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 作者:弄雪天子
文案
古代升级颠覆版‘蓝色生死恋’
她夏红尘上辈子被养母掉包,千金小 姐变成农家女,最后落到个被婆婆毒死的下场,这一世总要摆脱假妹妹的纠缠,奔一锦绣前程。
又名:真千金重生‘假千金逆袭文’
又名:我在古代玩论坛
又名:我家的小伙伴遍及全世界
第一章 死亡
天上飘着雪。
王府一大早就热闹起来,洒扫的粗使婢女,早早给结了冰的树上挂好红艳艳的绸布花,一群下人忙进忙出,院子里连细小的角落,也要打扫干净。
今天家里要来贵客。
年轻的户部侍郎王大人请了平郡王几个勋贵子弟来家里宴饮,听说郡王家的五小姐也要来。
大家伙其实都知道,五小姐为了大人蹉跎经年,现下大人正受陛下爱重,郡王那儿也快要松口了。
也许再过些时日,他们王府就要迎来一位身为县主的女主人,这么一想,自然是个个脚下生风。
一个青灰色对襟比甲的丫头,却愁着脸,绕过游廊,快步急匆匆向着厨房走去。
厨房里也正忙碌,几十个大灶台都不得闲,那些个贵公子贵女们的嘴都挑剔得很,这些个吃食可不能马虎,
丫头一撩门帘,两个小厮便笑呵呵地凑过来,替她打了打衣服上沾的雪花。
旁边灶头的老薛,手上垫了一块儿厚布,拎起砂锅,把里面紫黑色的药汁倒入白瓷碗内。
“来,夫人的药,可别洒了。”
丫头沉默半晌,终究还是颤抖着双手,慢慢把药碗搁在食盒里,拎起来转身步入漫天飞舞的大雪。
隔着一道游廊,观雪亭里,王老太太拥着一身白裘皮大氅,面容略带了三分焦虑。
蒋婵扶着玉柱,遥望长空,脸上阴晴不定。
王老太太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问道:“这是第九碗了?”
她老人家身后一个面容平平的丫鬟,闻言便小心地应了声是。
空气凝滞。
九是极数,喝了这一碗药,夫人的命怕是就到了头,丫鬟心里藏了点儿怜悯,可她只是个做下人的,一切都听主子的安排,主子要她杀人放火,她就不敢随便杀只鸡去应付。
那位十几年来,日日操劳,耗干了精神,就是没这几服药,怕是也活不长久,喝了药早点儿下去,反而轻省。
王老太太的心里头也不是那么平静。
红尘其实是个好儿媳,她儿子手头散漫,花钱如流水,年轻时还喜欢沾花惹草,不大上进,要不是有个儿媳妇会哄人,教得他能耐下性子读书,哪能十几年就爬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上。
且红尘不光管家是把好手,对长辈们更是孝顺,不说别的,只看着旁的人那些羡慕和嫉妒,她就特别痛快。
“姐姐!”
蒋婵忽然掩面痛哭,泪珠儿滚滚而落。
王老太太叹了口气,连忙伸手把蒋婵揽在怀里,低声劝慰:“别哭,千万别哭,你这孩子如今都贵为皇妃,可不能还和以前似的,总是爱心软!”
闭了闭眼,王老太太一抬头瞪着前面正院的方向,咬牙切齿心道:“红尘,你到了下面别怨我,谁让你的命不好,非要姓夏,还是嫡出的女儿,你也知道,我要是允许你生下孩子,整个王家都得倒霉…你就当成全咱们婆媳十几年的情谊,安心去!”
谁让你不听劝,非要怀上孩子。
王老太太想起那个流言,钦天监赵大人亲口说,夏家第三十九代嫡女会生下孽障,克父克母,大凶!
这种事儿,她不能不信,那可是赵大人说的…她儿子辛苦这么多年,才有了现在的成就,绝对不能让人害了他。
但她总不能没个嫡孙!
