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走了一个多小时,他顺路拐进了一处华丽院落之内。帅府内的房屋全安装了明亮的玻璃窗,窗内电灯大放光明,皓月纵身一跃跳上一间空屋的窗台,然后抬起前爪轻轻一推窗扇。出乎意料的,窗户并未关严,一推之下便露了缝隙。
皓月心中一喜,摇头摆尾的从窗缝中挤了进去。轻轻巧巧的再次跳下地,他这回无声无息的落在了波斯地毯上。正当此时,一道帘外的隔壁房中忽然传出了个少年声音:“九嶷,张嘴,啊……”
两只耷拉耳朵猛的一竖,“九嶷”二字让皓月乍起了一身的白毛。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所以蹑足潜踪的靠墙走,一直走到门帘之前。用黑鼻头拨开门帘一角,他向隔壁房间露出了一只乌溜溜的黑眼睛。
隔壁房内也是灯光璀璨,灯下摆着长沙发和大茶几,茶几上放着几只大盘子,盘中堆着各色水果饮食。一名魁伟男子披着僧袍,双腿大张的歪在沙发上,僧袍前襟大敞四开,露出了他块垒分明的宽阔胸膛。皓月抬眼再看他的面相,就见他浓眉大眼鹰钩鼻,不是九嶷又是谁?

第二十章

九嶷身边坐着个光着屁股的单薄少年,这少年生得绿豆眼大嘴叉,单手捏着一颗剥了皮挖了籽的葡萄,他正很殷勤的往九嶷嘴边喂。然而九嶷悻悻的歪着脑袋,显然是无意张口。
于是少年收回手,把葡萄扔进了自己嘴里,又很亲热的问道:“你还是吃不下东西吗?九嶷你不要这样嘛!我们不过是被粪坑淹了一次,洗干净之后早就不臭了——”说完这话他低头在九嶷的身上嗅了嗅:“九嶷,你自从用了东洋香皂洗澡之后,就变得好香。不知道这回能在这里住多久,临走的时候我偷几块带上,下雨的时候你洗澡好用。”
九嶷显然是情绪不佳,听了这话,他抬手捏住少年的细脖子,一言不发的向后一甩。少年猝不及防的凌空起飞又落了地,摔得“吱哇”一声,同时露了原形,正是一条长长的大四脚蛇。重新爬上沙发,四脚蛇昂着三角脑袋仰视了九嶷,同时没皮没脸的赞美道:“九嶷,我就欣赏你这一身男子气概,说揍我就揍我,真是一条铁血柔情的好汉呀!”
九嶷不看他,单是沉着脸说道:“阿四,闭嘴!”
此言一出,门帘后面的皓月冷笑一声,心想这个妖僧还真是无知无耻无情趣,四脚蛇就叫阿四,那我岂不是该叫小白?不过连大粪坑这种人间地狱一般的所在都奈何不了他,可见他还真是一位劲敌。至于这个好赖不分的阿四,想必便是苏秘书长口中的蛇神了——只是有一点不对劲,便是凭着九嶷的法力,似乎不该发出如此浓重的妖气,可难道在这大帅府内,还藏着比九嶷更厉害的家伙吗?
皓月一时间思索不出个眉目来,于是为了安全起见,他悄悄的后退又后退,不声不响的沿着原路跳上窗台,从窗缝之中钻了出去。
皓月没在大帅府找出什么更诡异的蛛丝马迹,故而跳后墙出了府,恢复人形穿好衣服回了吴宅。与此同时,大帅府内的九嶷半闭着眼睛仰了头,还在沙发上似睡非睡的静坐。
沉入粪坑的经历是不堪回首的,纵是不回首,他也还是时常犯恶心。幸而,他想,自己是吉人自有天相,当初不但成功的从粪坑之中游了出来,还在一天之后遇到了过路的白大帅。白大帅慧眼识英才,还未等九嶷对着他招摇撞骗,他就已经对九嶷产生了兴趣。
白大帅的兴趣让九嶷得以乘坐专列进了北京城,还让他得到了好吃好穿与好住,顿顿都有山珍海味供奉给他。九嶷本是个极其馋嘴的人,如今见了满桌美食,就痛苦得快要落下泪来——他吃不下,自从在粪坑里游过一次泳之后,他就什么都吃不下了。但是不吃又太亏得慌,因为今天白大帅奉他为座上宾,满口的赞他是活佛高僧,可兴许过几天他失了宠,就会被白大帅驱逐出府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天不吃,明天就不知道能不能再吃到了。
所以,九嶷想,自己如今的要务不是取悦白大帅,而是迅速恢复食欲。
在九嶷半睡半醒之际,皓月已经回到了吴宅。
吴秀斋悬着一颗心,一直没有睡踏实。皓月也不管他,自顾自的端着一盆热水进了门。吴秀斋坐起身,眯着一双朦胧睡眼问道:“回来啦?怎么样?”
