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琪关了房门,然后走到床头蹲下来,正色问道:“宝山,你屁股好点了没有?”
孙宝山没理他。
唐安琪起身去掀他身上棉被:“我看看!”
孙宝山骤然转身,回手一刀逼向了他的脖子:“滚!”
刀锋冰凉的贴了皮肤,唐安琪吓的登时僵了动作。斜着眼睛一溜孙宝山的胳膊,孙宝山穿了一件单薄的小褂,袖子挽上去,露出的手臂结实梆硬,不知道藏着多大的力量。
“宝山……”唐安琪彻底傻了眼:“你别生气,我向你道歉。师爷刚才在家也打我骂我了,不许我再欺负你。宝山,你把刀放下,大过年的,咱们有话好说。”
孙宝山眼睛都红了:“大过年的,你让我丢这么大的人?”
唐安琪从小到大,顽劣惯了,并未认为自己是伤害了孙宝山;可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他那头脑一片空白,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花言巧语了。
孙宝山瞪着他,瞪了良久,末了慢慢收回匕首。
憋气窝火的叹了一声,孙宝山刚要开口抱怨,哪知道唐安琪猛然站起,撒腿就跑,兔子一样蹿出卧室。孙宝山只觉眼前一花,唐安琪这人就没了。
唐安琪这人好逸恶劳、怕疼怕死。捂着脖子逃回家中,他向虞师爷告状,说孙宝山要杀他,还把脖子亮出来给大家瞧。虞师爷和虞太太都来看过了,统一认为唐安琪这脖子玉白无暇,别说伤口,就连油皮都没有破。
唐安琪理直气壮的委屈:“那是我跑的快,否则,谁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虞师爷现在见了唐安琪就想揍,而且是狠揍,最好是一顿就把他打老实了。不过此刻时机不对,而且他单枪匹马,也没有这种能力。撵狗似的把唐安琪轰出房,他让对方自己玩去!
唐安琪自此落入了不受待见的境地,幸而他是不缺朋友的,和小毛子都能玩上整整一个下午。翌日清晨大年初一,吴耀祖亲自登门拜年,结果吉祥话没说几句,就被虞师爷请进上房。唐安琪自己站在院子里,讪讪的很觉无趣,知道虞师爷这是在“整治”自己。
这让他觉得虞师爷有些讨厌——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非要受他的摆布?自己只是和孙宝山闹着玩而已,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回房穿上貂皮褂子,又把手套帽子都戴了上。出门看到虞太太正往厨房走,他低声说道:“嫂子,一会儿你告诉师爷,就说我玩去了。”
虞太太很惊讶:“哟?马上就要吃饭了,你上哪儿玩去?”
唐安琪边走边说:“万福县。”
唐安琪身边一个卫士不带,只让小毛子给汽车加满油,然后这两人就上路直奔万福。两三个小时之后,他们轻车熟路的到了何宅。这回唐安琪下了汽车,就见何宅院门大敞四开,四名卫兵雄纠纠气昂昂分列两旁,一名副官服色的军人在一旁来回徘徊,见有人来,便上前询问:“嗨!干什么的?”
唐安琪沉着脸答道:“我是唐安琪,我找戴黎民!”
副官十分吃惊:“您是长安县的唐旅长?那您先请进,我这就进去报告,请,请。”
他嘴里说着“请”,可是动作并不配合,话音未落便奔进院内。唐安琪并没有动,只是环顾四周景致,心想戴黎民这是熬出头了。
唐安琪等了不过一两分钟,一身戎装的戴黎民便从宅内一路小跑出来。
迈过门槛站在唐安琪面前,他满面笑容的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忽然弯腰,竟是把人扛到了肩膀上!
唐安琪吓的大叫:“狸子,你闹什么?”
戴黎民转身一步跨进院内,然后像来时一样,小跑着又颠回去了。
戴黎民扛着唐安琪跑了很远,末了把晕头转向的唐安琪扔到了床上。唐安琪大头冲下的颠簸久了,满眼金星;朦胧中觉出戴黎民压了下来,他连忙说道:“别动我,我头晕!”
戴黎民躺在了他的身边,搂着他满脸的亲:“别怕,让我好好亲两口,这两天正是想你呢!”
