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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光琳把头又低了一些:“潼关这地方太小,连好一点的结婚相片都拍不出。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哥,其实我想家了。”
颜秩甫起身走到窗前,竭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过两天,等爸爸气消了,我来接你回家,咱们回家住些日子。”
颜光琳听出了颜秩甫话语中的哭腔,她心里难受的油煎一样,她知道自己这回是闯了大祸,没脸回去了。
颜秩甫在荣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便回去了。他前脚刚走,后面马上又有客人光临。
这回是傅靖远。
他气势汹汹的坐在荣家的客室中,咕咚一口,喝掉了一杯茶-------从西安飞车到潼关,他一路上渴的嗓子都要冒烟了。喝完茶,他顺手松了松领带,然后揉了揉眼睛,今天早上出发匆忙,他竟然连眼镜都忘带。虽然并不是严重的近视,可是他还是有一种脸上光秃秃的感觉,就好像少穿了一件衣服似的。
下人进去通报好久了,也不见荣祥的人影。他等的耐不住性子,推门出去走到院里,又来回踱了好一会儿,方见到了荣祥的身影。
或许是在家里的缘故,荣祥穿的很是随便,只在衬衫外面套了件绒线背心。领口的扣子没系,背心下面也露出一小截衬衫下摆。幸好他是衣服架子一样的身材,穿成这样也并不显得邋遢狼狈。
见了傅靖远,他仿佛是很开心,笑嘻嘻的招呼道:“靖远,好久不见。”
傅靖远皱眉看了他半晌:“你气色不错啊!”
荣祥一边往客室里走一边回答:“新婚嘛,当然气色不错了。好比靖远你现在仕途得意,所以也越发的一表人材了啊。”他一歪身坐到靠门的椅子上:“对了,你新近发表了警察局长的职务,我还没有恭喜你呢!”
傅靖远站在他身边:“喂,光琳呢?”
荣祥抬头看了他一眼,指指对面的桌椅:“你坐。想见内子吗?可以,我这就让人去叫她,不过她肯不肯来,我就管不了了。”
傅靖远走去坐下:“先别叫她,我有事同你讲。”
荣祥很得意的瞟了他一眼,见他满脸沉痛表情,愈发的心花怒放。
“什么事情?”
“光琳……在这儿开心吗?”
荣祥摇摇头:“当然不开心。”
傅靖远盯着荣祥的脸:“不开心?”
荣祥起身,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她在这里孤独寂寞,没有朋友,无所消遣。甚至连流行的唱片和小说都买不到。这样的生活,怎么会开心呢?”说到这里他悠然回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傅靖远。
傅靖远依然盯着他:“她还有你啊,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快乐。”
“是么?”荣祥点头:“我这等凡夫俗子,理解不了你们这些知识阶层的爱情理论。其实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和颜光琳倒真是天生一对,都是这么的能异想天开。”
“哦?”傅靖远冷笑一声:“你也觉得你是多余的那一个了?”
荣祥又站了起来,他刚刚打完吗啡,加之同傅靖远唇枪舌战,所以有点情绪兴奋的坐不住:“我的确多余,我也没想同你竞争,可是你就是比不过我啊!”他走到傅靖远身边俯下身:“是颜光琳来找我的,她就是要嫁给我,我也没有办法啊。你说呢?”
傅靖远抬头,正对着荣祥的嘴唇-------丰润而有棱角的菱唇,嫣红润泽,可说出的话却句句刻毒。
“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着送上门来吗?因为你找人去她家里提亲了嘛。她是被你吓跑的。她宁愿没名没分的跟着我窝在这个小地方,也不肯去做你傅家的二少奶奶。别这么看着我,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他缓缓的直起身:“说起来,讨厌你,倒是我和颜光琳之间唯一的共通之处。”
傅靖远怔怔的看着荣祥:“你好像并不爱她。”
荣祥嗤的笑了一声:“爱她?我凭什么要爱她?她有什么值得我爱的?”
傅靖远站起来直视着荣祥:“那你为什么还娶她?”
荣祥耸耸肩,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年轻漂亮、干净没病。在潼关,可找不到这样的货色呢。”
傅靖远抬手握住荣祥的肩膀,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气我是不是?我上次摔了你,所以你还记恨我是不是?”
荣祥不动声色的挣了一下,发现敌我力量相差悬殊。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顺便提醒你一句,这里不是西安,我看你敢再碰我!”
“你恨我没关系,可是别那样对光琳,她是真的喜欢你。这世上有人真心对你,是很难得的事情。”
“你又来这一套!”
