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放开我!”
陆振华慌里慌张的,手上拼命加了劲儿。然而嘴上却并没有说出什么新理由:“你受了伤,爸爸也不让你出门!”
陆新民挣了一下:“你这是干什么?你放开我!”说着他又发起气来,骤然提高了声音:“你他妈的疯了?我出门干你什么事?”
陆振华心想咱们两个不知是哪个要发疯,又想他既然有这个病,万一出了门没人管,难保不会再闹出大事来,所以无论如何要把他留在家里。
原来他虽然素日是个愣头青,头脑见解都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同这个大哥的关系,也算不得和睦。然而毕竟手足情深,他又不是那种天性凉薄之辈,所以方才骤然从沈静那里听说了这个恶信,又想起母亲去世前的那种惨状,不禁一颗心都停了跳动。一时也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恐慌,只一阵风似的冲了上去,务必要把他大哥留到家里。
然而他大哥是不会理会到他这片苦心的,并且还气的要死:“我有要紧事,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陆振华实在掰不出什么有力的借口了,回头看了眼沈静,发现这汉奸走狗正站在二楼,靠着楼梯栏杆在那儿微笑。
双方正是僵持的时候,陆选仁回来了。
沈静好像一只猎狗似的,抽抽鼻子就能嗅到陆选仁的气息。他本是高高的站在二楼看热闹的,然而陆选仁迈步进门时,他已然不知何时跑来门口,并且满脸的焦虑,眉头皱着:“陆先生,您可回来了!”
陆选仁一张脸铁青的,显然是在医院没有受到什么好待遇。转头看见陆振华把陆新民压在墙上,登时也不理沈静了,只急着骂道:“混账东西!这个时候还要添乱!好本事,还能欺负你哥哥了!”
陆振华并不在乎自己受了委屈,只手臂用力,气喘吁吁的对他父亲道:“他又要走啊!”
陆选仁赶忙过去,也不敢让陆振华放手了,只放软了声气,问那贴在墙上的陆新民:“新民,你要去哪里?”
陆振华身高力壮,搞得陆新民几乎要被压成一张相片,费力答道:“我要去……找人!”
陆选仁听他要去找人,倒是个正常的理由,稍微放了点心:“找谁?爸爸派人去给你找,你好好在家养伤,好不好?”
陆新民翻了个白眼:“不用!我自己去找……”他用力的向后顶了一下:“晚了……就更找不着了……”
这时候沈静凑过去道:“陆先生,还是让二少爷先放开大少爷吧。看大少爷怪不自在的。”
陆选仁一听也是,又见陆新民果然脸都涨红了,赶忙撵开了陆振华,然后掏出手帕一面给他擦汗一面扶他在沙发上坐了,又让沈静去拿凉茶过来,也不像对待儿子,倒像是在服侍老子一般的小心恭敬。
“新民,你到底要去找什么人?好朋友吗?”他回头招呼陆振华打开电风扇,然后接着问:“你告诉爸爸,爸爸去给你找,不是又快又便当吗?”
陆新民依旧是不耐烦,端起一杯凉茶一饮而尽了,忽然转脸问他爸爸:“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有精神病?”
