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言情小说大全上一章:天真
  • 言情小说大全下一章:小鹿
就在他生出念头的一瞬间,鬼哭似的呜咽又响起来了。月牙和顾大人双双打了个冷战,同时只听无心粗声吼道:“嚎你娘的丧!你当老子要抢你的骨殖吗?”
此言一出,洞内登时恢复了安静。月牙和顾大人全服了无心——把鬼都骂老实了!
拐过最后一个弯,无心停了脚步,就见前方已经到了底,空间也开阔了些许,靠着洞壁果然叠着三只古旧木箱。闪烁火光之中,木箱丝毫不见腐朽,上面花纹俨然,可见姑且不论箱中的金子,单说箱子本身,就不是普通的木料。
顾大人挤上前来,伸手一拍箱子:“没错,就是我的宝贝!”
无心总算是见了箱子的面,随手将火把交给后方的月牙,他就要帮着顾大人把箱子捆好背起来。哪知就在此刻,哭声又起来了,就在三人身边!
无心一把抢过火把觅声照去,只见旁边洞壁凹凸不平,暗处竟然摆着一只半米多高的大坛子,坛子外面凝固着一道一道干涸血迹,几乎遮住坛子本身的光滑釉质。而坛口黑瀑一般散垂了长发,竟仿佛是里面藏了一个脑袋!
月牙真是惊着了,嗷一嗓子藏到了无心身后。顾大人本来要搬箱子,此刻也傻了眼,扭头张嘴瞪着坛子发呆。坛子里面传出了微弱的抽泣,四周洞壁之中起了窸窸窣窣的细响,仿佛正有大变化处在酝酿之中。忽然一块泥土落在了月牙的肩上,月牙扭头一瞧,只见洞壁渐渐显出巴掌大的一片碎裂,同时就听无心大喊一声:“快跑!”
月牙想都没想,扭头便往外跑,而她前脚蹿出去,后脚便有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横空伸出洞壁,一把薅住了无心的衣袖。顾大人看得清楚,拔出砍刀一刀劈断手臂,随即转身也向外飞跑。无心殿了后,要逃之前回头又看了坛子一样,就见坛口抬起一个描眉画眼的女人头,正在七窍流血的狞笑。
周遭泥土落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密了,手臂接二连三的伸出来,像是洞壁上的寄生虫一样黏湿腥臭,抓挠不止。月牙算是三人中的小个子,腰身又是细而灵活,所以弯着腰摸着黑,一路跑得飞快。顾大人肩宽背阔膀大腰圆,且跑且碰壁,被洞中手臂纠缠的将要迈不开步,只能抡着砍刀一路披荆斩棘。无心手无寸铁,只有一支已然熄灭了的火把,自己连着咬破了三根手指,却是连一滴血也没挤出来。忽然一只血手死死抓住了他的火把,他猝不及防的一松手,黑暗中就见火把瞬间随着血手没入洞壁,从此便是无影无踪。
两人跌跌撞撞的杀向前方,顾大人知道外面是大白天,只要出洞便能安全,所以心劲很足。杀到半路他红了眼睛,将一柄砍刀舞的虎虎生风。眼看前方有了隐隐约约的光亮,他闭着眼睛乱砍乱劈,挣扎着拐过一道弯后,他握着砍刀睁开眼睛,就见月牙站在入口之处,正在焦急的往里面望。
身不由己的被无心推向前去,顾大人还保持着横眉怒目的神情,同时发现洞壁已经恢复原样,似乎只在深处才有怪手肆虐。三人连滚带爬的上了地面,月牙灰头土脸,后怕的没有话说,无心则是当胸给了顾大人一拳:“好家伙,你他娘的把金子藏进了鬼洞,怪不得让我过来帮忙!可是你骗我也就算了,你好意思让月牙也跟着过来冒险?”
顾大人精神一松懈,身体立刻就累酥了,顺着拳头的力道跌成了仰面朝天:“师父,我向天发誓,我真不知道里面有鬼……我当时放金子的时候,根本没危险,进去就放,放完我就出来了……我能把我的金子送给鬼?我疯了?”
无心真生气了:“你要是被鬼拉进墙里,大不了过几分钟就能憋死。我要是被鬼拉进墙里,我怎么办?我如果逃不出来,要在里面熬多久才算完?”
