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如遭受一记晴天霹雳,当时便愣在了当场,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你知不知道,以你的身份,留在这里有多危险?”
他微微一笑,眼中没有半分惧色,望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除非姑姑你跟我一起走。”
我哭笑不得:“我现在还不能走。而且,我跟你不一样!”
“一样的。”他上前抓住了我的手,一脸郑重,“姑姑难道真的天真到相信帝王的爱情?姑姑在这宫中见过的悲剧还少吗?”
问题不是这个啊!我几乎要抓狂:“你先走,到时候我自己会想办法离开。”
“那么,就让我留在这里,到时再跟姑姑一起走。”他抓紧了我的手,那认真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气急攻心,甩开他的手,一声声嘶力竭的狂吼:“你到底明不明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如果附近有人,肯定会被我这堪比河东狮吼的声音吓到。还好,几乎宫中所有人都往琼华楼那边看热闹去了,而琼华楼那边,更是鼓乐喧天。除非遭遇敌机轰炸,不然绝对不会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秦睿安静地站在我的面前,我这厢怒目如电,他的目光却平和如水,仿佛尘世间的兴衰荣辱完全无法在里面留下丝毫的痕迹。
“姑姑,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次,我求你让我留下。”
我……我我我,我愤怒了,我错乱了,我恨不得以头抢地。我费了那么大功夫,又进谗言,又使诡计,只为了救他出去。到头来,他却跟我说,姑姑,我求你让我留下。神啊,求您一个响雷打下来直接把我劈了吧!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舞衣收回包裹之中,冷冷道:“好!这是你自己的决定!”
可能是愤怒到了极点,说出这句话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你真的不走?”我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也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不走!”可惜,他却完全无法理解我的苦心。
偷逃出宫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当事人不配合,我再怎么做也不过是枉费心机罢了。我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望着秦睿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抱着包裹头也不回地步出了小院。
外面艳阳高照,熏风带着阵阵花香扑面而来。院内的一树红杏正开得如火如荼。我又想起了那句热闹是它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顿觉索然无味。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抱着包裹灰溜溜地往冷宫的方向走。虽然秦睿不想走,不过这个包裹我还是得想办法处理掉,不然到时被人发现,那麻烦可就大了。还好,为了烧房子我还特意带了火折子,到冷宫那边随便找间屋子把舞衣烧了就好。
刚走到冷宫附近,我便听见了一声动物极度痛苦的悲鸣,循着声音望去,竟在一道坍圮的断墙边发现了废太后家的那条漂亮的狗美眉。此刻,它的一条后腿正被几块断砖压在下面,鲜血不住地从它的伤口处渗出,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它那双小鹿斑比般闪亮无邪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口中的哀鸣越发凄恻。
我知道现在这种时候不应该多管闲事,可是鉴于狗美眉实在太可怜,我家玄衣将军似乎又对它情有独钟,我只微微怔了片刻,便上前搬开断砖将狗美眉救了出来。暂时先将包裹藏在砖头堆里。我抱起依旧不住哀鸣的狗美眉,快步朝废太后的住处走去。
走到门口,我喊了几声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废太后正坐在门口呆呆地出现,见我抱着狗美眉出现,立刻尖叫一声冲了上来,一把从我的手中夺过了狗美眉,口中喊着天宁,接着不分青红皂白便用力地卡住了我的脖子。
我早知道废太后的脑子似乎有点问题,但明显对她的疯狂指数有了错误的判断。
“咳,住手……”
我使劲想掰开她的手指,谁料废太后虽然看起来单薄,力气却大得很,我掰了好久,非但没有掰动,那双手反而卡得更紧。她死死地瞪着我,一双眼睛杀气腾腾。
“淑妃,我知道你对我的皇后之位觊觎已久。你害死天奇的母亲,嫁祸给我,就是为了扳倒我。可惜陛下不信你。你怎样往我身上泼脏水都没关系,皇后之位如果你想要,你尽可以拿去,只是你不能动我的天宁!”
呼吸被废太后冰冷的手指阻住,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连眼前的景象也渐渐开始变得模糊,然而,废太后的话却依然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咳……我不是淑太后……”
我拼尽全力挤出这几个字,然而,眼前的那双眼睛却依然杀气腾腾。很显然,废太后此刻正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中,根本听不进外界任何的声音。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想起今天经历的一连串烂事,我真真欲哭无泪。这世上还有谁能比我更吃力不讨好?