唐安琪受到这样热情的待遇,心里倒是挺窃喜。一翻身把戴黎民压到身下,他仔细去看对方面容,看了片刻,他笑着说道:“狸子,样子不错啊!”
戴黎民知道自己样子不错——原来不知道,还是这两年到了何复兴身边,才知道的。
他仰面朝天的望着唐安琪,嘿嘿发笑:“我这样子,够不够资格和你好?”
“那也得看是怎么个好法啊!”
戴黎民听了这话,心中一喜,发现唐安琪今天是特别的好说话:“你想和我怎么好?”
唐安琪笑道:“我看现在这样就挺好。”
戴黎民亲了他一口:“安琪,你说怎样就怎样,我全听你的,从今往后再不犯浑了。”
然后他搂着唐安琪翻身侧躺,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当初在小黑山的时候,我也是年轻不懂事,每天夜里弄得你吱哇乱叫的,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对。”
唐安琪沉默片刻,忽然微笑问道:“狸子,我问你句话,你得实话实说。我知道你那都不是存心故意的,你说实话,我不怪你。”
戴黎民一挑眉毛:“你问。”
“那颗地雷……”
戴黎民登时笑了:“安琪,那颗地雷真不是我埋的,也未必一定是吴耀祖埋的。不过我那时候和吴耀祖是对头,所以就把脏水泼到他身上去了。那一阵子总有队伍来剿匪,吴耀祖不敢过来,我们也不敢出去。地雷也许是那帮大兵埋的?不知道,真不知道。我没骗你,真的,地雷埋下去可就不好挖出来,要是始终没人经过,我以后还走不走那条路了?我把我自己堵在小黑山里?我有那么傻吗?”
唐安琪直瞪瞪的看着戴黎民,戴黎民回看过去,眼神坦荡。
如此过了良久,唐安琪忽然笑了,笑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狸子,我信你。”
然后他抬手拍拍对方的面颊:“我们从认识到现在,都过去四年了。你欺负过我,我也报复过你。从今往后我们好好相处吧,再别斗了。”
戴黎民没想到唐安琪会说出这番话来。身下的床铺忽然就柔软荡漾了,他像躺在了一池春水之中,飘飘摇摇的拥住了唐安琪。
“好,好……”他闭上眼睛,轻轻去吻唐安琪的额头:“安琪,你真好。”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又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唐安琪本来对于戴黎民就有所改观,戴黎民又敬神似的讨好他恭维他,他不由得心花怒放,觉得戴黎民真是有所进步,不再是先前那个混账土匪了。
戴黎民活泼爱玩,如今又是春风得意的成了“戴副旅长”,越发能说能笑。唐安琪在长安县混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此刻在戴黎民身边,登时就把虞师爷和孙宝山全部抛去脑后,只是心里总像有个空儿,明明满心欢喜了,可硬是填不满那个空儿。
他知道那个空儿是给虞师爷留的。虞师爷是他心里的人,他有时候会很烦虞师爷,甚至想要躲着对方,可即便如此,虞师爷依旧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而且常驻不走。
他想虞师爷训他打他,骂他管他,多么讨厌呢。
第39章 五里雾中
唐安琪在万福县住了下来。
他不回去,也没人来找。白天戴黎民陪着他玩,晚上戴黎民上了他的床,两只眼睛放着贼光,肉麻兮兮的一边说着甜言蜜语,一边对他动手动脚。
唐安琪觉得这很有趣,并且还带着一种刺激性。他向来是喜欢打打闹闹的,这回正好遂了心愿。嘻嘻哈哈的扑向戴黎民,一会儿是他压倒了戴黎民,一会儿是戴黎民压倒了他。闹着闹着,戴黎民忽然停了动作,开口说道:“硬了。”
唐安琪立刻警惕起来,瞪着戴黎民不说话。
戴黎民随即笑了:“硬就硬吧,我不管它!”
唐安琪躺下来,又拉着戴黎民一起躺:“别闹了,歇一会儿就能软下来。”
戴黎民和他并肩躺着:“软不了,它闻着你的味儿就要硬。”
唐安琪笑出声来:“狗啊?”紧接着又问:“为什么?”