陆选仁的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脸上还笑着:“新民,你胡说什么?你不过是胳膊上受了点擦伤,涂掉药水也就好了,怎么又扯到了什么精神病?你晓得,我是最讨厌听到这三个字的。”
陆新民听了这话,仿佛是心里平和了一点,扭头看看沈静,又看看陆振华。
然后,他就忽然恢复了常态。
“爸爸。”他向后靠了沙发背,并且抬手理了理那头乌黑晶亮的短发:“你给我找一个人,他是我的好朋友,和我一起住的,前几天我们吵了几句,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给赶走了。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说没就没,让我再也找不到。”
陆选仁听了这话,心想平素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朋友,怎么就忽然来了一个这么让他上心的,还住在了一起。想必前两天他闹着换大房子,也是为着这个人了。青年人之间能有这样的感情的,无非便是情侣而已,只不知是哪家的女孩子,这样的不矜持,竟公然的未婚同居。不过能有女孩子肯与他相好,哄的他开心,那也是好事情。思及至此,他便和颜悦色的问道:“这不是难事,只要她人还在上海,我便绝对能找她出来。她叫什么名字?”说到这里他心中骤然升起了一点辛酸的温情,又微微笑道:“你这孩子,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了,为什么不带回家来让我瞧瞧?我们又不是那种老式的家庭,只要年轻人愿意,我自然也就愿意了。”
陆新民从茶几上拿来一个折叠的小粉镜,正打开了在自照。也没去细听他爸爸这番莫名其妙的言语,只随口答道:“他叫顾理初。”
沈静站在沙发后面,心里暗暗的打了算盘。
而陆选仁听了,略显诧异的道:“这是个男孩子的名字嘛!”
陆新民放下镜子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女孩子?”
陆选仁顿时张口结舌:“你、你……这、这……”
陆新民蹙了眉头:“顾理初,男孩子,二十岁,中等个子,白皮肤,灰眼睛,很漂亮。你去给我找吧!我坐在这里等,什么时候找到了,我就什么时候去吃饭睡觉!”
陆选仁站起来,咬着牙叹了口气,一横心道:“好,给你找!”说完转身便向楼梯走去,走到一半停下来,回头看着陆新民的背影,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转眼瞥见沈静向自己走来一步,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使了个眼色,然后率先向楼上走去。沈静立刻迈步跟上。
二人一路进了书房,陆选仁疲惫的坐在写字台后,看沈静把门关好了,便伸手从雪茄盒里取了一根咬在嘴里。沈静见状,赶紧上前给他点燃了。
“阿静,你方才也听到了。”陆选仁用暗红的雪茄头指指门外:“我没想到。”
沈静迟疑了一下,弯下腰低声道:“陆先生,其实大少爷说的那个人,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
“那人家里就只有他和一个哥哥,本是开纱厂的,就住在租界里。然而因为他哥哥入了荷兰籍,又偏偏的确是有点荷兰血统的,所以就进了集中营。至于顾理初本人,是个傻子。”
陆选仁抬头看了他:“傻子?”
“是的,脑子不好使,但是模样生的好,可能就让大少爷看上了。不过陆先生,我觉得要是可能的话,还是不要让大少爷和他来往的好。”
“怎么?”
“顾理初的哥哥前些日子从集中营逃走了。那人既然能从集中营逃出去,必然是有点手段本事的,又一直很护着他这弟弟,只怕他现在暗中藏在什么地方,到时见大少爷同他弟弟在一起,再闹出什么事情来……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不是我们单方面小心就行的。我实在是担心大少爷的安全。”
陆选仁听了这话,深觉有理,点头道:“你说的是。然而现在……你不是外人,我可以同你讲实话的:新民这孩子,就是那个……那个病。我如今哄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又能拂他的意思呢?我看他那态度,对那个顾什么还真是很看重的样子,万一他一个不满意了,受到刺激,病情发作了怎么办?”
沈静听到这里,心里微微的泛起点难言的滋味来,心想天下父母对儿女的这一片心意,实在是让人可敬可怜。然而不晓得自己那对混账父母的心是怎么长的,竟就把初生的自己撂到街上不管了,若是此生还有机会相见的话,我可饶不了他们。
他心里虽然有了这样的感触,但方才计划好的主意,却是不能不实施出来。向后退了一步,他苦笑着,很明显的是欲言又止。陆选仁看出来了,就扭头问他:“你有话就讲,不要有顾虑。”
沈静很为难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陆先生,您知道我见识有限,大概想的法子也很不合适,您听了不要生气才好。”
陆选仁叹了口气:“你讲。”
“要不然……”他依然吞吞吐吐的:“让大少爷用点大烟?”