只是,为了救一条狗死在一个疯女人手里,这样的死法未免也太悲催了些吧……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所谓百口莫辩
正当我在努力思考一会见了阎王爷该怎样跟他解释我的死因之时,门口的方向却忽然传来一声高呼。
“母后,快住手!”
我认出那是安王的声音,可惜废太后闻言却没有半分要松手的意思。
脑子晕晕乎乎,已经开始如我看过的某部神秘主义纪录片里说的那样出现濒死体验,从小到大发生的一切如电影画面般不停地从我的脑海中闪过……
“母后,住手!”
模模糊糊中似乎有一双男子的大手用力地掰开了卡着我脖子的那双手,我的身体失去了支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身体撞在坚硬的地面上,一阵彻骨的疼痛将我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拉了回来。我倒吸一口凉气,接着便开始大口大口呼吸,胸中腾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是谁,让开!让开!让我杀了淑贵妃,她想害我的天宁!”
仰躺在地上,我现在的这个角度刚好可以清晰地看到废太后跟安王母子二人的样子。废太后依旧一脸狰狞,双目犹如复仇的恶鬼般死死地盯着我,如果不是安王拦着,估计她早已再度冲到我的面前。
“母后,你醒醒!我是天宁!”安王死命地抱着他的母亲,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似乎是不小心瞄到了无辜的我,他立刻犹如触电般移开了视线,对着废太后道:“母后,她不是淑贵妃,你认错人了。”
一般小说电影里疯子总是会对特定的人有感觉,也可能是母子连心,听完安王的话,废太后挣扎的动作竟然真的渐渐缓了下来,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安王,片刻之后,她忽然用力地抱住了安王,接着我听到空气中响起一阵极力压抑的啜泣。
场面终于得到控制,性命之虞已消。我长舒了一口气,努力想要爬起来,可惜却郁闷地发现手软脚软,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无奈之下,只得认命地继续仰躺在地上望着冷宫的房顶出神。
春日明亮的阳光透过冷宫的瓦片射下来,星星点点地洒在我的四周,春风沿着窗缝不住地灌进来,吹起冷宫沾满了尘埃的帐幔,帐幔不时高高地飞起,又缓缓地落下了,凄凉而萧索。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我终于感觉自己的四肢稍稍有了知觉,正想起身,却发现眼前蓦地出现了一张脸。
“你没事吧?”安王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我故意无视他伸出的手,努力用双手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安王缩回手,浅浅一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母后为什么会把你认作淑太后?”
“因为我多管闲事。”我一声苦笑,伸手指了指一旁兀自哀鸣的狗美眉,语气忿忿,“以后看到受伤的狗,我再也不会傻到把它送回主人那里了,我有多远走多远,省的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恢复神智的废太后正打来水小心翼翼地替狗美眉包扎,表情专注,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任谁也不会把眼前温婉的女子跟刚刚那个欲取走我性命的疯女人联系在一起。
安王望望狗美眉,又望望我,眼中渐渐漫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安静地道:“对不起……”
目光中竟有了几分我熟悉的温暖。
“快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可能是被他的目光所感染,我不由自主地提醒了一句。
“你先走吧,我要带我母后出去。”
太后大寿果然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没想到到后宫救人的竟然不止我一个。心下有些好奇,我于是很八卦地问了句:“怎么出去?”
“我要带母后去求陛下。”安王浅浅一笑,表情淡然。
“笨蛋!你想找死吗?”脑海中浮现出郭天奇每每提到废太后时那咬牙切齿的表情,我一怔,大声地吼出了这句话。虽然这的确是没权没势的安王殿下唯一可行的救人方式,可惜,他这样做不仅救不了废太后,甚至还有可能把他自己也给搭进去。
安王苦笑一声:“你觉得,像我现在这样活着,跟死有区别吗?如果能跟母后死在一起,那也值了。”
笨蛋!你就真的这么想死吗?
我望着眼前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忽然感觉心中一酸。
“你真的这么想救你母后出去?”
他深深地点了点头。
“想那就听我的!”那身舞衣还藏在断墙之下,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且让我再多管一次闲事吧。
他一愕,随即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我只好解释道:“我本来是想救另一个人的,但那个人临阵犯了痴,死活不愿走。所有布置都已经妥当,与其无功而返不如帮你把你母后救出去,也算是报了当年殿下的照拂之恩。”
我不等安王回答,便飞奔至断墙下拿回了那个藏着舞衣的包裹。
废太后的身形在女子中应该算是比较高大的,换上那一身舞衣倒也还算合身。
等到废太后换上舞衣,我这才猛然想起了一个十分要命的问题:“糟了,万一你母后中途发作起来怎么办?”
