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儿!”他像只笑面虎似的走过去:“你怎么了?”
何宝廷站在窗前,听闻此言就看了他一眼,心里的算盘拨的噼啪乱响,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儿子?”他想:“李世尧有个儿子?那个什么小宝,我早就看他的相貌和李世尧相像——果然是有个原因在里面的!那孩子多大了?瞧着得有个十七八岁,十七八年前我们还在芦阳呢,这倒也没什么。问题是,他骗我干什么?”
何宝廷一想到这个“骗”字,脸上的气色就不好看了。
“他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带过来,却告诉我说是勤务兵,这于他有什么好处?或者说,于我有什么坏处?没有无缘无故撒谎的,他必然是要图点什么。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一个无兵无权的寓公,有什么可图呢?除非是因为我还有些钱——阿王是个废物,承凯是个小崽子,这两个全不能算数,但他们父子两个可是正当壮年的。只要扳倒了我,那这个家还不立刻就成了他们父子两个的?”
他走到写字台后,在那把沙发椅上缓缓坐下,一颗心也随之沉下去:“我就说嘛,他现在有钱有闲,高兴的话娶他二三十房姨太太都不成问题,怎么就偏偏跟上了我?爱情?我都要奔四十了,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有什么好爱的?可你要是缺钱你告诉我啊,我和你这样好,有什么是不能给你的?你怎么能骗我?”
何宝廷枕着手臂伏在桌子上,心里也不是气愤,也不是难过,就只觉着疲惫和悲凉。闭上眼睛,他是再也不想看见李世尧了。
李世尧站在写字台前方,先是时刻预备着逃跑;后来等了片刻,见何宝廷只是冥想不语,心里就犯了嘀咕:“怎么着?这次要动炸弹?我没那么大的罪过吧!”
屋内一片寂静,他那神经却是愈发紧绷起来。小心翼翼走到何宝廷身旁,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后背:“七宝儿,你这是想睡觉了?要睡咱回房上床睡吧!这么着多不舒服。”
何宝廷坐直了身体,随即起身,一言不发的向门口走去。
李世尧见状,赶忙上前两步拦在他面前:“七宝儿,你别生气,我跟你坦白,李小宝是从内地投奔我过来的。他说他是我亲生儿子,我瞧着也挺像的,所以就把他给留下了。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先前没告诉你,是我不对。不过有小宝的时候,咱俩还没相好呢,这可不算我对不起你啊!——你别光看着我不说话呀!你要是怪我瞒着你,那你打我几个嘴巴出出气?”
何宝廷神情严峻的盯着他,心想直到现在了,你还在和我打马虎眼。我又不傻,难道还不晓得李小宝是你的儿子?
垂下眼帘,他终于开了口,语气却是闲闲的:“你为什么要骗我?目的是什么?”
李世尧一听这问话,当即就发现他这劲头不对。多少年没听他这么对自己说过话了,他这是生出了戒备心的态度。
“我……我为什么要骗你……”李世尧说到这里,倒是恨不能扇自己一耳光:“问得好,我为什么要骗你呢!其实我也没想骗你,那天晚上我差一点就要告诉你李小宝的事儿了,谁知这话一出口,就变了内容!说老实话,我这么大岁数了,有个儿子也是应当应分的,可我就是不敢跟你说,觉着对不住你。”
他这实话说的有点颠三倒四,所以何宝廷听后,就冷笑一声:“狡猾!你以为你断子绝孙就对得住我了?”
李世尧觉得何宝廷这话说的很刻薄无理,心里就在惶恐之余也有了气:“这叫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对不住你了?你要是这么说,那咱们就好好算算这笔帐!远的不提,就从三六年热河那时候开始,咱们算算吧!”
何宝廷的肺不大好,所以在长篇大论之前,先深吸了一口气:“要算就从头来!别以为我不记得你三四年在芦阳对我干过什么!”
李世尧一挺胸膛:“行,三四年就三四年!老子怕你这个?你记得,老子也记得!”
