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丹那刑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描述的顺序有点儿乱,所以,才让你每字每句都要听仔细了。另一方面,蚁川爱吉于十一月二十九号晚上,在自己家里杀死马场番太郎后,便直接将他塞入预先准备好的皮箱中。但是,那只皮箱是膳所转让给若松的Z皮箱。蚁川在皮箱中,放入眼镜跟车票,好误导别人以为,犯罪现场是在近松的防空洞中。到了第二天早上,在谎报内容物是薄盐鲑鱼后,他便把东西寄了出去。”
04
“接下来,在四号当天的傍晚,蚁川爱吉来到若松车站,领取装着尸体的Z皮箱后,就像我们已经知道的一样,坐上司机彦根半六的货车,来到了二岛;他跟近松千鹤夫一起,把Z皮箱抬到车站附近后,便将它和近松千鹤夫一开始,寄放的X皮箱加以调换,把装着尸体的Z皮箱,寄送到汐留车站。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经过。所以说,Z皮箱里会有尸体,是理所当然的事,而X皮箱里则是打从一开始,就连一根马场的头发都没有。”
丹那刑警静静地,像个孩子似的,重重点了点头,然后点上了香烟。
“这么说,从新宿寄到若松站的那个、装了尸体的Z皮箱,在外层的草席底下,也绑上了纵横交错的细绳喽?”
“没错,由近松千鹤夫打包的,谎称内有古董的X皮箱的绑法,是直的绑两条,横的绑四条,用的是马尼拉细麻绳、而蚁川爱吉打包的Z皮箱,同样也是用马尼拉细麻绳,绑法也丝毫不差,就连装在上面的货签,用的也是同型的木片。不管是绳子、货签还是货签上的文字,一定是事先就准备好了,因为两只皮箱的包装,一定要完全相同,不然会被二岛车站的站员看穿的。我想关于这一点,蚁川爱吉应该仔细叮咛过近松千鹤夫很多次,可能还画了图解寄给他吧。不过在他的遗书中,这个部分讲得非常简略,所以,这大部分都是我自己的想象。但我认为,这与事实应该相去不远才对。”
“他想得可真周全啊!……”丹那刑警不禁长长叹息一声。
“这是他身为机械工程师的天性。从那天晚上,货车停在二岛的十字路口时,发生的事情,也能看出他的深谋远虑一一他预料到我会找出货车司机,所以特地促使司机,记得他往返车站与货车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钟,以便让司机做出对他有利的证言。的确是老谋深算啊!”
话在这里暂时打住,鬼贯警部喝下一大口冰凉的绿茶,润了润嗓子,丹那刑警看着他,也跟着抽了几口烟。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毫不怀疑:蚁川爱吉从若松车站领出的、声称装着薄盐鲑鱼的皮箱,就是X皮箱;我不只是对这件事情深信不疑,还一直陷在那虚构的逻辑里,不能自拔,唉,连我自己,都对自己哑口无言啊!……”鬼贯警部苦笑着说,“我们为了X皮箱中的尸体,到底是在何时何地,被换到Z皮箱这件事,而头痛不已,但事实却只不过是,皮箱被整个调换过来,所以彦根半六与站员所说的那十四、五分钟,就已经很足够完成了。
“我不是说了,两只皮箱与马场番太郎的尸体,是构成这个诡计的三大要素吗?到此为止都还是正确的。可是,虽说要构成这个诡计,这三项的确是不可或缺的,但因此而断定,这三个要素一定要在一个时空有所交集,这就是我的失误了。因为我没有想到,在某个时间点上,只要两只皮箱,就能构成这个诡计的基础。虽说如此,但并非只要有两只皮箱,就能够完成这个诡计,还需要加入整出戏里,最重要的角色——尸体,才能够组成这个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诡计。所以举出三个要素这个思路,是绝对没有错误的,但是,乖乖地掉入了蚁川爱吉设计的陷阱这一点,不管怎么看,都是我输了。”
话是这么说,鬼贯警部却没有露出丝毫懊恼的神情,还轻笑了几声。
“我们之前都没发现,皮箱是在蚁川家被替换的呢!”丹那刑警低声叹息着。
“不过,我们已经知道:蚁川爱吉拥有跟膳所善造同一款型的皮箱,以及运输行的老板,曾在蚁川家打包这两件事,这就等于一切的资料,都早已提供给我们了。所以说,如果我真是一个明察秋毫的名侦探,知道这个情况之后,应该会两眼发亮,快刀斩乱麻地把这谜团给解决了吧!……反过来,从逻辑上来说,除了那个时候以外,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这么一说,的确是那样没错……”丹那刑警双手抱胸,怅然若失地叹息着。
“是啊,打一开始,解开谜团的线索,就放在我们的眼前了。这些话虽然我已经重述了多遍,但我还是得再说一次,我的注意力,完完全全被尸体吸引了,根本没有余力,想到塞入尸体以前的皮箱。我已经意识到,两只皮箱可能是在二岛站碰头时被交换的,却没有再更进一步联想到,两只皮箱曾在蚁川爱吉家会合这个事实。我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把全副精神,都放在尸体的移动上,造成了思考上的盲点。而送到若松车站的是X皮箱——反过来说,就是寄送到二岛车站,由近松千鹤夫领取的皮箱,就是Z皮箱——这个先入为主的观点,则遮蔽了我的双眼,让我陷入了动弹不得的窘境当中。现在回头一看,应该会觉得整件事情,实在是简单到可笑了,果然凡事都是哥伦布的鸡蛋①啊!”
