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司令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乌日更达赖并不惧怕何司令的目光,他很坦然的答道:“三上师团离我们只有八十里地,如果你肯向他们发电求援,他们一定会来的。”
何司令问他:“你怎么知道?”
乌日更达赖理直气壮的回望过去:“日本人不是坏人。他们帮助我们蒙古人建国!”
何司令早就知道乌日更达赖有着一种大蒙古的思想,此刻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就摇头笑了笑,抬手拍着他的肩膀道:“老乌,你个傻子啊!”
乌日更达赖对着何司令一扬头:“我不傻。司令,如果你不想撤,我陪你死守在这里,绝对不学顾诚武!”
何司令听了这话,怔了片刻,长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想死守在这里……老乌,我难道不怕死么?只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知道这乌日更达赖不是他的知音,说了对方也听不懂。
何司令不想当汉奸,虽然现在外面的报章上早已把他称为“何逆”,但他自知其实从未和日本人有过联系,问心无愧,所以也满不在乎;可是如今若是真的向三上师团求了援,那往后这独善其身的活法就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乌日更达赖从来不以为自己是中国人,所以脑海中也从未有过汉奸这个概念;何司令就不一样了!
为今之计,要么向三上师团求援,要么坐在城里等死;当然,也可以向中央军举白旗,可何司令是宁愿死也绝不会向何承礼投降的!
乌日更达赖离开了这昏暗的防空洞,留下何司令独自坐在一口木箱子上,低头无语的想了一夜。
当时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所以他这一夜是怎样过来的,无人知晓。只是第二天他走上地面之时,乌日更达赖同几名副官对着他,一起做了一个大惊失色的表情。
“怎么了?”他沙哑着声音问道。
安少诚从衣兜中掏出一面小圆镜递给了他,他接过来一照,发现自己的两鬓竟是白了一层!
他对着镜中那人笑了笑:“这有什么?值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的?”
把镜子还给安少诚,他迈步向前走去,同时口中说道:“乌旅长,给三上师团发电,就说我在穆伦克旗给他们留了五万两金子!”
第72章 突围
蒙三路军的求援信息很快得到了三上师团的回应。然而三上师团并不肯派兵为穆伦克旗解困,只答应在中央军包围圈的外围进行接应。看来,何司令的那五万两金子对于日本人来讲,也不是那么的有诱惑力。
何司令对于日本人的这个回应,有着自己的认识。他晓得自己在穆伦克旗拥兵自重,早就犯了日本人的忌讳,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对自己进行打击。当下是个绝好的机会,日本人正好先可以让自己同中央军打个两败俱伤,然后再将自己控制到他们的手里。到时自己没了兵,多少财产也留不住了。
何司令其实和中央军没有仇,打不过也是可以降的;但一想到那位何承礼师长,他就气血上涌,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墙上去!
拂晓时分。
马蹄踩在结了冰霜的衰草之上,发出了细微几不可闻的脆响。一身便装打扮的乌日更达赖策马走在何司令身边,压低声音道:“三上师团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包围圈外,一会儿你跟在我身后,向前冲就是了。”
何司令答应了一声,随即将马缰在手腕上绕了几扣,又抬手按了按头上的钢盔。
他和身后的卫士们像其他所有士兵一样,一起换上了各式各样的蒙古长袍。骑兵旅变成了浩浩荡荡的一帮马贼,悄无声息的逼近了城墙缺口处。
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红日未见,但已然霞光万道。
冲锋号骤然吹响,骑兵旅一声呐喊,毫无预兆的催马而出,旋风一样席卷向了中央军的阵地。还沉醉在懒觉里的中央军听见了喊杀声,立时手忙脚乱的跳出被窝,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急急忙忙的端起枪支奔了出去!
