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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薇姝一怔。
“是禁军!”
马场有马蹄声不稀奇,稀奇的是,步伐整齐划一,配合默契,如此训练有素的骑兵,在京城不多见,除了忠王府的侍卫队,就是皇帝身边的禁军亲卫。
不多时,一队人马近前。
许薇姝一眼就看出,领头的正是万岁爷的亲信,君昊,君家现在最出风头的一位。
他到是客气,下马行礼,毕恭毕敬,那些骑士的动作也不大恭敬,成合围之势。
“太孙,陛下请您速去紫宸殿。”
这话里像夹杂了冰渣子,冷的渗人。
周围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魏茂才心下一跳,登时就暗道:坏了,坏了,太孙怕是不好。他连忙给祝四斤使眼色。
祝四斤却跟看不见似的,和方容身边的亲信侍卫站在一处,紧跟在方容和许薇姝身后。
魏茂才恨得咬牙,那会儿让他去巴结,他不上心,现在让他躲开,他也不知道躲。
方容到是不慌不忙:“好,这便去,姝娘,你找人照顾一下咱们家小火苗。”
小火苗就是许薇姝的那匹马,从小养大的,因为只有四肢蹄子火红,方容就给它取了个小名叫小火苗。
许薇姝很随意地拿了块儿糖块儿喂了喂马,点了个侍卫,又对祝四斤道:“这位小兄弟,听说你在西山马场养马的技术最好,给我家小火苗多加两把草料,平日里放着它跑跑。”
祝四斤一张嘴,刚想说点儿什么,许薇姝已经扭头就走。
魏茂才松了口气,心里也不觉叹息,太孙妃是好人啊!
君昊由着许薇姝吩咐,也不曾阻止,无论如何,方容如今还是太孙,他也不敢过于放肆。
禁军这边没带马车,方容还上自己的车,两个人都很从容,一路进宫,许薇姝一路坐着给自家男人讲故事。
丫鬟们也凑在一起听。
故事讲得极好,叫什么射雕英雄,侠客武林的故事,对男人总是有吸引力的。
外面禁军都忍不住靠近些,听得入迷,连君昊都不知不觉把注意力放过去些。
气氛多少和缓了。
想一想,万岁爷虽然让他们请皇太孙进宫,可也不一定真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谁不知万岁爷疼太孙,就是有哪里太孙惹到了主子,说不定讲两句软话哄一哄,主子气就消了。
再者,那是人家主子的家事,他们还是别搀和为好,待太孙客气些,总没有坏处。
马车里面,方容拉着自家媳妇的手闭目养神,却是在她掌心里写字——“别担心,我心中有数。”
第二百八十四章 开始
有数就行了,许薇姝闭上眼睛。
身后祝四斤盯着马车看了半天,忽然想到——他还是要去找娘娘给他介绍的师父。
魏茂才念了好几句佛,一把握住祝四斤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回缩身子。
“都是干爹的错,干爹的错,你老老实实待着,过几天我托关系给你消了籍,你回你老家去吧。”
他还是不放心,万一太孙出点儿什么事儿,就是上面不在乎他们这等小人物,碰上要拍马屁的混蛋,就凭四斤这小子伺候过太孙还有太孙妃这一回,就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魏茂才不敢冒这个危险。
祝四斤叹了口气,也没反驳,趁着夜深人静,就溜去娘娘说的地方,找一个叫高韩的人,又去找个叫毛鑫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做了,所谓士为知己者死,那是读书人想的东西!可他的一生中,也许永远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机会,帮助一个贵人,抓住它,也许就能改变人生,哪怕最后失败死了,那也能在这个世上留下痕迹。
身为男人,还是年轻的男人,最会有些年长之人看来不合实际的念想。
这个小年轻还在那儿做出艰难抉择,让他这么艰难的许薇姝和方容两口子,已经进了皇宫。
