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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陵微微笑了:“您睡的就像昏迷一样,大家都很担心呢。”
穆世这回听明白了,便答道:“我没事。”
停顿片刻,他又淡淡的加了一句:“睡觉的时候,心静,也好。”
扎陵不知该怎样回应这种话,便支吾着转换话题道:“您看,外面天都快亮了。您早上想吃点什么?我去告诉厨房。”
穆世认真的想了想,末了答道:“喝点粥吧。”
晋美今天起了个大早,准备跑去穆世的卧房中寻找爱。哪知刚一下床,就听小黑豹说穆世在夜里被个医生给拍醒了。
他气的了不得,悲愤的简直如丧考妣,坐在床边用两只赤脚在地板上乱蹬:“为什么不让爸爸睡觉?是谁去找的医生?真是讨厌死了!应该杀了他去喂狗!”
小黑豹知道他的心思,就故意逗他:“先生再不起床,可就要饿死啰!”
晋美那脸色由病态的粉白转化成了激动的粉红:“胡说!饿上三四天根本不会死的!我挨过饿,我知道!”
小黑豹知道这孩子是在监狱里活过来的,见多识广,便立刻招供:“好啦,我告诉你,是扎陵去请的医生——那个小白脸最爱给先生拍马屁了。先生睡得久一点,没人护着他了,他就急的了不得。”
晋美抬手用牙齿咬住了一侧袍袖,小狗使蛮似的用力拉扯,气哼哼的把袍袖抻了老长。
早餐桌上,晋美遇到了穆世。
穆世果然是在吃米粥。粥十分烫,他一边用勺子在碗中缓缓搅动,一边问晋美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乖不乖?”
晋美在他旁边坐下了,以一种十分忧伤的眼神望向他的胸口:“乖。”
穆世闭了闭眼睛,忽然觉得头脑里隐隐作痛,耳朵里也轰鸣不止,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咬牙镇定了片刻,他舀起一点米粥送入口中。
含着那口粥发了会儿呆,他一横心,吞药似的硬咽了下去。热粥通过食道,开出了一条清晰滚烫的路,最后缓缓的落进了胃中。
吃饭成了一项工程,穆世聚精会神的吞咽着米粥,一时忽略掉了晋美。而晋美本应该和小黑豹同桌吃饭的,此刻却也赖着不肯走,只睁着一双蓝眼睛,直着目光盯住穆世。
盯了许久,他见穆世还没吃完那碗粥,便起身跳下椅子走过去,靠着穆世的大腿站了。
“爸爸……”他可怜巴巴的唤了一声,同时伸出小手,摸向了穆世的胸口。
穆世本是不想理他的,可是此刻心里实在是暴躁的很,喝粥又热出了一头汗,就低下头瞪了他。
晋美心虚的低头撅着嘴,显然也是知道自己不对,不过手不肯与心灵同步,还是非常执着的捂在了穆世胸前。
穆世继续瞪他,等他反省悔悟。
晋美好像有点害怕了。要哭似的一咧嘴,慢慢的把手撤了回来。
穆世见自己在这孩子面前还算是有震慑力,便叹了口气,准备教训他两句:“晋美,你怎么——”
胃里的热粥向上顶了一下,带出了满怀的烦恶。
穆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怎么这样——”
晋美怔怔的望着穆世,就见他话未说完,忽然以手捂嘴转向一旁,随即便弯下腰去,一口接一口的呕吐起来。
在剧烈的呕吐过后,穆世病倒了。
家里的卫士们还都是大男孩子,一个个的也没什么经验主意。穆世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就觉着自己头痛欲裂,脑浆似乎都在沸腾。
布确的医疗条件极其不完善,甚至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医院。普通牧民生了病,通常是去找附近的喇嘛们求医问药。喇嘛们的医术也是不容乐观的——治好了算走运,治死了算活该。
对于这班业余医生们,穆世只信任嘉措喇嘛。可惜嘉措喇嘛新近又跑去山洞里闭关了,不知何时才能重返庙中。在这个情况下,就有人建议道:“派人去利马请西医过来吧!利马近,用个两三天就能把医生接过来了。”