陆选仁用力的吸了一口雪茄,不回应。
“我听说有些人家,为了把孩子留在家里不出去乱跑,就让他吃烟,一旦有了点瘾头之后,人就懒了,让他出去玩也没那个兴致了。”
陆选仁沉默许久,方取下雪茄,低声道:“再说吧……现在几点钟了?”
沈静掏出怀表看了看:“六点五十分了。”
陆选仁站起来:“准备开晚饭吧!你不要走了,我让厨房单给你做一点。”
沈静赶紧摇头:“不不,您不要为我费心,汽车就停在楼下,我正好也回去换衣服,然后再过来就是了。”
陆选仁心事重重,随口答道:“也行,你不用马上过来,我有事的话,自然打电话叫你。”
第23章
沈静急匆匆的回了家,顺便给了司机半个小时的假,让他去吃晚饭。
夏日天热,一天里就只有这个傍晚是最舒适的。沈静推开了卧室的窗子,探出头去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哪天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带着阿初出去走一走。
“阿初,过来!”他回头喊道。
顾理初在厨房里答应了一声,然而却迟迟不见来。沈静等的不耐烦了,正要拔脚过去训他两句,却见顾理初双手捧了一块西瓜,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并且还把那块方方正正的西瓜送到沈静面前:“给你吃。”
西瓜是他在公寓楼下的水果摊上买的,他自己从来不吃这些东西,只是今天上楼前,偶然想起家里还有个顾理初,才很费劲儿的抱了个西瓜回来。没想到顾理初也还想着自己,这就让他有点感动了,低头就着顾理初的手咬了一小口,然后笑道:“够了,你吃吧。”
顾理初收回手,看看西瓜又看看他:“挺好吃的。你不要了?”
沈静摆摆手:“你自己吃吧。我不要了。”
顾理初拿着西瓜走掉了。沈静转身对着窗子,把嘴里那一小块西瓜吐了出去。然后双手插进裤袋里,慢慢的踱到那个小厨房里去,发现顾理初正蹲在一个小塑料桶前,捧着一块切的奇形怪状的西瓜,啃的满脸都是汁水。见沈静来了,他抬起头,脸蛋上还沾着一个黑黑的西瓜子。
沈静也蹲下来,伸手来回抚摩着顾理初的短发,嘴里喃喃的念叨着:“真是可怜,大夏天的,连点水果也吃不到。都是我对你不好,是不是?”
顾理初把手中的瓜皮扔进桶里,然后一本正经的摇了头道:“不是。”
沈静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嘴:“不是?”
顾理初盯着桶里的瓜皮,却不说话了。
沈静没想到自己竟把他问的哑然,又想他跟着自己顿顿茹素,好容易吃点爱吃的东西,就让他痛痛快快的吃好了,何必去逼着他说这说那。便起身又给他拿了一块递过去:“吃吧,你要什么吃的玩的,一会儿告诉我,我去给你买回来。好不好?”
顾理初接了西瓜,倒是抬了头,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眨了眨,轻声问道:“你怎么变了?”
沈静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是故意的装傻:“什么变了?”
顾理初低下头,咬了口西瓜,三嚼两嚼的咽了,方道:“你的脾气变好了。”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但是陆先生的脾气却越发的坏了。”
沈静大喜,心想果然是傻子好糊弄,给他点好脸色好吃的,他就能立刻的回心转意。要是天下人都是这样头脑简单的话,那我就能做大总统了。
沈静在家里,正逗弄小狗似的逗弄着顾理初,忽然陆家一个电话打过来催他过去。无法,只好懒洋洋的换了厚衣服,然后无精打采的下了楼。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半路上被人给拦了下来。
那时他离陆公馆不过两三里地的路程了,正是在一条背静的小街上,邻着一座公园的后山。对方人多势众,先是四辆汽车前后挡了他的退路,然后十几个人走下来围了车,为首一人生的人高马大,穿着一身黑绸裤褂,且敞了胸口,露出里面的白色汗衫。若不是颈上金链和手上的大戒指给他添了几分富贵,否则看起来,正是一个不入流的无赖形象。外面暮色苍茫,沈静偏了头,隔着车窗怎样也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倒是司机的眼神好,一眼认出来了:“糟了!那、那不是潘世强吗?”