许薇姝托他去传句话,也就是托付一句而已,没真想着刚刚见面的个陌生人能帮上多大的忙。
在宫里她的人脉广得很,再说了,方容手底下的夜行人也不是吃素的。
只要那位陛下不至于一见到他们,就先一杯毒酒给毒死,总归出不了大事儿。
想来,对于一个当成半个未来接班人培养的太孙,便是犯了天大的罪,那也要给他申辩机会,何况,方容一不忤逆不孝。二没有犯上作乱,大约不至于立死。
不过,身份存疑,一样是让人有嘴说不清的大事。除非有人主动跳出来做点事儿把万岁爷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许薇姝和方容成亲多年,算是心意相通,她隐隐约约能猜出自家男人应该有后招,只是眼下一踏入紫宸殿,还是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存在。
这次皇帝没在御书房。
方容和许薇姝被领到后面的玉泉阁。临水而建,环境优美。
一上玉阶,许薇姝就看见地上跪着两个老妇人,瞧着也有五六十岁的模样,微微颤颤,都是粗布的衣裳,没有打补丁,也不算好,手脚并不粗大,也长得白胖。面有油光,应该偶尔能吃一两顿肉,大约在老百姓里,属于中等人家。
视线在对方的鞋面上扫过,鞋子的手艺是京城手艺,绣花喜欢镶边,料子是荆州特产粗布,浆洗不易坏,手腕上的玉镯带了很多年,质地很不错。不是这人能买得起的东西,或许以前在大户人家当过差,那是主子赏赐。
就是脸上有些擦伤,额头上有淤青。即便没受过大刑,想必也吃了苦头。
皇帝端坐在软榻上,捧着紫砂壶喝茶,见了方容进门,也脸色不变,瞥了他一眼。就让他在一边站着,看见许薇姝,想了想,就没让人把姝娘带出去。
旁边义王坐在下手位置。
脸色有些难看,看见方容,到像是有些愧疚。
静默了片刻,皇帝指了指那两个妇人,道:“容哥儿,这两个人你可认得?”
方容皱眉,想了想才道:“确实觉得有些眼熟。”
“你们说说,你们是什么人。”
皇帝一开口,两个老妇人就瑟瑟发抖,脸上惨白,嘴唇发乌,沙哑着嗓子道:“回,回万岁爷,老奴以前曾经在内府当差,专为贵人接生,也当过教养嬷嬷。”
方容低垂下眼眉,心中多少有数。
许薇姝忍不住暗暗叹气。
皇帝脸色铁青一片,咬了咬舌尖,才让声音保持一贯的清淡:“说吧,把你们该说的话都说清楚。”
许薇姝叹息,根本不用听了。
果然,那两个老妇人支支吾吾半天,猛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容哥儿,老奴对不起你,可是,可是老奴也有一家老小在,不能欺君,其实,其实当年燕来郡主和太子结为夫妻之前,就有了身孕,这事儿太子也知道,我们,我们是逼不得已,才为其隐瞒。”
方容脸上瞬间苍白。
皇帝的手也抖了抖。
义王低下头,一言不发。
整个紫宸殿寂静如黑夜。
“宣太子…宣太子过来。”皇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一时间,他竟然有些不敢看方容的脸。
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连皇帝都心烦意乱,太子才到。
短短时日,太子看着竟是神志不清,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皇帝气得让人先给他洗漱,整个人洗刷下来一层皮,这才拎到眼前,怒叱:“你说实话,你和燕来是怎么回事儿?方容究竟,究竟是不是你的亲子?”
太子呆了半晌,忽然仰头长笑,脸上布满泪痕,只一个劲呢喃:“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我的,太子不是我的,父皇不是我的,儿子女儿妻子都不是我的,哈哈哈哈,不是不是…”
他声音粗噶,皇帝大吃一惊,连连追问,太子却整个人迷糊的不行。
他简直不敢相信,不过是稍微疏忽了些,儿子就变成这副模样。
方容也皱眉,走过去扶住太子,顺了顺他的后背,扭头高喊:“叫太医!”