穆世听了这话,就半死不活的摇了摇头,又眼望了扎陵,气若游丝的说道:“给我吃一点止痛药吧。”
第112章 番外——探病者
穆世吃了两天止痛药,显出了要死的趋势。
他长久的不说一句话,身体火热,脸色潮红,躺在床上时睡时醒的,同时不吃不喝。扎陵胆战心惊的躲在一旁窥视着他,见他只是仰卧着不肯动,便一时觉得他是烧的神志不清了,一时又觉得他仿佛是在若有所思。
他把冰袋敷在了穆世的额头上,试探着问道:“先生,我喂您喝点水吧。”
穆世大睁着眼睛,毫无反应。
扎陵叹了口气,转身打算离去;然而刚走了不过两步,他忽然听到身后床上的穆世开了口:“扎陵……”
扎陵一个激灵,立刻回头跑到了床边,深深的弯下腰去:“先生,我在。”
穆世目光迷茫的望向上方:“我要死了……”
他的声音轻而嘶哑,胸口则随着话语上下起伏起来,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腔子里奋力震荡出来的:“普嘉……”
急促的喘息了一声,他表情痛苦的闭上眼睛:“让普嘉来……我要死了,他应该来……”
扎陵忽然红了眼眶,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
穆世屏住呼吸,仿佛是在忍耐什么痛苦似的闭气良久,末了才缓缓的出了一口气:“下去吧。”
扎陵下了楼,让人开汽车去接普嘉过来。夏季雨水大,派出的几人在启程大半天之后,把汽车陷进了沼泽里。
就在这几人想法设法的抬汽车之时,佩雷斯施施然的抵达了穆宅。
没人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因为他在表明来意之前,便先得知了穆世病重的消息。这让他大惊失色,急忙就去探望了穆世。
“你怎么病成了这幅模样?”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一把折扇指了病人的鼻尖问道。
穆世昏昏沉沉的听见有人进门,以为是普嘉来了,便竭尽全力的把头向门口扭去——然而一望之下,却是一身白衣的佩雷斯。
这似乎是让他无比的失望,以至于他当即就闭上了眼睛,不作回答。
佩雷斯用手背在穆世的面颊上贴了一下,觉着温度很高,便问旁边的扎陵:“他现在用的是什么药?”
扎陵也记不住那些药物的名字,只能笼统的答道:“是一些消炎药和退烧药。”说着他让人去拿了药盒过来给佩雷斯看。佩雷斯大概看了几样,不住的摇头,后来就咕哝了一句:“难道就没有好一点的药吗?”又抬起头问道:“医生呢?”
医生是有的,一个新从印度学成归来的矮个子夏尔巴人,肤色和身材都好像一小截木炭,在佩雷斯面前,愈发黑小的不堪。
佩雷斯笑了一声,心想这人除了打扮的像个医生之外,其余各方面都和难民差不多。
挥手示意闲杂人等退下,他拉着椅子向穆世靠近了一点,朗声笑道:“这回真看出布确穷了,这也太落后了嘛!你为什么不开办一家医院?”
穆世现在心里倒是暂时清楚,可佩雷斯的话完全没有让他回应的欲望。
佩雷斯见他气息奄奄的一言不发,便继续说道:“噶玛回来了,还说要来看看你;不过他现在忙得很,所以要比我晚一点到达。”说到这里他皱了一下眉头:“你为什么要缠着噶玛呢?我很不喜欢你这样做啊!”
他向穆世探过身去,压低声音问道:“哎,你和噶玛是从什么时候好上的?我怎么一点也没有发现?”
他别有用心的笑起来,合拢折扇捅了捅穆世:“那你们有没有……有没有上过床?”
穆世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那皮肤本来就生的薄,如今气血上涌,脸色就从潮红变成了异样的通红,瞧着几乎有些吓人。愤然勉强抬起了头,他哑着嗓子气喘吁吁道:“出去!”
佩雷斯登时一愣。
穆世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眼露凶光,说话腔调都变了:“你给我滚出去!!”