皓月先是洗脸后是洗脚,直到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才在床尾盘膝而坐,正色答道:“白大帅府内的妖僧,正是九嶷。”
吴秀斋登时打了个冷战:“他真没死?”
皓月一摇头:“不但没死,还活得十分快乐。”
吴秀斋想起九嶷的种种恶行,不由得往被窝里一缩:“他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吧?”
皓月闭了眼睛,低声说道:“无需等他找上门来,明天我就要亲自前去会一会他。没想到我出山不久,便会遇到这样一位顽敌。此次我若是不能让他灰飞烟灭,便算我罔费了几百……”
后边的“年”字尚未出口,吴秀斋已经出言打断了他的话:“我说活神仙,牛×就少吹两句吧!上次你还说你已经用什么最残酷的刑罚把他处决掉了,结果怎么样?人家不但没死,反倒发达了,混到白大帅家里去了。与其总和那个九嶷较劲,你不如跟了我,咱俩双剑合璧,凭着你的本领气质,凭着我的相貌口才,咱俩别说白大帅,就连大总统也能骗得住!等你我有了钱,也去弄个小洋楼住住,不比在这厢房里受我姐的气强?”
皓月懒得搭理吴秀斋,只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一声:“我来人间,为的是证道,不是为名利。”
吴秀斋见皓月回来了,并且是活生生的坐到床尾了,便很有安全感的大睡了一场。日上三竿之时他起了床,正要打着哈欠让他姐预备早点,不料蓬着头发出门一瞧,他发现苏秘书长又来了。
苏秘书长和皓月在密斯吴的房中谈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及至苏秘书长告辞离去了,吴秀斋慌忙跑到皓月面前问道:“我的活神仙,你怎么又和他联系上了?”
皓月今天换了一身靛青色长袍,领口系得严密,露出一圈雪白的小褂衣领。端起密斯吴给他沏的好茶,他小小的啜饮了一口,然后抬头说道:“明天我大概会去一趟白府,一是戳穿九嶷的面目,让他无法继续行骗;二是找出白府中妖气的根源。我看他那府里,未必只有九嶷这么一个邪祟。”
吴秀斋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因为知道自己是决计劝不住皓月的,故而开口说道:“那我也去!万一你在白大帅那里得了赏识发了迹,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我得跟着你!”
皓月微一点头,一丝不苟的小分头乌黑锃亮,衬得面孔白皙如玉:“随便你。”

第二十一章

如此过了一天一夜,正如皓月所预料的那样,苏秘书长当真是乘坐汽车再次前来,把皓月和吴秀斋一起带去了大帅府。白大帅对奇人异事是最感兴趣,苏秘书长昨日受了皓月的嘱托,跑去白大帅面前做了一番推荐,而白大帅一听苏秘书长竟然认识这么个人物,立刻就让苏秘书长把人带过来瞧瞧。若是真有本事,那么白大帅可以像供养九嶷一样,立刻把皓月也供养起来。横竖白大帅富可敌国,养他十个八个和尚老道也是小菜一碟。
苏秘书长的汽车一路疾驰,不出片刻的工夫,便将皓月和吴秀斋送到了帅府侧门之外。守门卫兵认得汽车号码,这时无需吩咐,自动的小跑上前打开了车门。皓月弯腰跳下汽车,在明媚阳光下站直了身体。今日他做琥珀色的长袍打扮,周身衣服只有自上向下几道利落的垂褶,除此之外一丝不乱,露在天日之下的面孔和双手则是色呈洁白,整个人干净得如同刚出水一般。卫兵很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又转动眼珠望向了苏秘书长,心想秘书长这是送大师还是送兔子来了?