沈静顿时紧张起来:“什么?锁车门!”
此时潘世强已经走到了沈静这边,抬手敲了敲那车窗玻璃,毫不客气的问道:“沈静是吧?你可晓得我是谁?”
沈静坐在车里,无处可逃,但幸而车窗上安装的都是防弹玻璃,所以可以效仿乌龟蜗牛,缩在壳里不出头。只隔了车窗大声回道:“潘老板,这个时候找我,不晓得有何贵干啊?”
那防弹玻璃是极其厚重的,窗子又被他封的严丝合缝,所以潘世强站在车外,只看见他嘴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好弯了点腰,提高了声音道:“你说什么?”
沈静坐在车里,也大喊道:“我问你有何贵干!!”
潘世强这回隐约听清楚了,便回答道:“姓沈的,你不要放着明白装糊涂了!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
沈静趴在车窗上:“啊?”
潘世强气的要死,怒吼道:“我的车被你们的人开走了!”
沈静回答:“你还了我的车,我自然也就还回你的车!!”
潘世强照着车窗就是一拳:“有本事就出来同我讲!不要缩在你的王八壳里做乌龟!”
沈静这回一个字也不说了,只靠回位子上冷笑。司机扭头问他:“沈主任,怎么办?他们带了家伙了!”
沈静虽然是一脸的不屑,然而心里也是火急火燎的害怕。又没有法子去搬救兵。情急之下,便指使司机道:“你加大油门,能不能冲过去?”
司机的眉毛下垂成八字:“难啊。”
沈静唉了一声,刚想要再叹口气,外面的潘世强却已经等不得了。他现在在上海滩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亨,黑白两路的人,有名的没名的,哪个不得给他几分面子,然而此刻却傻站在车外,浪费大好光阴去观看沈静叹气。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他一挥手,咬牙道:“既然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就只好不客气了!来人,给我砸,直到把他砸出来为止!”
他这一声命令传下去,身后的人立刻抡起随手的铁棍斧头一冲而上,向那汽车上就开始砰砰的乱砸起来。又有几个人拔出手枪,在四周围了,以防不测。潘世强站在外围,得意洋洋的叼上了烟卷儿,且呼的吐出一口青烟。
那铁制的家伙敲到车身上,外面听了已然是咚咚的极响。沈静和司机坐在密封的车里,那更是觉得好像在打炸雷一样,震的人耳鸣目眩。并且那雷还有断有续,这砸车却是不讲先后的,众人只管一起招呼上来,顿时轰鸣成了一片,好像坐在了鼓里似的。沈静抬手捂了耳朵向外望去,只见连车窗玻璃竟也被砸出了一道裂纹。有人发现这玻璃材质特殊,便好信儿的掏出手枪对着后排车窗开了一枪,见果真是防弹玻璃,便对准了沈静和那司机,砰砰的开了个不休。沈静晓得这玻璃至多也只能抵挡四五十枪而已,如今让他们当成靶子来任意打着玩,不晓得哪枪就会爆了自己的脑袋,不禁吓的肝胆俱裂。
而那边的潘世强等了许久,见并没有把这沈静的乌龟壳给砸开来,不禁失了耐性,又料到这种僻静地方,不会有巡警和日本巡逻兵经过。所以就准备来个狠的,准备烧车。
他那车里早备了一桶汽油,此时便笑嘻嘻的指挥人将油桶拎了出来,拔下油桶塞子哗啦啦的向那车上泼洒去。沈静坐在车里,先还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又看不远处潘世强手里的半截烟卷上,一点红色光芒在夜色中一晃一晃的,顿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开车门。”他含糊的说了一句。
司机吓的哆哆嗦嗦,手忙脚乱的按动车锁。只见沈静一把推开车门,然后探头出去,强做镇定的说道:“潘老板,不要这样,有话好说。”
这时天色已经是很黯淡了,潘世强那边开了手电筒,一道光直照了沈静的脸,沈静没敢躲,晓得自己现在是着了道儿了,一个不小心,就是死。
那道光在他的脸上绕了几个圈,然后向下闪过去,把他从头到脚的扫射了一遍。
“姓沈的,”潘世强站在光束后,心情大好的说道:“我还打算把你干焖了呢,怎么你倒忍耐不住,从壳里爬出来了?”