佩雷斯用折扇半掩了嘴,颇为惊讶的站起来看了穆世两眼,而后果然欲言又止的转身走了出去。
穆世瞪着佩雷斯的背影——直到对方离去,才脱力似的躺回枕上。
扎陵见佩雷斯表情古怪的离去了,便走入房内,打算给穆世送水喂药。哪知甫一进门,就听穆世问自己道:“普嘉呢?”
扎陵连忙走到床边答道:“去接普嘉先生的汽车早上就出发了,还没有回来。”
穆世沉默了片刻,又轻声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扎陵没听明白,就深深的低下头:“先生,您要问什么啊?”
穆世叹了口气,言语连贯、声音断续:“怎么只有我一个人?”
他似乎是感到委屈了,蹙起眉头闭上眼睛,声音渐渐低不可闻:“我病成这个样子了……普嘉也不来,嘉措喇嘛也不来……”
扎陵嘴笨,知道穆世人在病中,容易自怜自伤,可因不知如何劝解,只好弯了腰干听着,幸而穆世说到这里也就止住了,没有让他继续为难。
穆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病到了这般地步。
他只是觉得心里闷的难受,就好像喉咙里总堵着一口血一般,非得呕出来才能舒服。
他如同落进了火坑中,而燃料则是无穷无尽的羞愧与耻辱。他被烤的嘴唇干裂、通体滚烫,几近爆炸;他知道自己其实无需如此,满可以厚着脸皮继续生活下去;然而心灵和身体不能同步,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赌气似的死去了。
他不想死。晋美还那样小,他担心自己若是死了,家里连个主持丧事的人都没有。
嘉措喇嘛又不在,普嘉也不算这家里的人了。
佩雷斯是个好人。虽然他很怨穆世勾引噶玛,不过眼看对方真要死了,他也不肯袖手旁观。
他往郭布林城打去了长途电话,很辗转的联系到了忙碌的噶玛,让他带一点退烧药过来。噶玛正准备着出发,听了这话就十分不解:“怎么?你觉得身体不舒服?”
佩雷斯答道:“是穆先生在发高烧,他现在病的疯疯癫癫,刚才还骂了我,我怀疑他是烧坏了脑子。”
噶玛从十分不解转化为万分吃惊,在电话里只“啊哟”了一声。
一小时后,噶玛出现在穆宅大门前。
与他同来的,还有宝贝。
噶玛空手走在前面,宝贝拎着药箱跟在后面,神情和态度都很像一名随从。
第113章 番外——宝贝的来意
噶玛带着一身凉气,在扎陵的引领下走入卧房。
穆世正在发昏,隐约听见有人进门了,却是睁不开眼睛。噶玛见他毫无知觉,便在床边径自坐下,又把手伸进被子里,试了试穆世的体温。
“什么时候病倒的?”他问扎陵。
扎陵规规矩矩的答道:“先生从到家那天起就喊累,睡了两天两夜才醒;醒来后说要吃粥,结果一碗没吃完便全吐了出来,紧接着就病的不能起床了。”
噶玛在棉被下握了握穆世的手,口中自语道:“病的邪门。”
这时那难民似的小个子西医拎着输液设施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神情肃穆的宝贝。西医忙忙碌碌的将药瓶挂在高处,又将针尖小心的刺入穆世手背上的血管内。噶玛冷眼旁观,见他虽然在形象上十分营养不良,但手脚利落的很,倒也勉强可以让人放心。
那西医忙完了自己的任务,便无声退下。噶玛见宝贝站在一旁不肯离去,就极其冷淡的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出去。
宝贝往日也是个飞扬跋扈的,可如今在噶玛面前,那气焰一丝也无,竟乖成了一只避猫鼠。因为病房之内不好太过欢喜,他便在脸上稍稍陪了一点笑意,弯下腰轻声道:“大哥,二哥让您到楼下去坐呢。”
噶玛听说佩雷斯要找自己,便以为他有什么秘密情况要讲,又想穆世一时半会儿的也醒不过来,就答应一声站起来,正眼也不瞧宝贝,十分傲然的走出房去。宝贝跟在后面,又小心翼翼的补了一句:“大哥,我留下来守着穆先生,等他醒了,我下楼去叫您。”
噶玛这回干脆就没理他。
待噶玛走远之后,宝贝回头望向了扎陵。
扎陵正低着头数药片,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他人的眼中钉。
宝贝走到扎陵面前,脸上的谄笑消失了:“你出去!”
