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才没节食呢。现在还是能吃,越忙起来的时候越能吃。”欧阳灿笑着说。
“工作辛苦,多吃点好的。”乐师母说着又看看她,目光落在她脚上。“脚伤不大要紧了吧?”
欧阳灿摇头。
“不要紧就好。唉,我和你师父就是老挂心你这伤。”乐师母说。
欧阳灿笑笑。
乐师母叹口气,又捏捏她脸,说:“得了。我不勾你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你去吧。场地才开,人少呢。哎呀我的记性,我买菜的车子还在外头!”
这时候就有人在大门口冲里面喊道:“乐师母,你的菜还在这儿呢,给你看半天了,再不拿走我们带回家了!”
乐师母一拍巴掌,笑着往外走。
欧阳灿要过去帮忙,就见曾悦希身影一闪,叫了声“乐师母”,帮忙把小推车给拎了进来。
第十三章 夏日香气 (十三)
欧阳灿一笑,曾悦希也微微一笑,拉着小推车往里走。
他身材很高,拉着小推车要低低身子,显得有点滑稽。
乐师母笑眯眯地说:“哎呦小曾来了,谢谢你呀……瞧我这记性,只顾了跟小灿说话,竟然忘了这个。可不是老糊涂了是怎么的!”
曾悦希笑着把小推车拉进来,直要替师母送到厨房去,早被乐师母拦下,说:“不用你。就这么两步路哪儿用得着你呢。”
“还是我来吧。”曾悦希二话不说,把小推车拎了起来。
欧阳灿见他还背着运动包,过去默默地把包接了过来。
曾悦希笑笑,拎着小推车上了台阶,在乐师母不住声的客气说辞里送到楼上厨房去了。欧阳灿没有跟上,站在楼下道场门口看着里面。楼上传来孩子们上课时那有些稚嫩的呼喝声,间或有成年人的声音,那想必是带课的教练了……她看看道场里只有两个人刚刚换好道服在热身,推门走了进去。那两位见她进来,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继续活动着。
欧阳灿把她和曾悦希的运动包都放在门边的长凳上,站在那里等着曾悦希。
她轻轻晃动着脚腕。
平常只有天气不太好的时候脚腕会有些酸痛,但奇怪的是这两天都觉得不舒服。
她坐下来,伸手轻轻揉着脚腕,正在出神的工夫,曾悦希从外面进来,问:“怎么没换衣服?脚腕扭到了?”
欧阳灿忙放开手,说:“没有。就是有点不舒服。”
“那还能活动吗?”曾悦希索性在她身边坐下来。“来,我看看。”
“不用啦。”欧阳灿有些窘,手臂在长椅上一撑,整个人马上离曾悦希远了一尺。
曾悦希倒愣了下,看着她,笑问:“怎么了?”
欧阳灿更窘了,忙说:“真的没什么……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脚腕子偶尔会觉得酸胀。”
“最近受过伤吗?”曾悦希问。
欧阳灿摇头,说:“很多年前的老伤了,早就长得好好的了。”
曾悦希低头看了眼她并在一起的两只脚。穿着荧光粉色运动鞋的两只脚轻轻碰在一处,一会儿一动,显见这两只脚的主人心绪有点乱……他轻声说:“也可能跟你最近比较辛苦有关系。过度疲劳的情况下,也怕旧伤复发的。”
欧阳灿没出声。
曾悦希说的有点道理。最近的确是疲劳得很。她总仗着年轻对工作强度毫不在意。可这些天并不只是体力上的透支,她的情绪也有很大的波动……她轻轻叹了口气,说:“你也是忙嘛,还不是一样的嘛。”
“不一样啊,我没有旧伤。”曾悦希说。
欧阳灿不服气地说:“旧伤有什么了不起的。”
“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复发的时候别哭鼻子。”曾悦希说。
“我会哭!受伤的时候都没哭过!来,咱俩比划比划。”欧阳灿撸了下T恤的袖子。
曾悦希看了看她,把T恤的袖子给她往下扯了扯,说:“那就换道服吧,我来领教领教。”
欧阳灿二话不说拎起包就去女更衣室换了道服。
