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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吻得缓慢,唇舌全都带着热度和力道,一寸一寸的吻,一分一分的吻,津津有味,恋恋不舍。嘴唇一点一点的从左蹭向右,他渐渐搂住了霍相贞。
琴声又响起来了,这样的小刺激还不足以让霍相贞生出警惕心。顾承喜一边撩拨他,一边安抚他,像一泓暖洋洋的水,无微不至的环绕包围了他。
琴声越来越流畅了,像他此刻体内的血流。他迷迷茫茫的发了烧,忽然猛的一吸气,他用双腿夹紧了顾承喜。
顾承喜的手从他的腰间向下滑。手指灵活的解开了皮带和裤扣,顾承喜埋下了头,噙住了他。
在最后的关头,霍相贞呻吟着抓住了顾承喜的头发。单手攥了拳头,他在琴键上狠捶了三下!
在三声轰鸣中,一场狂欢结束了。双腿依旧紧紧的夹着顾承喜,霍相贞深深的弯了腰,在顾承喜的头顶上,蹭了蹭额头的热汗。
顾承喜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又伸出舌头,一舔嘴唇。
肩膀陡然一轻,是霍相贞提着裤子起了身。向后一步跨过了琴凳,他走到琴房正中央站住了,面孔是明显的退了红潮。
先把腰间皮带重新扎好了,他抬起头望向了顾承喜,一边系着衬衫纽扣,一边低声说道:“顾承喜,这么下三滥的事情,你也干。”
顾承喜扶着琴凳站起了身。抬手又一抹嘴,他开了口:“大帅,我爱你。”
然后他垂眼望了地面:“我爱你,所以什么下三滥的事情,我都肯为你做。做了,我还觉着自己是占了便宜,还要偷着笑,还要记在心里不舍得忘。你是天,我是地,我要强,我上进,我拼命,就是为了能入你的眼,让你夸我一声好。只要能摸着你的边儿,再下贱的事情我也愿意干。”
霍相贞沉默片刻,末了迈步走到琴旁,伸手合了琴盖:“何至于此?”
顾承喜转身面对了他,一张脸越来越红:“大帅,您原谅我。”
霍相贞一手扶着钢琴:“原谅什么?”
顾承喜的声音很轻:“原谅我痴心妄想,原谅我不要脸。”
然后他上前一步,拥抱了霍相贞。歪头枕了霍相贞的肩膀,他缓缓收紧了双臂。他和霍相贞是势均力敌,谁依靠谁都可以,都没有问题。
霍相贞的酒劲彻底消了。抬手一拍顾承喜的后背,他开口说道:“顾承喜,松手。”
顾承喜当然不松。
霍相贞继续拍他:“顾团长,你跟我耍什么赖?”
顾承喜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还是不松手。
霍相贞不耐烦了,强行扯开了他的手臂,然后大踏步的走向了衣帽架。哪知顾承喜比他速度更快,没等他伸手,顾承喜已经冲上去取下了大衣。展开大衣伺候了他,顾承喜知道他没有总耽搁在这地方的道理。而霍相贞穿了一只袖子之后,忽然扭头问他:“咽了?”
顾承喜一愣:“什么?”
霍相贞一皱眉毛:“那玩意儿,你咽了?”
顾承喜恍然大悟,随即对着霍相贞一点头。
霍相贞立刻反问道:“那不脏吗?”随即对着房门一偏下巴:“去漱漱口!”
顾承喜应声跑出了琴房,一转眼的工夫又回来了,下巴水淋淋的。从裤兜里掏出一条手帕胡乱擦了一把,他攥了手帕,对着霍相贞抿嘴笑。
霍相贞迈步向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没见过你这样的东西。你是算个爷们儿还是算个娘们儿?说你算个娘们儿,你没兔子样儿;说你算个爷们儿,你他妈的又天天对着我使劲!”
顾承喜慌忙拿了自己的外衣,,一边穿一边跟上了他:“大帅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我不挑剔。”
“你有什么脸挑剔?想想你干的那事儿,你是看我看出馋痨了?”
“大帅明鉴,好像还真是。”
“放屁!还有心思跟我扯淡,不知道臊得慌?”