“你放心,这身衣服是傩舞的装扮,发作起来,反而更为逼真。”
听到安王的话,我刹那间一阵释然。
李进这个鬼才!他大概早已考虑到了秦睿的身份,害怕他不会跳舞,所以才选了这样一身衣服。
这个时代的巫祝之风鼎盛,傩舞者拥有相当高的地位,传说曾经有个什么侯儿子结婚,找来傩舞者祈福,结果那傩舞者不知是喝醉了酒还是怎么滴,一上场便“啪啪啪”打了新郎三个耳光,那个什么侯最后非但没有为难傩舞者,最后还不得不以重金相谢。
淑太后在高高的琼华楼上,不要说打耳光,就连脸都看不清,这样想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千方百计混进宫来本来是为了救谁?”替废太后整了整衣服,安王忽然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皇太孙。”反正也不用担心他告密,我索性如实相告。
“我差点忘了,你是大夏人。”他的目光一刹那变得无比温柔,里面混杂着不忍与怜惜,更多的,却是难言的无奈。他似乎想摸我的脸,手伸到一半却又生生收了回去。
半晌,他才终于低低地开口道:“为了救人如此作践自己,值得吗?”
我微微有些茫然,片刻之后终于恍然大悟,估计他大概是把我当成了为救皇太孙不惜一切代价的大夏国女性谍报人员了。
我很想告诉他,我要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世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两个字:“值得!”
“傻丫头……”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笑容凄然。
我并不辩解,只是安静地回他以同样凄然的微笑。
“快走吧!”我拔下头上那只金凤发簪塞到安王的手中,“你从晴好宫旁的那条宫道走,接应的人在承天门,你把这个拿给他看,他自然会明白。”
目送着安王带着他母后走出冷宫的大门,我从包裹中抖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棉,倒在了冷宫那张破旧的床上,然后将几根蜡烛插在火棉中间点燃,接着挂下帐幔挡风,而后抱着可怜被遗弃的狗美眉走出了宫门,顺手带上了门。
把狗美眉抱到秦睿那边要他好好照顾,我提起飞快地朝琼花楼的方向奔去。如果蜡烛没有被风吹熄,或者中途歪倒,等着蜡烛燃尽引着火棉,那时候我应该早就已经回到琼华楼了。
回到琼华楼自己的位子上坐定,果然,郭天奇的脸色已经铁青。
“你到哪里去了?”我刚刚端起茶碗想要喝茶,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吃坏了肚子,出恭去了。”我特意让秦苗穿了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堵住厕所就是为了有不在场证明。虽然这种手法实在拙劣了点,不过聊胜于无。
“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郭天奇闻言立刻抓住了我的手,语气殷勤。
我慌忙摇头:“已经没事了,陛下请放心。”
郭天奇的目光终于被楼下的表演所吸引,我长舒一口气,忧心忡忡地瞟向冷宫的方向。
我曾经试过蜡烛燃烧的时间,如果没有意外,火差不多应该已经燃起,然而冷宫的方向却风平浪静,一点火星也望不见。我不由地拧紧了拳头,冷汗缓缓渗出了我的脊背。
正因为考虑到越复杂的机关出破绽的可能性越大,所以我才选了这么个简单的装置,没想到却还是出了问题。伟大的墨菲定律再一次成功验证了它的正确性。真佩服那些穿越小说中的万能女主,竟然能够幸运到天时地利人和,每一次都达到绝佳配置。
正当我开始考虑要不要再跑一次冷宫,把火点燃的时候,楼下却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只见一名傩舞者正在乐舞的方阵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犹如多米诺骨牌般起了连锁效应,一时间人仰马翻,乱作了一团。那名傩舞者似乎正声嘶力竭地吼着什么,只可惜隔的太远,听不清楚。
我故意漫不经心地扫了安王一眼,只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的傩舞者,额头冷汗点点。
“来人……”郭天奇皱了皱眉,看那架势马上就要叫人控制那个傩舞者。
“陛下!”我慌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楼下一个身形颇似李进的舞者终于成功地控制住了那名傩舞者。我长舒一口气,悬到半空中的心终于渐渐放下。
“怎么了?”郭天奇转头望我,一脸狐疑。
我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到底该说些什么,一个侍卫忽然从楼下冲了上来,满脸惊恐。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侍卫连滚带爬地跑到郭天奇的脚下跪下,气喘吁吁。
“什么事?说!”郭天奇皱了皱眉,没好气地开口道。
侍卫正想说话,瞄到我的脸,却忽然间没了言语。
“说!”见他不说话,郭天奇的眼神一冷,声音不由高了一个八度。
“启禀陛下,定安侯遇刺了!”