苏秘书长心中有事,无暇关注旁人,带着皓月直接就往门内走。吴秀斋见状,慌忙拔腿跟了上去——今日他也仔细修饰了一番,将他姐姐的桂花油往头上倒了许多,把个脑袋梳得油光锃亮。
大帅府之内的景致,自然是美好的,然而皓月心有所念,一路走得目不斜视。不出片刻的工夫,苏秘书长引着他们到了一间华丽厅堂。堂内摆着八仙桌太师椅,壁上悬挂了几副枯淡山水,倒是很有几分雅致的古意。一名戎装笔挺的副官站在门口,见苏秘书长来了,便微笑着向房内一伸手,口中又低声说道:“苏先生请往里进,我这就去报告大帅。”
苏秘书长也是笑着一点头,很自来熟的领着皓月等人进了门。而那副官走后不久,果然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音,正是一大群人步伐杂沓的走了过来。
苏秘书长迎到了门口,又对着皓月招了招手,让他也过去恭迎大帅大驾。然而皓月视而不见的站在原地,背着双手闭了眼睛,单是做了个深呼吸。
一口气吸进去,他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白大帅一行人也进门了。
白大帅虽然有着天摇地动的名声,但是本人的形象并不顶天立地,论个头,他似乎比吴秀斋还要略矮一点,虽然是四五十岁的年纪,然而保养得细皮嫩肉,相当苗条。身量秀气,他的相貌也挺秀气,细眉毛细眼小鼻子小嘴。前额稀疏的头发整整齐齐的向后梳了,他笑眯眯的派头不小,像个心情愉悦的权监。
苏秘书长向他问了安,他点头一笑;苏秘书长又把手向皓月一伸,献宝似的笑道:“大帅,这位就是皓月大师了。”
话音落下,他扭头望向皓月,希望皓月马上过来问候白大帅,然而皓月冷着脸站在原地,显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皓月纹丝不动,于是愉悦的白大帅很亲切的主动走到了他面前。对着皓月伸出了一只手,白大帅还微微的一弯腰,像是身在跳舞厅,要请皓月跳一支舞:“皓月大师,久仰大名,没想到这样年轻英俊,真是可敬可畏啊!”
皓月的鼻孔翕动了一下,然后和白大帅握了握手——仿佛很嫌弃白大帅似的,他是一握即分,随即说道:“大帅不必客气,我是为了贵府的妖孽而来。”
白大帅直身仰起头,用轻快的口吻笑问:“大师看我家里有妖孽?”
皓月一句废话没有,直接言简意赅的开了口:“九嶷。”
白大帅听闻此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声。回头望向苏秘书长,他又笑了一声。苏秘书长见了皓月这个不通人情的冷硬做派,十分尴尬,迎着白大帅的笑脸,他“嘿”的一声,也苦笑了一下。
白大帅笑过之后,重新转向了皓月,同时头也不回的说道:“来人,去把咱家的佛爷请过来。”
白大帅等人在厅堂之内落了座,而不出十分钟的工夫,佛爷驾到。
混成了佛爷的九嶷穿着丝绸僧袍,一侧肩膀挎了个绣花大口袋,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是混成了蛇神的四脚蛇。赤脚踢开柔软沉重的僧袍下摆,他在进门的一瞬间,就看清了坐在上首的皓月。而皓月端坐在太师椅上,神色不变的面对了他。
九嶷正视着皓月,同时就感觉一团怒火从下腹部缓缓的往上攻,一直要攻上天灵盖——多少年了,只有他为非作歹欺负人的,不曾想从天而降一个皓月,几次三番的寻他麻烦,最后一次的毒辣程度更是令人发指,居然用计诱他陷入了大粪坑!
九嶷记得自己好像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所以绝对饶不了这个皓月。正好,还没等他恢复元气去寻仇,仇家自动的送上了门,倒是方便了他。
龙行虎步的走到了皓月面前,九嶷叉开双腿站稳了,一言不发的一撩僧袍。吴秀斋坐在一旁看得清楚,发现九嶷通身就只罩了这一身僧袍,袍子下面便是裸体。
“哎!”他目前底气比较足,所以敢于当众发言:“九嶷,有话说话,不要耍流氓!”