何宝廷抬手指着他的鼻尖怒道:“你还有脸说!”
“我怎么没脸说?那是咱们谈好的条件,我又没扒了你的裤子强往炕上摁!”
“那在隆化呢?你帮着赵振声算计我!”
“我端谁的碗服谁的管!再说我也没要真把你怎么样!那时候我不是说了嘛,兵没了就没了,你可以再重新招,我给你负责军饷!是你自己不肯,带着队伍跑蒙古去了!”
“我的队伍凭什么要给你们卖命?你有饷你怎么不自己去招兵往前线派?我那时候就他妈的剩下那么几千人了,你还敢打我的主意!”
“我那时候是在赵振声手下,又不是在你的手下!”
“你没有良心!”
“得了!我在你手下时你也挺看不上我的,要不是念着芦阳的那一宿情分,我都不让你进隆化县城!”
“老子不进隆化也死不了!大不了去投日本人!”
“那是啊,省得后来还费那么多劲,反正结果都是当汉奸。”
何宝廷上前推了李世尧一把:“你个混账王八蛋,敢讥讽我?”
李世尧受了他这一推,连晃都没晃一下:“我实话实说嘛!好像在芦阳让我睡了一夜你就受了天大委屈似的,你怎么不想想,我在回芦阳之前还救了你一命呢!要不是我夜里带兵上山,你早死在赵小虎的土匪窝里了!”
何宝廷听到“赵小虎”三字,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脸都白了:“你、你……”
李世尧见他张口结舌,以为是自己有理有据,将他驳倒了,心里还挺得意:“我那叫救命之恩啊!不提那次,就说后来你到了北平了,那要不是我,你和你那孩子都得让何承礼给祸害死!噢,那时候支使着我去给你报仇,现在天下太平了,就开始说我对不起你,你这人也太不讲理了!”
何宝廷的身体向后仰了一下:“你、你……”
李世尧接着说道:“咱们相好这些年,不论我人是在什么地方,心里可是一直惦念着你!在山西的时候我打听不到你的消息,就想法子弄沦陷区的报纸来看。有一份报纸上登了你一张照片,结果那张破报纸让我留了大半年!你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事。瞧你在中南海和何承礼吵的那些话——我该听的全听出来了!知道你心眼小,我都懒得说你。”
何宝廷喘着粗气直勾勾的盯着李世尧,待他说到何承礼一段时,他一口气吸进去,忽然一挺身,紧接着就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李世尧这回可是被吓了一大跳,迈步上前一把扶住何宝廷,他小心的将他放倒在地上,然后跪下来一摸他的胸口,就感到那心脏跳的又轻又快,再看他的脸上,也是雪白的异样。
李世尧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当即就站起来推开房门,放开嗓门冲着走廊喊道:“来人啊!快打电话去叫医生!”
在医生赶来之前,何宝廷就悠悠醒转过来。而医生对他进行一番检查之后,认为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绝无中风或是脑充血的危险,只是要放宽心思,因为气大伤身。
送走医生之后,李世尧赶开旁人,独自守在床边,又握住何宝廷的手道:“七宝儿,你给我一枪吧!我把你气成这样,这回真是对不起你了。”
何宝廷抽出手来,不发一言。
李世尧探身过去抱住了他,叹息似的轻声道:“你说你刚才要是真让我给气死了,我可怎么办?”
何宝廷淡淡的说道:“你尽可以和你的儿子在一起过下去,以后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很好。只是我儿子年纪还小,你多少给他口饭吃,别让他饿死就成。”
李世尧双臂用力搂紧了他:“拉倒吧!你要是没了,那我还活个什么劲?还妻妾成群——哼!我要成群早就成群了,还用等你批准?行啦,七宝儿,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全是放狗屁,你别往心里去,要是实在生气,那就捡我身上肉厚的地方扎一刀打一枪好了!下手可别太狠,本来我就年纪大了,万一再落个残废,那你非得嫌我不可!”