在依稀的晨光中,他们莫名其妙的看见了一群全副武装的蒙民杀了过来。片刻的犹豫要了他们的命,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敌人的子弹已经射过来了。
幸而中央军毕竟还是训练有素的,短暂的慌乱过后,围城的战线立刻缩短聚拢,四周的增援赶上来,很快便把这帮蒙古骑兵围了起来。穆金安同何承礼也上马赶到了最前方,穆金安还未看明白,何承礼却是瞧出了端倪。
“他们这是要突围!”他变了脸色,转向穆金安大声喊道:“何宝廷肯定在这里面!”
穆金安也严肃了神情:“我们可以将他们包围全歼!”
何承礼又道:“让我们的人向后撤,然后用炮打!”
穆金安也同意他的这个做法,可是还未等他下令,身后忽然跑来了一名连长:“报告师长!东方开来了大批日军,已经开始向我方开炮!”
穆金安愣了一下,忽然大叫道:“坏了!何宝廷同三上师团串通起来,要两面夹击我们啊!”
何承礼瞪了他一眼:“管他三上四上的!既然是两面夹击,那我们就可着一面打出路来!”
穆金安拍马就要走:“我可不想让我的兵死在草原上!反正何宝廷的地盘已经被我们收复了,这也就够了!”
何承礼见状,急的就叫他:“你回来——”
穆金安根本不理会他,直奔指挥部就要去筹划大撤退一事。
何司令之生死,对于穆金安是无所谓的;死了一个何司令,也无非是在他本来已经很辉煌的战功簿上多添一丝亮色而已;可是对于何承礼来讲,意义则大为不同。
他太晓得何司令的本事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热河的一个副官处能让他扩充成蒙古第三路军;他当年一穷二白的从隆化逃来四子王旗,现在天晓得他到底有多少黄金和烟土。
其实他也不是非得要杀了何司令——没有杀心。可他和何司令之间,已经成了个你死我活的关系!
他太了解何司令的性格了。何司令只要不死,就总能想法子东山再起;只要他东山再起了,那就一定会找自己来报仇雪恨!
何承礼翻身下马,跑向了最前线。
他跳进战壕里,夺过一挺轻机枪对准了前方混战的人群。一片眼花缭乱中,除了在服色上能分出敌我之外,其余的面目详情是一概的看不清——直到一小队蒙民士兵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一队蒙民胯下所骑的是一色枣红骏马,很周密的围成一圈,正护送着内中的人向外疾驰。
何承礼几乎是下意识的,调转机枪就向那队人马扫了一梭子!
子弹过处,外围蒙民立刻人仰马翻,那中心人物俯身一躲,头盔落地之时扭头向他那边望了一眼。在那战火纷飞之中,两人的目光偏巧就穿越重重硝烟相遇,箭镞相对似的碰撞在了一起。
何承礼望着两鬓斑白的何司令,登时便端着机枪愣了一瞬,可随即反应过来,他又是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他觉着自己明明可以打爆何司令的脑袋,可是真正开火的时候,不知怎的枪口就向下调转了方向,此时对方那战马已经奔出了好几米,后方的蒙装卫士们也马上重新围了上去。他那一梭子子弹全打向了下盘,只撂倒了一个落后的士兵。
他悔的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嘴巴,抄起机枪又对着那队伍的背影连连扣动扳机,然而战场上素来都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这枪林弹雨的大混乱中,他的视线很快便被挡住了。
他跳出战壕高声喊道:“何宝廷往东跑了!给我追!”
追不成了!
三上师团已经从东打了过来,穆金安也开始召集士兵进行撤退。蒙古兵和日军汇合在一起,把穆金安的十八师打的鬼哭狼嚎。何承礼见状,赶忙指挥两翼部队过来支援,穆伦克旗的城池前方立时就沦为了一处炮火连天的修罗道场。而与此同时,何司令在卫士的簇拥下,终于狂奔进入了三上师团的保护圈中。
卫士们连滚带爬的下了马,此时一个将官服色的日本军人跑了过来,用生硬的中文大声问道:“何司令官到了吗?何司令官到了吗?”