“有没有抓到刺客?”
那侍卫咽了咽口水,犹如下了天大的决心般大声道:“刺客,刺客跑了,但属下几个都看到了她的脸,现在,现在她正坐在陛下的身旁……”
郭天奇手中的茶碗“当啷”一声跌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在座所有人的视线霎时集中到我的身上,我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我已经猜到了行刺的那个人是谁,可惜除了一力担下这个罪名,我别无选择。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远方冷宫的方向终于开始闪烁起一片耀眼的火光。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所谓妖言与鸵鸟
“放肆!竟敢诋毁秦妃!”郭天奇一掌拍在桌子上,那眼神活脱脱想要吃人。
皇帝陛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可惜,那位侍卫大哥明显有些二百五。只见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接着梗着脖子道:“属下几个都看到了,就是这张脸,这身装扮。她逃跑的时候右边袖子沾到了血,她应该来不及换下衣服,如果陛下不信,可以当场查验。”
“不必了,是我做的!”我上前一步,高声地吼出这句话,下意识地将袖子往身后藏了藏。
如果刺杀定安侯的人是秦茵,秦茵还可以凭着郭天奇的宠爱拥有一线生机。如果刺杀定安侯的人是秦苗,那么秦苗必死无疑,秦苏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这只能是我做的!
可能是注意到了我下意识的动作,郭天奇的眉头微微一皱,忽然一把抓起我的右手,他仔细地检视了一番我那干干净净的袖子,接着朝我邪邪一笑,犹如拳击场上宣布最终结果的裁判般高高地举起了我的手。
“你们都给我好好看清楚,她的袖子上并没有血!”
天!不用这么快就证明我的清白吧?想要顶个罪都这么难……
“陛下不必替臣妾开脱!”我微笑着掰开郭天奇的手,用视死如归的表情环顾全场,“是我做的!”
郭天奇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犹如一只看透了一切的老狐狸:“那么,你告诉朕,告诉大家,凶器是什么,现在在哪里?”
我一愕,顿觉一记晴天霹雳从天而降,微愣了片刻,终于决定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道:“凶器是一把匕首,已经被我丢进了金明池。”
“不对!凶器是祭祀用的烛台。”这位侍卫大哥果然很二,我欲哭无泪。
“你看错了,凶器是一把匕首!”我继续进行最后的挣扎。
“不对!是烛台!”侍卫大哥显然很有原则。
“是我做的!”
……
场面已经有些失控,在座那些个什么公什么侯什么夫人纷纷用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我,估计诸位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想揽罪上身的女人。
“够了!”
空气中响起郭天奇蕴着怒气的大喝,手腕猛地被人抓住,一时疼痛难当。那双手用力地将我的脑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我听到耳畔响起一个极力压低的声音:“秦茵,我已经猜到是谁做的,你别逼我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既然郭天奇同学已经这么说,我只好乖乖噤声。
“陛下,陛下,不好了!”正在这个时刻,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冷宫方向那一片耀眼的火光。
熊熊的火焰已经映红了大半个天空,似乎要跟天空中那一轮骄阳争辉。这样大的火所有的证据都将灰飞烟灭,我满意地望着那片火海,微笑着眯起了眼睛。
郭天奇迅速调派御林军跟宫中内侍前往救火,可惜那场火实在太大,最终所能做的不过是坚壁清野,将那场大火的范围控制在冷宫的残垣断壁之内而已。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宫中众人闻之色变的冷宫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幸运的是,除了神志不清的废太后,冷宫无一伤亡。
定安侯遇刺,冷宫大火,淑太后的这次四十大寿被接二连三的意外给彻底搅黄。然而,她的霉运却还没有到头。
那日之后,槐京的大街小巷开始流传起一首童谣。
“母狐绥绥,杀母取子,稚子无知,阿母阿母。母狐人服,高居琼楼,敬之孝之,无怨无尤。”
甚至还有参加过淑太后四十大寿表演的舞者神色诡秘地宣传,当时冷宫起火之前他们曾听到成功神降的傩舞者哼唱这首童谣。槐京上下甚至开始隐隐有当年淑太后害死郭天奇母妃嫁祸废太后的宫廷秘闻流传。于是乎,冷宫的这场大火理所当然地被槐京的百姓理解为天谴。素有民望的淑太后开始遭遇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后宫的女人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如此逻辑清晰,意有所指的童谣绝无可能是疯狂状态下做出来的。斩草果然应该除根啊!这反戈一击干的真是漂亮,我甚至都有些怀疑废太后是不是真的疯了。
