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疾行着步入内殿。
“湛儿呢?湛儿呢?”
付清涨红了脸,眼中布满了血丝,连声音都因为睡眠不足微微有些嘶哑。第一次看到付清露出如此失态的表情,宫人们面面相觑,迟迟没人敢应声。
过了好久,侍女涟漪才终于战战兢兢地开了口:“端王殿下今天一大早就把五殿下接走了。当时太子殿下睡得正熟,五殿下又不让奴婢叫醒殿下……”
听到这里付清猛地推开挡在前面的宫人,外衣也不披,鞋也不穿便冲出了宫去。
发疯般光着脚在宫内长长的走廊上跑了很久,付清才猛然想起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付湛是从哪扇门出的宫。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从头顶重重地压了下来,付清颓然地坐在了地上,任无助的泪水顺着脸颊默默流淌。
面对情绪不稳的太子,宫人们纷纷退避三舍,付清的身旁似乎在无形间立起了一道屏障,将所有生灵远远地挡在外面。所以,当那道烟青色的身影蓦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付清有一刹那的错愕。
“太子殿下,你在做什么?”
本来还等待着这个不怕死的家伙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没想到他想说的竟是这个。
“你自己不会看吗?”付清哭笑不得。
没想到的是,那家伙竟真的就乖乖听话,跪下身来凑近付清仔细地看了起来。
一张脸隔着一道朦胧的水雾渐渐凑近,付清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陌生的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付清的心跳霎时漏了半拍,刚想闪身,那张脸却已缓缓地退了回去。
正在付清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那家伙却忽然伸出手指沾了沾付清脸上的眼泪,放到嘴里尝了尝。
“哦,原来你在哭啊……”把那根沾了眼泪的手指放到嘴里吮了吮,对面的家伙似乎才终于明白了状况,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面对着眼前这略显诡异的场景,付清一时间竟忘记了哭泣。
“要不要手帕?”那道烟青色的影子犹豫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方同样染了淡淡烟青色的帕子。
帕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付清不客气地一把抓过,将眼泪鼻涕全抹在了上面。末了,扬起手帕跟对方做了个给的动作。
然后,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家伙竟然接过沾满了眼泪鼻涕的帕子,折了几折又塞回了自己怀中。
“脏了,手帕已经脏了。”虽然塞都已经塞回去了,付清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对那家伙的第一印象霎时土崩瓦解。他哪里是什么目光清冷恍如谪仙,分明是天然呆才对。
“没关系,没关系。”他摆了摆手,接着俯下身朝付清伸出了右手,“既然哭完了,那就起来吧。”
四目相对,付清这才注意到,原来他的瞳仁竟跟他的衣服一样是淡淡的烟青色,难怪总觉得他的眼神很特别。付清迟疑片刻,抓着他的手站起身来。
等到付清从地上爬起来,他忽然又加了一句:“你挡在这里别人都走不了路了。”
付清朝走廊的两头望了望,果然,出现在走廊两头的宫人发现了她的存在纷纷掉头另辟蹊径。不由微微苦笑。
“对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付清这才意识到这里既不接近偏殿也不接近惠妃寝宫,并不是少年神医姬盛年应当出现的地方。
“我送付大侠和小谢他们出宫。”
“他们从哪扇门走的?”付清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初衷,抓着姬盛年的手目光灼灼。
姬盛年摇了摇头:“不用去了,他们早出城了。”
“对了,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那你为什么不走?”
“惠妃的病还没好。”说到这里,他忽然小心地瞟了付清一眼,接着整张脸又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你说话就说话,脸红干什么?”付清如今的身份是当朝太子,有个男人动不动就对着自己脸红实在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经历。
“我脸红了吗?”姬盛年摸着自己的双颊,睁大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真是枉生了这张谪仙般漂亮的脸。回忆起初次听姜昭文说起少年神医时一脸神往的表情,付清油然而生一种相见争如不见的无力感。
走到偏殿附近跟姬盛年分道扬镳,付清却迟迟不愿回冷寂的东宫。于是百无聊赖地往御花园的方向走了过去。
远远地便看到一抹粉色的小小身影一跳一跳地想要够月季花花枝最高处的粉色花朵。那个身影跟付湛差不多年纪,却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太阳很大,小女孩光洁的额头汗津津的,几缕碎发已被汗水粘在额角,但小女孩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付清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小女孩的身旁,伸手将最高处的那朵月季摘了下来,径直递给了女孩。
“谢谢!”小女孩兴奋地接过月季,朝付清甜甜一笑。瓜子脸配着杏仁般的大眼睛和一张樱桃小口,再加上笔挺的鼻子,端的是一副美人胚子。
“下面的花也很漂亮,为什么一定要摘最上面的?”