马背上的何司令听了,尚未回答,身子却是一歪,眼看着就从马上栽了下来。亏得安少诚眼尖手快,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司令,你怎么了?”
何司令靠在安少诚怀中站住了,一手又扶住了一名卫士的肩膀,随即就低头向自己的左腿望去。安少诚也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却未瞧出什么异常来。而那名日本军官上前一步急切道:“何司令官请上车吧!这里危险!”
何司令点点头,一手紧紧的抓了安少诚的手臂,拖着左腿就向旁边停着的小汽车挪去。安少诚一见情势不对,连忙召来卫士扶住何司令,又问:“司令,你的腿到底是怎么了?”
何司令咬牙切齿的上了汽车,坐定之后才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低声答道:“挨了一枪!”
安少诚一惊,而何司令随即又对他摆摆手:“别声张,到地方再说。”
汽车将何司令等人送到了三上师团在北宁镇的一处军营中。何司令下了车之后,还强撑着向前走。然而旁人见他是一步一个血脚印,就惊呼起来。前来迎接的一个日本中佐,名唤加纳玄白的,马上就唤来军医为何司令诊治。原来那子弹是从马靴靴筒打进去的,鲜血顺着小腿打湿裤子,又全流进了靴子里,所以外面乍一瞧起来,并没有许多血渍。
他躺在营内医院的床上,军医这边为他注射了杜冷丁,然后就开始为他实施手术取出子弹。他的头枕在安少诚的大腿上,一头一脸的汗,面色都惨白了,可是旁人问他觉着怎样,他就只是摇头说没事,同时又掏出怀表看了看,奋力扭头去问那加纳中佐道:“蒙古旅还没有突围吗?”
加纳这人生的慈眉善目的,此刻就微笑着用一口好中国话答道:“何司令官,你不要担心,我刚接到前方电话,乌旅长已经抵达我方阵地了。”
何司令听到这里,显然是松了一口气,半闭眼睛喘息了一会儿,他忽然又望向加纳:“中央军会不会退进穆伦克旗城里?锡盟的阿王还留在那里!”
加纳似乎是觉着有点莫名其妙:“阿王怎么会在何司令官这里?”
何司令这回把眼睛完全的闭上了:“你去问他自己吧!”
阿拉坦这人是个废物不假,可毕竟是个亲王,身份尊贵,远高于一般蒙古王公。所以加纳玄白只得命令前方加强攻势,力图一举赶跑中央军,免得他们真的退入穆伦克旗,借着坚固工事做长久的抵抗。孰知中央军的穆金安师长本也无心恋战,虽然从何承礼那里得知城内有大笔金银财宝,可是他这人不是特别的贪财,主要就是惜命怕冷,所以根本不为所动,带着兵就向后撤回四子王旗去了。何承礼见状,真是无可奈何,可也没法子,只好百般不愿的随他一起离开了穆伦克旗。
第73章 前往张家口
日本人在穆伦克旗的一处地下防空洞内,找到了阿拉坦亲王。
原来何司令突围之时,怕阿拉坦随着自己要有危险,便将他送进了这不见天日的安全之处,又给他留了一大袋子炒面同几十张烙饼,以及十桶净水,以备长久的避难。哪晓得阿拉坦吃过早饭进来后,等待了不到一天,烙饼也只吃了半张,便又重回了地面,避难竟是到此结束了。
因见来接他的都是陌生面孔,他一紧张,那结巴立刻就又加倍的严重起来:“何……啊何……何……”
前来带路的一位勤务兵对这位亲王略有了解,此刻就领会精神,主动答道:“何司令已经撤到北宁镇去了。”
阿拉坦用手指了自己:“我……我……我……”
勤务兵答道:“我们这就送您也去北宁镇。”
阿拉坦吐了一口气,笨手笨脚的上了马,在军队的护卫下离开了一片狼藉的穆伦克旗。
阿拉坦因为后无追兵,所以也逃不出何司令那样的速度。他是下午出发,直到前半夜时才到了北宁。迎接他的依旧是加纳中佐。加纳将他领到了指挥部后身的一处院落之内,且走且道:“因何司令官目前行动不便,所以也请王爷暂且在这里停留几日;等何司令官的伤势有所恢复后,我们再做打算。”
阿拉坦张了张嘴,“啊”了一声,一句也没听明白。
这院落不大,里面一趟三间红砖平房,分别从玻璃窗内散发出明黄色的电灯灯光。加纳将阿拉坦送进何司令房中后便告辞而去。而阿拉坦见房内再无其他人,只有何司令孤零零的靠了床头半躺半坐,就意意思思的走了过去:“何……你、你怎么了?”