话音未落,他就见眼前黄光一闪,乃是椅子上的皓月使了一招鲤鱼打挺,腾空而起向后翻了一个跟头。而未等皓月平稳落地,哗哗的撒尿声音响彻全厅,正是九嶷已经捏着自家的命根子开了闸。吴秀斋距离皓月最近,此刻吓得怪叫一声,撒腿就逃,可饶是如此,袖子上还是溅到了几点热尿。
白大帅见状,依然笑眯眯的:“佛爷,这是怎么了?有话好说,怎么拿尿滋人?”
九嶷甩了甩家伙,然后放下袍子后退了一步,低声说道:“大帅,我和此狗崽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皓月方才动作够快,总算没有受到热尿袭击。站在椅子后方定了定神,他抬手一指九嶷:“孽障!我辈替天行道,必定不能容你为非作歹!”
九嶷竖起两道浓眉,断喝一声:“你是狗!”
皓月受不了尿骚气味,快步走到了白大帅身后:“上次你侥幸不死,已经是上天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你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九嶷转向了他,继续怒吼:“你是狗!”
皓月难得的动了表情,对着九嶷圆睁了二目:“你敢再说一遍?”
九嶷抬手用食指向他点了点:“狗崽子,你等着!”

第二十二章

说完这话,他扭头打开肩上的绣花大口袋。一只大手伸进去,他先掏出碍事的四脚蛇往外一甩,随即取出两张纸符,将纸符夹在指间,他一言不发的直接向皓月一挥。
纸符本是绵软的,然而在九嶷一挥之间,竟像是忽然有了硬度,带着寒风破空而至。皓月背过一只手,先是稳如泰山一动不动,及至纸符飞到面前了,他猛然侧身避开了第一张,随即对着第二张一甩衣袖。只听“嘭”的一声轻响,第二张纸符竟在皓月的一甩之间化为了一团火光。
在座众人见状,全吓傻了眼。皓月身前的白大帅则是抬手一捂脑袋,起身猫着腰跑向了一旁,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头发,我的头发。”
伶俐的苏秘书长见了白大帅的举动,当即起身指挥了房内的副官卫兵:“快!保护大帅!”紧接着他又转向了皓月和九嶷二人:“两位大师,你们斗法归斗法,但请不要意气行事,方才大帅的发型几乎因你二人受损,这是多么的危险。”
苏秘书长很紧张,而白大帅在确定自己的大背头并没有遭受烟熏火燎之后,倒是立即恢复了和蔼可亲的常态:“哈哈哈!九嶷大师的本领,我是见识过的,这位皓月大师的来历我虽然不知晓,但是看他方才的气派招法,显然也是十分超群。我看你二位势同水火一般,想必今日是一定要比试出个高低胜负的了,那么本帅愿意提供一处幽静宽敞之所,供两位大师斗法。”
皓月听闻此言,抬眼直视了九嶷:“斗法,你敢吗?”
九嶷冷笑一声:“狗崽子,难道老子怕你不成?”
皓月紧盯着九嶷的眼睛:“若是你输了,你就要任我处置!”
九嶷抬手向他一指:“好!你也一样!”
吴秀斋这时抖抖索索的凑到了皓月身边,低声说道:“这怎么办?我们没带武器呀!”
皓月一抬手:“你退下!”
吴秀斋被皓月撵到了一旁,四脚蛇则是抱着九嶷的大腿攀援而上,重新钻回了绣花大口袋里。白大帅言出必行,果然另找了一间宽敞花厅,又命士兵包围了花厅四周,将苏秘书长和吴秀斋等人全部隔绝在外。独自一人进了花厅,他成了厅内唯一的观众。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里,他笑吟吟的摸着光下巴,摆出了一副要看戏的姿态。
九嶷把装着四脚蛇的绣花大口袋向旁一扔,摔得四脚蛇哀鸣一声。皓月昂首挺胸的走到了九嶷面前,沉着面孔开了口:“怎么比?”
九嶷一扬浓眉,上下打量了皓月一番:“我先让你施展三招,若是三招之后我还活着,接下来便换我出招。如此反复轮流,直到决出胜负为止,如何?”
皓月一点头,眼中精光四射,清清楚楚的答了一声:“好!”
话音落下,他将右手食指指尖伸到口中,用力咬出了自己的鲜血。随即抬手点向九嶷的眉心,他气运丹田咬紧牙关,血淋淋的指尖则是一路笔走龙蛇的画了下去。
他在九嶷身上画了一道血符!