相比这条惊天的宫廷秘闻,定安侯遇刺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祸害遗千年这句话果然精辟,定安侯这样恶贯满盈的的色老头,三番两次遇刺,竟然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太医替他包扎完毕后擦着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表示,只要那烛台再偏左一寸,定安侯必死无疑。结果却是,定安侯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不到立刻又能生龙活虎地跑去残害良家妇女了。
扼腕啊扼腕,秦苗动手的时候咋就差了那么一寸呢……
可能是忌惮我的一心袒护,也可能是郭天奇做了什么手脚,上次遇刺时叫嚣着要把刺客千刀万剐的定安侯这一次却出乎意料的安静。
郭天奇当晚便到晴好宫找到了秦苗,秦苗对于刺杀定安侯的事情供认不讳。郭天奇同学这一次倒是挺仗义,让司马宏把秦苗接去了将军府,然后又在冷宫大火遇难者名单里加了个晴好宫的小侍女。刑部没头没尾地调查了一段时间,事情竟然就这样不了了之了。简单的令我有些难以置信。
定安侯遇刺的消息渐渐淡下去,槐京上下的注意力便无一例外地落到了那则童谣上。
流言就像是荒野上的野火,只要还有草还有风,野火就能一直蔓延下去,直至燎原。淑太后不应当不明白这个道理,然而,她那厢却对流言视若无睹,既不承认也不澄清,任槐京上下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最先沉不住气的反倒是郭天奇。
传说郭天奇同学直接发了张圣旨,禁止任何人传播那首童谣,违者以犯上论处。圣旨一出,槐京倒的确安静了不少。不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传说槐京百姓在暗地里谈起那则童谣的时候表情越发诡秘了。
郭天奇依旧对淑太后毕恭毕敬,晨昏问安没有一日停歇,就仿佛那令人不安的流言从未传入他的脑海。
“如果流言所说的都是真的呢?”某日,趁着郭天奇心情不错,我很欠扁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我下意识地认定废太后所说的一切才是事实。
听到我的话,郭天奇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抓紧了我的肩膀,语气郑重:“秦茵,你听着。母后跟姐姐是这个世界上除你之外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我不许任何人诋毁她们,就算是你也不行。”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再多言那就是找打了,我于是朝他莞尔一笑,迅速将话题转移到面前的水果上。
“秦茵你知道吗?姐姐甚至为了我嫁给了她不爱的男人。”
我正啃柰子啃的起劲,耳畔却响起了郭天奇如此的话语。我转头望他,竟发现他的眼中闪着点点的泪光。
“没有她们我不会有今天。无论她们曾经做过什么,在我的记忆之中,她们从来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这就够了。”
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就算流言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也不打算追究。宫人们都已经被打发出去,晴好宫内此刻只剩下我和他两人。我可以确定,此刻他跟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秦茵,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一边是十月怀胎生下你的生母,一边是殚精竭虑扶你登上皇位的养母。”他仰起头,大概是想忍下眼中的泪水。
我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他流泪是因为他那无辜的生母,还是因为他那险恶的养母?
“母后真是厉害,这些天来我不停地回想从小到大发生的一切,却只能想到她对我的好。让我就算想要追究那一切也鼓不起勇气。”他双目直直地盯着虚空,眼神迷离,想哭又想笑。
真是一只容易被收服的小兽,一点点温暖就能让他掏心挖肺,甚至连这样的过往都可以原谅。也对,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不惜一切代价爱上敌国的公主。
心中的某根弦被拉动,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将头枕在他的肩头。
“那就忘掉吧!忘掉那首童谣,忘掉那些流言。”我小心翼翼地拭去他眼角的泪花,长长地叹了口气。
既然无法鼓起勇气选择相信,那就忘掉。有时候选择做一只将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并不全是因为软弱,有些东西与其冒着两败俱伤的代价去看清,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假装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