何宝廷闭上眼睛:“总有不嫌你的人。”
“别人爱嫌不嫌,我就怕你看不上我。”
何宝廷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问道:“李世尧,你到底是喜欢我什么?”
李世尧琢磨良久,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你好看。”
何宝廷虽然心事沉重,可听了这话,也不禁一撇嘴。
李世尧无声的叹了口气,心知自己这回是捅了马蜂窝了。为什么喜欢何宝廷?这可真是个旷世难题,让人简直没法回答。李世尧检讨内心,觉着自己就是喜欢他的小心眼和驴脾气,可这话说出来,谁能信呢?
何李二人之间的战争非常隐秘的进行了七天。末了,还是李世尧在不大理亏的情况下举了白旗,宣告了全面的、无条件的投降。
战争期间他在何宝廷那里受了很多窝囊气,赔了一车好话,又做了无数次的解释,总算让何宝廷相信了他的忠心赤胆。后来他就想自己真是贱的很,这辈子就让这个货给制住了!
李世尧在地板上睡了七天,第八天夜里他回归床上。想要抱抱何宝廷,结果挨了个嘴巴。
这让他松了口气——不怕何宝廷打人骂人,就怕他阴沉沉的若有所思。
第九天早上,战争全面结束。参战双方全都灰头土脸、元气大伤。
何家恢复太平,阿拉坦不必再领着一帮孩子天天下山避难了。
第125章 番外——生活常态4
何宝廷拿着一张报纸,非常认真的读了许久,末了抬起头说道:“新闻里的这个桂主席我认识啊,前三年他在上海火车站,差一点就让人给炸死了!他都跑到台湾去了,看来国民党这是真要完啊!”
李世尧站在旁边,笑嘻嘻的应和道:“是吗?报纸上有他的消息?我也认识他,我们在北平见过面,他这人长的挺黑,跟煤球似的。”
何宝廷一抖报纸,非常严肃的扭头瞪了他一眼:“我没有跟你说话。”
李世尧依旧笑嘻嘻:“那我跟你说话也不行?”
何宝廷依旧严肃:“闭嘴!”
自从何李大战告一段落之后,二人虽是在表面上进行了媾和,其实暗地里并没有真正的冰释前嫌,这原因自然是出在何宝廷身上。李世尧知道自己那无心的一句谎言碰巧就犯了他的忌讳,这也没什么法子,只好怨自己运气不济了。
而在何宝廷这方面,其实也并非一味的赌气。他在大战结束后的当天,就向家中上下宣布了李小宝的新身份——这当然出乎了众人的意料——随即又重新安排舒适房间,把李小宝当成一位真正的少爷那样款待起来。
“少来跟我鬼鬼祟祟!事情全摆在明面上了,我看你们敢搞什么花样!”他如是想。
李小宝自从变成了李少爷之后,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先前他做“山西勤务兵”时,一直是和卫士们同桌吃饭,伙食不错,大家说说笑笑的也挺好。现在他身份变化,自然是不大合适再和卫士们混在一起;家中与他同辈的就是何承凯,然而何承凯终日和阿拉坦在一起,同他显然也不是一国的;和他爸爸李世尧一起吃?算了吧,就算他爸爸乐意,他还不乐意呢——他一瞧见何宝廷就心里发憷。
李小宝少爷孤独了。
熬了几天,他去找了李世尧:“老爷子,我看我没有这个当少爷的命,你还是让我搬回一楼住吧。”
老爷子近来一脸倒霉相,听了这话就问道:“为什么?客房有什么好的?”
“原来我成天跟卫士们玩,日子过的挺高兴的;可是自从我搬到楼上住之后,就没人理我了!而且啊,我在楼上总能碰见何将军,不瞒你说,我有点怕他,他要是在走廊里,我都不敢出屋。”
李世尧一听,就哭笑不得的说道:“你怕他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一见着他,心里就直突突!我看你也挺怕他的啊!爸爸,咱这是何苦来呢?留在这里担惊受怕的!你要是没钱,咱们出去找个小房子住吧!”