这道符是九嶷不曾见识过的,他体内妖的成分受了刺激,流淌在四肢百骸内的真气也微微的要乱。强定心神站稳了,他脸上神情不变。而四脚蛇此刻爬出大口袋,仰起头张着嘴望着九嶷,已经紧张得停了呼吸。
皓月见九嶷岿然不动,便慢条斯理的抬起手。这回沿着方才所画符咒的笔划,他慢慢的重新又描了一遍。
描完最后一笔,他抬眼望向九嶷,却见九嶷对自己微微一笑。
皓月略略的乱了方寸,因为一般的妖物经了他那两道血咒,必然已经露了原形。于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抬起了右手。
低头面对着右手掌心,他这回咬破左手食指,在右掌上又画一道符咒。这回瞄准了九嶷的胸膛,他大喝一声,一掌击中了九嶷的胸膛。
妖精灵怪修炼久了,胸中都会藏有一颗内丹。内丹一失,妖物的法力也会随之消失。皓月满拟着自己这一掌打出去,必能震碎九嶷的内丹。然而九嶷微微一晃,随即站稳,却是依然安然无恙。对着皓月笑了一声,九嶷问道:“你当真认为我是妖吗?”
然后在四脚蛇发出的欢呼声中,九嶷挽起袍袖,狞笑着逼近了皓月:“现在,轮到我了!”
皓月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九嶷一抬双手:“好,来吧!”
四脚蛇睁大了一双鼓泡眼,角落中的白大帅双手握紧了椅子扶手,也很紧张的向前探了头。九嶷似笑非笑的翘了嘴角,双手攥拳,攥出手指关节一串脆响。
下一秒,他骤然出手抱住了皓月,一舌头就舔上了皓月的脸!
皓月愣了一下,随即像掉入油锅了一般挣扎着发出惨叫。手舞足蹈的在九嶷怀中翻滚了,他厉声狂吼:“放开我……好恶心……救命啊……”
然而九嶷双臂如同铁箍一般,哪里容得他逃脱?九嶷口水淋漓的对着他狠舔了一通,舔着舔着皓月不动了,九嶷闭嘴抬头一看,只见皓月双眼翻白,竟是已经晕过去了。
九嶷松开双臂,让皓月软绵绵的自己瘫了下去。抬眼看了白大帅一眼,九嶷随即单膝跪地,背过一只手说道:“阿四,口袋!”
四脚蛇叼着大口袋,飞快的爬到了九嶷身边。而九嶷从口袋中掏出一沓黄色纸符,也不挑拣,一张接一张的拍到了皓月头上。
拍到第十张时,皓月的琥珀色长袍渐渐空瘪了,他的人形消失,现出了真身。真身紧闭双眼肚皮朝天,也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九嶷把余下的纸符和四脚蛇一起收回了大口袋中,然后挎着口袋站起身,他把小白狗抱到了怀里。抬手顺了顺小白狗的毛,他抬头对着白大帅说道:“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一会儿。”
白大帅恢复了轻松姿态。意味深长的望着九嶷,他微笑点头:“好,去吧,我的佛爷。”

第二十三章

九嶷回到房内,把怀里的小白狗放在了桌子上。小白狗脑袋上的十张旧符已被一张新的镇妖符取代,此刻他瘫软着一动都不能动,唯有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还能转一转,湿润的黑鼻头也能微微的动一动,呼哧呼哧的喘出怒气。
九嶷知道白大帅自有办法去向苏秘书长和吴秀斋等人交待,故而关门闭户,很闲适的在桌边坐了下来。蜷起一条腿踩上了椅子边沿,他得意的动了动脚趾头,又把手伸进袍子里,抓了抓腋下。
四脚蛇也自行爬上了桌子,在九嶷面前昂起了扁脑袋,呱呱的问道:“九嶷,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狗崽子?我替你咬断他的喉咙吧!”
九嶷一抬手,深眼窝中闪烁了阴恻恻的诡异光芒:“不急。这狗崽子害我不浅,我绝不能轻易的饶了他。”
四脚蛇伸出长舌头,飞快的一舔眼睛:“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九嶷斜眼瞟向了小白狗:“哼哼,我要先好好的玩弄他,等到玩弄够了,再把他剥皮拆骨,炖成狗肉砂锅!”
四脚蛇当即欢呼:“好主意!不过可不可以不玩,直接吃?”