义王一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只是皇帝一脸难看,但并未阻止,他还是没说话。
不一会儿太医到了,都说太子怕是阿芙蓉吃得太多,伤了脑子,只能慢慢用药,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好。
皇帝心烦意乱,看方容的目光复杂,看义王也难受,这两个老妇人,都是义王带来的,她们也确实曾经在内府当差,当年都是好手,被派去太子那儿伺候过燕来郡主。
可太子这样儿,也没办法追问。
混淆皇室血统那是大罪,殷朝在这方面也管理严格,要是真出了差错,太子绝不可能不知情,若无太子涉入其中,任谁也不可能轻易混淆血脉。
“方容,你有什么话说。”
皇帝运了半天气,忽然抬头道。
方容沉默半晌,只道:“陛下,眼下的情形,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无论何事,都有痕迹,陛下乃是圣明君主,一切请陛下查明吧,只是,姝娘嫁给我,不是她的错,我只希望陛下能允许她去往靖州,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
皇帝看了他一眼,深吸了口气,终于一挥手,道:“先,先把…方容禁闭东宫,没朕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必须承认,他确实是老了,经不起折腾,如果换成年轻的时候,遇见这种事,他必然更杀伐决断,无论方容是不是亲孙子,都必死无疑。
皇宫里风声鹤唳。
许薇姝也在东宫,只是见不到方容。
阿生和毛孩儿他们都传进来消息,想要许薇姝跟他们离开,但她觉得还不是时候,要再等等看。
方容那家伙可不是个习惯坐以待毙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
太孙没了消息,义王到是又蹦跶得很欢喜,忠王也再次出现。
皇帝好像原谅了他。
毕竟,忠王就是做了再多错事,但他也没真对皇帝怎么样,那也是皇帝的儿子,还是被宠了多年的儿子,没那么容易下去。
当然,比以前低调得多。
义王还看着意气风发,忠王却变得沉默低调。
外人看来,义王是得利者,但他这会儿其实心中极为不安,皇帝好像把方容软禁在东宫,却是保护了起来,还派出人四下查探,并不是完全相信方容的事。
而且,太子没废,太孙也没有废,甚至陛下对言论控制特别严格,决不允许外泄,外人并不知道太孙被软禁的真相,最多只是有点儿奇怪。
再加上皇帝的身体也不像怎么健康的模样,万一要是哪儿出点儿岔子…
“看来要再加一把火!”
义王府
大堂内,义王身前,站着一个细弱女子,竟然还是熟人——雯姑娘。
她瞧着依旧是老样子,苍白纤细。
义王看着她,柔声道:“陛下仁善,一定会善待你,只要你把事情办好,我就奏请陛下,册封你为郡主,恢复卢国公府的荣光。”
雯姑娘一咬牙,狠狠地点头。
方容,你不要恨我,我想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我要姓卢,我不想变成没有姓的女人,我不想永远躲躲藏藏!
我不想在你的后院,整日让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压迫,明明同样都是国公府的贵女,都失去了家,为何命运会如此不同?
一顶轿子,悄悄进了宫门。
刚一进去,宫门守着的小太监,就一溜烟溜到宫外,卢玉衡就整理了下衣服,去往睿王府。
也不知道他和睿王说了什么,睿王便换好朝服,去了几位老亲王的府里。
这些老亲王,比皇帝还要高一个辈分,宗室硕果仅存的老人,真正的权力肯定没多少,可在宗室,那都是招牌门面,连皇帝也要敬重。
第二百八十五章 惊怒
紫宸殿
皇帝盯着跪在殿前,畏畏缩缩的女人。
他以前也爱这类弱不禁风的美人,对于皇后那个类型,到是敬爱居多,年纪大了,却改了口味,碰上这样的便头痛。
“你就是韩致远的孙女?兵符给了方容?”
皇帝的声音明明也并不冷厉,雯姑娘却整个人吓得快要昏死过去,满肚子的话一句说不出,只能机械地一字一顿地道:“都是他逼我,他逼我,我也没办法!”
忠王和义王都立在一旁,冷汗滚滚而落。
义王的眼眶还有些发红。
皇帝板着脸,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到是万宝泉心里头有点儿难受。
他最了解自己的主子,别的事儿都好说,唯独兵权,那是不能碰的禁区。
皇帝也的确如手底下的奴才所想,脑子忽然一空。
他想起齐王!