①在一次宴会上,哥伦布又听见有人在讥笑他了。“上帝创造世界的时候,不是就创造了海西边的那块陆地了吗?发现,哼,又算得了什么!”哥伦布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从盘子里拿个鸡蛋,站了起来,提出一个古怪的问题:“女士们,先生们,谁能把这个鸡蛋竖起来?”鸡蛋从这个人手上传到那个人手上,大家都把鸡蛋扶直了,可是一放手,鸡蛋立刻就倒下了。最后,鸡蛋回到哥伦布手上,满屋子鸦雀无声,大家都要看他怎样把鸡蛋竖起来。哥伦布不慌不忙,把鸡蛋的一头在桌上轻轻一敲,敲破了一点儿壳,鸡蛋就稳稳地直立在桌子上了。哥伦布离席而去时,还留下了一句令人回味的话:“虽然是很简单的游戏,你们却没有一个人会做;知道怎么做之后,大家却都说太简单了!”故事说明有时候看似常识的东西,往往会因其过于普通而被人忽略,近而钻入牛角尖。
“不,一点儿都不可笑。这案子是警部您跟蚁川之间的智力对决吧;解开了这个谜团,代表您已经胜过他了啊!”丹那刑警笑着称赞道。
鬼贯警部的脸上,瞬间闪现意兴阑珊的表情。他有气无力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灯,用平缓的语调喃喃说道:“不对,胜利的人是蚁川爱吉那个小子。我想都没有想到,马场番太郎在柳河拍打桌子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按下了启动开关,让这起案子的齿轮,开始呼呼地转动了。我直到刚才为止,都紧咬着一个解释不放,跟看到风向鸡指着北方,就认定现在吹的是北风一样啊!……”
05
华灯初上,银座的柳树,冒着柔嫩的淡绿色新芽。在往来行人轻快的脚步中,感觉得出浓厚的春天气息。
鬼贯警部与丹那刑警结伴而行,在街上随兴漫步。
“银座已经差不多复兴起来了,真快呢!”
“因为这里充满了生命力啊,就像杂草一样。”
丹那刑警有话要说,但一直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他们转人昏暗的小巷时,两人的谈话才终于进入了主题。
“鬼贯兄……”
“什么?”
“您觉得那位未亡人怎么样?”
“未亡人?……你指的是由美子吗?”
“嗯。”
“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
“我觉得她很好,如果有需要,让我去帮你说媒吧!……”
“哦,你吗?……”鬼贯警部意外地转头看向对方。
“你们两位如果结合,一定会成为一对神仙美眷的。”丹那的语调非常认真。
鬼贯警部并没有马上回话,就像是在数着地上的石板似的,一步一步地走着。
过了一会儿,他用平缓的语调娓娓说道:“感谢你的美意。但是我这十年来,已经过惯了单身的生活,要是娶了老婆,我想我一定会烦得受不了吧!……一会儿说想做新衣服,一会儿又要我带她去戏院,生了孩子又来讨奶粉钱,要我费神应付这种麻烦事,我实在做不到。有时候,我会对你还有其他人,居然神经强壮到能扛着老婆这个重担活下去,而感到非常惊讶。大家结婚的时候都还年轻,所以,八成是见到适婚期女性照片后,被迷得跑去相亲,看了几眼就被爱冲昏了头,以为对方是天仙下凡,才跟她订下了所谓的‘白头偕老’之约吧!……不过,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不会被爱冲昏头了。谢谢你的建议,但我可能无法接受。”
“您太偏激了,试着去组建一个家庭吧!……”丹那刑警好言相劝,“妻子很可爱的哟!……把孩子抱在膝盖上的时候,一整天的疲劳,可是会一扫而空的!”
“或许你是如此吧,不过我呢,经过这十几年来,对女性的冷静观察,归结出了她们的普遍表象。”
“女性的普遍表象?”