何司令面无表情,将蒙在腿上的被子“唿”的一掀,露出了密缠着绷带的左小腿。
阿拉坦走过去弯腰看了半天,后来就用手指了那绷带之中渗出的血迹问道:“疼……疼不疼?”
何司令向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阿拉坦就老老实实的走了过去,俯身弯腰,低下头准备倾听。不想何司令忽然出手掐住了他的脸蛋狠狠一拧:“疼不疼?”
阿拉坦痛的“噢”的叫了一声,立刻挺身捂住脸乱揉一气:“疼、疼!”
何司令皮笑肉不笑的一咧嘴:“知道疼还问?”
阿拉坦受了欺负,可也没说什么。人人都怕何司令,他不怕,他觉着何司令这人挺好的,对自己也不错——当然,脾气的确是很暴躁的,不过男人的暴躁和女人的暴躁不一样,他畏惧的是女人。
犹犹豫豫的在床边坐下了,他问道:“我们要、要去哪里啊?”
何司令扫了他一眼:“没有我们了。日本人要送我去张家口,你回你的天津吧!”
阿拉坦听了这话,显然是恐慌了。他一扭身望了何司令:“我不、不、不、不……”
何司令用被子重新盖了腿,垂下眼帘道:“不回天津,那你要怎样?还跟着我?跟我上张家口见德王去?”
阿拉坦低了头,两只手合在一起缓缓的搓着:“我不想回、回家。”
何司令被腿上的伤痛折磨的心烦意乱,又见阿拉坦扭扭捏捏的一副软蛋模样,就不耐烦的一挥手躺了下去:“我不管你!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阿拉坦沉默下来,直过了二十多分钟才结结巴巴的轻声开了口:“那我就、就、就和你去张、张家家口、口吧!”
院内没有多余的空房,把个亲王打发去和勤务兵们同睡又不大妥当,所以何司令命人去向加纳要了一张行军床支在房内,让阿拉坦躺下睡觉。
阿拉坦从何司令那里得到了可以随行的保证,心中安然,躺下就睡着了。而何司令仰卧在床上,双目炯炯的望着前方黑暗的虚空,一颗心像是被沸腾的热血煮着,翻翻滚滚的透骨疼痛。
“他要杀我……”他想:“他眼看着我放枪……他是真的要杀我!”
他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关,两只手抓住身下的褥子,从头到脚一起颤抖起来;脑子里也是一阵一阵的发晕,头上瞬间就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这是又犯了老毛病了,立刻强迫自己转移念头。
日本人。
加纳对他可是够客气了——岂止是客气,简直就堪称恭敬。
加纳的话是这么讲的:“何司令官,现在穆伦克旗周围地区已经被中国军队所占据,你若再回穆伦克旗,恐怕在安全上不能保证。刚巧联合政府已经迁都到了张家口,德王主席也常提起你来,不如何司令官趁此机会,去张家口见见德王主席,顺便养伤。至于你在穆伦克旗的财产,可以由我们三上师团全权保护,或者是用车皮分批运到你那里。何司令官,你请放心,日本人同蒙古人的关系是很好的,我们是诚心诚意要同帮助蒙古朋友复兴民族——是的,我知道你不是蒙古人,可这不是问题,血统不应该成为我们之间的鸿沟……”
长篇大论,有理有据。可惜都是表象。
表象之下的真相就是:如果他这回不去张家口,那加纳可以当即拔出枪来干掉他。他也没个儿子女婿哥哥弟弟的,他死了就死了,连个报仇的人都没有!