小女孩面前的那丛月季开得如火如荼,每一朵都漂亮的无懈可击。在付清看来下面绿叶丛中的几朵甚至要远胜小女孩执着地想要得到的那朵。
“太子哥哥你不知道,长在最高处的花朵才是最美丽的。”小女孩甜甜地笑着,长睫毛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说不出的灵动可爱。然而她那一瞬的眼神却让付清没来由地想到了自己的母后。
“你认得我?”太子哥哥这个称乎让付清有刹那的怔忡。
“淼儿有幸在惠妃娘娘寝宫远远地见过太子哥哥一面。”小女孩笑得眯起了眼睛,眼中闪动着熠熠的光芒,付清却感到了几分狡黠。
淼儿……
原来眼前这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青阳陈氏嫡女,三哥付泽的小未婚妻陈淼。
“这朵花就送给太子哥哥了。”就在付清失神的当口,小女孩忽然将那朵月季往付清手中一塞,便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付清正对着小女孩远去的背影发愣,突然有人从她的背后一把抽走了那朵月季,带刺的花枝滑过手指,带起一道血痕。
付清将手指含到嘴里,恼怒地回头,看到的却是皇后的脸。皇后微笑着把玩着手中的月季,用充满了蛊惑意味的语气在付清耳边低声道:“清儿,从你三哥手中把那个漂亮的小丫头抢过来如何?”
付清慌忙连连摇头,心中暗道这么危险的小丫头我可招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黑色包裹

习惯了付湛每时每刻的陪伴,付清没有想到没有了付湛的东宫竟然是这样冷。明明什么东西都没少,可是付清却总是隐隐觉得东宫内好像少了些什么,空落落的令人恐惧。九岁那年初入东宫时感受到的那股令人连呼吸都感觉压抑的沉重压迫感又卷土重来。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的付清索性披衣起身步出东宫。
已是夜半时分,门外月朗星稀,重重宫阙被裹在苍黑色的夜幕中,只剩下朦胧的淡淡影子。付清提着灯沿着长长的步道一路向前,走出很远才猛然惊觉自己所走的方向正是冷宫。
九岁那年,她在那里遭遇了付湛的娘亲。那个本已疯掉的女人却温和地与她攀谈,甚至还装神弄鬼地送了她一卦。上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女人说她在等人,不知道她是否已等到了她要等的人。忽然很想再到那里看看。
然而,没走出几步,那些关于冷宫的传说便如跗骨之蛆狠狠地缠上了她。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一个个恐怖的画面,黑暗中似乎蛰伏着重重鬼影,随时准备择人而噬。冷风穿越宫殿间不明的缝隙发出阵阵呼呼声,付清在黑暗中打了个寒噤,终于丧失了继续往前走的勇气,转身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目光落在当年找到付湛的假山上,付清终于明白当初付湛为何会躲在假山的石洞中。那个位置的石洞整晚都沐浴在月光之下,洞口遮着藤蔓,大小刚好能容人,犹如一个安全又隐蔽的秘密基地。
付清不由自主地钻入了石洞之中,抱膝坐在洞内,透过藤蔓的缝隙仰望升至半天的月亮,想象着付湛独自一人仓皇地在黑暗的宫中四处寻找自己时的样子。当他最后躲进这个石洞时是否也跟现在的自己一样有种回到母亲怀抱的安然感觉?