“别扯淡!我怕他个屁!那个……他比我年纪小,而且我当年是他们家提拔起来的,所以我处处让着他!真是!你爸爸我横行了半辈子,怕过谁?”
李小宝很茫然的望着他:“我哪知道你怕过谁啊?我就看你挺怕他的!”
李世尧恨铁不成钢道:“瞧你那个德行!真是老子英雄儿混蛋!天天跟卫士们在一起混能混出什么好来?这么的吧,你要是真闲的出屁,那我给你找个学校,你念书去得了!”
李小宝很惊愕的一指自己:“我念书?人家香港的学校里都是外国先生,可我连中国字都还没认全呢!我要是去了,不出三天就得让人给开回来!”
李世尧当即答道:“他敢!瞧你这个软蛋样,有老子出钱出力,你还怕念不到书?”
这回李世尧亲自出马,果然成绩斐然。不出一个月,李小宝就被南华中学免试录取,在这年的八月末,便提着行李前去住校读书了。临走那天李世尧亲自开车送他,何宝廷也老气横秋的嘱咐他“好好念书”;李小宝看了何宝廷一眼,还是觉着他怪吓人的,就没敢多说,只战战兢兢的答应了一声。
阿拉坦领着孩子们站在草地上,何承凯见李小宝和李世尧走在前面,后面一名听差拎着皮箱跟随,便随口说道:“小宝哥哥上学校去啦!”
阿拉坦这人的阶级观念还是很强的,此刻就轻轻一拍他的后背:“他、他算你的什么哥哥?”
“他是姓李的儿、儿子,比我大,不就是哥哥了吗?”
“他、他不配!”
李小宝走后,何家的空气一天胜似一天的缓和起来。何宝廷赌气良久,现在也觉着够可以了,就决定放过李世尧,给他点好脸色。李世尧表面喜悦,心中却感叹:“唉,其实他和我也是真好,可怎么就容不下我的儿子呢?”
此后的几个月内,内地战事愈发激烈,形势变化极其剧烈。何宝廷虽是个置身事外的人物,然而终日守着无线电,尽可能的想多了解一些战况。李世尧看他紧张的古怪,就问道:“你怕什么?又打不到香港!”
何宝廷没理他,只自言自语的说道:“哈喇嘛怎么还不回来?他该回来了!”
李世尧安慰他:“没事儿!仗还打不到西藏去!再说他一个和尚,长的又那么人高马大的,就算开了战也不用担心!”
何宝廷摇摇头:“怎么不担心?哈喇嘛瞧着高大,其实他是个书生啊!”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忽然暴躁起来:“他妈的秃驴!好端端的看什么大雪山?还一看好几年!连封信也不给我,他这大概是把我给忘了!没有良心的混蛋!”
李世尧继续安慰:“行啦行啦!哪国打仗也没有杀和尚的,你放心吧!”
何宝廷琢磨了片刻,点头答应道:“你这话也有道理!记得在四五年,小佛爷觉着形势不好就跑回大宝庙去了!他当时也是像你这样说的。
两人正在这样闲闲的谈话,金世陵忽然来了。
金世陵站在客厅门口,不肯深入,只怯生生的对李世尧说:“李先生,我是来收房租的。”
何宝廷对他一招手:“进来坐。”
金世陵转向他摇摇头:“我不进去了。”
何宝廷起身走到他面前:“为什么?”
金世陵后退一步,垂下眼帘,语气沉痛的说道:“你欺负我。“何宝廷笑起来:“你不听话,我就不给你钱。”
金世陵低下头不动了。
何宝廷看惯了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如今见他骤然这样老实,倒觉着很异常:“你是怎么了?”
金世陵低着头,不说话。
何宝廷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说话!到底怎么了?”
金世陵叹了口气,眼睛里水汪汪的像是要落泪:“我和我太太离婚了。”
何宝廷因为身边有个早离了婚的阿拉坦,所以对此消息感到很淡然:“哦,这回就没有人管束你了!”