荣祥说这话时,表情愤恨而孩子气的咬了下嘴唇,随即猛然一个侧身,想摆脱傅靖远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双手。谁知他身子刚刚一偏,便被傅靖远用力的摆正回来:“我还没有说完,你要干吗去?”
荣祥气极反笑:“你放开我。”
“我不放!”
荣祥勃然变色,他照着傅靖远的面颊,劈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的惊人。
傅靖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弄愣了,他放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你打我?”
荣祥后退一步:“我打你又怎么样?”
下一秒,两个人打作了一团。
小孟站在门外,因为上次见识过荣傅二人表演摔跤,所以虽然听到了屋里传来了乒乓之响,也只是不为所动的守在外面,并没有进屋救主的打算。
他不晓得,荣祥此刻正被傅靖远呈“大”字形压在地上。
荣祥早就觉得这傅靖远身上有种“武夫的气质”,可没想到他竟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而傅靖远牢牢的压着他,只感觉这架打的毫无激情可言。
隔着柔软的绒线背心和衬衫,他能感觉到荣祥的身体-------温热而柔软,充满了暗涌般的攻击性,要想制服他,就得先让他失去还手之力。
所以他微微的抬起上身,用手扼住了荣祥的咽喉:“你若能安静下来,我就放开你。”
荣祥闭上眼睛:“好,你放开我吧。”
“你要保证接下来别打架,也别报仇。因为这回可不是我先动手的。”
他轻轻的动了下手指,荣祥的脖颈白皙修长,从微张的领口中可以看到玲珑锁骨------这样漂亮的颈部,是应该被人爱抚亲吻的吧……可是自己正恶狠狠的扼着他……
没有等到荣祥的答复,傅靖远主动的收回了双手:“算了,你起来吧……啊哟!!”
原来荣祥在他松手的那一刹那,猛然挣起身,一口咬到了傅靖远的脖子上。他动作极快极狠,傅靖远还没有来得及推他,他已经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
傅靖远跪在地上,用手按着脖颈左侧,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几分钟,他看看手上,竟有丝丝血迹。
“你疯了?”他向荣祥大喊道:“这里是动脉,你要咬死我吗?你晓不晓得轻重?”
荣祥淡漠的一挑眉:“我有什么办法,打不过你,我就咬你。”
听他一副天经地义的语气,傅靖远不禁冷笑一声:“那要是咬不到我呢?要是怎么也报不了仇呢?”
“那我就死在你面前,把肠子缠到你的身上,把血涂在你的脸上,把头发塞到你的嘴里。总之,不会让你好过就是了。”
这番话说的傅靖远毛骨悚然:“你是不是打吗啡打坏脑子了?”
荣祥白了他一眼:“你才是脑子坏掉了。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找我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傅靖远顿时张口结舌,发现荣祥这句话说的还真是有道理。每次他找荣祥,都是有事而去。可是两人谈了不上三五句,就不晓得扯到哪里去了,最后气哼哼的一拍两散,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比如今天,他是为了颜光琳而来,可是关于她的话并没有说上几句,就又莫名其妙的打了起来。
想到打架,傅靖远又把颜光琳的事情先放了下来。他走到荣祥身边,向他展示自己脖子上的咬伤:“你就这么狠。毕竟我们朋友一场,万一我给你咬死了,你怎么办呢?”
荣祥“哼”了一声:“死就死了,人谁不死。”
“你别这么说。”
荣祥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还想听好听的?”
傅靖远走到荣祥面前,仔细的看了看他。
其实,也并没有气色变好。虽然面颊上有了点血色,可眼窝还是青的。嘴唇则是病态的红,简直好像涂了胭脂一样。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很好。”
这是实话。只要打完吗啡,他就的确什么病痛都感觉不到了。
“……戒了吧?”
荣祥走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我最怕你说这个,你却一定要说。”
“你怕什么?”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情,你干吗总提醒我想起来?”
“你总得面对现实!”
“我真的试过,在奉天。可是不行。”荣祥转眼望着傅靖远,因为痛切太深,无计可施,所以神情反而格外淡然:“我只挺了六个小时,那种感觉,好像皮肤被活活的剥了下来,而无数的虫子从关节中往外爬。我受不了。”
这样的描述太过于形像了,让傅靖远一时语塞心酸。他轻轻的走到荣祥背后,低头吻了下他的短发。
这是他与荣祥的第一个吻。
荣祥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傅靖远走过来把手插到他的腋下,像抱小孩子一样将他硬性拖了起来。
两人个子差不多高,所以傅靖远稍一偏头,便很容易的吻住了荣祥的嘴唇。
双方的气息是如此的熟捻契合,傅靖远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天地人生从此开始方变得理所当然,而在此之前的一切经历,则纯属嬉戏演练。他紧紧抱住荣祥,吻得战战兢兢、义无反顾。情还不知道在哪里,下体却已经蓬蓬勃勃的延烧开来了。
他把手探进荣祥的衬衫里,从纤细的腰一点一点的抚上去,正要摸到胸口,却被荣祥用力的推了开。
“怎么了?”