沈静见他仿佛是没有致自己于死地的打算,便稍微松了口气,一脚伸出去踩在地上想要下车,哪知忽然一声枪响,脚旁不远的地方猛然激起一道烟尘,却是有人朝着那里开了一枪。他立刻保持着这个不上不下的姿势不敢动了:“潘老板,我看我们之间是有了误会。你不要激动,我们什么事都好谈的。”说到这里,他又习惯性的苦笑起来。
潘世强哼了一声:“枪。”
沈静马上掏出腰中的手枪扔到地上。身后的司机学他样子,也丢了枪。
潘世强见他果然服软了,心里痛快,也就松懈下来,慢悠悠的踱到他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道:“沈……主任,哈哈,我这么叫,没错吧?”
沈静依旧堵在车门口,不上不下的,听潘世强这样讲,他陪了笑脸道:“不,不敢当,潘老板您叫我沈静就行。”
潘世强要的就是他这个软和样子,所以当即也就气消了一些,并且又摇头摆尾的自得起来:“沈静,我对你呢,也是小小的听说过一点,知道你是陆总长的人。不过啊,就连陆总长见了我们也要客气三分呢,你这小虾米倒是嚣张的很。”
沈静掏出手帕擦了冷汗:“是,是我年纪轻不懂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别同我一般见识,放过我这一回吧。”
潘世强没想到他口风变的这么快,开始时那么会端架子的人,忽然就满口的奴才腔调了,不禁觉得怪有意思的,而且听的浑身舒泰,方才那点恶气也就出尽了大半。又想他毕竟是陆选仁的人,且有日本人做靠山,能放一马就放一马算了。于是便点点头:“你是有眼不识泰山吗?我看你是当了日本人的狗之后,就学会狗眼看人低了!”
沈静扔下手帕,从另一边衣兜又掏出一块新手帕擦汗:“您教训的是。这次实在是我狗眼看人低——”
就是在这个“低”字刚刚脱口之际,沈静忽然从车中一跃而起的扑向了潘世强,几乎是与此同时,他手中的一把匕首抵到了潘世强的咽喉处。潘世强也是有点功夫的,下意识的就要抓了他的手臂反身一摔,哪晓得沈静的那个动作并不是一般人的做样子吓唬人而已,那匕首锋利的刀尖向上一挑,竟然浅浅的刺进了他的喉咙上方。这样如果他再敢有所动作,势必就要牵扯到脖子上的伤口,那岂是玩儿的?
沈静有点发抖,趁着潘世强犹豫的一瞬间,欺身到了对方的身边,听见后面一片惊呼,他晓得不知道有多少枪口在对着自己的背部。
“潘老板,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气喘吁吁的说道:“你现在借我辆车回去,我明天派人送还你两辆,从此以后这件事就算了结。如何?”
