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礼依言起身,走过去蹲在地上,很仔细的将那些宝贝小心放入箱中;沈子靖站在一旁,单腿踩在椅子上,低下头全神贯注的检查了手中枪支。待到沈嘉礼装满箱子之后,他一言不发的忽然出脚,“喀吧”一声便踩合了箱盖,险些夹了沈嘉礼的手指头。
沈嘉礼吓了一跳。扶着膝盖直起腰,他环顾四周,也有些茫然:“房子都不要了?”
沈子靖冷笑一声:“看你这个没出息的德行,一辈子就知道房子!我手下有兵,要占就占地盘,占个破房子算什么本事?”
然后他原地转了一圈,疯狗似的一跺脚,大声吼道:“小崽子呢?别他妈成天要死似的傻坐在那里发呆!去把你的小崽子找过来,咱们随时都可能出发!”
沈嘉礼一言不发的站起来,出门去找沈子期。
沈子靖花费了一天的时间来清点北平财产——这是个很耗精力的事情,所以他很快感到了疲倦,早早便上床入睡了。
翌日清晨他醒过来,想要继续进行昨日未完的工作。不想就在他忙碌正酣之时,日本投降的消息传过来了。
他是北平城内第一批知道这桩大新闻的人。作为一名中国人,他应该在此时此刻狂喜欢乐;不过作为沈嘉礼培养出来的贤侄,他和其叔颇有共通之处,便是完全不知大义为何物。他的血性与坚强都是用来造福自己的,他从来不觉着自己利欲熏心,而将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他要当司令官,于是就冒着枪林弹雨往战场上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军人还是个打手;反正他只是想要出人头地。
现在知道日本投降了,他反倒把心放了下来。带着几箱子财宝与钞票,他在卫士的保护下坐上汽车,也并未向任何人做出任何交待,带着三叔与小弟就出城去了。
沈嘉礼听沈子靖说要“进村”,以为那是气话,没想到经过一场漫长的奔波,他们竟然是真的进村了。
沈嘉礼生于城市、长于城市,毕生仿佛连郊区都不曾走过。昏头转向的坐了许久的汽车,他到了承德——不是承德市,而是承德下面一处不知名的村庄。沈子靖霸占了村内一位地主的宅子,鹰鹫一般栖息了下来。而在他抵达不久,便有大队士兵络绎开来,也盘踞在了村中。
“我在这里打过游击队。”沈子靖告诉沈嘉礼:“我人在北平,我的兵可是一直驻扎在这里。”
沈嘉礼完全不懂军事,这时就坐在一铺冰凉的土炕上,怀里搂着短衣短裤的沈子期:“哦……”
沈子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随后单手插进裤兜里,一边喷云吐雾一边满地徘徊:“我的兵少,打不了大仗。先藏在这里看看情形吧,反正我不单干!找机会先投了降,然后再说别的!”
沈嘉礼摸着儿子的小手:“投降?”——他以为投降就是受死或者坐牢。
沈子靖往地上掸了掸烟灰,口鼻一起喷出烟来:“投降,换个靠山,换个番号,不交兵权。”
沈嘉礼很诚心的发问:“那……好办吗?”
沈子靖忽然又不耐烦了:“我哪知道?!要不然你去给我办一办?”
沈嘉礼懒得看他,低头给沈子期理了理短头发。
沈子靖在村里一住便是一个来月,其间村中风平浪静,然而外界消息却是一波接一波的传过来,堪称是惊涛骇浪。沈嘉礼花了一点心思,大概弄明白了其中的因果;沈子靖则是掸出一地的烟灰,终日气急败坏的垂头寻思出路。唯有沈子期无忧无虑,已经和村里的野孩子们做了朋友。
这天夜里,沈子靖在通信班里耗到很晚,顶着满天星斗回了住处。推门走进房内,他就见靠墙的桌子上亮着一盏小小油灯,而沈嘉礼坐在土炕中间,正在给沈子期盖被子。
沈子靖也没洗漱,脱下衣裤就爬上了炕。在沈嘉礼身边坐好了,他探头向对方轻声耳语:“有眉目了!马天龙这两天和我联系的很勤,他打算去本溪湖,我也想去。”
沈嘉礼躺下去,压低声音问道:“去本溪湖?投降还用去本溪湖?本溪湖不是在辽宁么?”