扎陵认识宝贝,知道他先前也是穆世的好朋友,便老老实实的答应一声,拿着药瓶退到了门外。
确定房门已然关好,宝贝走到了床前。
他弯下腰去仔细瞧了瞧穆世的气色,然后一屁股坐下来,颇为粗暴的伸手去摇晃对方:“喂!你给我醒醒!”
穆世在一阵眩晕中哼了一声,却是依旧不能睁开眼睛。
宝贝怨气冲天的叹了一声:“你可真是的,早不病晚不病,偏在这个时候要死要活,混账家伙!”
说到这里他忽然恼恨起来,在穆世的脸上用力掐了一把:“你给我把眼睛睁开!装什么死?”
穆世呻吟着皱起眉头。
宝贝见他仿佛是很感到痛苦了,便又在他脸上揉搓了两下,口中继续怨道:“我快要让噶玛给欺负死了!千辛万苦找机会离家来见你,你却成了这幅样子,一点忙也帮不上!早知道你是这么个废物,老子当年才不让你占那么多便宜!”
穆世的呻吟渐渐低下来,仿佛是有了清醒的迹象。
宝贝把手插进被里,下死力气在穆世身上又抓又拧——病重的穆世形同废人,使他失去了最后一个可靠的盟友,这简直让他绝望极了。
“弄死你算了!”他恶狠狠的把手移到对方双腿之间,没轻没重的捏了下去。
穆世疼的猛然瑟缩了一下——随即真正的睁开了眼睛。
目光散乱的望着宝贝,他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张开嘴——咽喉已经肿的发不出声音了,他只做了个口型:“宝贝?”
宝贝心里正恨着他,如今虽然见他病的可怜,可也不能生出怜悯之意。手上加了力气,他仿佛是要一鼓作气的把穆世弄坏:“起来!我告诉你,噶玛现在已经把老头子攥在手里了,等老头子一完,他也许要宰了我去给老头子陪葬的!我和你好了一场,你现在必须得替我想想办法!”
穆世叫不出声,也没有力气躲避,在疼痛下只能尽量的侧过身去,试图蜷成一团。而宝贝见他状似一只糊涂虫,便急得恨不能怒吼两声:“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噶玛就在楼下!等他上来了,就没有我说话的份啦!”
穆世依旧凝望着宝贝——他起初以为宝贝是来探病的,心中几乎有些感动;然而听了接下来的几句话后,他的热情立刻下降到了冰点。
宝贝还是那样的美丽,皮肤好像冬天的白雪,绿眼睛则是最纯净的宝石。可惜穆世看在眼里,一颗心却是难以再悸动起来了。
缓缓的恢复了平躺的姿势,他把目光射向床边高吊着的药水瓶,声音轻细的好像耳语:“宝贝,我头疼,你不要吵我。”
宝贝瞪着穆世,以一种猎鹰的眼神。
良久之后,他毫无预兆的柔和了语气,俯下身来用手抚摸了穆世的面颊:“亲爱的小可怜儿,你不喜欢我了吗?”
穆世无言的伸出一只手去,费力的拍打了床头的电铃。
宝贝猛的坐起来,同时勃然变色。
电铃声音召唤进来的是扎陵。见穆世醒过来了,扎陵便按照惯例,用手背去试他额头的温度。
宝贝站起来,表情愤怒的用手指了穆世,却是欲言又止的没有说话。扎陵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
宝贝知道这人是指望不上了,于是扭身便走。
穆世闭上眼睛吁了口气,很快又入睡了。
穆世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甚至不能分辨梦境与现实。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很久之前便派出人去寻找普嘉,可一百年过去了,普嘉还是没有来。
他出现了幻觉,一时看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男孩,站在母亲身边天真的东张西望;一时小男孩的面貌成了晋美,而晋美却向他张嘴大笑不止,还伸出手去叫喊:“哥哥,我是基沙尔呀!”