“回大帅的话,我有着坚强的精神,不怕害臊。”
霍相贞回身对着他就是一脚:“明天你就给我滚回保定去!”
顾承喜向后躲了一下,然后抬头对着霍相贞笑。一个冬天把他养白了,脸一白,衬得眉毛眼睛都乌黑,有股子唇红齿白的干净劲儿。
霍相贞无可奈何的也笑了,但是笑容一露即收,因为顾承喜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所以霍相贞不能多给他好颜色。
顾承喜心满意足的,被霍相贞撵走了。
夜色渐渐浓了,楼上卧室中的白摩尼朦朦胧胧的醒了过来。房内亮着一盏小小的壁灯,他扭过脸,看到了枕边的大纸盒子。
欠身揭开盒盖,他看到了一大盒子伸胳膊伸腿的草蚂蚱。抬手揉了揉眼睛,他按了床头电铃。
片刻过后,一名勤务兵上楼开了房门:“白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白摩尼问道:“我大哥呢?”
勤务兵答道:“大帅正在泡澡。”
白摩尼也想去洗个热水澡,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欠身说话已经是很勉强。力不能支的重新躺下了,他让勤务兵退了出去,然后一个一个的从盒子里拿出草蚂蚱,在床边排了一支蚂蚱军队,蚂蚱们大小不一,所以还是支杂牌军。

第54章 下马威

顾承喜深夜离了霍府,美滋滋的回了家。翌日清晨,他吃了小林给他煮的一大碗水饺,然后换了一身长袍马褂,晃晃荡荡的去了公署。虽然现在他不在军需处混日子了,但是当初交的朋友还都在。难得的有了闲工夫,联络联络总没坏处。
如他所料,虽然还在年里,但是公署里已经早早的有了人,不是为了来办公,而是把衙门当成了茶话会场。顾承喜当初在处里一直是勤谨伶俐,如今又有了升腾,所以甫一露面,立刻受了欢迎。嘻嘻哈哈的扯了几个小时的皮,忽然有人笑道:“侄少爷怎么还不来?”
顾承喜知道霍平川虽然有着霍相贞那样一个叔叔,又坐着军需处处长的位置,但是已经重蹈保定覆辙,在同僚与下属中再一次沦为了受气包。
一名西装青年一跃而起,很兴奋的找帽子戴手套:“谁跟我一路走?上他家里揪人去!昨天就让他逃了一顿,今天不信我堵不着他!”
立刻有人起身应和了,正是公署中的宣传主任。主任捧着一顶水獭皮大帽子,虽然已经人过中年,但是比少年的玩心还重:“走走走,我跟你去。”
主任与青年像一对恶霸似的,一路坏笑着出门上了洋车,直奔了霍平川的宅子。而这两人刚走不久,马从戎满面春风的到了。背着手溜达进了屋子里,他穿了一件很素净的灰鼠皮袍,看着苗苗条条,一身的清爽利落相。众人见了秘书长,立刻一拥而上的发出欢声笑语。马从戎抬手一拍顾承喜的肩膀,然后笑问:“刚才我在门口看到了老张和小李,这二位贼眉鼠眼的冲着我笑,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顾承喜笑道:“上家找侄少爷去了,让侄少爷过来请客。”
马从戎当即笑出了声:“好,那我来巧了。侄少爷财大气粗,一会儿咱们吃他的大户。”
房内欢声笑语的闹了片刻,老张和小李真把霍平川押了过来,而且顺路还搭了霍家的汽车。霍平川是西装打扮,本来正在家里搂着姨太太抽大烟,几乎是被老张小李硬从炕上拽下来的。一双疲倦的眼睛睁大了,他神情茫然的发牢骚:“前天不是请过了吗?今天怎么又找上我了?”
军法处的处长扯着大嗓门笑嚷:“前天是前天的,前天一顿饭,还能管到今天哪?今天这客你得请,我们都喊你一声侄少爷呢,你不能让我们白喊啊!”
霍平川垂死挣扎的想要反抗:“没门儿,你们这不是吃冤家吗?我走了,不陪你们扯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往外走。马从戎见状,立刻伸手向他一指:“逮他!”