回来看到曾悦希正背对这边,一面做着热身一面跟那两个早到的壮汉聊天——穿着白色道服的曾悦希显得比平常要随意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防备……她灵机一动,提起一口气来,迅速朝他身后移动过去,正准备大喝一声发动进攻,谁知道腿还没抬起来,曾悦希一个转身,长腿便冲她劈过来。她急忙躲避,步伐灵活地腾挪转移,但在他连续的像闪电般的踢腿动作攻击下,几乎毫无招架之力。所幸她身型灵活,反应也够快,凌厉尽管他下还能攻势凌力,也还能寻找空当反攻……双方身体条件固然相差悬殊,可互有攻守倒也在短时间内平分秋色。
又几个回合之后,欧阳灿忽的发现曾悦希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动作便慢了半拍,她抓住机会转身一个劈腿向前进攻,不想曾悦希转身更快,避开她的攻击的同时起右脚直攻她肋下。欧阳灿一惊急忙后退,哪知退时脚下便不灵活,被曾悦希趁机起脚勾住她右小腿用力一挑,她便向后倒去……
“好啊!”旁观的人们喝起彩来。
欧阳灿正准备跌个结实,不想就在她要倒地的一刹那,腰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撑了一下,接着便向上一带,她像飘起来似的腾了空,在空中划了半个圈,双脚轻轻着地。
“唉!”旁观的人们发出可惜的叹息。“明明可以赢的很漂亮啊!”
“老曾你这算什么?怜香惜玉?对我们怎么就老下毒手?”一个壮汉笑着说。
曾悦希放开手臂,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转脸看了看已经额上见汗的欧阳灿,轻轻拍拍她后脑勺,说:“你脚上的伤确实会影响你发挥。就这么着还皮!”
“你是不是脑后长眼?”欧阳灿笑问。
脚腕确实隐隐作痛,但曾悦希的警觉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实在让她惊讶,即便她没有脚上的拖累,跟他交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还用脑后长眼啊,留给你一个背后空当,你要不利用一下偷袭我,你也不是欧阳灿了。”曾悦希说着,伸手点了下欧阳灿鼻尖。“好了,你去休息下,我跟老赵他们过过招就来。”
“好啊。”欧阳灿这回不犟了,乖乖回到场地边坐下,看他们过招。
曾悦希的确技高一筹,陆续又来了几位,水平都不低,可也都败在了他手下……他朝对手鞠躬,握了下手,回头看了眼这边。
欧阳灿抬手摆了摆,他便朝这边走来。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本馆一霸?”欧阳灿笑问。
曾悦希坐下来,拿了毛巾擦汗,笑笑,说:“还有高手没来呢。”
欧阳灿却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那么点儿自负的。有点儿可爱的自负……她有点出神地看着他。
激烈运动之后,他的脸色发红,和平常的样子不太一样。
曾悦希忽的发觉她眼神一错不错地望着自己,轻轻咳了咳。
欧阳灿回神,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转开脸。
“刚在想什么啊?”曾悦希把毛巾盖在膝盖上,问。
“哦……有件事,我老想问你来着。田藻,她前夫你认得哦?”欧阳灿问。
第十三章 夏日香气 (十四)
曾悦希点了点头。
欧阳灿把他的水杯递过去,说:“我还记得那次跟你一起吃饭,在餐厅遇到他。那天要不是你劝他,可能场面会比较难看。”
曾悦希听着欧阳灿说,喝口水,又点了点头。
欧阳灿问:“他是怎么样一个人啊?”