他没觉得害怕,像当年那个真正的小哥哥一样做出回应:“走开,你这个丑东西。”
晋美、或者是基沙尔看起来难过了,停住脚步嘟嘟囔囔:“哥哥,哥哥……”
他十分反感的不住挥手:“别来烦我,你这个怪模怪样的家伙!”
难过的基沙尔忽然长成了青年,一双蓝眼睛里露出了凶光:“哥哥,不是我不讲兄弟情分,只是你一定不识时务,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他忽然就害怕了,想要跑,却又挪不动双脚。这时普嘉忽然冲了过来,拖着他就往后退去;他也反手抓住了普嘉的手臂,有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噶玛坐在床边,任穆世抓着自己的手。
他怀疑穆世梦魇了,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叫醒他。穆世的手滚烫的抓了他,非常用力,简直不像一个重病者所能有的力量。
第114章 番外——新气象
噶玛觉得穆世很可怜。
穆世紧紧攥了他的手指,手心里已经渐渐开始出汗。噶玛倒是有心这样一直陪他下去,然而枯坐了一个多小时后,他忽然觉出了尿急。
他轻轻抽了一下手指,没能从穆世的手中抽出来。
他又等了半个小时,感到自己的膀胱都快要爆炸了。
这回就没有办法了。他将穆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来,获得自由后便立即起身,大踏步的前去方便。而穆世心在梦乡,正魇的热闹,却也没有因此苏醒。
佩雷斯懒洋洋的仰靠在沙发上,斜着眼睛望了宝贝微笑。
宝贝坐在他身边,也是笑,不过笑容僵硬得很,是强挤出来的。
佩雷斯伸手在他的鼻尖上拧了一下:“别和我说这个,我又不管事!”
宝贝握住了他的手,绿眼睛里幽幽的,很有一点可怜兮兮的情意:“二哥,我不要你管事,你只要帮我说两句话就是了。”
佩雷斯把手撤回来,又做了一个抱头的动作:“我不敢,噶玛会打我的。”
宝贝笑的快要哭了:“大哥和你关系最好了,只要你肯张口,他一定会往心里去的。”
佩雷斯浑身扭成一条肉虫,捏着嗓子说道:“不嘛不嘛,人家怕噶玛生气嘛!”
宝贝眼看着佩雷斯,真想一枪打爆他的大脑袋!
宝贝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病床上的穆世大概永远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宝贝那里的分量——宝贝是把他当成最后一处庇护所,千辛万苦投奔过来的。噶玛眼里不揉沙子,天晓得他是费了多少心机、说了多少谎话才获得了这个前来布确的机会。
然而,穆世已经成了瘫在床上的一具躯壳,除了会发热之外,再无用处。
他年纪还小,可是觉得自己已经活了很多年,经见了无数险恶世面。苗先生是早就选定噶玛做继承人的,可惜后来又喜爱上了他这个小儿子;他晓得自己是噶玛的眼中钉、肉中刺。苗先生爱他,把他派来布确管大事,然而一旦老人家当真病倒了,他就立刻失去了所有的后盾。
苗先生,大概是纵欲过度的缘故,把身体搞的很虚,一旦染疾,便立刻病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人人都看出这老花花公子是要完蛋了,所以也很聪明的一起倒戈,全部拥在了噶玛门下。
宝贝的处境在一瞬间就变得无比艰难起来。他知道噶玛饶不了自己,苗家人是不讲亲情的,一旦动起手来,往往比对待外人还狠毒。
“我不能坐以待毙!”宝贝暗暗的起了心思:“反正也没有活路了,索性想法子干掉他!”
当晚,噶玛等人就留宿在了穆宅。佩雷斯无事一身轻,住在哪里都无所谓;噶玛是专门探病的,也算是有事而来;只有宝贝的身份不当不正,但他既然一定不肯走,自然也没有人多管他。
翌日下午,普嘉到了。
他没等汽车停稳便推门跳了下来,而后就一路狂奔的飙进楼内。
气喘吁吁的推开房门,普嘉直冲到床前,见穆世是睁着眼睛的,就俯下身一把将他抱住,边喘边问:“卢比哥……你这是怎么了?”