“阿越会有五小姐照顾的,我给他挑选的继室是个好人,以后逢年过节,你的坟头少不了香火。”
王老太太没看见,在她眼中纯白无暇,天真可爱的蒋婵,埋在掌心里的一张脸,扭曲如恶鬼,只顾着低头念经。
“…干娘,姐姐的身子骨不行了,可先帝赏赐的嫁妆,还是您替她收着吧,我听说姐姐总拿来贴补蒋文远,那就是个蠢物,给他才是浪费。”
蒋婵抹了把眼泪,压低声音道。
王老太太顿时精神不少:“对,对,那笔嫁妆!”
那可是一笔丰厚的嫁妆,比他们王家所有家底加起来还要厚几倍,红尘是阿越的媳妇,当了十几年的王家人,可不能到最后便宜了外人!
丫鬟小香捧来的那一大碗紫黑色的药汤子进了肚儿,满嘴苦涩,吃多少蜜饯也压不下去。
满屋子药味,熏得人头昏眼花。
红尘撑起身子,靠着窗户坐起来,碧月帮她拿了件大氅披在身上。
今天到觉得这身子轻快了许多。
旁边镜子里映出来的脸,还能看见些许绝色的影子,只是苍白削瘦的厉害,让人看了只觉得恐怖。
碧月暗地里叹了口气,向外瞥了一眼,立时到多出几分喜色:“夫人,老爷来了。”
红尘一怔。
门帘撩开,王侍郎缓步进门。
小香连忙迎上去,替他把身上褐色的斗篷解下,露出一身月白长袍,袖口和衣领上都镶嵌了一圈雪狐皮,衬得他面如皎月,器宇轩昂。
乍一见红尘,王越就吓了一跳。
“…娘子可是清减许多。”
红尘不觉失笑,这人最近正春风得意,人也忙,到有两个多月没见面,她小产之后,病得厉害,又岂是‘清减’两个字能说得尽。
王越面上显出几分心疼,先看了看碗里的药,皱眉道:“这药怎么也不管用。”
他显然是厌恶那股子药味,想起娘说,怕红尘染上的是恶疾,要传染的,多少担心沾上病气,有点儿不自在,脚下一动,稍微走得远了些,才在绣墩上落座。
两个人一时都没话,屋子里连空气都显得有些尴尬。
红尘招了招手,小丫鬟就给她背后垫了一个迎风枕,软软地靠着,眉眼疏淡地看过去,心下叹息:“老爷今儿过来可是有事儿?我这屋子里都是药味,仔细别熏着你。”
王越听她话里温柔关切,心下也软了,叹道:“我哪有那么金贵,到是你放宽心,好好调养身子。”
红尘一笑,也不说话。
王越越发别扭,屋子里有一股难闻的怪味,他这人好洁,从小就知道顾惜身体,足下长草,不大愿意在这地方多呆,想了想,还是直奔正题:“红尘,你病了这些日子,家里的事儿没人操持也不好,不如让娘帮衬一把?”
红尘蹙眉,心中冷笑,一转头,盯着窗外的寒梅,轻笑道:“婆母不是早接了管家的差事?”
王越闻言,略微迟疑,“这几日我外面应酬多,开销大些,娘说家里账上没了余钱,想先向你借一些应急。”
红尘顿时沉默。
王越听不见动静,半晌,忍不住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她生得美,而且,得天独厚,容颜不老,哪怕如今在病中,那种美丽,也依旧能让天下的男人们神魂颠倒,他一看见妻子的这张脸,就有点儿不会说话了。
沉默半晌,红尘微笑着摇了摇头:“老爷记错了,账上怎么会没钱?前日平郡王府的五小姐生日,婆母光是准备礼物,就花了整整三千两黄金,家里怕是宽裕得很,我的嫁妆这些年贴补公中,用去很多,剩下的这些,还是留给我侄子的文远,反正我无儿无女,也就文远孝顺。”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这话一出,王越的脸色顿时阴沉,脸上也带出几分怒气,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蒋文远就是个泼皮无赖,又不是你的亲侄子,你姓夏,不姓蒋!”
既然是嫁妆,带来了夫家,当然是留给自己。
压了压怒气,王越想起她刚怀上孩子时,那么温柔缱绻的神态,皱眉道:“你若是想要个孩子,不如把萱姐记在名下?”
呵呵!
她当初怎么就嫁进了这么个人家,在外表现得清高无比,私底下见天想着自己的嫁妆!