荣祥低下头,瓷白的脸上现出淡淡红晕:“你够了吧?”
下一秒,他被傅靖远一把揽回怀中:“我喜欢你。从奉天到西安,其实一直也没有变过。”
荣祥把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表情似乎有些疲倦:“哦……你这个话也算得上弥天大谎了。你难道忘了,今天你是为何而来的么?”
傅靖远顿时哑然。
第23章
傅靖远在荣家住了三天,直到后来西安家里来了人,把他硬找回去为止。
他来时是很秘密的,导致家人发现后一度担心之极,生怕他是去找荣祥决斗去了。谁知见面一看,发现此二人关系甚笃,再瞧傅靖远走时那副不情愿的态度,可完全想不到他是怀着夺妻之恨而来的。
走前,他和荣祥又单独密谈了许久。
“我真不想离开你。”他紧紧抱着荣祥,仿照西洋电影中的桥段,含情脉脉的说道。
荣祥被他勒的几乎有些呼吸困难,眼看着他又凑了上来,连忙把头一扭,低声警告道:“别亲我!”
傅靖远根本不理会,他异常果断的把嘴唇重重的印了上去-------
这是个蛮荒凶暴的吻,手忙脚乱的,没完没了的,双方都是一副热情如火的架势,身体紧贴的恨不能相嵌入对方,看不出情浓,倒是有点要吃人的意思。
过了许久,两人终于分开。
荣祥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嘴,然后低头一边整理上衣一边调侃问道:“我怎么样?”
傅靖远弯腰低头的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正在深呼吸,试图尽快平静情绪,否则下面支着帐篷,实在无法出门见人。听了荣祥的问话,他摸不着头脑的抬头看着他:“你很好啊。”
荣祥走到他身边坐下,笑微微的问他:“让你亲亲抱抱,我就变成好人了?”
傅靖远这才省悟到他的意思,连忙着急辩解:“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
傅靖远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总之……你好不好我都喜欢你就是了。”
荣祥嗤的冷笑一声:“谁稀罕!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傅靖远。”
“哼……除了光琳之外,也没有什么正经人肯喜欢你吧……无非是喜欢你的钱而已。谁不知道你荣三爷没钱给部下发饷,可有钱给温庭湘置办衣裳头面,还给那个唱大鼓的什么秀姑娘买钻石首饰。唉,你放心,以你这样的花钱法,别说是现在的你,就算过了六十年你八十多了,也照样有无数人抢着来喜欢你的。”
“哼,我的事你可够清楚的。”
“你的事儿不用打听,随便到街上买份小报看看就知道了。”
“你又干吗要看我的消息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是么?可是你还是输给了我,你喜欢的女人现在可是我的老婆。”
傅靖远皱了下眉头:“可是……昨天又是谁被我亲的腿软呢?”他故意做摇头感叹状:“唉……这一趟来潼关,在你这里连吃带住,连摸带抱,也算够本了吧!”
荣祥的表情顿时僵了一下,红晕在他的面颊上淡淡漾开,倏忽间已是满面羞红。花瓣般润泽美丽的嘴唇轻抿了一下。他终于毫无诗意的爆出粗口:“去你妈的混账王八蛋!赶紧给我滚吧!”
“啧啧,怎么火气这么大?我还以为这几天只有我在上火呢!”说完这句话,傅靖远仔细看看荣祥的脸,忽然忍不住笑起来,他一把搂住荣祥:“哎?真生气了?”
荣祥白了他一眼:“你到底滚不滚?”
傅靖远看看手表:“按时间呢,我是该滚了。不过过两天我还会来看你的。”
“不劳你大驾了,你还是好生当你的警察局长吧!”荣祥边说边挣开他站起来:“而且内子听到你的名字就头痛,你在这里她连房门都不敢出。所以啊,你没事就不要来了。”
提起颜光琳,傅靖远的表情严肃了一些:“你对她好一点。她真是个好女孩子。”
荣祥骤然变了脸色,他很不耐烦的一甩手:“我家里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傅靖远小心翼翼的站起来窥视着他的表情:“你是不是吃醋了?”
荣祥回身指着门口:“滚!”