“嗯,其实这件事,我自己放在心里就好了,不过说起来,嫉妒、傲慢、虚荣、残忍等等,都是女性的共通点。只要身为女人,不管再努力,都无法从这些坏品行中,摆脱出来。当然,你的太太是极为少见的例外。”
“哈哈,是吗?……”
“唐璜不是为了找到理想的伴侣,而四处留情吗?……如果这不是他的推托之词,那我想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白费工夫而已。我不知道他的‘理想’到底是什么,但理想的女性,不可能像那样到处都有吧!……即使觉得对方似乎是理想的女性,也只不过是被她戴在脸上的顺从与贞节的面具,给彻底迷惑了而已。回到主题,我想,由美子小姐也是一样——我是基于礼节,才不一口咬定,而是用‘我想’这种说法……想象一下吧,娶她为妻,将她放在身边时,她美好的假象就会崩解,露出藏在面具之下的本性,这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鬼贯警部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他为了自己笨拙的说明技巧,无法说服对方而感到懊恼,但是要叫有妇之夫丹那刑警,理解单身主义者的心理,本来就是缘木求鱼吧!
“我说丹那,”最后,鬼贯警部开口说道,“有一句话说得好,‘故乡是身在远处思念的地方①’,我对由美子小姐的思念,就是这种心情。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丹那刑警回应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冷漠。
①日本诗人室生犀星的诗句,
创作笔记
鲇川哲也
单从《黑色皮箱》的内容来推测的人,很容易会以为我是从克劳夫兹的《桶子》得到灵感,但我之所以会想到写这个故事,其实是因为读了横沟正史的《蝴蝶杀人事件》。更准确地说,是读了他写自己创作逸事的随笔后,才让我构思出这个故事的。
因为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所以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横沟先生那本小说的内容,似乎是说: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低音提琴的琴盒,从东京送到大阪,再从大阪送到东京时,基本的诡计就诞生了。
总之,读过这篇作品之后,引发了我极大的兴趣,在让火柴盒往来于A、B两点时,脑中突然就浮现了这样一个诡计。那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迸发出来的诡计,在我的写作生涯中,只有这部《黑色皮箱》,没有让我费尽心思、苦思良久,当时我只是在暖炉炉架上,放了块砧板当桌子,然后就坐在那儿,一直写下去而已。
至于取材的环节,也只有到战争时,我被疏散的地方——一处多山地区的小车站,询问小型货物寄送的手续而已。而鸦片的价钱跟缅甸米等,所有额外的知识,都得自过去购买的报纸文章。当全心全意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很多资料就会向自己飞来,当时我就是这种感觉。
那个时候,《佩特罗夫事件》已经印刷出版了,我希望第二部 作品,能够写出更加充实的东西。过去曾经患过病的肋膜,还没有完全恢复,结果这次胸部又出了毛病。到了下午,我的身体就会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不适感。对这样的我来说,写作就是唯一的生存意义。跟现在的作家比起来,当时我时间实在太多了,所以,能够慢条斯理而仔细地写文章,从这一点来看,我算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吧!
连过年时都没有停下来,到完成大约花了一年的时间。然后,我就把八百张原稿装在手提箱中,前往东京,看准机会,将稿子拿给黑部龙二、中岛河太郎、渡边剑次等推理小说通,恳请他们赏脸一读。这部长篇小说在撰写的时候,没有可以发表的地方,而以当时的情况来看,也没有机会可以印刷出版,所以,我才希望上面提到的诸位,能够将读后感告诉我,聊慰我无法满足的心愿。不过,当时我没有考虑到的是,要求对方读八百张手写的稿纸,实际上会给别人造成非常大的负担。
原稿是已经完成了,但有一件事,令我十分不安,那就是故事中的主要诡计,是否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呢?虽然我自己认为,已经读过不少本格推理小说,但说到外国的作品,我没见过的可就多了。如果有外国作家,已经写了同样构想的作品,那我就得放弃这部长篇。使用同样的诡计,在推理小说界是个禁忌,要是犯禁,那身为推理小说家的良心,就会受到置疑。所以,在三位先生都回答“并没有前例”的时候,我真是松了一口气。
跟现在不同,过去的无名新人,想发表长篇作品几乎不可能,本作自然也不例外。因此,我把这部原稿,用报纸包起来,放进了柜子的角落。但放得越久,我就越担心:会不会有人在短篇中,使用了跟我一样的诡计,因为人类的思考,都是很相近的,浮现在我脑中的点子,说不定也会浮现在其他作家的心里。我并非二十四小时,都在忧心这件事,但某些时刻,这种忧虑就会涌上心头,令我焦虑不安,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写出这些事情,或许会让人觉得:只有我一个人,特别有洁癖或是神经质,可是,所谓的“推理小说”,本质上就是这么一回事。
就像黑部龙二先生的本名是荻原光雄,渡边剑次先生的本名为健治一样,“中岛河太郎”这个名字也是笔名,但我之前并不知情。当时中岛先生剃着光头,看起来就像睿山的荒法师,可他的本名却是非常温和的“薰”。知道这一点的时候,我在心中大喊不妙,因为在小说里的医学生日记中,提到一个理光头的魁梧男性,而我给他取的名字就叫薰。这完全是个偶然,我想中岛河太郎先生应该也知道,这完全是个偶然,但他看到手写原稿上,这一段时作何表情,一想就觉得奇妙。
因为我天生就是一个懒散的人,所以《黑色皮箱》在哪一年完稿,何时印刷出版,我连记都没记下来。不过,回想起来,大概有四年或五年时间,这篇原稿都躺在拒子里的吧!当时,我仍旧是个无名的新人,处于无法不对自己的将来,感到极度悲观的状况中。而这些不平焦躁的发泄口,就是与当时前途光明的新人们之间的交往,我从他们那儿,打听推理小说界的消息,或让他们评论我的作品。
就在这时候,有一天,我从其中一名友人那里听到“讲谈社正在募集新作长篇小说”这句话。“A先生跟B先生都要投稿。”他说。A先生跟B先生当时都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推理作家了。然后,他附加了这一句:“你也可以写啊!”