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腿上的伤疼的他直吸凉气。他又想自己的大本营被中央军端掉了,这是个大事,国统区那边的报纸上一定要大书特书四处宣扬。上面会怎样写?不敢想象,总之“何逆”二字一定是少不了的。李世尧在山西要是知道了,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还是欢庆胜利呢?
思及至此他委屈起来,心想:“我的头发都白了。”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何司令同阿拉坦亲王乘火车抵达了张家口。
何司令自认为是个很落魄的人了,不想一下火车,便有日本驻蒙军的宇佐美大将亲自前来迎接,当晚又为他举行了极盛大的欢迎宴会,会上日蒙满的高级军官们来了大半,连德王也出席了。
宴会过后不久,德王便要委任他为蒙疆联合政府的产业部长。何司令经过这些天的煎熬,也自有了一番主意,坚辞不受,无论如何不肯放弃军权。德王地位虽高,其实实权有限,所以见何司令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德王是个傀儡,但傀儡之后的日本人见状可就坐不住了。双方经过了反复协商,结果还是日本方面首先做出了一点让步,由何司令继续担任了第三路军的司令长官,不再逼迫他参与政事;而何司令那边,也很识时务的请了一位小仓原顾问进入军中。
待一切安定下来后,他便将军队事务全权交给带领残部驻扎在厚和的乌日更达赖,自己则躲进公馆之内,专心致志的养起伤来。
第74章 张家口生活
何司令拄了手杖,在客厅地上慢慢的来回踱着。
外面是数九寒天,可房内的温度却是不低,他穿着长裤衬衫,走的一身热汗,脸上也白里透红了,眉目浓秀幽黑,嘴唇微微抿着,瞧着是特别的好看。
阿拉坦端着一小碗加了何首乌汁的滚热米粥,用个勺子一边搅动一边吹着。
看一眼米粥看一眼何司令,他觉着十分的轻松惬意,以至于连他的结巴症状都好转了许多。
“凉了。”他把小碗放在面前的红木矮几上。
何司令拖着那条伤腿,疲惫不堪的走到沙发前坐下,端起那碗粥三口两口的喝光了。阿拉坦坐在他旁边,此刻就伸手去摸他鬓角处的头发:“黑、黑、黑了么?”
何司令因为两鬓斑白,所以索性将头发剃的极短,简直好像个喇嘛一般。阿拉坦的关怀令他很不耐烦的一歪脑袋:“我怎么知道?”
阿拉坦讪讪的收回了手:“哈、哈喇嘛给的方子,吃上一、一个月才能看出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阿拉坦话音刚落下,外面的听差就跑进来禀报,说是哈喇嘛来了。
哈丹巴特尔来张家口已经有一阵子了,自从见到何司令后,就和阿拉坦一起用心的研究起他那几根白头发来。阿拉坦是无所事事,哈丹巴特尔是兴趣至上,两人凑在一起,把何司令都给研究的不好意思了。
见了何司令,哈丹巴特尔也是一手按着他的脑袋,将那片白头发仔细的观察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这个方子没效果呀!”
何司令不好对着哈丹巴特尔发火,只好勉强客气道:“哈喇嘛,你坐。”
哈丹巴特尔就挨着何司令坐下了,一手托着下巴,扭头继续审视何司令的脑袋。
何司令被哈丹巴特尔和阿拉坦夹在中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后来就奋然而起,绕过矮几走到空地上继续踱起步来。
哈丹巴特尔是绝不会和阿拉坦聊天的,所以此刻就接了佣人端上来的咖啡,边喝边对何司令道:“何司令——”
何司令一摆手:“哈喇嘛,你叫我极卿就是。”
哈丹巴特尔风度翩翩的一点头:“极卿,我这一趟来是替小佛爷给你送请柬的。小佛爷今晚在老地方大请客,来的都是好朋友。”说到这里他转头对着阿拉坦一点头:“王爷是小佛爷的哥哥,小佛爷就不给你另送帖子了。”
阿拉坦摇摇头:“我……不……不……去!”
