处背风的凉亭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女孩儿最多十二三岁,长得长眉凤眼,五官精致,男孩儿却小得多,最多也是七八岁,长得圆圆滚滚,圆脸,圆眼睛,圆圆的小鼻子,肉乎乎的双下巴,还因为穿着厚厚的棉服,更是憨态可掬。
许薇姝喜欢小孩儿,便忍不住笑起来,这小肉团子实在可人疼,比她那个便宜弟弟小宝要讨人喜欢的多了。
只是——
小男孩一本正经地嘟着嘴:“我没有胡说,爹爹说过,男子汉不能说谎,我从来不说谎话,你本来就是歪的嘛,哥哥姐姐们也是歪的,还有,这桌子也歪着放。”
一边说,他一边委屈地抽抽搭搭,泪珠子滚滚而落。
许薇姝一怔,不自觉举步走过去,两个孩子同时感觉到阴影,一抬头,那女孩儿就啊一声,叫出口:“我认识你,你是姝娘,你是我娘的救命恩人!”
第四十一章 疑惑
咦?
许薇姝仔细看了看女孩儿,顿时了然,她是睿王府的小郡主方莹莹,传闻里方莹莹刁蛮任性,不学无术,说起来到和原主以前的名声有异曲同工之处。
不过,今日一见,也仅仅是个稍微被宠坏的小孩子罢了,说起来已经十二三岁,不算很小,言谈举止到还显出几分稚气。
方莹莹今天却绝没有在许薇姝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刁钻,整个人软绵绵的,目光也是软绵绵的,眼睛里闪着无数小亮片儿:“…我见过你。”
小姑娘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
方莹莹看着许薇姝那张绝艳的面孔,脸上一红,有点儿不好意思,她现在还记得,那日她跟着娘亲去洞箫山白云观祈福,她觉得气闷,就缠着苏嬷嬷她们带她到山上走一走,结果遇到一只山鸡,便一路扑着追过去,苏嬷嬷不敢拦,只好跟着她一起,一追就追了好久。
没想到居然不小心闯出白云观的范围,还进了旁边的山林子,方莹莹玩得乐不思蜀,玩着玩着,就自己把自己玩到狼窝里去,当时两只眼睛冒绿光的野狼,冲着她呲牙咧嘴,低声咆哮,苏嬷嬷吓得尿了裤子,整个人连动都不敢动,她也被吓得浑身僵硬,就在小姑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爹爹和娘亲,要葬身狼口的时候,却从天边飞来一箭,穿过第一只狼的耳朵,射入第二只狼的头部。
两只狼一下子就都死了。
她永远也忘不掉,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狼狈不堪,抬头见到的却是英姿飒爽,比君叔叔还要有气魄一百倍的女孩子,回到家,她做了两天的梦,梦里自己穿的都是和那女孩儿一样的,墨绿色的骑装,漂亮极了。
方莹莹咬着嘴唇,想起当日初见时她狼狈的模样,更不好意思,脸上飞红:“姝娘姐姐。”
许薇姝失笑:“是盈盈吧,这个小可爱叫什么名字?”
说着,她便也在凉亭里坐下,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石凳。
方莹莹拉着身边小团子的手,摇摇晃晃地过来,端端正正地坐好,努力挺胸抬头,摆出很严肃,很正经的淑女模样。
只是她还没说话,小团子已经伸出小爪子抗议道:“我才不是小可爱,我叫方思齐,‘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的思齐。我已经是大男子汉了!”
小团子摇头晃脑,声音洪亮,许薇姝笑着点头,眼睛一转,笑道:“原来是大男子汉了,我听说男子汉指的是那些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人,你能喝酒吗?”
方莹莹翻了个白眼:“他就是一个小酒鬼。”
小团子也咧开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当然能,我舅舅说了,方家的男儿都是千杯不醉!”
许薇姝又笑:“那你也千杯不醉了?”