我对“你也”这句话,感到很不髙兴。在日本首屈一指的“讲谈社”要征稿,自然是谁都可以去投稿的不是吗?而且,我还从那位友人脱口说出的“你”、“也”,这种说法中,过敏似的感觉到,某种令人不快的含意——他在否定当时身为推理小说界一员的我。所以,我那时心里就想,这件事用不着你来管!简单来说,我的被害妄想症已经到达颠峰,甚至会为了一个助词,而大发脾气了。
言归正传,我在这位友人的知会下,才知道了这个企划,于是想用尘封多年的长篇,来决一次胜负。投稿规定好像是五百五十张左右吧,为了配合这个企划,我把八百张的初稿缩减后,再加入女性角色——我在写初槁的时候,认为纯粹的逻辑小说,就应该要像算式一样。因此,为了剔除多余的异物,我就没有让女性出场。
虽然有许多强劲的对手,在委员会中也有像木木髙太郎先生那般,认为这部长篇小说是模仿《桶子》而持反对意见的评审,但最后本作总算入选了。之后听说,渡边剑次先生在幕后支持我,江户川乱步的外甥松村喜雄先生也说“表舅,这篇还挺不错的”,来为我敲边鼓。
我入选的事情,似乎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内定了,但就如我一再强调的,对身为局外人的我来说,这种信息,完全流不进我的耳朵里。我只能日复一日地,盯着庭前的松树想着:“如果落选的话,我看我只有上吊一途了……”不卖座的作家,通常都是很贫困的,我当然也不例外。
当讲谈社送来“你已入选,请尽速来社”,这封令我高兴万分的电报的当天,不巧正下着大雨。我没有雨伞,无法前往东京,只好打了个电报,谎称肚子痛,请他们谅解。当时我住在茅之崎。
我到东京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讲谈社将我这个新人,当做真正的作家一般看待,教了我这个对出版界很陌生的新人许多事。对一直以来,都无人闻问的我来说,当时所有的事情,都让我感到不解与困惑。直到今日,我仍然难以忘怀,诸位编辑先生对我的好意。
就这样,这篇习作总算成为真正的长篇小说,得见天日了。趁着这个机会,我想写一些有关我笔名的事。读者诸君应该也知道,当落语家的身份从“前座”升到“二目”、最后升到“真打”时,每升级一次,就会改一次艺名。我在不得志的时候,笔名也同落语家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换。从中川透、中川淳一、那珂川透、中河通等名称,到蔷薇小路刺麻吕这种堂上华族①败家子似的名字,甚至还有如青井久利、Q·卡姆巴亚·格林这种国籍不明的笔名。在我打工的地方,大家用蔬菜来形容同事的时候,胸部的毛病再加上长得苍白、又瘦得像根黄瓜的我,就被称作“绿黄瓜”,Q·卡姆巴亚·格林这个古怪名字,就是从这里得来的灵感。
①明治维新以后,旧贵族转为华族,堂上华族为华族中原本在公家做事的人.