顾大人可怜兮兮的仰望着他:“师父,别说丧气话,你给我想想办法,怎样才能把我的金子弄出来?”
无心一挥袖子:“去你的吧!我和月牙一宿没睡觉,早饭也没吃,屁都没有挣到一个。我还给你想办法?给你一个嘴巴你要不要?”
说完这话他拽起月牙:“走,咱们回家去!”
第020章 夜行
顾大人跟着无心和月牙一路下山回了家。月牙累得都要发昏了,可因认定女人得负责起家里男人的吃喝,所以强挣着煮了一锅面疙瘩汤。自己没滋没味的喝了一碗,她见顾大人还在追着无心说话,只好天旋地转的自己去了东屋,倒在炕上就睡着了。
顾大人一张嘴兵分两路,说话之余站在灶台前,弯腰把锅里的面疙瘩全捞出来吃了。无心蹲在院子里洗头洗脸,回来之后一掀锅盖,就只看到小半锅稀溜溜的面汤。拧着眉毛看了顾大人一眼,他苦着脸长叹一声:“你倒是给我留点啊!”
顾大人顶天立地的站在一旁,双手叉腰吧嗒吧嗒嘴,很诚恳的向他一探头:“你不够吃呀?”然后他伸手戳了戳无心的肩膀:“你别光顾着吃,你听我说啊!”
无心喝了两勺子面汤,无精打采的被顾大人撵进西屋里去了。
顾大人盘腿坐在炕上,斩钉截铁的发誓,说自己当初带着两名卫士入洞之时,洞里干干净净,肯定没鬼。无心枕着手臂侧卧在一旁,懒洋洋的问道:“会不会后来又有人进洞做过手脚?”
顾大人一摆手:“不可能!下山之后我就把那两个小子给毙了!”
无心慢吞吞的扫了他一眼:“为什么?”
顾大人理直气壮的答道:“为什么?杀人灭口,图个心静呗!”
无心收回目光,认为顾大人基本就是个穷凶极恶之徒。这样的人是不该招惹的,但是如果顾大人不愿主动离去,无心也没有本事把他强行撵走。脑筋暗暗的开动起来,无心闭上眼睛,似睡非睡的说道:“大概是附在纸人上的魂魄在洞内冲撞了她,让她有了知觉。老实讲,坛子里面的女人到底是鬼是煞,我没有看清楚。不过无论她是个什么,都难缠得很。她若是肯出洞,我或许可以和她较量一番;她不出洞,我也没有办法。总而言之,我是不敢再进去了,万一被鬼手拽进洞壁里,可是不知哪年才能挣出来。”
顾大人抬手挠了挠头:“要不然……我往下挖坑,把洞刨开?”
无心把脸在手臂上蹭了蹭:“好,去吧。”
顾大人一看他这态度,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土洞内部虽然不算陡峭,可是一直曲折向下,真要是盲目开挖,不知挖到哪年哪月才能成功。很踌躇的望着无心,他希望无心能够给个主意,而无心如他所愿,果然低声又道:“我看你还是去找位真有法力的和尚老道,求几道镇鬼的符咒试一试吧!只要能够制住里面的东西,三箱金子又不长腿,还不是你想什么时候搬,就什么时候搬?”
顾大人一言不发的望着无心,发现不过是一天一夜的工夫,对方头上已经生出漆黑毛发,似乎也就是睫毛的长度,然而很密,是毛茸茸的一层。
“你说得对!”顾大人开了口:“可是我到哪儿找和尚老道去?”
无心把脸埋进手臂里去,声音越来越低:“我也不知道,我从来不和那些人打交道。你自己想办法吧……”
话未说完,余音袅袅。顾大人等了半天,没等出下文。凑过去仔细一看,他发现无心竟然是睡着了。
顾大人从此存了心事,饭量都有所减小。无心趁机煽风点火,一力撺掇他出去寻找真正法师。月牙也很紧张,每天竖着耳朵等待顾大人告辞离去。结果这日清晨,顾大人早早起床,当真走了。
无心和月牙喜出望外,顾大人出了院门不久,月牙就也赶出去买菜割肉,还打了一斤好烧酒回来。两人把门一关,欢欢喜喜的过了一天静谧生活,到了傍晚,无心翻出一对红烛,眉飞色舞的就要布置洞房。不料天还没有黑透,顾大人却又回来了。
顾大人进门之后,先抄起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喝,然后抹着嘴对无心说道:“我今天走了好几座庙,屁都没有找来一个,还差点跟和尚打了一架!怎么办吧?”