哈丹巴特尔一笑,不再多说。
起身走到何司令面前,他笑道:“我要走了。何首乌是没有用处的,看来这个方子可以停了。”
何司令想了想,答道:“不用停,挺好吃的。”
哈丹巴特尔又是一笑,告辞离去了。
何司令气喘吁吁的在地上走了两圈,忽然瞥见阿拉坦在对着自己傻兮兮的微笑,就用手杖指了他道:“笑什么笑?你那老婆马上就要从天津过来了!”
阿拉坦果然立刻就不笑了!
当晚,何司令准时去参加了小佛爷举行的晚宴。这小佛爷说起来,就是阿拉坦的亲弟弟,因幼时被认证为锡盟大宝庙的活佛,所以不在王府内长大,同阿拉坦的感情也很是生疏。又因他是个王爷的出身,所以成了活佛之后,众人便公称他为小佛爷。
小佛爷今年刚二十出头,面貌与阿拉坦雷同,性子却活泼,自从随着德王来到张家口后,便独自居住在一所豪华公馆之内,终日游玩嬉戏,交游极广。蒙政府内派别林立,明争暗斗十分激烈。因何司令是三上师团护送过来的,所以一般人都把他划为亲日派;又因他与德王的关系也不错,所以也有人认为他是亲德派。而依照何司令的本心,他是宁愿亲德也不愿亲日的,故而他便通过哈丹巴特尔认识了小佛爷,又通过小佛爷和本地的蒙古王公们拉起关系来。
宴会之上,小佛爷身穿僧袍,手端洋酒,谈笑风生。见了何司令后,就起身抬手在他手臂上一拍:“极卿,我本不想让你来的,你的腿不方便。可是后来一想,咱们也是五六天没见了,要真是不请你来,就算你不挑我的理,我还想你想的很呢!”然后又拉了身边的椅子道:“你过来坐!”
何司令的头脑跟不上小佛爷的寒暄速度,所以只好笑笑坐下了。
小佛爷一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同时环顾桌上,忽然又声音清脆的笑道:“嘿呀!松王怎么还没到?”
一个长袍马褂打扮的王公操着北平官话答道:“路上呢吧!”
小佛爷在和司令的肩膀上按了按,也坐下来了:“这老人家的腿脚就是慢!不等他他还挑理!怎么着好呢?”说完不等人回答,他又转向何司令:“极卿,你现在是个闲人,我问你,你近来有没有意思去北平?”
何司令思忖了片刻,反问道:“我去北平干什么?”
小佛爷见了他这个左思右想的认真样子,就觉着十分有趣:“我要回一趟雍和宫,下个月动身,桌上这帮人我问遍了,没有一个和我同路的,你呢?”
何司令默然无语的琢磨了许久,等小佛爷都喝光一杯威士忌了,他才答道:“下个月么?”
小佛爷一点头:“是呀!”
何司令面无表情望着眼前的酒杯:“下个月……兴许我会去!”
小佛爷抬手一拍他的肩膀:“好呀!坐我的汽车!”
何司令又摇了摇头:“不一定。”
小佛爷“嗨”了一声:“你怎么逗我?”
“也可能去,也可能不去。”
小佛爷一扬手:“我走前告诉你一声,你是爱去不去!”
晚宴结束后回了家,何司令给在身在厚和的乌日更达赖打去了长途电话。在电话中,他问道:“加纳押着东西到了吗?”
乌日更达赖在电话那端答道:“到了,一共装了半个车皮,不过三号仓库是空的。我看那里的东西,大概是让……”
何司令打断了他的话:“算了,就当喂狗了。东西卸下来了吗?”
“还没呢!加纳没找到合适的地下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