或许会有人认为,我是因为当时郁郁不得志,所以希望借改笔名来改运,但是我完全没有这么想过,只是觉得:反正自己是个默默无名的新人,笔名取什么,都无所谓罢了。
决定用鲇川哲也这个名字,是写完《黑色皮箱》之后。当时讲谈社的编辑,叫我快点儿取个笔名,我慌乱地想了又想,却想不到适合的名字。于是我就借用《黑色皮箱》之中的人物名称来救急,然后重新给那个角色一个叫蚁川的姓。所以,我的笔名并没有什么特殊来历。
人性的探寻——鲇川本格的真内涵
笠井洁
以埃德加·爱伦·坡的《莫格街凶杀案》为起点的逻辑推理小说(在日本被称为“本格派”侦探小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英、美两国,得到了飞跃性的发展。其后,阿加莎·克里斯蒂、S·S·范·达因和埃勒里·奎因等人的杰作,陆续被翻译并介绍到同时代的日本,从江户川乱步发表《两分铜币》的1923年到1935年,日本兴起了本格侦探小说的第一波髙潮;顺带一提,第二波髙潮始于横沟正史的《本阵杀人事件》在杂志上连载的1946年到1960年。第三波高潮以绫辻行人的《十角馆杀人预告》为出发点,兴起于1987年,并一直延续到如今的2006年。
从埃德加·爱伦·坡的时代,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在这将近七十年的时间里,美国、英国和法国,都偶尔闪现过一些本格侦探小说的作品。
这个时代的代表性著作,便是后来家喻户晓的,诸如《巴斯克维尔猎犬》等——一批以歇洛克·福尔摩斯为侦探主角的阿瑟·柯南·道尔系列作品。可是一战之前,英、美两国都没有出现过数十名专业本格侦探小说作家,同时进行创作活动的现象。即便是阿瑟·柯南·道尔,其主业也是历史小说的创作。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英美等国才真正将本格侦探小说,作为一个独立的流派进行区分。
本格侦探小说这一特殊的流派,诞生于一战所造成的文明史冲击中。在一战期间,机关枪、长距离大炮、毒气瓦斯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被陆续投入战场,延续四年的战争,让七百余万人失去了生命。德国东西国界线上的战壕,被支离破碎的尸体,掩埋成一座尸山。这场惨剧,动摇了十九世纪称霸世界的欧洲文明的根本。当时一度畅销的斯宾格勒的《西方的没落》,正是对这段历史最完美的阐释。欧洲的衰亡,同时还意味着作为近代文明之主体的“人”,这一概念的死去。
在此之前,欧洲一直致力于培养“自由平等的、精神深处拥有无限潜力的、充满个性的人”,而这个人类的概念,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作用下,被掩埋在战场的、无姓名、无意义的大量尸体给摧毁了。
就这样,以阿加莎·克里斯蒂为代表,从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新一辈人群中,出现了许多本格侦探小说的新写手。或许有人会认为,那场死伤不可计数的战争,已经摧毁了当时大众的精神,使之一蹶不振,而这种以杀人为娱乐的故事,正好迎合了大众病态的嗜好。因此,本格侦探小说才会在一战后大范围流行。可是,这种理解却是肤浅的。或许“人性”已然被战争摧毁,而本格侦探小说的出现,则正是为了这一概念的救赎,这种意志从一开始,便深深镌刻在本格侦探小说的灵魂深处。
人类初次体验的大规模杀戮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及其后残留下来的大量尸体,都使得埃德加·爱伦·坡所发明的侦探小说这一形式,带着二十世纪的特征,被加以极端化。二十世纪的战争,让人们体验到了何为大量死亡。为此,人们急需将那些已然成为过去的、有尊严、有个性的“人”的死,变成虚构故事加以复活。
与那些被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袭击,而变得支离破碎的战场的死者相比,本格侦探小说里的死者,被饰以了双重的光环,从某种意义上说,变成了拥有特权的死者。第一重光环,便是犯人制定的、精致而详尽的犯罪计划;第二重光环,则是侦探为破解犯罪计划,所进行的精致而详尽的推理。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英美读者,之所以如此热衷于本格侦探小说,恐怕就是为了拼尽浑身解数,同二十世纪无名之死的阴影相抗衡吧。哪怕这种抗衡,仅止于虚构的故事而已。
日本的本格侦探小说第一波高潮中,其代表作家便是江户川乱步〈以埃德加·爱伦·坡的日语发音为谐音的笔名》。江户川乱步在创作初期,曾发表过不少逻辑推理路线的短篇小说,但其创作风格,后来逐渐转向冒险和奇异幻想的领域。