顾文谦下车后并没有直接进门,他先是整理了领章帽子,然后呸的一声,吐掉了口中的半截香烟。
他生的很高大,配上一身笔挺军装,显得尤其体面神气。本来是古铜色的脸膛,自从来到潼关后,因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养的白皙了一些;五官是非常的平淡,几乎到了毫无特征的地步,令人见过就忘。
“三爷现在有空吗?”他象征性的问了门口的勤务兵一句,不等回答,径自迈步而进。作为易仲铭的得意门生,他在军中算是个老资格了,称呼荣祥也还是按着当年的习惯,叫三爷。不过背人时,因为对荣祥有些看不起,所以改叫荣老三。要说为什么看不起,也没有什么具体原因,只是笼统的觉着这个人就是个样子好,其实本质上贪生怕死、贪财好色,骨子里便不是个英雄汉子,更没有做领导人的资质。不晓得易先生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在荣老爷去世后,力挺了他做继承人。
勤务兵当然是拦不住他的,所以干脆也不拦,只是快跑两步先进去通报一声。勤务兵这边的话音还没落,那边顾文谦已经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三爷,我来了。”他一边高声问候一边推门进去。迎面正好碰上要来开门的小孟。小孟飞快的往旁边一退,给他让出路来。
“三爷,我……”
荣祥坐在沙发上,神情冷淡的对着手中的茶杯说道:“你什么时候能学会敲门?”
顾文谦一愣:“我……”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能学会?”
“三爷,我这是给您送重要的文件来了!一急……就忘了……”
荣祥向桌子方向一偏下巴:“放那儿吧。”
顾文谦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将文件往桌上一扔:“三爷还有事儿吗?”
“你站那儿等着!”
说完这句话,荣祥却也不动,他慢慢的喝完了杯中的热茶,然后方慢腾腾的站起身,走到桌前将文件翻阅了一番。
“傅仰山现在怎么样了?”
顾文谦压下这口气,尽可能保持语气的平静:“他也就剩下一万多人了,还得包括伤员。所以才这么十万火急的向您求援。”
“赵振声呢?”
“他那边还好一些,有个三万多人。而且从傅仰山手中缴获了一批新式枪支。”
荣祥哼了一声,继续低头认真看那几张纸,翻来覆去的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好容易看完了,他又倒了杯茶回到沙发上发呆。他不说话,顾文谦就只好在一边站着。
茶很烫,荣祥喝的小心翼翼的,生怕烫了嘴。顾文谦这个刺头是越来越无法无天,要是再不给他点脸色看,怕是就要造反了--------没有易仲铭的本事,却有易仲铭的野心,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就敢跑到这里装模作样。等这件事完了,非收拾他不可!
他想到凶狠处,不自觉的瞥向顾文谦,偏巧顾文谦也正偷偷窥视着荣祥的脸色,双方目光相对,立时又都扭开了头。
荣祥叹了口气:“你先回军部吧,让大家都过来。我三十分钟后去开会。”
“是。”
顾文谦答应一声,扭头便走。
所谓军部,其实不过是由本地的一所师范学校稍事改建而成的。荣祥在一群勤务兵和副官的簇拥下走过长长的走廊,许多人的皮靴踩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柔软而杂乱的囊囊声。
远远的就听到了会议室里传来的谈笑声,小孟为荣祥推开门时,屋内众人正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当地窑姐儿的滋味,看见荣祥进来,方一起噤了声,身体也坐直了些,表明自己还具有些许军人的风采。
会议开的很快,大家都不介意去应援傅仰山-------如果再不打仗的话,他们就要穷死了。虽然坝上那一片地方已经被傅赵两军来回的搜刮了一遍,可是只要肯下功夫,总还能挤出些油水来的。只是现在军队实在是无枪无炮,不知这仗可怎么个打法。
荣祥听了很吃惊:“枪炮呢?”
下面众人回答的有些忸怩:“枪炮其实是有,可是弹药却很不足啊。”
荣祥登时气的眼前发黑,从满洲撤退前,弹药的补给情况是他亲自验看过的,来西安后闲了小半年,一枪一炮也没放过,弹药怎么就“很不足”了?说来说去,肯定是让这些人偷偷的卖掉换钱了!说起来自从易仲铭死后,这些人就开始对他阳奉阴违的,现在竟公然在他面前撒起谎来,真是要造反了!