秘书长一声令下,屋内众人开始去追霍平川,霍平川也撒了腿开始往走廊里小跑。追的人笑,被追的人也笑,整座公署顿时乱了营。霍平川虽然从上到下都是软骨头,但是占了腿长的便宜,可以很灵活的在各间办公室里穿梭。顾承喜领了先,几次三番的向前扑着要抓他,然而总是差了分毫。最后大部队轰轰隆隆的跑出了公署,顾承喜一眼瞧见公署院门外停了一辆汽车,霍平川正撅了屁股要往里钻,便呐喊一声打了前锋,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霍平川的腰:“哈哈哈侄少爷——”
话到这里,他一抬眼,忽然在汽车旁看到了目瞪口呆的元满。从元满身上慢慢收回了目光,他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而他的俘虏直起腰转向了他,正是霍相贞。
公署内外立刻陷入了死寂,后方的追兵也一起愣在了原地。几秒钟的安静过后,顾承喜第一个立正敬礼,朗声说道:“大帅好!”
恍然大悟似的,追兵们立刻也有了动静。在此起彼伏的敬礼问安声中,马从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低声笑问:“大爷来了?”
霍相贞对他一眼不看,直接问了眼前众人:“怎么,几天不见,你们返老还童,全变成童子军了?”
众人垂了头,不敢吭声。而霍相贞知道他们无话可答,便又单问了顾承喜:“平川也在?”
此言一出,霍平川从公署之中伸出了个脑袋,怯生生的答道:“叔,我在这儿呢。”
霍相贞对于这个侄子倒是没什么大意见,只是懒得看他:“你有事吗?没事就回家去吧!”
霍平川答应一声,然后驼着背低着头,小贼似的靠边溜出公署大门,又往前走了几步,在路口上了自家汽车。
霍相贞撵走了侄子,又瞪了顾承喜一眼:“闹,闹,就知道闹!赶紧给我滚回保定去!”
顾承喜敛眉垂首,一身的恭顺:“是,大帅。”
霍相贞最后转向了马从戎。神色不善的将马从戎扫视了一番,他重新撅了屁股探了身,从汽车座位上找出了个金灿灿的小东西。顾承喜看得清楚,见那东西是个坏了弹簧的领带夹子。而霍相贞把领带夹子往马从戎脸上一扔,随即弯腰上了汽车:“跟我走!”
马从戎摇着脑袋无声一叹,然后笑模笑样的也上了汽车。院内众人目送着汽车渐行渐远,只有顾承喜俯身捡起了领带夹子。领带夹子上面镶了星星点点的碎钻,换个弹簧还能用。他把领带夹子揣进了口袋,旁人见了,只以为他贪小便宜,而他是贫苦出身,正所谓人穷志短,贪小便宜也属正常,所以无人在意。
白摩尼中午喝了一小碗米粥,此刻正是昏昏欲睡。楼下冷不防的响起一声怒吼,吓得他立时睁了眼睛,心脏都随之一缩。欠起身竖了耳朵,他本来胆子就不大,如今更小了,惊弓之鸟似的瑟缩着听。
与此同时,楼下客厅中的霍相贞握着白摩尼的手杖,劈头盖脸的抽向了马从戎。马从戎抱了脑袋往后退,方才下了汽车往楼内走时,他故意落后几步,已经从元满口中得知了霍相贞盛怒的原因——这位大爷早上想找件皮袍子穿,然而从元满开始,往下的人没有一个知道皮货存在哪里。后来终于有人找到了储藏皮货的大柜子,可因皮货珍贵,所以柜门带了暗锁。家里的钥匙全在秘书长手里,秘书长不露面,想开柜子,只能撬锁。
霍相贞由此憋了一肚子气,亲自出门要去马宅找人,结果半路领带夹子还坏了。霍相贞自己拿着夹子摆弄了一路,险些被弹簧崩了眼睛。气上加气的到了马宅,他扑了个空。
事情都不大,然而全凑在了一起,于是霍相贞便彻底的暴跳如雷了。
马从戎知道他对自己是特别的能发疯,所以讲了策略,不和他硬碰硬。护住头脸躲避了手杖,他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将要退到门口了,他脚下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门帘子前。与此同时,霍相贞没轻没重的将手杖往他头上一甩,手杖脱了手,结结实实的敲上了他的手背关节。他疼得低低哼出了一声,随即胸口受了沉闷的一击,是霍相贞对他动了脚。一脚踹过来,他顺着力道滚出了厚重的棉门帘子。紧闭双眼蜷缩了身体,这一下子几乎截断了他的呼吸。他咬紧牙关忍了半天,才忍过这一阵痛,缓过这一口气。