红尘略有些惆怅,轻轻转头,看向和自己过了近二十年的丈夫:“老爷,你要是想给萱姐提提身份,等五小姐进门,记在她的名下吧,我一个快死的原配,远比不上身份高贵的继室。”
“…什么死不死的,你这是什么话!”
王越大惊,眉头皱得能锁死蚊子。
这话传出去,别人还当他迫不及待地催着正室夫人去死,好娶继室,虽说功成名就死糟糠那是个人都想,可他还要在清流那儿有个好名声,这种传闻可不能沾。
默默地看了眼自己近乎透明的手指,红尘也不去看王越惊讶羞恼,略带几分尴尬的神色,恍惚道:“这药吃了九碗了。”
她忽然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王越难堪的脸色:“你知道这药叫什么?我一闻就闻出来了,它叫‘芳菲’,是前朝的秘药,当年宫里的庞贵妃就喝的这种药,喝了九碗,一命呜呼,谁也查不出什么,只知道是病死。”
红尘的声音很轻,却像炸雷一般,炸得王越浑身都动弹不得,脸上肌肉扭曲。
她知道,这个身为自己丈夫的人,其实仅仅是自私而已,和那些庸庸碌碌的俗人没什么不同,他不是不喜欢自己,只是这种喜欢太过肤浅,自己在他眼中,和摆放在桌头的心爱玩物一个性质,根本没办法与他的名利地位一块儿放到天平上去称量。
“…反正我这身体也就只剩下熬日子,能痛痛快快地死了,到是好事儿。”
红尘轻声笑起来。
她其实知道那个流言,只向来不信赵神棍的话,不在意罢了,自家婆母在意到没什么,她又不是不愿意和离?非要她死,除了惦记着她那笔嫁妆外,还能为什么!
只不过她这会儿死去,该知道的都会知道,是王家害死的她,能随随便便害死对自己有恩的发妻,这种人,皇帝敢不敢用?别看那家伙看她不顺眼,可那人的性子最是古怪,怕也看不上王家这种小人!
而且,夏家便是再瞧不起她,觉得她是个污点,她到底也是夏家的女儿。
她很清楚,那个家族的人一向小心眼又护短,自己活着时,他们可能当自己不存在,她死了,却不能白死。
王越一开始还想怒叱,却一瞬间就憋了回去,沉默片刻,顿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恐怖,怒喝一声:“不可能!”随即想到他的娘亲曾经说起过的事儿,脸色瞬间惨白,猛地站起身,夺门而出,“大夫,给我去请御医!”
落梅缤纷,红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清淡。
渐渐得,听不见这个男人的怒吼。
她的生命走向终点,自己的那个假妹妹蒋婵,这会儿一定很得意。
不知道夏家得了自己的死讯,会是什么反应?如今家主是夏世杰,他把蒋婵当眼珠子似的宝贝,自己死了,这人大约只会庆幸,唯一一个可能威胁到宝贝妹妹的存在终于消失了。
红尘叹了口气,脸上的血色就一点点褪了个干净,要是还有来世,她一定不会信退一步海阔天空这种屁话!
王家的宴会,终究还是没有办成。
当家夫人死在这个冬日。
葬礼很低调,就是门口挂了白,听说因着王家想赶在百日热孝之后就续弦,不想冲撞了新人。
“咦?我好像看见夏家的人进去了?”
闲来无事,王家对面茶楼喝茶的客人瞥见夏家独有的八马拉着的车,大吃一惊。
旁边一老人似乎知道内情,失笑道:“有什么好稀奇的,死的那个就是夏家的女儿。”
啊?
周围的客人瞪大了眼,都不大相信。
夏家是什么人家?他们家世世代代为朝廷铸造神兵利器,驯养无双战马,听说祖上受过神仙点化,铸造出来的兵器有灵,还能养出千里宝马,传闻多种多样,反正那一家子确实手段非凡。
无论朝代怎么更替,夏家都矗立不倒,传承至今,已经有近千年,而且他们家向来并不敝帚自珍,诸般技艺愿意与众人分享,也不重男轻女,家中女儿同样能学习,所以她家的女儿向来不愁嫁,每一个要嫁出去,那皇亲贵胄都是争相抢夺。
可惜,夏家的女儿多嫁徒子徒孙,到少有外嫁之人,就王家这样的底蕴,还想娶人家的嫡女千金?真当夏家是普通的匠户不成?