发表了众多侦探小说翻译作品,同时也热心培育日本作家的《新青年》杂志总编辑,后来转行,成为专业作家的横沟正史,也曾以创作英、美的逻辑推理小说,亦即“本格侦探小说”为目标,但始终无法写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由此从中看到了某种局限性。如此一来,“第一波高潮”的时代,最终只能以英美豳译小说为中心,虽说期间也出现了乱步的《阴兽》和横沟正史的《珍珠郎》等优秀的作品,但日本作家所创作的本格侦探小说,还是成果寥寥。
针对这一现象,最为普遍的解释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的日本社会,尚残存着大量半近代、半封建的因素。美国侦探小说史家霍华德·海格拉夫曾经进行过如下论述:在不存在现代化司法制度的国家,不可能出现本格侦探小说的流行。因为那样的社会,警方带有偏见的调查,和对疑犯的严刑拷问,占据了主流,相反,客观的证据收集,与经过合理推断、指证犯人,这些本格侦探小说必备的要素,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日本以1867年的改革(即明治维新)为契机,与封建社会诀别,走上了近代化的道路,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日本战败之前,这个国家一直都处于以天皇为绝对权力的专制主义状态,其民主和自由,都是不充分的。到1930年前后,侵华战争即将爆发之时,天皇国家的强权主义,更加暴露无遗,市民的自由被彻底压抑。当时担任日本共产党干部的作家小林多喜二①先生,在被警方逮捕后,因遭到严刑拷打而惨死狱中,这一镇压事件,充分说明那个时期的日本,根本不具备现代化的司法制度。再举个例子,侵华战争初始,日本政府曾模仿纳粹德国和意大利,以“扰乱治安”和“不合时局”为理由,禁止了侦探小说的出版。
①小林多喜二(1903-1933),别名乡利基、堀英之助、伊东继,日本著名作家,日本无产阶级文学的奠基人,日本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领导人之一。小林多喜二是20世纪30年代日本最杰出的无产阶级作家,1928-1929年,积极参加日本共产党领导下的文学运动,思想上产生了飞跃,写出了第一部 长篇小说《防雪林》(1928)、报告文学《一九二八年三月十五日》(1928)、中篇小说《蟹工船》(1929)和《在外地主》(1929)等作品。1930年加入日本共产党。以后,又写了《沼尾村》(1932)、《为党生活的人》(1933)等中短篇小说。这些作品表现了日本的工农运动和日本人民反侵略战争的斗争,塑造了一批革命者形象。小林多喜二与中国进步文学界有较多交往,对中国现代文学有一定影响。
可是,单纯因为二战前的日本,尚处于近代化初期的独裁主义状态下,所以,本格侦探小说无法得到长足发展,海格拉夫的这一论述,究竟能否准确概括“第一波髙潮”的局限性呢?至少在日本,到了1935年前后,已经有许多读者,成为翻译侦探小说的拥趸,日本本土作家,也展开了积极的创作活动。因此,“第一波高潮”的真正局限性,应该如江户川乱步所说的,在于本格侦探小说的“本格性”,亦即作品“理论性”的不足。
受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冲击,英、美两国的本格侦探小说,迎来了全盛时期。可是,日本并没有正面参与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一波高潮”的作家们,也都不曾目睹过掩埋战壕的尸山。如果说一战造成的文明史冲击,让英、美的侦探小说,在战时便兴盛起来,那么,日本的“第一波髙潮”对这种冲击,就是毫无感应的。因此,我们恐怕应该从这一点出发,去寻找以“本格性”、“理论性”为中心的,“第一波髙潮”之不彻底性的根源。
随着侵华战争转化为日美间的战争,1945年,日本终于向联合国无条件投降。在美占领军的指挥下,日本采用了强调国民主权,和放弃战争的新宪法,天皇的地位转变为国家的象征。同时,司法制度也实现了现代化。如此一来,继1867年的改革之后,1945年的改革,终于让日本成为自由、民主的国家。但必须指出的是,人们为此做出的牺牲却是巨大的。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牺牲了三百万国民,以东京为首的各主要都市,都在美军的战机下,变成一堆瓦砾。一战中毫发无伤的日本人,在二战中却不得不直面这一惨状。而横沟正史则在战后第二年,便发表了杰作《本阵杀人事件》,紧接着,又接连完成了《蝴蝶杀人事件》《狱门岛》这两部作品。三部作品的质量,丝毫不逊于英、美在战争期间,出版的本格侦探小说杰作,甚至可以说,是超越了那些杰作的优秀作品。并且,被评价为横沟正史之最髙杰作的《狱门岛》,还采用了东南亚战场的复员士兵,作为故事的主角。以此为契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日本本格侦探小说的“第二波高潮”便勃然兴起。