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着墙壁,他慢慢的起了身。周遭很安静,大帅发脾气,一般的副官全吓得退避三舍了,只有元满还一脸惊惶的敢留下来。留下来归留下来,他孤零零的站在楼梯旁,也带了几分要逃的意思。
正在他迟疑之时,马从戎喘息着扭过脸,很温和的向他微微一笑,然后用气流送出了轻声:“别怕,是冲我来的,没你们的事。”
元满睁着大眼睛看他,感觉他这一笑有点瘆人。
霍相贞没有出客厅,除了在动武之前骂了马从戎一句之外,也再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对于马从戎,他是上去就打,打完就算。
客厅里安静,客厅外也安静。马从戎扶了墙壁缓缓而行,又对元满说道:“我得回屋歇歇……”他佝偻着腰,自嘲的低笑:“这一套全武行啊,真能闹出人命。”
元满向门帘子又看了看,见是真没动静,便伸手扶了马从戎,把他搀去了走廊尽头的屋子里。
马从戎歇了小半天,傍晚时分,他又露了面。
他换了一身单薄的便装,而且洗了脸梳了头。在开晚饭之前,他先进了餐厅。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他想喝了它提提神。咖啡滚烫的,他背对门口站立了,低头晃着脑袋去吹热汽。估摸着咖啡可以入口了,他正预备要喝,不料一条雪白餐巾从天而降,正勒住了他刚张的嘴。紧接着餐巾收紧了,霍相贞将餐巾两角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个死结。
然后,霍相贞便转身走了。
放下咖啡抬了手,马从戎一边去解那个死结,一边回头去望霍相贞的背影。结子解开了,马从戎揉着嘴角自己发笑,想大爷像个贼一样蹑手蹑脚潜入餐厅,就为了给自己勒个嚼子。
刚才那一顿毒打,不是霍相贞给了他下马威,是他给了霍相贞下马威。他自己算了日子——三天,整三天没来,霍相贞的日子和情绪果然就一起乱套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有这个本事,但是不很确定,所以趁着过年的时候,做了个试验。大过年的,各家都有各家的事,他少来几趟,也不算大罪过;再说这些天白摩尼在楼上戒大烟,隔三差五就要鬼哭狼嚎一场。大年里的,马从戎不爱听,嫌晦气。
端起咖啡小口小口的啜饮着,马从戎心口还在隐隐的疼,然而心里很平静,并且夜里想和大爷睡一觉。有日子没睡了,他感觉自己有些皮痒,需要一场蹂躏。
夜里,他果然是如愿以偿。
提前把自己洗刷干净了,他披着睡袍进了霍相贞的屋子。霍相贞不在,于是他等了良久。
霍相贞一直在和白摩尼用草蚂蚱排兵布阵。深夜时分他回了房,迎面就见马从戎像个鬼似的,一动不动的站在一盏小壁灯下。
霍相贞记得自己没让他来,不过来就来了,也不必撵。自顾自的上了床,他不言语。眼前骤然一暗,是马从戎关了壁灯,也钻进了他的被窝。
在棉被下宽衣解带了,马从戎伸出一条光胳膊,把自己的睡袍扔到了床尾。大爷是无须挑逗的,二十大几不到三十的岁数,欲望像山火一样,压都压不住,浇都浇不灭。后背忽然一暖,是霍相贞搂抱了他,如他所愿,如他所料。
然而就是压迫与疼痛,痛快的痛。大床颠簸成了大船,上有风下有浪。霍相贞的呼吸扑了他的耳根,滚烫的带着力度。对于霍相贞,他有好些事都是百思不得其解,真想当面锣对面鼓的问一问,可是又不知从何问起。忽然在霍相贞的禁锢中抽搐了身体,他挣扎着侧过脸,在痛苦的极乐中亲了霍相贞的肩膀。
这样的吻,不易察觉。霍相贞不知道他在亲他。
在马从戎的后脑勺上蹭过了汗,霍相贞翻身滚到了一旁。
马从戎摸黑下了床,不用灯光,做熟了的活,他闭着眼睛都能干。擦拭干净了霍相贞和自己的身体,他在床边低声问道:“大爷,我再躺一会儿行不行?”