齐王比他小二十多岁,自幼就天资出众,不光是得先皇的喜爱,连他们这些做哥哥的,有时候都忍不住对他多出几分敬佩来。
只是,那人和他们这些皇族子弟的性子大不一样,为人豪爽,心胸开阔,虽然有一点儿优柔寡断的小毛病,也不太习惯服软和让步,但总体来说,他都是个优秀的皇子。
先皇爱重他,只是他年纪太小,所以皇帝才有机会踩着一群兄长,登上那个位置。
也因为他给了先皇承诺,承诺以后会把皇位传给齐王,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耻辱!
想他一生,也自诩为明君,但只要齐王存在,他就永远怀抱着心虚。
一开始,皇帝待齐王极好,因为多少有些愧疚,也是真心觉得这个弟弟和其他兄弟不同,那毕竟是同母的亲兄弟。可谁让他竟然染指兵权?
齐王在军中一呼百应,军神高文渊谁都不服,唯独对齐王俯首帖耳,很多西南西北一地的将军士兵。甚至百姓,只知道有齐王,不知道有陛下。
当时镇南王算什么东西,齐王在时,镇南王可不敢对朝廷有半点儿不静。人质也是乖乖送来,从不出幺蛾子。
可齐王一去…皇帝必须要承认,那一场屠杀,杀光了让他不安心的人,却也仿佛让他的大殷朝生了病,变得虚弱不堪,就连延国都敢自立,且还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延国甚至比羌国更让他头痛。
皇帝脑海中再一次被无穷无尽的回忆充斥。
“走,去东宫。”
一时间心烦意乱,皇帝竟然没让人把方容带来紫宸殿。而是直接去了东宫。
他走得不快不慢,脑子里始终转着各种念头。
雯姑娘缩了缩身子,踉踉跄跄跟着走,这会儿可没人怜香惜玉,更不可能有人给她准备软轿,纵容她那诸般改不掉忘不了的小毛病。
到了东宫,宫人们跪了一地,只道太孙在花园喝酒,皇帝点了点头,一群禁军将整个东宫围得水泄不通。
皇宫里都多了三分风声鹤唳的气氛。可皇帝却没了控制舆论的力气。
方容果然在喝酒。
宫中的梨花白,绵长可口,后劲十足,方容喝起来如喝水。万岁爷一到,周围宫人都吓得跪下,方容也站起身行礼,看见雯姑娘,也只是挑了挑眉。
皇帝看了他半晌,忽然道:“容哥儿。皇爷爷待你…”他说了半句,却戛然而止。
他想问,他待这孩子好不好,但仔细一想,能说好吗?这孩子生下来身份就不怎么样,因为太后喜欢,他也偶尔逗弄逗弄,后来太子妃赶他走,他也放任自流,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儿子一大堆,孙子更是数不胜数,没精力去对一个小皇孙上心?
后来这孩子长大,居然没有变得怨天尤人,也没有死去,反而一天比一天聪慧,一天比一天出色,一个人就在羌国和延国闯下偌大的名头,拐走人家的心腹大将,把父亲护得极好,半点儿没受折辱,即便他的身体病弱,只智慧就比所有皇孙加起来更讨他喜欢。
这时候,他对这孩子好了些,但也是怀着这孩子能为他所用,而且有用的心思。
皇帝沉默半晌,也只能道:“我以为你向来不重名利,没想到,我猜错了。”
方容愣了愣,忽然伸手按了按眉心,笑了:“是啊,孙儿名利心太重,太想得陛下青眼,陛下交代的差事,一直想着要尽善尽美,这怎么好,总要给别的兄弟表现的机会…”
皇帝被噎了下,偏偏他这个孙子说的特别真心实意。
他以前到偶尔也被这小子噎过,这孩子生性促狭,尤其是对亲近的人,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文尔雅,他是知道的。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认为——容哥儿不就是拿了卢国公留下来的兵符?那有什么大不了,现在卢国公的旧部还能剩下几个?就是剩下的,又怎么肯为了个兵符就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家伙卖命!