“这个不一样,听说王夫人自幼长在外面,没什么能耐,又犯了错,早和家里决裂了。”
老人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惋惜。
周围的人才恍然大悟,这也不稀奇,别管什么样的家族,都会出现几个异类。
王夫人大概就是异类。
第二章 回来
“啧啧,瞧瞧这小模样,那一家子歪瓜裂枣,竟然生出这么个漂亮的小丫头片子,真不容易!”
一个四十几岁汉子,脸上挂着几分略带惋惜的笑容,唉声叹气地拿粗糙的手,在一张细腻雪白的粉面上掐了一把。
平平地躺在马车底板上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生得很瘦弱,脸色有点儿暗黄,五官却十分精致,她此时合着双目,人事不省地躺着,呼吸声又轻又浅。
许是这大汉的手太粗糙,刺痛了少女,她眼睫毛忽闪了两下,猛地睁开。
脑子里嗡了一声,红尘浑身酸痛,昏昏沉沉,隐约看见黑漆漆的车顶,还有正瞪大眼盯着她的那两个男人,不觉苦笑…大家都说,人死之前,会回忆起自己一生的经历,她现在大约就是在濒死的边缘了。
只是没想到,她对那个曾经带给她无尽苦难的事情,居然记忆如此深刻?
她还以为自己巴不得永远忘记才好。
有一瞬间的恍惚,忽然觉得小腿上一凉,麻嗖嗖的感觉从足心一路上升到脊背上。
冰凉的感觉,让人如在水中。
“别废话,快点儿干活。”
坐在右边的一个略显年轻的汉子一见红尘睁眼,就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颗赤色的药丸,一只手抬起红尘的头,捏着她的下巴,愣是把她的嘴捏开。
忽如其来的痛苦,瞬间让红尘回过神。
是了,她十四岁那一年,让两个人贩子卖去青、楼,幸亏爹爹追了来,才没落入火坑,可因着是被从楼子里赎回,名声坏了,害得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那次,似乎就是让喂了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药…
虽然后来请了个赤脚大夫检查身体,也没查出不妥,可红尘还是本能地不想吃这东西,往后一缩,使劲一咬嘴唇,提起些力气,她猛地坐起身抓住小腿上缠着的一把青黑色匕首,恶狠狠地往扶着她的汉子胳膊上一戳。
“嗷!”
汉子疼得呲牙,手里的药顿时掉了,他大惊失色,忙低头去接。
趁着这一晃神的工夫,红尘就向车门扑去。
“抓住她,不能让她跑了。”
年轻的汉子一手抱胳膊,见状脸色漆黑,怒道。
另外一个显然也蒙了蒙,主子交代的事儿一样都没办好,要是让这丫头逃走,他干脆就别回去,直接撞死还来得痛快,想到此,他顾不得多考虑,合身扑过去,却没想到,红尘灵活得不像孱弱少女,胆子也大,竟然一看不好,直接冲破窗户,滚了下去。
现在马车还没出村子。
正是春耕时节。
外面田地里有好些农夫农妇正弯腰劳作。
听见动静,好些人就直起身子张望。
眼见两个大汉跳下来,扑向一个滚在地上,沾了一身土的少女,都十分惊讶。
红尘提了口气,一边拼命跑,一边高声呼喊:“救命,他们是人贩子,人贩子来了!”
这一嗓子,惊天动地,所有人都警惕。
“咦,那不是蒋铁匠家的二丫头?”