九嶷抬起一只手,对着小白狗的黑鼻头用力弹了一指头:“不行!”
小白狗的鼻头是通身上下最娇嫩的地方,如今骤然受了袭击,不由得疼得眼中泛了泪花,偏偏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忍着。
九嶷的心情忽然变好了,食欲也恢复了。白大帅对他是相当的恭敬,他可以随意的派人去厨房要吃要喝。把他的战利品小白狗摆在面前,他开始狼吞虎咽的啃猪肘子。四脚蛇在一旁看了半天,末了很不高兴的开了口:“九嶷九嶷,你怎么不对着我吃呢?”
九嶷打了个大饱嗝:“他可爱。”
四脚蛇一听这话,宛如听到了晴天霹雳:“那我呢?”
九嶷没言语,直接用一根猪骨头把四脚蛇拨下了桌子。
然后他用油渍麻花的手指戳了戳前方狗嘴:“看清楚了没有?几天之后我就把你也啃成一堆骨头!”
小白狗呜咽一声,不是吓的,是气的。
到了傍晚,九嶷在西洋式的大浴缸里泡起了热水澡,四脚蛇跟着他,也在水里快活的翻翻滚滚——和九嶷在一起混了这么多年,这么好的日子还是第一次享受,四脚蛇真是快乐极了。
然而快乐了没有半个小时,九嶷水淋淋的起了身,抬脚迈出浴缸走回了卧室。这回在床边再次拎起小白狗,他先用手抓住狗毛狠狠薅了一把,薅过之后看看手,他见小白狗并没有掉几根毛,便用大巴掌握住小白狗的两只前爪,开始用小白狗擦拭周身的水珠。四脚蛇摇头摆尾的爬出来一瞧,当即又妒又恨的叫道:“九嶷!狗很脏的!”
九嶷低头看了看手里这一团白毛,又把鼻子凑上去用力嗅了嗅,末了抬头说道:“不臭,这狗崽子很讲卫生。”
话音落下,他抬起一只脚踩上床沿,弯腰用小白狗擦了擦屁股。小白狗微微张开狗嘴,“咯”的一声呕出了一口清水。
入夜时分,气冲冲的四脚蛇趴在九嶷枕边,恨不能立刻一口咬死小白狗。然而小白狗被九嶷当成枕头枕在了头下,偏偏狗头还是背对着他,他要咬也只能咬到短短的一撅狗尾巴。
与此同时,皓月也在暗暗的运气——这样的生活他一分钟也忍耐不下去了。闭上眼睛调动了周身气力,他努力又努力,终于用法力冲破了头顶的纸符。
然而在纸符脱落的那一瞬间,一只大手从天而降,九嶷“啪”的一声,又给他补了一张。
皓月前功尽弃,要气疯了。
到了翌日清晨,四脚蛇早早的睁开双眼,等着九嶷炖了小白狗。然而九嶷把无精打采的小白狗托在手中,上上下下的抛了接接了抛,颠得小白狗头晕目眩;等到小白狗的四肢全都彻底瘫软了,他又将小白狗仰面朝天的摆在大腿上,捏了对方的小鸡鸡往上拎。四脚蛇看得眼中冒火,大头朝下的在九嶷脚边倒了立,又将一条细长尾巴摇摆不已:“拎我拎我,九嶷快炖了他!”
九嶷刚要回答,可在张嘴之前他扫了小白狗一眼,忽然感觉不大对劲。低下头仔细一瞧,他随即拍着大腿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阿四,看,他哭了!”
四脚蛇“啪嗒”一声拍在了地面上,不以为然的说道:“一只臭狗崽子,哭就哭呗!”
说完这话,他翻着眼睛向上看,只见九嶷把小白狗向上托到面前,张开大嘴对着狗头哈了一大口气。小白狗的后腿微弱的蹬了蹬,又“唧”的呻吟了一声。
九嶷毫无同情心,只是感觉有趣得很。可是未等他继续自娱自乐,白大帅却是来了。
白大帅依然保持着权监的形象与风度,笑呵呵的要和九嶷共进午餐。九嶷如今吃着他的喝着他的,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而白大帅也没有深究他与皓月之间的旧仇,只用手摸了摸九嶷怀里的小白狗,口中笑道:“佛爷的法力,的确是我白某人生平所未见过的,了不起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