皇帝嘴唇动了动,却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问,若是容哥儿承认私自扣下兵符一事,那恐怕不能善了。
他当真要失去这个孩子?
皇帝把自家那些儿孙们数了一遍,也挑不出第二个像方容这样,又有能力,还很容易抓住弱点,适合控制的‘好’孙子…就算不看这些,人都有感情,他也不是不疼容哥儿!
义王忽然咬牙,竟落下泪来:“原来,容哥儿你知道自己不是,不是…”
这话没有说完,皇帝已经悚然。
周围几个伺候的老太监也吓了一跳。
方容先是不明所以,忽然一皱眉了然,抬头看着义王,良久才叹息:“王叔…义王殿下给我定了罪?我知道什么?我不是父王的亲子?若当真给我定了罪,一杯毒酒也就罢了,无需多言,反正我这身体,给我杯毒酒了结,反而是解脱。”
义王深吸了口气:“你不用示弱,也不用狡辩,雯姑娘已经把你私自抢夺卢国公兵符的事情告诉父皇…容哥儿,你就算不是太子哥哥的亲子,好歹也是太子哥哥养大的,叫了我多年王叔,你今天就听王叔的话,和父皇坦白,看在你孝顺太子哥哥多年的份上,父皇一定会留你一命!”
方容愣了下,半晌,忽然低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我就知道,雯表妹这性子改不了。”
雯姑娘顿时低下头,跪着往义王身后缩了缩。
义王护着她,目光闪了闪:“容哥儿,你别伤害这女孩儿,她没什么错,该有个好结果。”
“我听我家娘子说过,一个人心里有佛,他看别的东西都是佛。一个人心里装着牛粪,什么东西在他眼中都是牛粪,以前我置之一笑,现在到觉得极有道理。”
雯姑娘的脸上顿时涨红,连义王的面上都有些古怪。
皇帝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挥手,让侍卫将方容带下去:“审问清楚,看看有多少人涉入其中。”
郑峰一个哆嗦,还是点头应是。
他干这种脏活儿,都干了不知道多少,他就是万岁爷的一只狗,万岁爷让他咬谁,他就往死里咬,所以才能这么多年都伺候这位主子,可这一次,还真是有些瘆的慌。
回头得找个菩萨拜一拜,做个道场!
方容并没有反抗,只是看了那几个侍卫一眼,那几位顿时就退开两步,由着他整理衣衫,自己一步步走出东宫大门。
阳光正好。
几个侍卫觉得这位皇太孙的皮肤熠熠生辉,竟然泛着光亮。
郑峰脸上肃然。
等方容走得不见人,皇帝就在花园凉亭里坐下,桌上的酒还是温的,旁边铺着两张字。
容哥儿的字,到越发显得仙气十足。
义王的眼睛里,渐渐露出几分隐秘的笑意,只是一闪而逝,却是志得意满!
忠王的腿脚忽然软了软,勉力才站稳。
“父皇,风大天寒,不如儿子扶您回去?”
义王上前一步,替万岁爷挡着风,一弯腰,正想着扶着皇帝起身,外面万宝泉就匆匆而来,满头大汗:“万岁,几个老亲王,还有睿王爷来了,说是有要事。”
皇帝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他有点儿不想见人,但睿王爷是他看重的兄弟,那几个老亲王,个个都是宗室硕果仅存的长辈,哪个不见都不合适。
干脆也就不动地方,让人请他们过来喝酒。
几个老亲王来的都很快,别看八十几岁的年纪,一个个都半只脚踩到坟墓里,须发都白了,瞧着却是腰板挺直,颇有派头。
别管是真的,还是只是面上的,皇帝待他们一向敬重,宗族里的事儿,从来全权托付。
这会儿见到长辈,皇帝连忙亲自站起身迎接,又见这几个老人家面上有愁容,便斜了睿王爷一眼。
睿王爷挤眉弄眼,也是愁容满面,凑到自家皇帝哥哥眼前咬耳朵:“这事儿,本来弟弟咬咬牙,就打算着不告诉皇兄,再给你添堵,没想到又闹出来,看样子非说不可了,卢国公那兵符的事儿,弟弟知道,容哥儿一早就和我商量过,那东西是个假的!”