霍相贞昏昏欲睡的“嗯”了一声。
马从戎钻回了被窝,侧身面对了霍相贞:“大爷,转眼的工夫,我也伺候您好几年了。”
霍相贞没听明白——马从戎是从小就在他家的,是个家生子似的奴才,这“好几年”是怎么算的?
在黑暗之中,马从戎看出了他的疑惑,于是笑着解释:“床上,我是说床上。”
霍相贞垂下了眼帘,心想没事说这个干什么?
马从戎又问:“大爷,您说这个差事,我还能干多少年?”
霍相贞重新睁开了眼睛,依然是不明白。
马从戎笑了:“大爷,我要是娶妻生子了,您还要不要我?”
霍相贞终于等到了一句易懂的话:“你若是娶妻生子,我就不用你了。”
马从戎反问:“大爷嫌我不干净?”
霍相贞在枕头上一摇头:“既然为人夫为人父了,就要有个夫和父的样子,否则回了家,有何面目面对你的妻小?”
马从戎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沉默良久之后,他又开了口:“大爷……”
话刚开了个头,就有个小呼噜回应了他。他探头向前细细一瞧,发现霍相贞竟是已经睡着了。
马从戎当即欠了身:“大爷?”
霍相贞一旦入睡,必能睡成雷打不动。马从戎试着又唤了几声,见无反应,便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他推成了仰卧的姿态。支起上半身凑近了,马从戎单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深深低头,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
翌日清晨,霍相贞照常起了床。马从戎没有走,于是他衣服穿得熨帖,早饭也吃得满意,家里的摆设仿佛是有了变换,但因处处都太顺眼了,所以到底变没变,他也看不出来。
马从戎在的时候,他眼里根本没有马从戎;马从戎走了,他又感觉处处都少了个马从戎。马从戎忙了一早晨,上午得了清闲,独自坐在客厅里喝茶,同时就听楼上滚雷似的咚咚乱响。抬手把元满叫了过来,他开口问道:“副官长,大爷在楼上又干什么呢?”
元满答道:“大帅和白少爷玩儿呢!”
马从戎点了点头:“哦,兴致不错,在玩儿什么?”
元满很认真的打了手势:“就是……白少爷骑了大帅的脖子,大帅驮着他来回跑。”
马从戎抬起手,垂眼看了看自己手指关节上的瘀伤。窝心脚倒是好了,手指却还是一直在疼。目光斜斜的移向了窗外,他轻声说道:“有意思,哪天我也骑一次。”
元满吓了一跳,没想到秘书长敢说这话。但是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乃是玩笑一类,所以也不能当真。悄悄的转身走出去了,元满决定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第55章 参谋长的神通

顾承喜两天被霍相贞撵了两次,于是决定真去保定干点正事。横竖保定距离北京很近,来回容易。临走的前一天,他问小林:“你跟不跟我一起走?”
小林跪在床上给他叠衣裤:“我不跟你走。我贱出病了,追到保定给你当奴才?你不在家更好,我一个人过几天清闲日子。”
顾承喜袖着双手,在地上来回的溜达:“不乐意跟我走,是不是你在外头又有相好的了?”
小林停了手,仰脸看他:“怎么的?嫌自己脑袋太素净,想添点儿绿了?”
顾承喜伸手一指他:“告诉你啊,敢给我戴绿帽子,我活撕了你!”
小林垂下头继续干活:“哼!”
顾承喜闲来无事,一边踱步一边大讲歪理,气得小林直咬牙。如此过了一夜,小林虽然爱他,但是在他出门之时,还是恨不得冲着他的屁股狠踢一脚。
半天过后,顾承喜到了保定。他从家乡带来的一帮兄弟已经受完了训,其中杜家的双胞胎因为吃得足,所以还双双的长高了半寸。顾承喜把兄弟二人拆了伴,让杜国胜给自己当副官,杜国风则是留在团里当了兵。而赵良武穿着军装扎着武装带,虽然瘦弱得如同一缕幽魂,但是精神百倍。枪他拎不动,马他不敢骑,病怏怏的混了几天,他别的成绩没有,只跟教官学了一口很标准的国语。找个温暖柔软的地方坐稳当了,他能连说带笑的胡扯一整天。
顾承喜人高马大的站在赵良武面前,皱着眉毛问他:“你是不是吃不饱饭?”