无心静静的看着他,看了半天,最后低声开了口:“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毕竟当初是我主动找上了你,所以我有始有终,如今再为你出一次力。六十里外有一座青云观,我亲自前去碰碰运气。不过我有言在先,无论此次运气如何,你都不能无限期的住在我家里不走。你若真是个有本领的人物,应该也不至于少了三箱金子就不能东山再起!”
顾大人知道对方是新鲜小两口,自己人高马大的住下来,的确是挺碍眼。恭而敬之的满口答应了,他问无心:“你趁夜就走?用不用我陪你?”
无心把月牙叫过来,自己咬破指尖狠狠的挤了半天,挤出一点淡淡鲜血,涂抹上了她的眉心。眉心是人魂魄聚集之所,眉心护住了,魂魄就稳。换上一双新布鞋,他又嘱咐了顾大人好好保护月牙,然后便推门走出去了。
猪头山下一带的县镇,近些年除了增添铁路火车之外,几乎没有大的变化。无心沿着小路走在黑夜中,心里想起了许久许久之前的往事。往事之中的他还带着一条假辫子,搀着玉儿走在这条路上。左邻右舍的闲话越来越盛了,于是他们决定躲进山里去生活。玉儿老了,走不多远便要喘粗气,他弯腰背了玉儿往前走,心里知道再过些年,玉儿就会死了。
前方隐隐有了光亮,是路边一家饭馆门外挑了灯笼。前后都荒凉,白天路上人多,还会有各种饮食摊子,晚上众人收了摊,就只剩下饭馆还亮着灯。无心不渴不饿,所以直走了过去。
良久过后,前方路边又挑出了一只灯笼,灯笼上的字号十分眼熟,后方房屋的轮廓被隐约照耀了,看着也是似曾相识。无心若有所思的停住脚步,对着门口看了又看,末了发现自己竟是兜了个圈子,这家饭馆,自己方才已然经过一次!
因为身边既无累赘也无牵挂,所以无心无所畏惧的迈步走向前去。天气还不算凉,饭馆门口垂下油腻的旧竹帘子,帘后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音。无心抬手一掀帘子,迎面就见一个直挺挺的男人,木雕泥塑一般僵硬的笑容可掬!
“请进,请进。”男人用掌柜的口吻招呼了他,语气之中毫无波动,像是照本宣科的在读文章:“店里什么都有,您要吃点什么?”
无心绕过掌柜,走了进去:“什么都有,都有什么?”
掌柜慢慢转过了身,一步一步沉重的跟上了他:“面条,包子,米粥,炒菜。”
一名敞着怀的妇人从前方缓缓经过,臂弯中的婴儿含了她的奶头,正在委委屈屈的抽抽搭搭。无心停下脚步,扭头望向了店铺角落。
角落处的桌子后面,坐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正是岳绮罗!
几盏油灯摆在周遭桌上,火苗窜起多高,把角落照得一片光明。岳绮罗双手扶着桌沿,对着无心粲然一笑,随即快乐的拍了拍手,用稚气的声音喊道:“大哥!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无心也笑了一下,绕过桌椅走向了她:“我不想你,但我看你好像是很想我。”
岳绮罗笑得双目弯弯,脸上阴影随着火苗一跳一跳:“哈哈哈,大哥没感情!”
无心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同时发现她的面孔已经恢复光洁,只是右眼的眼珠有些异常,黑眼球的边沿缀了一个红点子。
“你有感情。”无心说道:“弄几个纸人对我装神弄鬼。”
岳绮罗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剪的人形,对着无心一挥:“知道是纸人,你还害怕不成?或者说,是我的纸人吓了你的月牙,你心疼了?”