望着眼前几十张油亮发福的脸,荣祥停顿半晌方说出话来:“弹药事关重大,我们时间有限。采购虽然不成问题,但资金却是无处着落,只好要叨扰地方百姓了。这种事情,你们轻车熟路的很,自然不用我教。总之三天后,我的队伍就要出发。要是因为哪个人耽误了,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下面众人一起点头:“是是是。”
“散会吧。”
说完这句话,他率先一步起了身,也不等人招呼,径自推门走了出去。
每次同下面这些兵痞一样的军官们打完交道后,荣祥都不由自主的要情绪低落个一天半日。因为感觉无论自己怎样的苦心经营,只要经了这些人的手,那么所谓理想便极有可能变成一出自娱自乐的闹剧。
“都想糊弄我,从我身上骗些好处去。打仗也是这样,只有掠夺地方时最勇猛无畏,等动起真刀真枪了,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要不然我也不至于那么狼狈的从满洲逃出来!”
荣祥想到这里,愈发愤愤然了。
他有了心事,因为无人可诉,所以向来都是闷在心里的。比如此刻他虽然是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受了天下人的欺负,可是反而表情严峻,一言不发起来。
到家时他还在自顾自的生闷气,迎面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颜光琳,他也只草草的招呼了一声,低头就往院中走。走了三步,他忽然反应过来,停步回头问她:“你去哪儿了?”
颜光琳极少见到他面色如此不善,并没有想到他是在外面受了气,反是以为因为不满意自己随便出门,故意给的脸色看,便不由得一阵气往上冲,心道你成天也难得看我一眼,还敢管着我出门?
她生了气,同荣祥倒有些共同点,也是不形于色,只是神情漠然,一张圆润秀丽的白脸沉下来,好像画上沉静的观音像。
荣祥问了一句,见她非但不答,反而一个劲儿的向里院儿快步走去。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因为一肚子心事,所以也没有情绪去问个究竟,只对着背影补了一句:“没事少出门,出去也要多带勤务兵,现在这里不太平。”
听了这句话,颜光琳的脚步似乎一滞,但终究没有停留,身影一闪,已经消失在半掩的小院门之后了。
对于颜光琳,荣祥总是不自觉的格外关心客气一些。先是因为她是位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真正读过书、留过洋的,说话做事就是比从前那些个相好们格调高出许多。其次就冲着她孤身一人扑奔自己而来,也得感激这份情谊------尽管他对这份情谊本来是既无准备也无兴趣的。如今两个人也过了两个多月了,他自己私下里觉着,其实睡觉时总有那么个香喷喷的小伴儿,还真是挺好的。
所以白天时,他万事缠身,并不觉得怎样的爱颜光琳。等入夜上床了,才有了点情意绵绵的意思来。
回到书房,他发现桌上多了一封信。信封上也没有落款,撕开来看了看,是傅靖远写来的。内容的上半部是情书,下半部却是紧急求援信,说他大哥如今已经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自己在城中掌控局面也日益艰难,请荣祥务必立刻出兵,救他一时之危难。
读完信,他颓然坐下,一边解袖扣准备打针一边心下忖度:怎么傅靖远也参与这种事?莫非傅仰山真的要不成了?若是如此,自己还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万一赵振声一鼓作气的灭了傅氏,那自己岂不白白守了这么长时间?
一针吗啡注射下去,他发自内心的松了口气,心里又想若是这次事成了,无论如何也要把针戒掉。被这东西天天管制着,老是得提心吊胆,就怕突然犯了瘾,当众出丑。况且身体上也受不了,做军人的,要么打仗要么逃命,身体不好怎么成?
他自己琢磨的有声有色,心里好像有个演讲团似的,侃侃而谈的描绘着他未来的美好蓝图。渐渐的,他便把那些跟他哭穷要钱的团长们抛到了脑后。
晚饭桌上,荣祥和颜光琳再次见面。
这回颜光琳恢复了好脸色,两人浅谈两句,便入桌吃饭。
颜光琳用筷子戳着面前的一小碗米饭,心里乱,所以尽管在外面跑了半天,午饭也没正经吃,可还是觉着没胃口。抬眼看看荣祥,发现他好像正吃的兴高采烈。
其实她来后不久,便发现荣祥胃口惊人。两个人因为作息时间不同,所以只有晚饭是在一起吃的。她也不知道荣祥一天到底吃几顿饭,反正就注意到那个小厨房上面总是炊烟袅袅,问起来呢,总是在热饭热菜,热好后用个大托盘装上,由小孟端去书房里。
除此之外,荣祥还在任何自己常去的房间里都备了许多的点心零食。他像个馋嘴的小姑娘一样,得空儿就往自己的嘴里塞东西吃。甚至连西装口袋里都是糖果。
颜光琳开始时担心他吃坏了脾胃,可是初来乍到的,也不好意思多说,后来她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怎么一下子吃这么多东西?能消化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