金世陵摇了摇头:“其实我太太对我很好很好的,可是我不懂事,让她伤透了心。”
何宝廷看他是个很悲伤的神情,就问道:“那你打算以后怎办呢?”
金世陵的左手无意识的揉弄着西装下摆,无名指上的钻戒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烁烁:“我要改过自新,再也不玩了。”
何宝廷强忍着没有笑出来:“这个志向很好嘛!”
金世陵又接着喃喃说道:“我要过简朴的生活,再不乱花钱,还要送元生和斯蒂芬妮去上学。”
何宝廷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没钱了?”
金世陵点点头:“你把今年的房租给我,我就有钱了;还有,我把家里一楼的四间屋子也租了出去。”
“什么?那你家里不是成了大杂院?”
“不,那人是从马来亚回来的,单身汉,没有家室。我想反正我和孩子们也住不了一座楼,索性租出去几间,还可以收一点钱。我没有什么本事,不会挣钱,以后就只好靠出租房子生活了。”
何宝廷见了他那悲悲戚戚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就忍不住又去摸他的脸:“是么?”
金世陵没有躲,只说:“你又欺负我。”
何宝廷笑了几声,然后吩咐旁边的佣人道:“带金先生去找王爷,告诉王爷开支票时多添点数目,金先生现在可怜见儿的,我瞧着都心疼!哈哈!”
第126章 番外——生活常态5
李世尧发现,何宝廷好像对金世陵是特别的有兴趣。
“怎么个意思?”他问何宝廷:“嫌我一个不够用了?”
何宝廷手拿报纸坐在沙发上,听了这话就有点脸红:“你……”
李世尧眼见周遭无人,便一歪身将何宝廷压倒,一手搂住他,另一只手隔着衣服上上下下的揉搓抚摸:“夜里是谁让我弄得哼哼唧唧要死要活的?现在又有精神头了?你说,你天天总勾搭小金过来干什么?”
何宝廷闭上眼睛,脸上微微有些泛红:“我能干什么?不过是因为他好玩儿罢了。”
“好玩?我看你那玩意儿要是好使的话,就能把那小子给干了!”
何宝廷的身体软绵绵的瘫在沙发上,听了这话就哼的笑了一声:“李世尧,管好你的嘴。”
李世尧果然不再说话了。抱着何宝廷亲热了好一会儿,他坐起身来长吁一口气:“不跟你扯淡了!料想你也不能和那个兔子搞出什么花头来。现在我要出门下山,瞧瞧我儿子去!”
何宝廷也跟着坐了起来,一边系扣子一边答道:“快滚吧!”
李世尧嘻嘻一笑,又捧住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然后欢天喜地的滚了。
何宝廷独自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点笑意,发呆。
此时佣人进来禀报道:“将军,金先生来了。”
何宝廷一听,来了精神:“让他进来!”
金世陵低着头走进何家小客厅。他大概是真的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所以不但态度上少了那种浮华之气,就连服饰也朴素起来。可惜他的眼睛是一汪春水,他的嘴唇是嫣红花瓣,不知怎的,让人瞧着就是那么的浪荡。
“小金!”何宝廷向他招手,待他走近了,便猛然将他拽着坐到了自己的腿上:“我早让你来,你怎么现在才到?”
金世陵垂头丧气的答道:“我家那个房客今天搬过来了,我看着佣人帮他收拾了房间,又和他聊了两句。”
何宝廷扯开金世陵的衬衣,把手伸进去摸了两把,发现他的肚皮非常之瘪,就问道:“没有吃饭?”
金世陵摇摇头:“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没时间吃。”
何宝廷觉得非常好笑:“小可怜儿,房客怎么样?”