穆世刚醒,还在犯迷糊,见普嘉过来了,也不知是真是幻,只怔怔的发呆。后来他清楚的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汗味,这心里才渐渐的反应过来。
普嘉真来了!
“普嘉……”他哑着嗓子,发出的声音其实更类似嘶嘶的气流:“我没事,只是发烧而已。”
普嘉和穆世面颊相贴了,又上下抚摸了他的后背,就觉着手下浮凸出一根根肋骨,肉都让病给熬干了,只剩下一层苍白的皮肤。
这样的触感让普嘉回想起了在七方路的时光——那时的穆世,也曾瘦的这样可怕。
“怎么就病成了这个样子……”他心疼的几乎要落泪:“这是病了多久了……吃药也不见好转么……”
穆世在他耳边轻声答道:“慢慢养着就好了……你别着急。”
听了这话,普嘉吸了吸鼻子,而后轻手轻脚的放开穆世,站起来动作利落的挽起袖子,无言的开始重操旧业。
扎陵和小黑豹倚在门口,甚感羞愧的望着普嘉在房内忙里忙外。
卧室的窗子已经被打开了,把沉郁已久的病室气息一放而空。普嘉见穆世身上的衣服、以及盖着的棉被都被汗水浸的潮湿不堪,甚至生了异味;便先在被窝里摸索着为他换了一身干净睡衣,然后展开一床柔软的新毛毯给他盖了上。
送走脏衣脏被后,普嘉又用热毛巾擦了穆世的头脸手脚,且将几个大枕头靠床头垒起来,让他可以依靠着半坐半躺。穆世本来是气息奄奄的,如此被他折腾了一番后,精神反倒显得健旺了些许,也不昏睡了,一双眼睛只盯着普嘉满屋乱转。
普嘉在床头桌子上看到了一大堆西药。依次仔细读过标签后,他分门别类的将药瓶整齐摆好。端起水杯深深的嗅了嗅,他皱起眉头,把水杯连同杯旁的几只勺子一并拿起来,带进洗手间去好一顿洗涮。
扎陵听着哗哗的水声,脸上很是挂不住,简直不好意思继续站下去。而小黑豹看在眼里,心中便想:“怪不得先生会给他一座大牧场呢……我和他的确是有差距。”
这时噶玛听见楼上热闹,以为穆世的病情有了变化,便很关切的走上来察看。然而进门之时,就见眼前一片窗明几净的新气象,而穆世干干净净的坐在床上,脸上居然还带了点血色。
他十分好奇,以为来了神医。正巧普嘉洗好杯子走出来,见了噶玛这张陌生面孔,便很茫然的弯腰一笑,算是问好了。
噶玛也向他一点头,犹豫着没说话。
普嘉迈步要往外走,穆世在后面见了,就挣命似的发出一声蚊子叫:“普嘉!”
普嘉回头向他展示手里的杯勺,口中笑道:“我去厨房,把这些用开水烫一烫。”
穆世继续蚊子叫:“让扎陵去。”
普嘉因见扎陵就在旁边,便笑着摇摇头,心里有话没好意思说出来:“这扎陵瞧着挺干净的,怎么伺候起人来就这么不讲卫生了?让他去,我可信不过。”
普嘉前去为水杯消毒,而噶玛留在房内,就对着穆世笑道:“这是哪一位呢?”
穆世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就剩下个高兴。又因为无力再做回答,他便对着噶玛无声一笑。
噶玛见他笑得怪好看的,眼里也有了光芒,心里就忽然一沉:“这不是回光返照吧?”
因为这不是噶玛自己的家,所以他做事之前总要忖度一下。思索着走到床边,他柔声问穆世:“你现在觉得身上怎么样?”
穆世刚换了衣服被子,周身都干燥清爽,当然很舒服,故而就又笑着点点头。
噶玛试探着继续问:“刚吃药打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