戴黎民在被窝里抓他的手:“它认识你呗!一见你就要打立正!”
唐安琪扭头看他:“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儿了。它分不清大小?”
戴黎民哼哼的笑:“别说大小,自从见了你之后,连男女都不分了。”
戴黎民知道有人会被狐仙“迷”上,一旦迷上,这人就像缺了魂魄一样。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也被唐安琪迷上了,大概只是因为唐安琪长的好看。
戴黎民并不认为自己这倾心的理由太过肤浅。在他心中,美人的珍贵性绝不低于英雄良将,英雄良将还可以教导栽培出来,美人可是上天造就、可遇而不可求的。万福中学里面两百多学生,每个年级都有一两名出类拔萃的少年,将来必定有大出息;可是撒开人马县里县外的找去吧,跑断了腿也未必能找到一个绝色佳人。
所以他本来不爱兔子,可是非常珍视唐安琪,并且觉得自己有眼光有品位,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他甚至庆幸唐安琪是个带把儿的——唐安琪要是个娘们儿,红颜祸水,非得招灾不可。
唐安琪在何宅住到初五,长安县那边连个屁也没有放过来。他心里不大得劲,痒痒的打算回去瞧瞧。
不过在走之前,他想要见见何复兴。
见见何复兴,说两句卖人情的好话,以防何复兴逃回侯司令那里,告状时把自己也带进去。然而戴黎民很为难的支吾着,不想同意。
戴黎民不同意,唐安琪就把小白脸一沉。戴黎民偷眼看着他,就见他微微低了头,睫毛乌浓,鼻梁挺直,脸型没有棱角,真像个精心捏出来的小面人,便摇头叹息,失掉原则。
何复兴被关在了何宅后方的空屋子里,屋外总有卫兵把守。唐安琪进了门,就见屋内砌的是炕,何复兴穿着一身单衣,光脚蜷缩着躺在炕里。空气温暖而又沉郁,成分复杂,带着鸦片烟的气味。
“何旅长?”他放出轻快的声音,想要做出拜年的样子。然而何复兴睁开眼睛看了他,却是一言不发。
唐安琪看了他这副德行,当真是有些打怵。硬着头皮走到炕边,他收敛喜色,叹了一口气:“唉,何旅长,看到你这个样子,做兄弟的真是心疼啊!”
何复兴颤颤巍巍的坐了起来,伸手去拉炕角的烟盘子。
唐安琪见他一脸烟灰颜色,瘦骨伶仃的佝偻着,也真是可怜,就想要在他身边坐下,陪他多聊几句。哪知道他那屁股刚挨炕沿,何复兴抡起烟枪,“咚”的一声就敲到了他的脑袋上。
唐安琪自从在孙宝山那里受过一惊之后,落了心病。此刻他挨了这一下子,便是下意识的站起来,声都不出,直接就跑。戴黎民没进屋,在门口站着,见他一头冲了出来,不禁莫名其妙:“怎么啦?”
唐安琪喘了一口粗气,知道自己是安全了,这才答道:“何复兴打我的头。这是怎么回事?他对我有意见?”
戴黎民二话不说,迈步进门。唐安琪捂着脑袋揉了揉,忽然就听啪啪两声脆响,随即便是戴黎民的怒骂:“是不是大烟都治不住你的疯病?”
然后又是一顿噼里啪啦。何复兴一直是没有声音,直到最后才忽然呻吟一声,可也仍旧是不说话。
唐安琪贴在玻璃窗上向内看,见戴黎民把何复兴从炕上扯下来,推倒在地用脚乱踢,把他踢得满地乱滚。何复兴也不躲闪,仰着脸只是盯着戴黎民。玻璃窗子结了霜,唐安琪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戴黎民把何复兴痛打一顿,然后轻松愉快的走出来了,对唐安琪说:“姓何的现在脑子不清楚,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我已经替你出气了。”
唐安琪看着戴黎民脸上那道浅浅的红伤——细而长,早已结了痂,将来如果落疤,也会是道淡淡的疤。唐安琪不知道何复兴为什么会这样惩罚戴黎民,都上了刀子了,却是划得如此轻描淡写,纯粹只是吓唬人。
戴黎民又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这儿的人现在都听我的话,如果消息真传出去了,侯司令敢派兵来打,我也不怕。”
唐安琪有些同情何复兴,不过戴黎民这样维护他,他又感到了沾沾自喜。
沾沾自喜的唐安琪,在大年初六这天下午回到了长安县。
一进县城城门,他那心就跳的快了起来,知道虞师爷不会轻饶了自己。然而等小毛子当真把汽车停到虞宅门口,他下车进门一瞧,院子里却是安安静静。
他不喊虞师爷,先喊虞太太:“嫂子,我回来啦!”