“房客是顾先生介绍的,先前也是从内地出来的。人倒是还好,也很干净,就是眼神太差,都快瞎了。不知道他和顾先生是什么关系,不过我猜他们之前大概是有点仇,因为顾先生一看见他就皱眉头,他那边呢,又说要死在顾先生家门口——我也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
何宝廷对于房客是没有兴趣的,他只是觉得金世陵像个大号的布娃娃,而自己现在则有点返老还童——大概还是个女童,因为喜欢摆弄布娃娃。
金世陵现在满心愁苦,到不在乎被人摸上一把两把,直到后来感觉何宝廷要解自己的裤子了,才紧张的想要站起来:“极卿兄,你别这样。”
何宝廷收回手,在他的腰上拍了一巴掌:“少和我装模作样的,老子还没有兴趣干你的屁股!”
金世陵叹了口气,猫叫似的说道:“你可真粗俗啊!”
粗俗的何宝廷把金世陵按在沙发上狠狠的猥亵了一番,然后起身放他去餐厅吃了顿饭。金世陵近来有些木然,吃饱喝足之后便呆坐在饭桌前,忧郁的盘算着自己未来的生计。盘算了许久,什么也没算出来,无奈何之下,他只得起身悄悄的溜出何宅,预备回家。哪知刚走到院子里,迎面就见阿拉坦领着三个孩子从院外走了进来。双方相遇,金家孩子还未说话,何承凯先开了口:“金叔叔,元生怎么不来了?”
金世陵无精打采的答道:“元生上学去啦。”
“别、别上了!我挺想他的,让他过来陪我玩吧!”
金世陵道:“再过一年,你也要上学的。”
何承凯扭头看着阿拉坦:“是吗?”
阿拉坦摇摇头:“不、不一定!”
何承凯又问:“我要是上学、学了,你跟不跟我去啊?”
阿拉坦又摇摇头:“不能。”
何承凯继续迈步向前走去:“那我还是不上了。咱俩得在一、一起呀!”
他这一走,阿拉坦也随即跟上,斯蒂芬妮和金雪生看了他们那爸爸一眼,没打招呼就混过去了。
李世尧在傍晚时分回了家。何宝廷见他美滋滋的,就话里夹着凉风问他:“令郎安好啊?”
李世尧立刻严肃了身心,长叹一声道:“马马虎虎,要不是老子花足了港币,他大概早让人给开回来了!”
何宝廷坐在沙发上,顺毛抚摸着一条狐狸尾巴,没说话。
狐狸尾巴是阿拉坦前两天从行李中翻出来的,他自己也不晓得这条尾巴是用来干什么的——总不会是大衣领子,便随手扔到了一边,不想却被何宝廷捡去当成了个玩意儿。
李世尧走到他身后,用手背在他的后脖颈上轻轻蹭着:“哎,我今天出门,碰见了个熟人,就是当初那个死活不让我退役走人的王军长。好这老家伙,现在跟条丧家狗似的,没地方去啦!”
何宝廷把狐狸尾巴拿起来贴到脸上:“怎么会没地方去?”
“大陆已经是共产党的了,台湾现在也乱七八糟。他老头子不想去台湾,打算往南美跑。我劝他就留在香港算了,可他又害怕,觉着这里不是久居之地。”
何宝廷回过头去:“香港……不够安全吗?”
“王老头胆小,他总觉着对岸就是共产党的地界,害怕。”说到这里他见何宝廷的神情也有些紧张,就笑着安慰道:“你急什么啊?那是王老头自己发癔症,他在大陆打了一场败仗之后就有点吓着了!中央政府跑到香港来的大官多了去了,谁也没像他那么神经,你别受他影响!”
何宝廷攥着那条尾巴,还真是受了影响。
李世尧见状,就故意讲话来引开他的注意力:“这回看来,咱们真是特别的运气好。王老头跑晚了,就带出了一点金子,也值不了几万美元,可是家里上下加起来十几口人,马上就要坐吃山空了!对了,还有那位桂主席,他辞职了,现在也跑到香港来了——七宝儿?想什么呢?你放心,姓桂的那人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能到香港,就说明这地方很安全,你还胡思乱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