方莹莹扑哧一声,“哪儿啊,这小子太过贪杯,老是喝醉了就东倒西歪四处乱滚,看起来和个球儿似的。”
小团子顿时不高兴地瞪眼,吭吭哧哧不说话,从怀里拿出一只墨绿色的葫芦,举了举,很是宝贝地拿在手里:“喝酒有什么不好?酒是粮食精,好东西呢。”
那只葫芦是整块儿玉雕刻而成,看起来十分通透,特别漂亮。
许薇姝挑眉,忽然从腰上解下一只荷包,这个荷包一被取出,便有一股幽香弥漫。
味道十分甘美。
小团子和方莹莹深深吸了口气,一时间口舌生津,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许薇姝摇了摇荷包,笑道:“方思齐,我这个荷包是天下少有的宝贝,如果你肯用你的酒葫芦跟我换,我就让你拿着看一看,好不好?”
小团子顿时有点儿犹豫,但鼻子动了动,眼睛里就流露出三分渴望,狠了狠心,一咬牙就把葫芦给推过去。
许薇姝笑了,也把荷包塞在他的手里,接过葫芦,打开塞子,放在鼻子前面轻嗅了嗅。
亭子里三人热闹的很,亭子外不远处,方容正陪着当今陛下闲谈。
皇帝年纪越大,越有些孩子心性,喜欢微服私访,今天显然就是微服私访到春合苑。
此时,老皇帝举目望向凉亭,鼻子里轻声哼了哼,“思齐那个傻小子,一点儿都不像他爹那般精明,他那个玉葫芦值多少钱,人家那破荷包才值多少钱?”
方容失笑:“孙儿看,就算思齐年纪小,分不清轻重,人家女孩子也不会在春合苑欺负别人家的孩子!”
“哦?”
老皇帝瞥了方容一眼,目光落在许薇姝身上,只见她认认真真地闻着酒香,闭上眼睛,面孔严肃,表情认真,到似乎颇能识那杯中之物。
生得好,就是比较占便宜,哪怕那女孩儿‘疑似’骗了他的孙子,可看着那张脸,老皇帝若有所思,眉眼间到没有多少怒意,只有些许遗憾。
刚想说什么,许薇姝已经把酒葫芦给方思齐塞了回去,还替他装好,又招招手,叫了春合苑侍候的丫鬟过去。
老皇帝和方容眼见几个丫鬟满头雾水地听许家的小娘子说了几句话,个个瞠目结舌。
方容忍不住一笑:“孙儿有些好奇。”
当皇帝的那位爷爷,摸了摸鼻子,也有点儿好奇,两个人索性也就不走了,立在花木之下,准备瞧瞧热闹。
事实上,凉亭里的小郡主方莹莹整个人都不好了。
“姝娘?这可是巧君姐姐的花宴,说不得一会儿要吟诗作赋的,怎能贪杯饮酒?”
原来就在刚才,许薇姝要求人家丫鬟给他们送上几坛酒,要最好的。
花宴里当然准备了酒水,但那是送去给小郎君们饮用,丫鬟显然没想到,这边小娘子也想喝,顿时吓了一跳,好在都算见多识广,勉强忍着没有失态,老老实实地去拿酒。
许薇姝莞尔一笑:“吟诗作赋我不擅长,到是偏好杯中物,听说春合苑有宫中御酒,若不多喝几杯,岂不是白来一趟?”
方莹莹:“…”
想喝御酒,自家也有,姝娘要多少,她都舍得给的。
小团子方思齐也拍手大乐:“好啊,好啊,姝娘姐姐,思齐也要喝。”
第四十二章 灌酒
春合苑的下人果然尽职尽责,没片刻,就搬了三大坛子酒过来,都是宫中御酒,陈年佳酿,连酒坛都是宫中将作监特别烧制好的白陶瓷酒坛,并不因为这几个年纪小就随意糊弄。
许薇姝倒了一杯,尝了尝,酒香浓郁,不觉笑道:“好酒!”