直到战后复兴逐渐达到髙潮,战败的记忆也被悄然淡忘的20世纪60年代为止,“第二波高潮”都一直持续着。该时期发表的本格侦探小说,数不胜数,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坂口安吾的《不连续杀人事件》、髙木彬光的《刺青杀人事件》以及与之相媲美的鲇川哲也的《黑色皮箱》。
跟《不连续杀人事件》及《刺青杀人事件》一样,《黑色皮箱》也将故事的舞台,安放在了二战之后、化作一片废墟的日本本土上。不过,《黑色皮箱》却把年代设定在了战争结束四年后的1949年,从这个设定也可以看出,作品中所描绘的日本社会,刚刚从战败后的混乱状态中挣脱出来。
大火肆虐后的废墟上,逐渐建起了简易小木屋,战时混乱不堪的列车运行时间,也开始恢复正常。即便如此,血腥的战争记忆,也还是深深地镌刻在了《黑色皮箱》出场人物的灵魂深处。且不说充当侦探这一角色的鬼贯警部,其昔日的恋人,近松千鹤夫的妻子——由美子,也同样未能挣脱战争的梦魇。作者还在书中暗示,最后选择了近松千鹤夫、而非鬼贯警部的由美子,曾在中国东北,遭到苏联士兵的强暴.不仅如此,近松还为了自保,刻意无视妻子的惨痛经历。因为这一番战时经历,近松夫妻的关系降到了冰点,由美子在听闻丈夫自杀的消息后,甚至不为所动。
在1956年出版的《黑色皮箱》之前,鲇川还有一部同样是以鬼贯警部为侦探角色的处女长篇,即1950年刊登在杂志《别册宝石》上的《佩特罗夫事件》(出版年份是1960年》。《佩特罗夫事件》讲述的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鬼贯警部在大连担任警官时调查的一个事件。从客观上来讲,鬼贯警官作为侵略中国东北的日本殖民主义者的一员①,在此度过了自己的大半生,直至日本战败归国。
①本篇解说是笠井洁在《黑色皮箱》中文版面市之际,受新星出版社的邀请,特意面向中国读者撰写的,因此文中不免有讨好中国读者之意,其实鲇川哲也对鬼贯警部在中国搞侵略是持肯定、赞扬态度的。
鬼贯警部的这些经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作者鲇川哲也的人生。鲇川哲也1919年生于东京,小学时跟随担任“南满洲铁路”测量师的父亲移居大连。期间虽然因为学业,一度返回过日本,但直到1944年,全家回国之前,鲇川几乎都是在大连生活的。
可是,虽说在当时的日本殖民地大连长大,鲇川哲也却并没有成长为肯定帝国主义侵略战争的青年。从政府禁止发行侦探小说这一举措,也可以得知,当时几乎所有热衷于侦探小说的青年,都是厌恶军国主义、崇尚自由民主的。其中甚至还有诸如《死灵》作者埴谷雄高那般,被以共产主义者之名,投入监狱的侦探小说爱好者。
鲇川哲也的这一思想立场,在最初的被害者——马场番太郎的人物设定中,也可略略窥见一、二。作品中的登场人物蚁川爱吉,是这样评价马场的:“在我们那个崇尚自由的校园里,他根本就是一只格格不入的毒蝎子。他是极权主义的盲目信奉者,也是视自由主义为仇敌的军国主义分子。”
作者在作品中,将马场番太郎定义为不折不扣的极权主义、军国主义者,并把为人數衍、性格卑劣的近松千鹤夫,设定为利用侵略战争和殖民主义,谋求私利的小人。而来自同一所大学的一对友人——膳所善造和蚁川爱吉,以及充当侦探角色的鬼贯警部,则是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便对日本的军国主义风潮,报以反感的自由民主主义者。
被送到东京汐留车站的一个黑色皮箱里,装着马场番太郎那已经腐烂的尸体。而寄出那只箱子的,则是归国后,开始染指毒品交易的近松千鹤夫。最后,杀害了马场的近松,似乎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逃,投身濑户内海自尽了。如此,在《黑色皮箱》中出场的两名死者,都是从学生时代,便与“崇尚自由的”膳所、蚁川、鬼贯警部等人为敌的人物,亦即不折不扣的军国主义者,和唯利是图的小人。
经过鬼贯警部的调查和推理,确定了真凶的身份,而真凶在被逼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留下一封说明真相的遗书自杀了。遗书中记载了他本次犯罪的动机:“我不仅对马场,甚至对令日本陷入今日之惨境的所有军国主义分子,都心怀不满,这一点想必你能理解。对战争满怀憎恶,唯恐避之不及的你,一定不难理解我胸中的苦闷……总之,我为了成为和平国家的一分子,为了否定暴力,而不得不使用了暴力。我就是怀着如此进退维谷的心情,挥起了手中的櫻木手杖。”