皇帝一惊。
睿王爷苦着脸:“哎,其实吧,那东西就是个真的也没什么用,这么多年了,它冒出来只能给咱们大殷朝添乱,可它是个假的更麻烦人!”
皇帝一瞬间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八十六章 变
若它是真的,就算无用,皇帝也会忍不住再一次清剿卢国公的那些个家将。
而它若是个假的,那麻烦事更多,所有经手的人都得被怀疑一下。
就算皇帝相信方容,相信睿王爷,相信几位老亲王,丝毫不怀疑,说不定也会有人利用它做手脚。
想到这个,老皇帝也不觉呆了一呆,良久,脸上才隐约泛起一丝苦笑。
上位者本是最讨厌手下人欺瞒,但睿王爷和这几个长辈总是不同,睿王爷一切势力都是皇帝给的,他是亲信中的亲信,那些老亲王都八十几岁的人,一辈子忠心耿耿,到了眼下这个份上,真没必要冒险犯上作乱。
睿王也露出愧疚之色。
“当初京中混乱,容哥儿得了这东西,就来和我商量,想试试看能不能利用一下,也好解陛下之危难,没想到我一见便知,这东西不真,后来想了想,还是别在闹乱子了,咱们大殷朝都乱成这般,要是再出差错,皇兄也是危难,没想到臣弟一时欺瞒,到害得皇兄疑心容哥儿…”
皇帝默默无语。
本来一切都好,忽然起了变故,义王脸色骤变,眼珠子一转,轻声道:“父皇,睿王叔,兵符是先落到容哥儿手中,谁知那兵符是真还是假?或许他手中是真,王叔所得是假?”
睿王猛地扭头,目光锐利如刀。
几位老亲王的脸色也不太对,显然对义王的反应不满,他们年纪大了,还是希望大殷朝平平稳稳,再传承下去,眼下乱象毕露,要是自家人还不稳,谁知会闹出何等乱子?
恭亲王便大怒道:“我们都是老头子了,你们之间闹就闹,我们可不敢管。自有你们亲爹来处置,但你们用阳谋,争夺万岁爷的信任便是,使阴谋诡计。祸害我大殷江山,那可不行!”
这位老亲王年轻的时候就得先皇信任,却是个暴躁脾气,连皇帝小时候都被他打过,如今不掌权。也还是威仪犹在,他的话,皇帝能听得进去,义王也不敢不听。
“这件事儿我本不想随便说出来,再闹出是非,却看不惯你们玩的把戏,就知道欺瞒你们父皇,陛下,我今天就实话实说,你别听这帮小子胡说八道。你是当局者迷,我们可是清清楚楚,就义王找来的,想诬陷容哥儿的两个婆子,一家子早就捏在义王手里,他以为自己不出面,让洪怀义出面给安排差事,就查不到他的脑袋上?小辈们不记得,我们几个老家伙可清楚得很,那小子二十年前就当过你的伴当。后来故意犯了个错儿,让你赶走了而已。”
义王皱眉,却并不狡辩,只看着目光如电的陛下道:“父皇。孩儿的确看顾那二人的子孙,只是那是为了保护所做的举措,父皇明鉴!”
恭亲王冷哼一声,不屑一顾。
皇帝让他们说的头晕目眩,气血上涌,强忍着吃了两颗丹药才好些。
万宝泉连忙过来扶着主子:“陛下。先回去休息吧,您今日操劳太过了。”
这些事千头万绪,一时也理不清楚,皇帝还是最重视自己的身体,并不理会义王,只招呼几位老亲王和睿王一起回去。
冷风萧瑟。
义王呆站良久,才被宫人催着出了宫,只是心中却不像来时那般志得意满。
雯姑娘却是已经没人理会,义王甚至连看她都没多看一眼,她也只好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好在宫中并未留客,要真把她留下,恐怕她自己也能吓死自己。
皇帝回了紫宸殿,歇了半晌,又吃过药,渐渐觉得脑子清明,一点点回忆思索这几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