一看是熟人,几个农夫连忙抓紧手里的家伙,飞快向这边围过来。
上个月蒋家庄刚丢了两个孩子,孩子的爹娘到现在还痛不欲生,大家对人贩子恨得厉害,见到就直接打死也是有的。
这次也一样。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变了脸,扑过去要抓住红尘,可她拿着匕首,居然还有点儿章法,一时间根本拿捏不住。
而村民们已经蜂拥而上。
一听说是人贩子,再见这两人还敢逞凶,乡民个个义愤填膺,抡起铁锹就劈头盖脸地一顿打。
两个汉子有些身手,不过也就是寻常街面上的打手混混之流,欺负弱小还行,让一帮子五大三粗,做惯了农活的村民围堵,没一会儿就抵挡不住,头上,胳膊上全是伤。
再挨打,怕是真要被打死,两个人终于受不了,其中一个汉子大声嘶喊:“误会,我们不是人贩子,停手,停手,是这丫头的娘把她卖给我们的,真的,快停手!”
两个人一喊,周围的乡民有点儿意外,略微迟疑,手上就缓和了下来。
红尘咬紧牙,怒道:“别胡说,你们明明要把我卖到楼子里去,我娘怎么可能这么狠心?”
说着,她眼泪滚落:“弟弟要读书,我说好了去王员外家做工帮衬家里,爹爹都答应了,再说,逼良为娼在咱们大周是重罪,要砍头的,就是父母也不可…娘怎么会,怎么会…”
她说得极快,根本不给这两个人反驳的机会。
一群乡民闻言心中惊讶,都皱起眉头,显然更信自家村子里长大的女孩子,手里的农具再次蠢蠢欲动。
“什么都别说了,把人拿下,送去官府再说。”
“对,先抓起来。”
群情激涌。
两个人脸色骤变。
他们要真被送去官府,头顶上的主子一定不会允许他们活下去,说不定比死了更惨。
两个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汉子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大声道:“别,可别,这是那丫头的娘签字画押的卖身契,你们看看。”
一边说,他一边举起纸张给周围的老百姓看,乡民们多不识字,还是这汉子高声念了一遍:“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我们确实是买的这丫头。”
卖身契一出来,红尘整个人貌似都傻住,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磕磕绊绊地哭道:“不是真的,娘不会把我卖到楼子里,一定,一定是被骗了。”
但这话里明显有了迟疑。
周围的村民都迟疑,有些不忍心。
红尘一咬牙,抬起头,露出泪水斑驳的脸:“大爷,大叔,你们帮我找找我爹,若是我爹非要卖了我,我,我只能一头撞死在这儿,反正我死也不肯去的!”
领头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叹了口气,抬头道:“我们也不知道你这卖身契是真是假,再说了,当家做主的都是男人,二丫头她娘能做什么主?”
“就是,等蒋铁匠过来。”
红尘的父亲蒋庄是个铁匠,虽然是匠人,但在村子里也算上好的人家,蒋家庄风调雨顺,就算年景不好时,大不了吃不到多少油水,还是能养活得了孩子,不至于卖掉儿女。
蒋庄是老实人,大家都知道。
村民们也都抱团护短,相对于陌生人,肯定要护着红尘,这么一闹,红尘就松了口气。
看来这第一关应该是过了。
虽然她这会儿大约是在梦中。
第三章 可笑
蒋庄正在村东头的王员外家给他锻造砍刀,根本就不知道这边发生的大事。一听说自己的女儿疑似遇上了人贩子,扔下手头的活儿,连褂子也没穿,赤着胳膊就来了。
红尘看着他的脸发呆。
她几乎认不出这样年轻的父亲。
蒋庄先看了一眼女儿,见没受太多伤,这才听周围的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
他是老实,可并不傻,听完心里就一惊,手足微颤,却板起脸,冷冷地看向那两个不停地说自己出了五两银子买了小丫头的壮汉。
“蒋家当家做主的是我,你要买人,也要我签字画押,我那蠢婆娘根本不识字,也不懂事,只能随你说…不过我今天没精神和你们计较。”
说着,他一把就把卖身契给抢了回来,撕成碎片,才揣到袖子里,然后取出一个红布包,从里面拣了五两碎银子抛过去。
周围这么多人,那两个壮汉还想分辨,可又不大敢,而且他们心里有鬼,也不好继续争执,只能任凭蒋庄把红尘带走。
蒋庄谢过周围的乡亲,也不多言,只拉着红尘慢慢朝家里走。
一路走,红尘只会踉跄跟着,脑子木然。
她是真的回来了?