话音落下,她手指一弹。纸人轻飘飘的飞出去,落上灯焰化为灰烬。
后方的厨房里响起了煎炒烹炸之声,显见岳绮罗是要在此地吃上一顿。无心垂下眼帘,就觉四周阴魂涌动:“没错,我心疼了。”
岳绮罗用手指轻轻一挠脸蛋:“哟,哟,真不知羞!”
无心抬眼看了她:“你把我引过来,除了倾诉相思之情,还有别的事吗?”
岳绮罗笑眯眯的看着他,脸是天真无邪的模子,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却是显了岁数,仿佛已经见识过沧海桑田:“大哥,相思之情,还不够你听的吗?”
无心摇了摇头:“若论年纪,你至少该称我一声祖爷爷。对于祖爷爷,尊敬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再害相思。”
岳绮罗怔了一下,随即嘿嘿嘿的又笑了起来。正当此时,妇人捧着个大砂锅走了过来,两只巴掌似乎不知道烫,结结实实全贴在砂锅外层。岳绮罗欠身揭开砂锅盖子,很销魂似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无心笑道:“请你尝尝老板娘的手艺,也算我没有白白引你过来一趟。”
话音落下,她抄起筷子伸进锅内,连汤带水的夹起了一块东西往嘴里送。而无心向内一瞧,只见沸腾汤水之中窝着个小小的婴儿,周身皮肉都被煮烂了,一双眼睛却还睁着,似乎就是妇人方才怀里奶着的婴儿。
无心叹了一声:“岳绮罗,你收了人家夫妻俩的魂魄,又驱使着他们煮了自己的孩子给你吃。”
岳绮罗鼓着面颊,嘴唇蠕蠕的动,最后低下头去,她从嘴里吐出一串细细的骨头,正是婴儿的一只小手。咽下口中的嫩肉,她对着无心一挑眉毛:“我看出来了,你很想做人;可是我不一样,我很不想做人!怎么?不爱听?想杀了我?嘻嘻,别说你杀不了我,就算我真死了,也不会魂飞魄散。我可以投胎为人,接着这辈子继续往下活。”
无心知道自己奈何不了她,她也无法控制自己。被这么个东西看上了,彼此之间不分个胜负出来,恐怕将来总也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第021章 偶遇道长
岳绮罗坚信自己需要补养,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接着一百年前的年纪继续成长。她认定了自己是个美人坯子,可惜年华凝固在了豆蔻梢头。一朵鲜花绽了骨朵,不盛开一次真是太可惜了。
撅着薄薄的小嘴唇,她津津有味的吮吸着嫩豆腐似的婴儿肉。肉软的像汤,汤又软的像肉,她连肉带汤连吃带喝,忽然打了个心满意足的饱嗝,她问:“大哥,你怎么不吃?”
无心在蒸腾的雾气中摇了摇头:“我是人,人不吃人。”
岳绮罗吐出一根细骨头:“谁说人不吃人?你没见过人吃人?”
无心答道:“被吃的要死,吃人的也要死。与其如此,不如不吃。”
岳绮罗伸长了手臂,用筷子在砂锅里捞来捞去:“大哥,可惜你的血肉有毒,否则我一定要尝一尝你。”
无心想了想,却是问道:“段三郎好不好吃?”
岳绮罗换了汤匙,意犹未尽的舀出碎肉:“你也知道段三郎?段三郎没什么好的,我当时只是收了他的魂魄来玩,玩腻了,就让他去死了。”
无心笑了一下:“可是段家也没轻饶了你!”
岳绮罗抿着嘴,笑微微的向他一歪脑袋:“段家算什么,破落户而已。有人想要对付我,怎样都能找到机会;段三郎的性命,就是他的机会!”
无心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他’是谁?”
岳绮罗喝下一口肉汤,然后对他摇了摇汤匙:“我不告诉你。”
无心站了起来:“我走了。”
岳绮罗放下汤匙:“不许走!”
无心转身就跑,瞬间冲出饭馆大门。而岳绮罗眼看追逐不上,当即起身从怀中扯出长长一串纸人。纸人凌空飞起,而她同时念念有词,虚空画符。最后对着窗口猛然一挥衣袖,她大喝一声:“去!”