东厢房房门一开,虞太太胖墩墩的走出来,眼睛是红的:“安琪,怎么才回来?”
唐安琪见虞太太神情不对,立刻跑近了细看:“嫂子,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啦?”
虞太太含着一点眼泪答道:“你这孩子,你说你这些天淘了什么气?怎么还惊动了天津卫?那边一封电报发过来,他直接就气的病倒了,昨天一天没吃饭,连口粥都不喝。”
唐安琪一听这话,连忙侧身挤进房内。快步走到床边弯下腰,他低头轻声唤道:“师爷,家里出什么事了?”
虞师爷仰卧在床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半睁了眼睛望向唐安琪,他声音低而沙哑的问道:“你还有心回来?”
唐安琪吓坏了:“师爷,怎么回事啊?天津发来什么电报了?”
虞师爷喘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答道:“侯胜魁发来的通电,说你勾结何复兴的部下,意图反叛夺权,抢万福县。”
唐安琪一听这话,登时愣住了:“我、我没有啊……”
虞师爷满头满脸的往外渗冷汗:“你真是气死我了……等着开战吧,安稳日子过到头了。”
唐安琪急的也要出汗:“我真没——通电上说我勾结谁了?”
虞师爷猛然睁开眼睛,欠身怒道:“你勾结了谁你自己不知道?一个姓苟的团长,是何复兴的老部下,想起来了没有?”
唐安琪的声音也拔了高:“没有!我不认识什么姓苟的!在万福县我就只认识何复兴和戴黎民!那闹反叛的是——是戴黎民,哪有什么姓苟的!”
话说到这里,就没法再隐瞒下去了。唐安琪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又委屈又惊恐的好一顿讲述。虞师爷听在耳中,越发气的肝肠寸断——唐安琪都掺和到了这种地步了,再说和他没关系,谁能相信啊!就说戴黎民是主谋,可人家何复兴不这么讲,自己这边说破天了又有什么用?
虞师爷苦心经营,好容易把长安县纳入了唐旅的囊中,谁知道平白来了这么一桩祸事。本来唐安琪一声不吭跑去万福,已经把他气了个倒仰,一封通电发过来,越发是雪上加霜。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喘,在床上挣扎的躺不住。唐安琪把他扶起来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摸他后背,同时也是心乱如麻,无论如何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40章 别有心机
虞师爷本是个好身体的人,从来不头疼脑热的闹病,可是这年冬天是特别的冷,虞师爷先是生了唐安琪的气,初二那天清晨出来扫雪,热身子又不慎吹了冷风,如今再加上天津卫发来的那封通电,三方夹攻,登时就把他攻倒在床、大病起来。
唐安琪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看虞师爷喘的不是那样激烈了,他小心翼翼的把人放回被窝,又把虞师爷的一只手也掖回被窝。俯身凑到虞师爷耳边,他心乱如麻的低声说道:“师爷,你别着急,我这就去处理这件事情。”
虞师爷天旋地转的瘫软了身体,四肢百骸都像是灌了铅,一丝一毫都调动不了。勉强向他睁开眼睛,他气若游丝的说道:“你找宝山和吴耀祖……让他们出去收粮食回来……如果真开了战,我们就把城门一关……守城……”
唐安琪看了虞师爷这副虚弱痛苦的模样,心都碎了。急急的点了一阵头,他给虞师爷掖了掖被角,然后起身匆匆出门去了。
唐安琪在旅部见了孙宝山和吴耀祖,没情没绪,也不多说,直接就让他们出去征粮调粮。孙宝山和吴耀祖听了这话,一起犯难——这大年下的,上哪里调粮?出城抢去?