沈子靖也钻进被窝里,很惬意的伸长了双腿:“投什么降?不投了。现在外面乱的很,有本事的都自己拉了大旗。顾云章现在又出来了,在本溪湖那边拉了一支队伍,叫什么‘南满民众自卫军’,加入的小股力量很不少。我这么点人马,成不了气候,不如去跟着他混。他要是投了中央政府,那我也能在混个名正言顺的师长;他要是完蛋了,我再找别人去,反正这也不搭什么!”
说到这里,他如释重负的低低笑了两声,又伸手把沈嘉礼搂到了自己的被窝中:“哎,老东西,我算是个有有本事的吧?”
沈嘉礼回头看了沈子期一眼,见儿子睡的好像小猪一样,这才放了心:“是,有本事。”
沈子靖抱着怀中这具温热肉体,感觉很是温馨:“反正是比你强。”
沈嘉礼有了睡意,枕着沈子靖的手臂哼道:“别和我比,我也向来没自夸自赞过。”
“你就没有什么可夸赞的地方!”
沈嘉礼不理他,闭上眼睛要睡。不想忽有一只粗糙手掌向上游到他的胸口,拈住一点细细揉搓;随即他的下巴也被抬起了来,嘴唇上有了潮湿温暖的触感,并且带着一股子烟草味道。
沈嘉礼怕惊动儿子,故而不敢出声,只瞪了沈子靖一眼。

第100章 行军路上

经过了许久的跋涉,沈子靖一部人马果然是抵达了本溪湖。
本溪湖,因为有矿,所以一直是个繁华的城市。沈嘉礼满以为这回可以恢复现代化的生活了,哪知沿途观望着风景变换,最后居然又进了村,而且这村更破,坐落在山中,穷的无法言喻。
山路崎岖,汽车颠动的厉害,沈嘉礼只得生平第一次骑上了马,手臂搂着前方的沈子期。沈子期这一路大开眼界,已经是兴奋之极,如今竟然坐上了马背,不禁要大叫大笑,隔三差五的还向后一仰,靠在父亲的怀里哼哼唧唧的撒欢兼撒娇。
沈子靖策马走在一旁,斜着眼睛瞟过去,就见沈嘉礼那松松握住缰绳的手正在颤抖,便笑了一声:“三叔,你怕什么?下面不是有人给你牵着马么?”
沈嘉礼不擅逃难,而这一路遭受许多艰辛,越发显出他的种种不如人处,顺带着又闹了许多笑话。他虽然如今麻木不仁了,但是由于近来饱受嘲笑,所以也有了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我没怕。”他爱答不理的答道:“我是累了。”
然后他抱紧了儿子,低头斥道:“别闹,万一掉下去了,会摔断你的腿!”
沈子期仰起他的圆脸蛋子,奶声奶气的问道:“要是摔断了腿,还能长上吗?”
“能是能,不过天天腿疼,不能乱跑了!”
“那爸爸天天腿疼,是摔断腿了吗?”
“闭嘴,乖!”
沈子靖安静了不过三五分钟,又把他的圆脑袋仰起来了:“爸爸,我头上痒,是不是被小猫传上跳蚤了?”
“不是!”
“你说传上跳蚤就要痒的!”
“没有跳蚤也可能痒。”
“那小猫身上有跳蚤,它怎么不痒?”
“它也痒,不过没有说出来而已。”
“那它怎么不挠挠呀?”
“它没手。”
“爸爸,我看见小猫自己舔屁股呢!是不是因为它没手,拉了臭臭擦不到,只好舔一舔呀?”
沈嘉礼勉强耐着性子,继续答道:“是的!”
沈子期一咧嘴:“呃!爸爸,小猫为什么不讲卫生呢?它不怕肚子疼吗?”
沈嘉礼做了个深呼吸,没言语。
沈子期又问:“小猫不讲卫生,它爸爸不管它吗?”
沈嘉礼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别问了,爸爸头疼,乖。”
沈子靖在一旁听着,同时无声的窃笑。
这大队人马在山路上行进了十多里地,侦察兵跑回来报告,说前方就是顾云章所在的马牙子村,那边听闻司令要到,已经开始准备迎接了。
沈子靖坐在马上,听闻此言便抬手整了整衣领,又传令下去,保持军纪。而如此又前进了不久,果然有一支小队迎面赶来,为首一人是个高大汉子,遥遥见了沈子靖,便伸手一指,高声笑道:“啊哈!沈司令,你怎么才到?兄弟都等了你五六天啦!”