潘世强都被他把刀尖插进肉里去了,自然不敢再持异议,哑了嗓子道:“好,我答应。”
沈静向司机使了个眼色,那司机赶忙去上了最前方的一辆汽车,沈静抱了潘世强,二人仿佛很亲密似的,一点一点的移向那辆车。
“潘老板,对不住,要麻烦你送我一程路途了。另外,让你那些手下不要跟着。”他说。
潘世强哪里还有话讲,跟着他到了车边,二人挤挤蹭蹭的上了后排,然后司机发动车子,立刻就开了个无影无踪。后面的众人只得干瞪眼。挨了十分钟,几名心腹的手下上了车沿街向前驶去,结果开了不久,便在街边看见了潘世强。潘世强一手捂着脖子,见人来了,便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上了车。放下手后,可看见他喉咙上方一条血痕,也没有多少血,想必伤口极浅,算不得什么大伤。
陆选仁在家里等待沈静,许久也不见人来。往家中打去电话,也是无人接。心里便犯了嘀咕,怕会出什么事情。偏偏这时陆振华走了进来,鬼鬼祟祟的关了门,然后低声问道:“爸爸,大哥真的得了和妈一样的病吗?”
陆选仁一听这话,顿时一颗心重的跳不动:“……是!”
陆振华虽然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但从他父亲口中说出来之后,听起来有种异样的恐怖。他向后挪了一步,跌坐在沙发上:“那……他会像妈一样……死吗?”
陆选仁叼了一个烟斗,也走过去在二儿子身边坐了,沉默良久,开口换了话题:“阿静说,让我给你大哥用点鸦片,那东西能镇定心性,我听了,心里很不愿意,然而……这倒也的确是个法子。”
陆振华转头看着他父亲:“爸爸,你不要听沈静的话。他不是什么好人!他——”他刚要把沈静下午在二楼处微笑看热闹的事情讲出来。然而陆选仁素知他看不上沈静,现在脑子里又乱,所以就没有心思听他继续讲下去,只疲惫的撑了沙发扶手站起来道:“不要总想着批评别人,眼睛要多看看自己。你哥哥已经是这样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做人做事,让我省点心。”
陆振华点点头:“是,我知道了。哦,还有,大哥一直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要不要让人看着他?”
陆选仁摇摇头:“你们不要把他当成精神病人对待,还像先前一样相处就好。他很敏感,一旦觉察了,会伤心难过的。”
陆振华又一次认真的点了头:“我知道了。”
当这父子二人正在交心长谈之时,沈静已经逃命去了特工分部。那里不分昼夜都有宪兵和便衣警察轮班守卫,几乎和先前的集中营一样安全。那辆汽车让司机一路开的几乎贴着地皮起了飞,进了分部的院子里后,值班的赵课长迎出来,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见司机把沈静给连搀带抱的弄下了车,便大惊失色道:“哎呀!这可是遭了谁的暗算?”
司机没敢多说。沈静又吓又累的,整个人挂在了司机的身上,硬是站不住。赵课长见他气色有异,也不敢追问了,帮司机一起将他扶进了一楼的会客室内。然后给他倒了点热茶。然而沈静坐了不到一刻钟,觉得自己仿佛是稍微好转一些了,便东倒西歪的站起来,扶着赵课长回了办公室,给陆选仁打电话。
在电话里,他绘声绘色且又加油添醋的描述了今晚的惊险历程。陆选仁听了,首先是惊讶,其次就觉得奇怪,心想这个沈静这一阵子好像是特别的爱惹事,而且专门惹些棘手人物。秋城寺那边刚刚消停了,这边怎么又牵扯到了潘世强?
当然,同秋城寺相比,潘世强还是要好打发的多。
安慰了沈静几句,他皱着眉头放了电话。然后强忍着困意,去哄陆新民睡觉——陆新民虽然起初发出豪言,说一时不找到顾理初,他就一时不吃饭睡觉。然而陆选仁毕竟是做政治工作的出身,并且已经做到了政治家的程度,真正用心说起话来,口才实在是很了得的。他和颜悦色、苦口婆心,已经在晚饭时成功的劝那陆新民吃了一大碗饭,如今再加把力气,应该可以让他回房去睡觉。
第24章
翌日清晨,林秘书在一班日本宪兵的保护下,把顾理初从沈静家接来了特工分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