方思齐顿时口水横流,眼睛都瞪得更是圆滚滚。
许薇姝大笑,找了个茶碗,给他倒了整整一碗。
方莹莹吓得脸上发白:“这,这…”
小团子可不管,抱起碗就嘬了一口,陶醉得眯了眯眼,脸颊都染了一抹红晕,更为可爱。
许薇姝拎着酒坛子:“想喝?让我掐一把,就再给你一碗。”
小团子犹豫了一下:“唔,舅舅说,男人的脸不能随便摸!”
许薇姝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两碗!”
话音未落,小团子顿时什么原则都没了,乖乖扬起小脸儿,眯起眼睛,任由许薇姝在他滑嫩的小脸蛋儿上摸了一把又一把,光明正大地揩油。
方莹莹:“…”
“你摸多了!”
“没事儿,这些酒足够补偿的。”许薇姝举了举酒坛,一口气给小团子倒了好几碗推过去。
一直在外面不远不近处照应的,方思齐的奶娘乔氏,皱了皱眉,面上隐约带出几分不悦来,脚步一动,就想阻止,但一看后面站着的皇帝,终究是没有轻举妄动。
能到春合苑参加花宴的,无不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大家闺秀,他们小郎君身为义王千岁的儿子,又是世子,身份贵重,可越是如此,越不能随便得罪人。
义王千岁让她来伺候小世子之前,就曾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娇惯放纵,需得谨言慎行。
乔氏一时也是闹不清楚许薇姝的身份,虽对这个女孩子鼓动小世子喝酒大为不满,也强忍着,缄默不言,只问了丫鬟几句,好歹知道那些御酒全是宫里特别酿造,绝不会伤神伤身,也算松了口气。
这边不高兴,老皇帝却笑了。
方家以军武起家,老皇帝这些年虽说都在提升文臣的身份地位,对自家儿孙们的要求,还是要有豪气才好,就算不能上马打仗,面上也该差不多。
他老人家就常常用酒水灌他最小的十九皇子,可怜十九皇子才五岁多,就被自家亲爹养成了一只小酒鬼。
“那是许静岚的女儿?”
皇帝眸子间,有一抹亮光一闪而逝,略略笑了笑,“这孩子和她爹不一样,不像她爹那么迂腐。”
方容挑了挑眉:“皇爷爷当年可是盛赞英国公君子端方,乃是状元里的状元,十年来,无一任状元能有他的风采,怎么如今到成了迂腐?”
虽然外臣都以为皇帝深恨许静岚,连他的女儿都不肯照拂,甚至还搅了人家女孩子的婚事。
若非深深厌恶,哪个皇帝会如此对待下臣留下的孤女?不给撑腰指婚也就罢了,还做手脚毁了人家的亲事,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皇帝这种行为,下面的人纵然不敢说什么,心里依旧忍不住要嘀咕的。
英国公府一朝落败,除了现任英国公许静岩和前任没法比之外,未尝不是大伙儿都揣度上面的心思,那些和国公府沾亲带故的人家,也都故意疏远。
皇家搅得英国公府不得安宁,这会儿爷孙俩提起前任英国公,却都带了几分敬意。
其实并不奇怪。
许静岚毕竟已然死去,还死了三年,就算皇帝对他还有点儿心结,觉得他不够忠心,相比于皇帝,更偏向太子,太早向太子表忠诚了,可毕竟曾经君臣相得。
如今连太子都成了福王,终日吃斋念佛,闭门不出,老老实实的,那可是皇帝自己当年愿意立的太子,也曾经宠爱有加,算是最关注的儿子了。
远香近臭,太子还是太子的时候,皇帝当然要压制戒备,可如今太子成了福王,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剩下的忠王和义王又争斗起来,皇帝自然开始怀念太子。
这印象一好,当年对太子忠心耿耿的英国公许静岚,在他心里,也就没那么讨人厌,再加上朝中能任事的官员越来越少,就又记起人家的好处。
几句话的工夫,小团子已经喝成了小醉猫,许薇姝一个劲儿地灌他,灌到他实在喝不下,连方莹莹都无语,这才又摸了摸他的手,肚子,点点头,高声吩咐:“让我的人抬轿子过来。”
春合苑最合心意的一点儿,就是下人们能满足客人们所有的要求,不一会儿,英国公府那边,与马车同行,替许薇姝抬轿子的四个轿夫,就抬了一顶轿子走到凉亭处。
许薇姝稍稍检查,就把桌子上的小醉猫提溜着扔进了轿子里,又道:“附耳过来。”
几个轿夫都很听话,把耳朵伸过去,许薇姝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一吩咐,轿夫们顿时傻眼,面面相觑:“小娘子,真要如此?”