沈子靖也远远的一拱手,扯着大嗓门回应道:“老海,什么沈司令!别故意取笑我了!我也想早来,可道路不通,你知道我这一路有多着急么!”
双方口中寒暄几句,也就近距离的相见了。沈嘉礼放出目光,就见这人相貌端正,笑嘻嘻的,看起来倒是一条爽朗的好汉。而那人见沈嘉礼便装打扮,又搂着孩子骑在马上,就含笑问道:“小沈,这位是……”
沈子靖立刻答道:“我三叔,还有三叔家的小弟。老海,你看,我可是诚心诚意来投奔你们的,我就这么两个亲人,我全随军带来了!”
那位老海听闻此言,当即笑道:“看出来了。你放心,我们大哥刚一出面,就招来了三四千人马!当今这个世道,只要咱们人多势众,还怕没人勾搭?”
沈子靖点头表示同意,随即接着询问:“马天龙到了吗?说实在的,要不是马天龙和我说了这个事,我还真不知道你们在这儿挑起大旗了!他要是到了,我得请他吃饭!”
老海催马调头,且走且答:“他到了,不过他那个地方离这儿有三十里地。先甭管他,你现在跟我来,向大哥打个招呼,然后我给你找营地驻扎,好吧?”
沈子靖与那姓海的汉子一路走,一路攀谈。沈嘉礼跟在后方,侧耳倾听,倒也对着情势大概知晓了七七八八。原来那顾云章当初也是个抗日的将领,在辽宁一带孤军奋战了许久,最后弹尽粮绝,被人生擒。此人大概是没什么骨气,生擒就生擒了,既不愿殉国,也不肯守节,还在日本人的矿场里当上了把头,十分招人唾骂。日本一投降,这边天下大乱,他便受了过去那些早早投降变节、如今得以保存实力的老部下的拥戴,自立山头招兵买马起来。
沈嘉礼身在平津城市,对于这顾云章并不了解,如今见他如此具有号召力,不由得生出好奇心,想去一睹真容。
沿着山路又走了片刻,这些人进入了马牙子村。老海将沈子靖等人带到一处青砖大瓦房前,一边下马一边大声喊道:“大哥!小沈到了!”
话音落下,房门一开,走出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脸男人。老海对这人笑道:“前两年小沈总往奉天跑,我们都是好朋友!现在小沈听说咱们要干大事,连小兵带家眷全一起领过来了,特别真心。”然后他又转向沈子靖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大哥。”
沈子靖抬眼看去,就见这位“大哥”不过是三十来岁的年纪,衣着平常,身材偏于清瘦,容貌却是俊美,尤其是睫毛浓密、眼珠乌黑;若不是眉宇间隐隐透着杀气,那就可算是一位标准的美男子了。
沈子靖对于顾云章,一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当真见了面,他虽也能够热热闹闹的与其握手寒暄,可心中却是生出了一种违和感觉,认为这个顾云章一点儿也不像传说中的顾云章,倒像个娇养出来的公子哥儿。
不过在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后,他那违和感觉渐渐弱化了些许,因为这顾云章的言谈举止没有一项是得体的,简直像个刚下山的畜生,完全没有他的老部下——老海,讨人爱。
沈子靖有点看不起顾云章,又有点怕顾云章,因为感觉对方会在一言不合时,抽刀劈死自己。
在双方言谈甚欢之时,沈嘉礼也在勤务兵的帮助下,千辛万苦的下了马。那老海此时插不上嘴,就走过来笑问道:“你老人家,是个小叔叔呀!”
沈嘉礼听了这话,吓了一跳,立刻上下审视了对方的粗糙面孔:“这可不敢当,你老兄和我,大概是同年吧?”
老海倚着一匹马,笑容可掬的答道:“不好那么算,我和你是同年,小沈怎么办?”说完这话,他弯腰抱起了沈子期:“嘿哟,这是谁家的大胖小子呀?”