纸人随着疾风飘出窗外,隐隐约约的化成人形,张牙舞爪去追无心。无心怕是不怕,可也懒得和一群纸人撕撕扯扯。一口气跑出两里地,他突发奇想的在岔路口拐了个弯,结果差点被疾驰而来的敞篷大马车碾成饼子。
大马车十分威武,前头两匹阿拉伯马并驾齐驱,后方悬着两盏雪亮的风雨灯。车夫慌忙勒住缰绳,只听一阵人叫马嘶,车是急刹住了,车后座上的人却是猝不及防,惊叫着向前跌了下来。无心就听“咚”的一声,正是一柄拂尘从天而降,砸在了自己的头顶心上。
无心知道自己是惹了祸,连忙弯腰捡起拂尘。车上乘客本来摔了个大马趴,此刻也自己爬起来了。无心放眼一瞧,只见对方头戴道冠,身穿道袍,乃是个器宇轩昂的道士。道士一甩袍袖,对着无心一拱手,朗声说道:“福生无量天尊!”
无心没想到道士这么有涵养,摔成狗吃屎了还不骂人。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拂尘,他正要道歉,不料道士忽然变脸,甩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好你个混账东西,大半夜的胡跑什么?万一把本道爷摔出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吗?”
无心冷不防的挨了一记耳光,登时捂着脸怒问:“你是谁?怎么随便打人?”
道士在风雨灯旁扬起大白脸,傲然答道:“贫道法号出尘子,当今大总统都要称我一声真人,今夜打了你,你还不服气么?”
无心咽下一口恶气,抬手向后一指:“道长,前方可是有鬼!我好心前来拦你,你还不领情么?”
出尘子冷笑一声,上前一把夺过拂尘,随即转身昂然上车。端端正正在坐稳当了,他一甩拂尘,目空一切的说道:“笑话!贫道在此,倒要看看谁敢作祟!”
话音落下,前方忽隐忽现的飘出了白色人影,正是纸人追踪而来。车夫坐上车去,显见是害怕了,挥着马鞭不敢出声,而出尘子嗤之以鼻,声若洪钟的说道:“不必怕,走!”
车夫闭了眼睛一甩马鞭,大马车呱嗒呱嗒的又上了路。马车越是向前,人影越淡,待到大马车一拐弯上了大路,人影竟是消失无踪。出尘子心中得意,摸出白绸子手帕擦净了掌心尘土,他将手帕顺风向后一抛,抛完之后感觉不对劲,猛然回头一瞧,正和无心打了个照面!
无心一直扒在车座后面,此刻被出尘子发现了行踪,就手足并用的翻过座位,坐到了出尘子身边。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片刻,最后还是无心先开了口:“道长,你是青云观的住持吗?”
出尘子没有回答,拧起眉毛质问他:“谁让你上车的?下去!”
无心上下打量着出尘子,暗想此人似乎真是有几分本领,自己可不能轻易放过了他。就算他不肯出面帮忙,能给出几道符咒也是好的。
无心打了如意算盘,赖在马车上死活不下。硬是一路赖到了青云观。而天亮之时,岳绮罗离开饭馆,独自也向文县方向走去了。
临走之时,她耍了个恶作剧,让掌柜夫妇坐到了狼藉桌前。出门之后她放出了二人的魂魄,不过片刻,夫妇便会一起还魂。还魂之后面对着满桌的骨头,岳绮罗想象不出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诸如此类的把戏,她是永远玩不够的。如果无心不提起段三郎,她也许真就把对方彻底忘怀了。段三郎死的很热闹,是她第二个傀儡;第一个傀儡是她身边的小丫鬟,小丫鬟一定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深爱小姐——因为她的魂魄都落在小姐手里了。
岳绮罗想要找到栖身之处,无心喜欢做人,那她就用人来征服他。其实征服了又有什么用?好像也没什么用。她不能吃了无心,即便把无心炼成了丹,她也没胆子服用。让他爱她陪她?可是久了也会腻,况且他根本也不爱她。
岳绮罗所走的道路很偏僻,身边没有旁人经过。把手伸进衣裳里面捂住一侧微隆的小胸脯,她在刺目的阳光下眯起了左眼。
右眼点缀着无心的一滴血,已经瞎了。
当天晚上,无心回家了。
家里一切太平,月牙正在望眼欲穿的等着他。无心从怀里拿出一沓子纸符递给顾大人:“青云观的住持老道亲自画的,这要是再没用,那我也没法子了!”