进入石洞之后付清才发现里面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的多,她甚至可以轻松地在洞内伸展开手脚。
月光透过藤蔓射入洞内,付清乘着月光打量起洞内的景象来。洞壁跟外面的假山一样凹凸不平,洞底上铺了厚厚一层干枯的树叶。付清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掠过冰冷的石壁,却在经过左手边某个角落的时候一滞。付清定睛仔细看去,发现石壁上的那个角落有个黑洞洞的小洞。付清瑟缩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一条蛇在里面蜷曲游动的景象,慌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出了石洞。
最后实在耐不住好奇心,付清随手折了根树枝远远地探进去捅那个小洞。连捅好几次都是软趴趴的触感,虽然很软却又不像是蛇这种生物,于是又大着胆子爬回了石洞。小心地探头朝里面望了望,付清惊奇地发现里面竟藏着一个小小的黑色包裹。
付清按下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地将包裹从石洞里拽了出来。包裹比付清的手掌略大,分量也不重。付清将它打开,借着月光察看里面的东西。里面的东西有块状的,片状的,甚至还有絮状的,月光下看不分明,不过应该是药材之类的东西。
御花园,石洞,不明药材,怎么看似乎都觉得有一场不可告人的阴谋正在酝酿。既然发现了就不能袖手旁观,付清将包裹藏在袖中,匆匆回了东宫,一边往回走一边充满恶意地想象着这些东西的主人在丢失了东西后的表情。
天大亮的时候,付清再次踏临了冷宫,凭着九岁那时清晰的记忆她很快便找到了当年的院落,然而打开门,却发现里面早已人去楼空。一打开门,漫天飞舞的灰尘便扑面而来,付清甚至还猝不及防沾了一脸的蜘蛛网。凭着地上厚厚的灰尘,付清判断这里大概已经多年没有人居住了。如果不是清晰地记得九岁那年发生的一切,付清几乎要以为当年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从冷宫回去的路上路过偏殿,看到偏殿的上空一缕青烟袅袅,付清往偏殿的方向望了望,姬盛年正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安静地熬着药。天气很热,坐在炉火边的他额头已渗出了点点的汗珠。
付湛离开后,付清一直下意识地认为是因为姬盛年的错付湛才会离开。所以总是忍不住三番五次地跑去找他的麻烦。故意踢翻他的药罐,将他切好的药材洒在地上,最过分的一次甚至连续三次将他刚熬好的药泼在地上。有时候甚至连付清自己也会惊讶,一直循规蹈矩的自己内心深处竟然会有如此恶劣的一面。
面对付清的百般刁难,姬盛年却每次总能好脾气地一笑而过。然而,付清总觉得这个来自江湖的家伙一再的退让不是因为忌惮自己的身份,反倒更像是长者在面对一个顽劣的孩子。
仿佛在跟他较劲,又仿佛想试试他的忍耐力到底能够达到何种程度,付清的刁难渐渐开始变本加厉。然而,姬盛年却淡定如初,一派任而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付清站在角落里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不愧是曾经让自己错认为谪仙的家伙,就算是坐在石凳上拿着柄破蒲扇煽火,都能兀自散发出一股飘飘如仙的架势,丝毫不染俗世的尘埃。
付清忽然产生了一种要将这美好的画面狠狠撕裂的冲动。冲上前去,掀开药罐的盖子,抓起一把土便洒了进去。
“给你加点料。”做完这一切付清蹲下身,笑意盈盈地望着姬盛年。
姬盛年长长地叹了口气,对付清露出无声的苦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任性的孩子。
“女孩子就是麻烦……”
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付清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他刚刚喃喃的低语。刹那间犹如遭遇晴天霹雳,笑容瞬时僵在了脸上。
“你在说什么?”好半天,付清才终于回过神来。
“我刚刚说什么了吗?”姬盛年已经换了个药罐,打开一包药加水重新煎上。听到付清的声音脸上一派茫然。
“你刚刚说……女孩子就是麻烦……”付清好不容易才将这几个字从嘴里吐出,声音却是又干又涩。
“啊……我说出来了啊……”姬盛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目光扫过依然蹲在地上的付清,刚刚还好好的脸霎时又红得跟血似的。
“你怎么知道的?”付清咽了咽口水,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处在自己现在的位置,被人知道女孩的身份就犹如被人一把抓住了命脉,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恐怖。
“男子跟女子呼吸吐纳自然是不同的。”姬盛年往炉内加了根柴,拿拨火棍拨弄着里面的柴火,头也不抬。仿佛现在两人在谈论的事情不过是午饭吃了什么这么简单。
“这么说……你从第一眼看到我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对。”某人依旧漫不经心地点头。
付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不由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别人?”付清的手指缓缓探向藏在腰带里的软剑。
姬盛年没有丝毫犹豫,从容地摇了摇头。天然呆果然是天然呆。真不知道这样的家伙在人心险恶的江湖上是怎么混的。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付清绕到姬盛年身后,笑容满面地拍着他的肩膀。
“想什么?”