沈子期倒是不怕生,伸手一指沈嘉礼答道:“爸爸家的。”
老海见沈子期有问有答,正要继续出言逗笑,可是一眼看到顾云章已经把沈子靖带入房中了,便也连忙请沈嘉礼进门。那顾云章走在头里,忽然意识到后方除了沈子靖之外还有旁人,便骤然停步,回身望了过去。
老海见状,主动又介绍道:“大哥,这是小沈的三叔和小弟,都跟着一起来啦!”
顾云章打量了沈嘉礼,然后问道:“小沈,你三叔,也姓沈吧?”
沈子靖一皱眉头:“那自然是!”
顾云章自己笑了:“我有个二叔,也姓沈,和你三叔倒是本家。你这是个小叔叔嘛!”
沈子靖有点头疼:“是,我这三叔比我大不很多。”
顾云章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你这三叔人长得不大,还挺好看。”
沈嘉礼得到了这样的评语,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态度。而沈子靖将两道浓眉皱成八字,也无言以对了。
沈家叔侄,在顾云章这里,受刑似的,吃了一顿不早不晚的饭。
平心而论,顾云章这人和声细语的,并不暴戾粗豪;讲话连个脏字都不带。然而沈家叔侄都很惴惴,还是怕他会操刀砍人。及至熬到席散,沈子靖不肯逗留,力逼着老海带自己前去营地。老海当仁不让的飞身上马,将他引去了五里地外的高家庄。
当晚,沈子靖在高家庄安顿下来,很是松了一口气。而沈嘉礼站在土坯房中回想天津北平,就觉得恍如隔世,几乎要哀而不伤了。

第101章 高家庄一夜

沈子靖在高家村里吃大户,又把当地大地主的房子给占了。
大地主,虽然身为本村首富,然而也并未拥有高房大屋,住宅无非是一排三间青砖大瓦房罢了。瓦房内收拾的窗明几净,砌着顺山大炕,被褥也算厚实洁净。
沈嘉礼从土坯房中搬了过来,带着沈子期占据了靠边一间房屋。不想入夜之后,沈子靖竟是披着大衣,摸黑推门进来了。
沈子期是天黑便睡的,夜里从来不闹,一觉能到天亮。沈嘉礼躺在被窝里,无所事事,也正要休息,忽见他黑黢黢的站在炕前,便压低声音问道:“你也在这儿睡?”
沈子靖除去大衣,里面便是短衣短裤的打扮。抬腿跳上炕去,他看了沈子期一眼,小声答道:“炕这么大,还怕我挤着你不成?我那屋没烧炉子,夜里太凉。”
他嘴上一边回应,手上一边动作,已经拽过一副铺盖打了开来。一抖棉被躺下去,他伸手摸进了沈嘉礼的被窝里,抓住一条手臂往自己这边拽:“过来!”
沈嘉礼不大情愿,躺在原位没有动:“不睡?”
沈子靖又拉扯了他一下:“快点!”
黑暗中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之声,沈嘉礼转身钻进了沈子靖的凉被窝里。
沈嘉礼盖着棉被躺的久了,身体颇为温暖。沈子靖紧紧的搂了他,同时打了个寒战,又把冰凉的鼻尖蹭到他的颈窝处乱嗅。沈嘉礼被他缠的心烦意乱,挣扎着转身背对了他。
沈子靖冷笑了一声:“给脸不要脸的,装什么假正经?”
沈嘉礼这些天经过长途跋涉,累的要死要活,心中也蕴藏着火气。听了这么一句话,他做了个深呼吸,可还是没能压住恶毒的回答:“废物,缠着我过什么干瘾?”
沈子靖用手臂死死的勒住了他:“怎么?想男人了?”
沈嘉礼抬手抓住他的胳膊,想要奋力掰开:“你也知道自己不算个男人?”
沈子靖有力气,纹丝不动的禁锢住了沈嘉礼:“我不算个男人,你又算个什么?”