唐安琪坐在一张大写字台后面,把该下的命令讲明白了,然后就挥挥手,让两位团长退下。吴耀祖默然无语,孙宝山却是十分烦躁,急赤白脸的埋怨道:“好好的日子,让你搅成这样。当旅长就要有个当旅长的样子,你可好,专给我们捅娄子惹麻烦。弟兄们跟你这么混下去,将来怕是要吃大粪了!”
唐安琪正是心慌意乱,听了这话,气的拉开抽屉拿出一块玉石镇纸,“啪”的一声拍到了写字台上:“那你把我砸死,自己混吧!”
吴耀祖见状,连忙拉着孙宝山往外走。孙宝山犟头犟脑的还不服,气哼哼的甩开吴耀祖,他自己走。
唐安琪看过了通电原文,果然和虞师爷所说的分毫不差。心里暗暗怨恨起戴黎民,他找出纸笔,刷刷点点的写出一封短信,然后和电文叠在一起装进信封,让小毛子立刻开车返回万福县,一定要把这封信交到戴黎民手里。
他想戴黎民是太自信了,还说什么“上下都听我的话”,结果内奸早已把信送了出去——只是这信蹊跷,完全不提罪魁祸首,反倒是把自己这个看热闹的揪了出来。
然后他也没有回家。不愿意回去,因为没脸面对虞师爷,也没脸面对虞太太。不怪孙宝山对他发急,他知道自己是给大家闯大祸了。
于是他就静静的坐在旅部屋子里,望着窗外发呆。
小毛子在下午三点多钟出发,晚上六七点钟就回了来,带着戴黎民的回信。
唐安琪打开信笺读了一遍——戴黎民此刻也是十分迷惑,不过没有关系,他告诉唐安琪,如果侯司令真敢派兵来打长安县,他会立刻带兵前来支援。届时他打头阵,尽量不让唐旅动用一兵一卒。
唐安琪折起信笺,长叹一声,心想狸子倒真是个有担当的,比自己强。
在唐安琪长吁短叹之时,远在万福县的戴黎民吃过晚饭,好整以暇的走过满地白雪,进入了关押何复兴的温暖小屋。
屋里一片漆黑,空气温暖滞涩,夹带着沉郁的鸦片烟气。戴黎民抬手一拉灯绳,电灯立时大放光明,而热炕上的何复兴受了惊动,这时就慢慢睁开眼睛,静静望向了戴黎民。
戴黎民穿着一身黄呢子军装——他是高挑身材,肩膀端正,穿起军装是特别的英武。单手插进裤兜里,他站在炕前上下打量了何复兴,随即忽然一笑:“醒醒。”
何复兴醒了,醒的不能再醒。蜷缩着凝视了戴黎民,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黎民。”
屋里真是热,火炉子烧的红红的。戴黎民抬手摸到军装领口,用手指灵活的捻开了一粒纽扣。
慢条斯理的脱下军装上衣,他露出了里面贴身的雪白衬衫。随手把上衣扔到炕里,他走上前来,在炕边坐了下去。
何复兴还在一眼不眨的看着他。戴黎民是如此的年轻魁梧,英俊不凡;简直要刺痛了他的眼睛和心。
戴黎民这时从裤兜里掏出烟盒。烟盒里只有一支香烟了,被他抽出来叼到嘴上。把烟盒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他用打火机点燃了烟卷。深吸一口呼出蓝烟,他抬起夹着烟卷的右手,下意识的挠了挠鬓角。
这回转身面对何复兴,他轻松笑道:“不错,你舅舅那边已经有回音了。”
何复兴神情木然的坐了起来,一双眼睛还盯着戴黎民。戴黎民有着俊美的面孔,和可爱的短发——太短了,毛茸茸的立着,他还记得那种触感,摸起来暖烘烘的,其实有些扎手,因为头发还是偏于硬了,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柔软。
戴黎民自顾自的一口一口抽烟,懒得去看何复兴。何复兴没什么好看的,大烟鬼而已。或许当年也曾是个体面人物,不过现在他的确就只是个面无人色的大烟鬼。想到何复兴对自己的迷恋与骚扰,戴黎民忍不住一皱眉头,感到了一种微妙的恶心。
在何复兴那堪称饥渴的注视中抽完一根烟,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然后对着何复兴微微一歪头。何复兴愣了一下,随即受宠若惊似的凑上前去,闭上眼睛亲吻了他的面颊。
亲过一次,他还不足,伸手要搂对方的脖子,结果被戴黎民一把搡出老远。
戴黎民用手背一蹭面颊,然后回身从炕角那里拽过小炕桌。拉开炕桌下面的抽屉,戴黎民取出几张稿纸,一只钢笔。
“过来!”他不看何复兴,低着头拧开钢笔笔帽:“这回给你舅舅写一封亲笔信,让他把队伍派到长安县南边,就说你要南北夹攻打下县城。”
何复兴佝偻着蹲在炕上,双手抱着膝盖,神经质的微微战栗,却是不言不动。
戴黎民没有大发雷霆。弯腰把何复兴拉扯到了身边,他伸手抬起对方的下巴:“怎么着?还要和我讲点条件不成?”