赵良武靠着一棵大树站住了,说话之前先向他敬了个军礼:“报告团座,我吃不下。”
顾承喜当即开骂:“白米饭回锅肉你还吃不下,你要死啊?”
赵良武像个鸡崽子似的唧唧道:“不消化嘛。”
顾承喜骂道:“你看你的熊样,像遭了瘟似的!你当初死皮赖脸的非要跟我混,不是想趁机讹我一口棺材吧?”
赵良武有精神没力量,靠着大树都直摇晃:“团座,我死不了哇!”
然后他颇文雅的捂嘴打了个哈欠。
顾承喜拿赵良武没办法,于是把他送进了炊事班,不是让他劳动,是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有机会大吃特吃。赵良武努力加餐,终于加出了肠胃炎。卧床休息了一个月,他更瘦了,但是在养病之余,他学会了不少字,已经能够看懂报纸和通俗的杂志。顾承喜不好意思把他遣送回老家,于是安排他进了通信排,让他学习操作电台。
春节一过,招兵的日子就近了。新兵关系着军饷和军火,霍相贞也已经给他的第二团批了条子。顾承喜决定亲自去天津大营领取枪支弹药,但在前往天津之前,他先回了北京。
带着几千大洋,他登了了马宅的门。大帅虽然批了条子,可还是有空头支票之嫌,非得过了秘书长的目,才算是真定了准。
先前他送礼,马从戎是不收的,话说得很明白,因为他当差不久,手里没钱。现在他是今非昔比了,马从戎自然也改了态度,慨然笑纳了他的大洋。
顾承喜天不怕地不怕,但在马从戎面前,始终是不敢造次,连耀武扬威的苗头都不敢露。他总感觉马从戎是个一半藏在黑暗里的人物,平时谈笑风生的很体贴、很讲理、很和气,不是因为他性情好,是因为还没到他翻脸的时候。
坐在马家客厅的长沙发上,他接了马从戎递给他的一块巧克力糖。糖挺漂亮,包着一层亮晶晶的玻璃纸,被马从戎拍到了他的掌心里:“尝尝,英国货,味儿真不错,昨天我吃了一罐子。”
顾承喜捏着糖看了看,看清楚了那一层包装纸的起转承合。剥开玻璃纸吃了巧克力,他一边咀嚼一边摇头笑了:“我吃不惯这东西。”
马从戎翘着二郎腿向后一靠,端着糖盘子挑挑拣拣:“保定现在怎么样?大帅不在的时候,是李参谋长管事儿吧?”
顾承喜忍着甜腻,把口中的巧克力强咽了下去:“是,参谋长管事儿。”
马从戎挑出了一颗满意的糖,抬头笑问道:“他算的那卦,到底准不准?”
顾承喜现出了一脸为难的神情,搓着双手缓缓摇头:“他算的……我不敢说,好像……也有准的时候。”
马从戎哈哈大笑了,一边笑一边剥出了一颗圆圆的白巧克力。把白巧克力扔进嘴里,他对顾承喜笑道:“可别让他算了,大帅现在看他很不顺眼。他再算下去,容易算到枪口上!”
顾承喜陪着他笑,等他笑够了,才又问道:“大帅这一阵子,会去保定吗?”
马从戎想了想,末了答道:“应该会吧!你把你那兵都收拾干净了,第一眼让他看满意了,往后肯定有你的好处。”
顾承喜点头哈腰的答应了,同时不动声色的偷眼瞧他。一边瞧,一边又想:“幸亏他是个男的,他要是个女的,一年一个,都能给平安生一窝了!”
估摸着自己坐得差不多了,顾承喜起身告了辞。有心再去霍府亮亮相,但是他转念一想,还是没去。这一阵子他没干出什么成绩,即便见了霍相贞,也没有可以自傲的资本。与其如此,不如先去天津办正事。将来真若是成了第二个安如山,他心里想,还怕平安不肯高看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