沈嘉礼听到这里,却是忽然松了双手,放弃了反抗:“我?”他极力扭过头去,想要面对沈子靖:“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无所谓——”
没等他把话说完,沈子靖已经骤然扑上,用舌头堵住了他的嘴。
沈子靖就是要在沈嘉礼身上“过过干瘾”。除了沈嘉礼,他的身心无法再接受另外的对象。他拼命吮吸着对方的嘴唇,手掌从上到下抚过每一寸皮肤。沈嘉礼在他身下微弱的扭动着,偏又慑于沈子期的存在,不敢发出声音。这样的隐忍越发刺激了沈子靖,让他身下那东西居然有了几丝硬气。
这对于沈子靖来讲,实在是太难得的反应了。手忙家乱的扯下沈嘉礼的裤子,他掀开棉被跪起来,先是啐了口唾沫涂到对方股间,然后也顾不得其它,匆匆忙忙的就挺身混顶了两下。沈嘉礼知道他的本事,先还没有在意,不想今夜异常,他只觉下面猛一胀痛,沈子靖竟是大展雄风,做成了这一桩好事——只可惜,好景不长。
沈子靖只不过胡乱进出了几下,便有头没尾的软化下去,黏黏的似乎也泄了一点热精。俯身压住沈嘉礼继续亲摸,他终于是把对方的心火也撩拨起来。趁热打铁的把手伸下去,他轻车熟路的施展手段,弄的沈嘉礼一阵阵战栗,最后竟是尽释前嫌,主动搂住他的脖子亲吻起来。
事毕之后,两个人擦拭一番,重新钻进被窝里。沈子靖咬着牙轻声说道:“骚货,这回心满意足了?”
沈嘉礼仰卧在他身边,就觉着身体轻飘飘的,四肢百骸也柔软舒展起来。闭着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梦呓似的答道:“子靖,辛苦了。”
“嗯?”
他似笑非笑的翘起了嘴角,又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我年纪大了,又是你的长辈,你孝敬我也是应该的。”
沈子靖伸手把他扳过来,半恼半笑的说道:“亏得你没什么孝子贤孙,否则的话……”
沈嘉礼将棉被向上拉了拉,人就在温暖的被窝里蜷缩成了一团:“否则的话,就轮不到你了。”
“你——”
“我什么?睡吧。”
沈子靖有心再和沈嘉礼分争两句,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在大半夜里打嘴仗的道理,想要无端的骂他打他几句,屋子里又温暖的有限,不适合爬出被窝做这种大动作。思来想去的犹豫一番,他最后发现沈嘉礼已然先行入睡了。
他索然无味的咂了咂嘴,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寒风呼号,节气仿佛骤然从深秋冲入了初冬。沈子靖隐约听到外面风响,猜想得出那种刺骨之凉,便越发感受到了被窝中的舒适美好。沈嘉礼偎在他胸前睡的正酣,身体软而暖,也算是一种可爱的存在。于是沈子靖十分安心的,将自己投入了更深层的睡眠中。
清晨时分,沈子靖先醒了。
他在醒来后的第一感觉,便是燥热。勤务兵凌晨起床,早早在厨房燃起了火炉,顺带着烧起了炕。炕热,屋子也热,窗外晴空万里的,竟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他低头一瞧,就见沈嘉礼背对自己仍在熟睡,而沈子期不知何时滚了过来,张牙舞爪的歪在沈嘉礼身前,也是不醒。沈子靖一眨不眨的睁着眼睛,先是看了看沈嘉礼那张白皙俊秀的面孔,又看了看沈子期那张滚圆的脸蛋子,心中忽然就感到了不可思议。
他抬起一只手,试探着抚摸了沈嘉礼的头发与肩膀,随即伸过去,又碰触了沈子期的小胳膊小腿儿。一种奇异的满足感觉在心中生发出来,他忍不住一笑,心想这倒也算是一家三口。
日上三竿之时,沈家叔侄集体起床。
房间里热闹起来,两位成年人手忙脚乱的各自穿衣洗漱,随后沈嘉礼为沈子期穿好薄薄的棉衣棉裤,沈子靖则是推门命令勤务兵到厨房运送饭菜过来。
炕桌摆到热炕上,三人盘腿围坐。沈子期捧着一只小碗狼吞虎咽,尤其是爱吃肉,挑肥的吃,偏那动作还不甚灵活,一只胖手攥着柄铁勺,将那米饭掘的四处散落。吃完一碗,他在炕桌底下蹬了爸爸一脚:“还要一碗!”
沈嘉礼有些发怔,怕这孩子吃坏了肠胃。可又没有饿着孩子的道理,只得是让旁边侍立着的勤务兵拿去小碗,再添一勺米饭。一小碗饭送回来,沈子期挥舞着勺子,吭哧吭哧的又将其一扫而光。
沈子靖旁观至此,忍不住发表了言论:“这是个吃货!”