许薇姝点头。
轿夫们脸上都白了:“…可这位小郎君酒醉,再一晃荡,肯定很难受。”
“没事儿,我让你们怎么做,你们照做便是。”
这四个都不是秋爽斋的人,可许薇姝也是英国公府的主子,而且近来在下人中威望很高,他们即便不明白,还是听从吩咐,抬起轿子一会儿抬高,一会儿堕下,一会儿左摆,一会儿右摇,一会儿侧身倾倒。
这下子,方莹莹傻眼,乔氏再也立不住,冲上前怒道:“这位小娘子,你要作甚?快放下轿子,若伤了我家小世子,我们义王府和你没完!”
她一怒喝,周围其他客人都给惊动了。
事实上,许薇姝叫了一顶轿子进门,还把醉酒的小团子扔进去,很多人就都注意到,不知不觉近前围观。
这些贵女,和外面的寻常百姓没多大差别,都喜欢听八卦,甚至比起寻常百姓,她们更喜欢看热闹。
此时此刻,见到许薇姝的作为,连大长公主都给惊动了,举步往这边走。
许薇姝却不等对方近前,先道:“不要停…这位嬷嬷,你家小世子可是患眼疾有三个月,看什么都说是歪斜的?若想他痊愈,那就不要插手。”
乔氏一愣,把嘴里怒叱的话一下子吞回肚子。
第四十三章 奇方
乔氏看着许薇姝,皱眉:“当真能治好我家小世子?”
许薇姝的目光一直放在轿子上,闻言也不过分分辨,只是道:“嬷嬷无需多疑,小世子既然病了这么久,尚未痊愈,让奴家试试又有何妨?”
这时,大长公主扶着身边侍女的手,也走到凉亭处,颇为好奇地看了一眼起伏的轿子,闻言也道:“乔嬷嬷,你且一边看着,我记得莹莹说过,英国公府的姝娘精通岐黄之术,让她替小世子治病,未尝不可。咱们小世子得的是怪病,说不得就要这种怪异的治法,才能治得好他。”
方莹莹这会儿也回过神,先是皱眉,随即又道:“姝娘的医术极好,连宫里的御医也没办法比。”
这可不能乱说。
许薇姝摇头:“奴家确实爱读医书,对疑难杂症有所偏好,可决不可与宫中御医相提并论,不过,这种病症,奴家以前到见过类似的病例,公主,嬷嬷,你们且宽心,对此奴家还是有些把握,决不至于令诸位失望。”
她年纪虽小,但此时开口一言,却是雷霆万钧,颇为自信。
这下子,不只是乔氏和长公主,连不远处旁观的皇帝都怔了怔。
“哦?这个姝娘还会治病?”
他可是知道方思齐新得的那毛病,三个月前,这孩子忽然把自己的书房全给重新折腾了一次,书本,笔筒,自己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要歪着摆放,还训斥了家里的下人一顿,非说下人们把他的书本都给放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