蒋家略微显得有些陈旧的黄土房就在眼前,连门口的两棵石榴树也分毫不差。
院子里的大黄还凑到她的脚边,一个劲儿地摇尾巴。
那么说,脑子里忽然冒出来的东西是真的,眼前或明或暗的彩光也不是错觉。
“万物有灵,万物有灵…”
她竟然真得了夏家祖上的灵师传承,能够点化万物,使其产生灵智。
原来传说确有其事。
红尘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匕首,这把匕首是爹爹送给她的礼物,据说是件古物,但并不算多么锋利,也没有鞘,与其说是匕首,不如说是一把短刃。
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寻常,但这会儿她在手中摩挲良久,下意识地念诵脑海中浮现出的口诀——‘去尔污秽,养尔之灵…’
再看过去,却发现它身上散发出清湛湛的光芒。
冷冷的,仿佛亘古长存。
一个浅薄的,还有些虚幻的意识,隐隐约约在回应。
红尘忽然就落下泪来。
“二丫头。”
回到家,看也不看满脸意外加惊慌之色的妻子,蒋庄就领着红尘进了屋。
从床头的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一块儿玉珏,玉珏看着到不怎么名贵,乳白色,只有拇指大小,上面刻制了好些线条。
“这个给你收好,千万别离身。”蒋庄把玉珏戴在红尘的脖子上,哄着她进屋休息。
红尘很乖巧地顺从了自家爹爹的意思,她刚经历过一场死生,又遇上人贩子,精神疲敝,早就想好好歇一会儿,思考一下自己现在的状态。
躺在床上,小心把玩玉珏,红尘皱了皱眉头,有些神思不属,这东西很眼熟,她记得好像在蒋婵那儿看见过,只是对方似乎很宝贝,一直贴身佩戴,她也就见过一次,觉得很像。
可要真是这枚玉珏,又怎么会落到蒋婵的手里头?
她印象里,似乎听爹曾经说过,当年她被顾氏卖了,流落锦城,她爹寻来凑不齐赎人的钱,只好卖了件宝贝,所谓的宝贝,说不定就是指这个玉珏。
正沉思,外面就传来一阵争吵声。
“你还骂我?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的儿子?是,咱们现在是能吃得起饭,可你知道毅哥儿要读书得花费多少钱?就你赚的那点儿,根本就供不起,他姓蒋,是你的儿子!”
红尘闭上眼,只当自己听不到,可心中却沸腾起来。
她上辈子怎么会十几年都没怀疑过,她不是夏家的女儿…蒋庄皮肤黑,身材高大,五官平平无奇,顾氏又矮又胖,长了一头黄发,还有小弟,小弟是眯缝眼,虽然胖了些,圆滚滚可也是黑胖,绝对不能说好看。
而她呢?
虽然这会儿没镜子,可她记得清楚,见惯了绝色,脂粉堆中长大的王郎,瞧了她一眼,便得相思病,茶饭不思,费尽心力把她娶回了家。
记得当初,从她长开了眉眼以来,村子里到处是流言蜚语,说她不是蒋家的种,恐怕不知道是从哪儿捡来的野孩子,她以前一听这个就哭,难受的厉害,整天把自己的皮肤也涂抹得黑灰,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就怕别人瞧见她的脸。
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笑,村民说得居然意外得正确。
没想到这个只敢窝里横的娘,竟然还干过戏本里都少见的,狸猫换太子的活儿。
她拿自己的女儿,换了人家夏家的千金。
现在夏家的夏蝉,才是蒋家的女儿,而蒋家的二丫头,其实是个贵族千金。
除了顾氏被猪油蒙了心,另外一个罪魁祸首,正是当年只有五岁的夏世杰,夏家大房独子。
那年夏夫人意外早产,就留在蒋家庄养病,孩子也不耐烦看着,雇了顾氏帮忙照顾,没想到夏世杰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特别不喜欢自己的亲妹妹,反而很爱抱铁匠家的小娃娃,还把妹妹用的东西拿给那小娃娃换用。
当时夏夫人完全看不出来,只当儿子抱着的是自家的女儿,连那些丫鬟婆子也懵懂无知。
顾氏忽然就发现,原来眼前的贵人竟然不认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