沈嘉礼现在真是宁愿听他放屁,也不愿听他说话——偏又无可奈何,因为沈子靖今非昔比,也许是在丘八队伍里混久了的缘故,现在那脾气已经非常的像野人和野驴了。
沈嘉礼在体力上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如果平白无故的被他搡一跟头打一巴掌,那可是犯不上。

第102章 各有烦恼

沈子靖前去马牙子村,和顾云章等人共商大计,在座的也有马天龙,以及附近山中大大小小的匪头。这些人开了个乱糟糟的大会,虽也各抒己见,然而作用等同于放屁,因为顾云章自有一个狡猾的脑袋,是不需要旁人置喙的。
待到散会之后,他飞身上马,意图回家,不慎将腿抬得过高了一点,抻了胯下一把筋,登时便是疼了一下。他没言语,忍痛策马回到高家庄,及至下马进房之时,不仅筋疼,两枚卵蛋也跟着凑上热闹了。
他最怕的就是这一桩病症,因为旁的部位疼痛,似乎总还有个缓解治疗的办法;纵算是治不得,也可向旁人诉一诉苦;可是如今偏偏疼在此处,不但一阵阵的难熬,而且无药可医,又不好对人言说,真堪称是哑巴吃黄连了。
拖着两条腿站在门口,他回想往事,怒火攻心,颇想对着现成的出气筒发泄一番,可是放眼一瞧,只见沈嘉礼独自蜷缩着躺在炕里,满脸隐忍不发的痛意——原来是到了换季天冷的时节,他那一身旧伤也翻起来了。
沈嘉礼周身带伤,如今旧伤发作,周身无一处不痛。沈子期精力充沛,在炕上只是歪缠揉搓他,他实在没那个精力哄逗娇儿,只得是让勤务兵把孩子领出去野跑。此刻见沈子靖气色不善的进了来,他睁了睁眼睛,也无力招呼。
沈子靖看他正遭着现世报,心里略略舒服了一点。自顾自的脱下外面大衣裳,他酸溜溜的冷笑一声:“今天那马天龙可还问起你呢!问你身体好不好!看来你们两个的感情很不错嘛,我这是不是棒打鸳鸯了?”
沈嘉礼从骨缝中向外透着酸痛,身上的伤疤则是纯粹的疼。耳朵听到了沈子靖的言语,他权作昏睡,并不打算回应。
哪知清静了没有多久,沈子靖的巴掌“啪”的一声拍到了他的头上:“你他妈的装什么死?!要是心里想马天龙了,就立刻带着你的崽子给我滚!老子还不高兴养活你们这一对废物吃货呢!”
沈嘉礼被他打的一阵眩晕,然而绝对无意要走。他,当年由于个子矮,所以在二哥的对比之下,一直有些自卑;磕磕绊绊的活到如今,他仍然是那么矮,并且又添上了穷困潦倒满身伤疤,故而越发不能抬头。他不敢离开沈子靖,因为觉得除了沈子靖之外,再不会有人肯对自己这样的货色心存好意。当然,沈子靖对他也谈不上好意,不过毕竟是给他一天三顿饭吃,这也就算是好样的了。
沈子靖在病痛的折磨下,心情烦躁,拉扯着沈嘉礼又骂又打,又双手掐了他的脖子,放言要送老废物归西。沈嘉礼本就饱受煎熬,这时遭到辱骂殴打,也不敢言,唯有忍受。而沈子靖打死狗似的闹了一阵,折腾出一身大汗,心中怒火得到宣泄,却又渐渐温柔起来。摆弄傀儡似的将沈嘉礼拖拽到面前抱起,他低头亲了亲对方的额头,又在那嘴唇上吮了一下。沈嘉礼完全装死,毫无回应。
沈嘉礼在炕上一直躺到傍晚时分,才挣扎着爬起来喝了一碗稀粥。冬日天短,沈子期无处可去,只得留在父亲身边自娱自乐。沈嘉礼看他闹的如同上岸大鱼一般,又拢不住他,便不由得摇头叹息,心想这孩子是随了谁的性情?小梁不是这样活泼的人,杏儿更是个闷葫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