他俯身下去,压低声音笑问:“又想让我干你?”
何复兴仰脸望着他,嘴角抽动了一下。
戴黎民笑模笑样的直起身来,扬手抽了他一记耳光:“真他妈的贱!”
何复兴脱了裤子,光脚站在青砖地面上。他的面前就是炕桌,桌面上的纸笔都已经端正摆好了。
戴黎民解了腰带,退下长裤紧贴着站到后方。抬手一拍何复兴的屁股,他向后扳了对方的胯骨:“撅起来!”
何复兴就真的撅了屁股。他的身体凉而空虚,需要火热坚硬的楔子来把他开辟填满。
戴黎民毫不怜惜,三顶两顶的尽根没入。前后略弄了两下,他停止动作,把何复兴的右手握起来按到桌上:“写!写完让你快活一次!”
何复兴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默然拿起了笔。
写完之后,何复兴把信纸向后递给了戴黎民。
戴黎民接过来读了一遍,随即满意的将其折好塞进衬衫口袋里。满脸嫌恶的扭头望向墙上一张山水画,他开始用力冲击身前的何复兴。何复兴大概是疼了,低低的呜咽出声。这让戴黎民烦躁的抓住了他的头发:“不许叫!”
在戴黎民的眼中,何复兴纯粹就是扎吗啡扎坏了脑子。他受够了这个大烟鬼的亲吻与抚摸,面对着何复兴,他常常厌恶的身心俱软,而何复兴却仿佛是很有兴趣被他干。
当然,后来也还是真刀真枪的干了,不过次数不多,一只巴掌就可以数清。
戴黎民想象身下这人是唐安琪,终于很勉强的做到了最后。捡起何复兴的裤子擦了擦下身,他提起裤子系上腰带。
何复兴委顿在地,一头一脸的汗。忽然抬起头,他阴测测的问道:“全是为了唐安琪吗?”
戴黎民对着他摇了摇头:“不是。”
然后他拿起炕边军装穿了上,转身推门走了。
这一条计,是戴黎民在腊月二十九那天见到唐安琪后,忽然想出来的。
他戴黎民不是个吃哑巴亏的人。躲在长安县里的叛徒们,是要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他的目标很明确——他不会去伤唐安琪,甚至都不会去动吴耀祖,他只要杀虞清桑和孙宝山。只是长安县城太不好进,硬攻是没有胜算的,而且很可能演化成一场漫长的持久战。所以他非得动点脑子不可。
第41章 来者不善
虞师爷喝了军医熬出的两副汤药,上吐下泻,病的越发重了。
唐安琪知道虞师爷本来没有大病,就是身体受了风寒,心里又憋了火气,所以此刻就撵走军医,让虞太太每天只熬稀粥喂给虞师爷。虞师爷半饱不饿的躺在床上静养几日,果然便是慢慢的缓了过来。
在这几天里,一支独立团已经大张旗鼓的开到了长安县南。自家外甥开了口,侯司令不能不帮这个忙。而与此同时,戴黎民的亲笔信也像连珠箭一样,接二连三的飞到了唐安琪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