右手手指迅速地按下触发软剑的机关,一道银光闪过,付清手中的软剑已架在了姬盛年的脖子上。
“我在想,该怎么杀你灭口。”
姬盛年正专心致志地照看炉火,突然发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拨开,不料手指却触到了冰凉的剑锋,他盯着软剑看了很久才似乎终于稍微明白了些状况。
“就算杀了我,也改变不了太子殿下你是个女孩这个事实。”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他的视线又落在了面前的炉火上。
“喂,有没有搞错,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拿刀架在别人脖子上威胁却遭遇如此的冷遇,付清现在真不知道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不会杀我。”姬盛年抬头望了付清一眼,语气笃定。
“其实,太子殿下你是男是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到这里,他突然微微一皱眉,若有所思道,“嗯,如果太子殿下不找我麻烦那就更好了……”
这反应,完全不像是一个被人拿剑架在脖子上的人该有的态度。
姬盛年的脖子白皙如玉,精致得仿佛上好的瓷器。付清的脑海中开始缓缓地浮现出软剑划破他的咽喉,殷红的鲜血顺着脖子潺潺流下的情景。不知道那种时候眼前的这个家伙脸上是否依然会保持如此镇定自若的神情。
似感受到了付清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气,姬盛年清冷的眸子忽的微微一眯,身体如幻影般一闪。付清只是感觉一阵清冷的风轻轻扫过身侧,反应过来时手中的软剑不知怎的却已到了姬盛年的手中。
姬盛年手握软剑,潇洒地舞了几个剑花,连道好剑。
付清目不转睛地盯着软剑,连呼吸都变得沉滞。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家伙竟然会是个武林高手。想想也对,以他的脾气行走江湖,如果没有绝世的武功防身,估计现在连骨头都快烂成灰了吧。
“功夫不行随便拔剑是件很危险的事情。”舞了一阵,姬盛年终于收剑站定,“会伤到你自己的。”
那表情,那神态,怎么看都像是在告诫顽皮的小孩子不要随便乱动剪刀的父亲。
“剑不错,我收下了。”
付清正在考虑接下来的事要怎么收场,姬盛年忽然如此突兀地来了一句。
付清当下愕然。这家伙思维的跳跃实在是超乎常人的想象,自己有说过要把软剑送给他吗?那软剑可是先帝的遗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保密协议

姬盛年将珍贵的先帝遗物收入囊中,转身又跑去照看炉火了。火上的药已经煮开,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姬盛年掀开盖拿筷子搅匀里面的药材,似被药罐里冲起的热气熏到,他眉头微微一皱,伸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如果没有看到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一定会以为眼前的这个表情专注目光清冷的家伙至始至终都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医者。
付清将眼前的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波澜涌动。
左看右看,这家伙都不像是别有所图的样子,如果他真想对自己不利,无论是直接割下自己的脑袋还是戳穿自己的身份都如探囊取物般简单。而且更重要的是,对于他来说,除掉当今太子根本就带不来半点好处。如果不是被逼急了,按这家伙的脾气估计会一直在宫里扮猪吃虎下去。
想到这里,付清霎时后悔得无以复加,好像是因为自己一直摸着人家老虎狰狞的獠牙说小猫小猫你好可爱,才会逼得对方忍无可忍间一把扯掉了披在身上的温和猪皮。
现在再后悔也无济于事,马蜂窝已经捅开,重要的是该如何善后……
杀人灭口——这个倒是一了百了,只是,宫里的那些大内高手未必是他的对手……
高价收买——在姜昭文的口里,少年神医视金钱如粪土,常常有不收诊金反而资助患者的义举,怎么看都不像会是缺钱的样子。而且,治好了惠妃的病,高官厚禄对他来说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你要怎样才肯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不过是抱着必死觉悟做的最后一搏,付清根本就没有对这个问句怀有任何的期待,谁知,那个一直专注地盯着药罐的家伙闻言却眼前一亮,眼中刹那间闪过恶狼见到猎物时才会有的贪婪目光。
无论是不惹凡尘的谪仙还是傻傻的天然呆似乎都不应有这样的表情……付清见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缓缓地攀上了脊背。
“你的意思是不是,现在无论我提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烟青色的眸子盯住付清,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再度涨得通红,抓着蒲扇的手指竟微微有些颤抖。
付清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太好了!”姬盛年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付清的肩膀。
他整整比付清高出一个头,付清抬头刚好能够看到他那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的耳根。似乎是受到了传染,付清忽然感觉一股热气从脸部一直蔓延到全身,转瞬间脸上已是一片火辣辣的烫。
“太子殿下,我有一句话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一直很想跟你说。”姬盛年的十指如鹰爪般死死地扣着付清的肩膀,付清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阵阵战栗。
“做我……做我……”姬盛年狠狠地咽了咽口水,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付清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想要挣扎然而身体却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肩膀上十指的力量似乎又加重了几分,付清有种行将窒息的痛苦感觉,脸犹如在燃烧,脑海中麻麻地乱成一团。
“做我徒弟好不好?”然而,就在付清的忍耐力即将到达极限的时刻,姬盛年终于喊出了那句深埋在心底多日的话。
这句话喊得极大声,近在他眼前的付清被震得一懵,连偏殿前的大树也飘飘荡荡地落下了几片树叶来。最后一个“好”字消失在空气中,世界一瞬间安静地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天空湛蓝如洗,只有几片白云缓缓浮动,付清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光下那双闪着期待光芒的烟青色眸子,脑中却是一片空明的空白。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一切。
“不行吗?”见付清久未反应,姬盛年渐渐松开了手,眼中热切的光芒缓缓退去,化作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失落。
处于空白状态的付清这才恢复了意识:“你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我答应做你徒弟你就替我保守秘密?”