顾大人半夜没睡好,落枕了,歪着脖子接了纸符一张一张的看。看过之后来了精神:“师父,还是你行!今晚咱们就再上山去?”
无心从月牙手中接过毛巾,满头满脸的擦了一遍:“我们不去,你自己去吧!”
顾大人登时张大了嘴:“啊?”
无心把毛巾交还给月牙:“你知道青云观那牛鼻子派头多大吗?我脸都不要了,硬是缠着他给我画了这么多张。顾大人,你自己摸着心窝想一想,我对你是不是也算仁至义尽了?”
月牙听了无心的话,感觉十分有劲,不是个懦弱的丈夫。而顾大人彻底傻了眼,捏着纸符张口结舌。
无心不再理他,把月牙叫进了西屋。翻出一张纸一支笔,他让月牙把荷包里的黄符拿出来,依样画葫芦的描了一张,打算再去趟青云观,让出尘子认一认它的来历。不能坐在家里等着岳绮罗打上门来,他得早早做下准备。
不过对着月牙,他可是没有多说,尤其是不提岳绮罗。只怕自己说多了,惹得月牙害怕。
三天过后,顾大人犹犹豫豫的并没有独自上山,而无心则是又跑长路去了青云观。
青云观位于青云山上,气势巍峨,宛如天宫。平心而论,青云山除了名头动听之外,各方面都未见得比猪头山高明多少,只因为有了青云观,才成了一处了不得的名胜。
青云观属于正一派,观内空气还算自由。无心在小道士的引领下绕过正殿,不知过了几道门拐了几道弯,最后在一处清幽如画的小小院落里,他见到了出尘子道长。
出尘子穿着一身雪白的绸缎裤褂,披头散发的站在游廊里面,手中端着一杯来自京城的马爹利。居高临下的望向无心,他侧身靠向廊柱,同时举杯抿了一口酒:“听说你有一张奇怪的符要给我看?”
无心有求于人,十分恭敬,双手把一张折好的白纸展开,上前送到了出尘子面前。出尘子接过去上下瞧了两遍,保养良好的白脸上没什么表情:“从哪里描来的?”
无心答道:“从一口棺材上。”
出尘子忽然笑出两道四十多岁的鱼尾纹:“我看不懂。”
无心点了点头,对着出尘子一拱手:“打扰道长了,既然道长看不懂,那我就只好告辞了。对了,道长,我再对你说一句——棺材里的人,前一阵子,出来了。”
只听“啪嚓”一声脆响,出尘子的玻璃酒杯脱手而落,在石板地上摔了个粉碎。
第022章 前尘旧事
出尘子避开了地上的玻璃碎片,飘然走下围着无心转了一圈,末了停在他面前问道:“你到底是谁?”
无心正在暗暗的盘算心事,忽然听他问了,也不说实话,只莫测高深的一笑:“我这个人,僧不僧俗不俗,也说不清究竟算是个什么人,四处漂泊,混口饭吃罢了。”
院内拂过一缕清风,吹动了出尘子一头乌黑亮丽的披肩长发:“你认识棺材里的那个人?”
无心抬头正视了他:“本来是不认识,但是她自从回到人间之后,自称是爱上了我,终日死缠烂打,让我不胜其烦。实不相瞒,我也不能算是全无本领,可是她道行极深,我竟拿她没有办法。”
出尘子抬手托着下巴,很有保留的扫了无心一眼:“爱上了你?”
无心一点头:“没错,可是我都有老婆了。”
出尘子张开五指向后一拢头发:“道行极深?”
无心继续点头:“没错,埋在地下的尸首都能被她召唤出来伤人。”
出尘子放下了手,从长发的中分缝隙中向外看他。而无心不等他再问,直接挑明了来意:“道长,请你告诉我她的来历,否则我心里糊涂着,想对付她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出尘子背了双手,又一阵风掠过院子,他的长头发全垂到了眼前:“我不知道。”
无心叹息一声:“好,既然你不说,我只好把她引到青云观来。久闻道长是位活神仙,活神仙见了活妖怪,想必会有一番切磋,定然十分好看。”
出尘子听到这里,抬手一撩长发,勃然变色:“胡说八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说不知道,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