“为了否定暴力,而不得不使用了暴力, 进退维谷的心情”——真凶这些悲痛的话语中,包含了“侦探小说只能在现代司法制度之下得到发展”这一海格拉夫式的平庸合法主义,所无法兼顾的过剩性质。参与了帝国主义战争的士兵们,因为“肯定”了战争的暴力,从而脱离了“人”的范畴。这样的人们,为了“否定”暴力,重回“人”的范畴,又不得不再次“肯定”那些“暴力”。作为加害者,被卷入那场二十世纪最大的杀戮战争中的青年们,不得不带着这对无法解决的矛盾,度过自己的余生,最后死去。
日本的本格侦探小说的“第二波髙潮”,是在作者与读者,都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惨剧的情况下兴起的。作为“第二波髙潮”代表作的《黑色皮箱》,正是人们脑中,鲜明战争记忆的一种反映。
可是,上文所论述的,只是该作品的主题思想而已,归根结底,《黑色皮箱》依旧是一部本格侦探小说,不具有过多社会因素。
1945年以后,日本出现了以大冈升平的《俘虏记》和《野火》为代表的,众多描写战争体验的作品。在描写被战争摧毁的“人性”这一点上,《黑色皮箱》和大冈的《武藏野夫人》,有着共同的主题。顺带一说,大冈升平虽然是著名的主流文学作家,但在战前,便已经是出名的本格侦探小说爱好者,甚至还实际创作过《事件》这一侦探小说体裁的作品。该作品还获得了1978年度的“日本推理作家协会”的大奖。
与主流文学不同,本格侦探小说对世界大战的描写,并不仅止于小说主题的层面。本格侦探小说之所以被称为“本格”,是由于作者在作品中,构筑起来的高度逻辑性。犯人设计精致的杀人计划,造成被害者的死(第一层光环);侦探用以发现真相、指证犯人的精致推理(第二层光环〉,这两层光环,最终实现了对惨遭战争破坏之“人性”的救赎,要做到这一点,只能借助“本格侦探小说”这一特殊的小说形式。这一点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英、美两国,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日本,都没有大的改变。
《黑色皮箱》的真凶为了逃脱杀害两个人的罪名,使用两个行李箱,进行了复杂的尸体移动。其目的就在于让警方产生“两个被害人的杀害现场,在A地点而非B地点”的错觉。此外,真凶还在这一计划之上,添加了又一重利用列车时刻表,伪造不在场证据的诡计。
鲇川哲也的处女长篇《佩特罗夫事件》,同样是犯人利用“满洲铁路”时刻表,伪造不在场证据的作品。《黑色皮箱》的尸体移动诡计,是以英国本格侦探小说作家傅利曼·韦尔斯·克劳夫兹在1920年发表的《桶子》为参考,并在其上添加了一些超越原作的要素完成的。至于以犯人利用列车时刻表,巧妙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据,侦探又通过推理,摧毁其不在场证据为主线的本格侦探小说,则可谓是鲇川哲也史无前例的独创。
与日本不同,欧美的长途列车,并非完全按照列车时刻表来运行。到站时间,通常都会与时刻表的时间有所差异。在这样的国家,想像《黑色皮箱》的真凶那样,制造不在场证据,恐怕是不大可能的。正因为日本铁路的运行时间,是全世界最精确的,才让利用时刻表,制造不在场证据成为可能。
继《佩特罗夫事件》之后,日本又出现了无数模仿该作的时刻表诡计作品。甚至连鲇川自身也在《黑色皮箱》之后,于1959年,再次发表了时刻表诡计的杰作——《憎恶的化石》,并成功摘取了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大奖。
真凶制定的巧妙犯罪计划中,处处充满了对“盲目崇拜极权主义,仇视自由主义的极端军国主义者”的憎恶。作品的中心思想,是“披着‘人性’外皮的非人类,理应处以极刑,而代表正义的行刑者,则不应在法庭上接受制裁①。”
①但是,作品中的真凶最后并未被逮捕,而是服毒自杀了。
日本作家在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惨剧后,终于领悟了以救赎被战争毁灭之“人性”为己任的本格侦探小说精神。而且,这种“人性”的救赎,不用乖僻的方法,是难以实现的。犯人为了恢复人性而杀人,充当侦探的鬼贯警部,则用精确严谨的逻辑推理,披露了其罪行,最终“逼”得他服毒自尽。鬼贯警部虽然用严谨的推理,推翻了犯人堪称完美的犯罪计划,却不能就此断言,他完全代表正义。
小说中性格温厚的鬼贯警部,其实与真凶一样,是被战争摧毁了大半人性的受害者。
真凶在遗书中劝告鬼贯警部,让他“放下心来,结迎娶由美子小姐”。若鬼贯警部最终听取了他的劝告,故事或许会迎来幸福美满的结局吧。可是,经历了世界大战的人,是注定无法轻易寻回“人性”的。于是,《黑色皮箱》便留下了这么一抹苦涩的忧愁,悄然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