“对!对!”仿佛受到了提点,姬盛年眼中的失落刹那间被兴奋所替代,“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告诉全天下,当今太子是个女孩!”
他说得这样大声,以至于付清身体一紧,她警惕地环顾四周,还好,四下无人,慌忙道:“我答应。”
“从今天起,你就是医仙谷第十三代亲传弟子。”似乎怕付清反悔,姬盛年一得到付清的答复便立刻以不弱于刚刚那个问句的声音大声宣布。
姬盛年这句话一说出口,付清便立时怔住。虽然已经有些习惯眼前之人匪夷所思的思维方式,但这句话的匪夷所思程度却远超了付清的想象。姬盛年曾经说过医仙谷选徒极严,虽然徒众甚广,但每一代的亲传弟子都只有一人。也就是说基本上被医仙谷的人收为亲传弟子就等于已经成了医仙谷的下一代或下下一代掌门。
医仙谷的下一代掌门要收当今太子也就是未来的天子为亲传弟子?如果医仙谷是一个野心勃勃以一统江湖为己任的门派倒还好理解,可问题是医仙谷明明是一个淡泊室外以悬壶济世为宗旨的门派。
“为什么?”付清实在不解,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什么为什么?”姬盛年茫然地瞪大了眼睛,看表情明显是不明白付清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收我为徒?”付清哭笑不得地补了一句。
姬盛年闻言忧郁地皱起了眉头,似乎连自己也被这个问题难到了,良久才吞吞吐吐地吐出了两个字——“感觉”。
于是,大胤的当朝太子便这样凭着“感觉”莫名其妙地成了医仙谷第十三代亲传弟子。
说也奇怪,付清发现自从姬盛年成功地收自己为徒之后再见到自己便再也没有脸红过。难道说他之前一见自己就脸红就是因为“感觉”?不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多一个医术跟武功同样盖世的师父对自己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这个师父到底是敌是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很快,付清便安之若素。
那晚在御花园假山石洞里捡到的黑色包裹被付清丢在东宫的一个柜子里,很快便被忘到了九霄云外。直到付清学完基础的医理,在姬盛年的逼迫下开始学习辨认药材才渐渐记起。好奇包裹里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付清带着包裹前往偏殿请教了自己的师父。
姬盛年对徒儿的好学很是满意,当下便接过包裹打开仔细辨认了起来。然而,没过多久,他整张脸便阴沉了下来。
“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姬盛年望着付清,目光中前所未有的凝重。
想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付清便将自己如何找到的包裹一五一十地细细道来。
听完付清的讲述,姬盛年长长地叹了口气:“所以说,我不喜欢皇宫,鬼才想当什么破皇帝……”
又没人叫你当皇帝。想起自己未来将要从事一生的职业,再看姬盛年一脸怅惘的样子,付清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目光落回到那堆东西上,付清好奇心的好奇心瞬间膨胀。
“害人的东西。”姬盛年眼神直直地盯着包裹里的东西出神,心不在焉地回了句。
“毒药?”付清心中一凌。
姬盛年摇了摇头:“这些东西毒不死人,却能不留痕迹地伤人肺腑让人重病。”
抓起黑色包裹里的东西捏在手心,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一抹苦笑:“我还在奇怪,我的药用了这么久怎么会总也不见好……”
他的这句话一出口,付清立刻本能地想到了自己的母后。然而很快,她便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下药的人很可能是母后,但藏包裹的人却绝不可能是她。像母后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做出将致命的证据藏在御花园石洞这种容易让人发现的地方这样草率的事情?天衣无缝才是她的行事风格。
“这些东西到底是谁藏在那里的?”想到这里,付清忍不住低声喃喃道。牵涉到母后,不管对方是敌是友,付清都觉得有必要把藏在包裹后面的那个人给揪出来。按照现在的情况,付清更倾向于对方是捉住了母后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