“你干嘛不直接问田藻呢?”曾悦希反问道。
欧阳灿摇摇头,“我觉得我问她可能会说的,可是会比较勉强。我只是想侧面了解一下司马默的为人。我试着搜索了一下,跟他有关系的就只有一条,还是三年前的了,是他采用新型训练方式,受全军表彰。这类新闻也不会涉及什么具体的内容,我看来看去也只是多看了几遍他的标准照而已。”
“对他有什么印象?”曾悦希瞅着欧阳灿,问。
“哇,好帅!”欧阳灿说。
曾悦希微微一笑。
欧阳灿说:“其实上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但是当时他那样子太吓人了,长什么样子我后来竟然记不清,只记得人又高又帅。看照片,相貌非常周正,按说长成这样的人,从相学上来讲,该是从小环境优渥,少年得志,日后会飞黄腾达的……”
曾悦希听到这,忙把水杯挪开,拿毛巾擦了擦嘴角,笑道:“你还会相面?你可是法医,讲科学一点好不好。”
欧阳灿笑笑,问:“那我判断的有道理没有?”
曾悦希笑道:“这还用相面吗?你搜到的新闻足以说明他少年得志,从小家境优渥,你和他前妻是朋友,当然也是知道一点的,至于日后会不会飞黄腾达……你见过那天跟他一起吃饭的女孩子吧?女孩子的父亲是这个……”
欧阳灿看曾悦希抬手在肩膀上比划了一下,点点头。
“也就是说,司马默如果再婚和那个女孩子,他就是上了双保险。飞黄腾达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只是看他想走到哪一步,肯不肯自己努努力就是了。有时候并不是说别人给铺好路就可以的,自己也得是那块材料,对不?”曾悦希道。
欧阳灿沉吟不语。
曾悦希说的这些固然是事实,但听起来是有些让人心里不痛快。
曾悦希看出来,说:“不过司马应该不会因为这个就跟谁结婚,不然他也不会娶田藻。当时他们俩结婚,我是听说他家里是不怎么同意的。司马有不少女孩子追,其中不乏他父亲的同僚、上级的女儿。司马从小到大都出类拔萃,性格近乎完美,没有人不喜欢他的,包括长辈和平辈,连小辈都喜欢粘着他。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的父亲是一起扛过枪的。我和他倒算不上关系很铁,不过也说得上话就是了。你要问我他是怎么样的人,我只能说到这个程度。”
“这就够了的。”欧阳灿点了点头。“谢谢。这个问题应该让你比较为难。”
“那倒没有。你是觉得他哪里不对吗?”曾悦希问。
欧阳灿带要说,看到他那黑沉沉的眸子里探寻的目光,话到嘴边咽了下去,说:“还不是田藻……她离婚以后跟家里也闹翻了。她妈妈总让我妈妈劝她回心转意,跟司马默复合。我就有点好奇,司马默怎么那么得丈母娘欢心呢?”
曾悦希笑笑,说:“要是我,女婿像司马默那么帅气稳重,我也喜欢的……他们分手是有些可惜。司马好像也一直没放弃挽回。离婚应该是田藻提出来的,据说做得非常绝,什么都没有要就一味要求离婚。他们是军婚嘛,司马不同意很难办的,不过最后还是分了。”
“女人心要硬起来,也是会很硬的。”欧阳灿说。
曾悦希沉默片刻,说:“这话很是。”
欧阳灿叹口气。
“那天晚上田藻怎么会在你家的?”曾悦希问。
欧阳灿想了想,就把田藻怎么住进家里来的简单讲了讲,“只是暂时啦,找到房子就搬走的。”
曾悦希点头,“一开始我以为你很讨厌她呢……可现在看并不是。应该是我看走了眼。”
“我是很讨厌她啊。”欧阳灿说。
“有时候‘讨厌’就是喜欢的意思。”曾悦希笑道。
欧阳灿笑了,说:“那你是说我口是心非喽!”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你大概没有自己说的那么讨厌她而已。”曾悦希笑道。
“毕竟认识了几十年了。”欧阳灿叹气。
她低下头,两只脚并在一起,脚尖碰啊碰的。
脚跟贴着地面,脚上的旧伤疤很长,这样有一部分就被她踩在了脚下……她跺了跺脚,抬起头来,见曾悦希默不作声地握着水杯只管看她,忙说:“真对不起,我又走神了。”
曾悦希笑笑,摇头。
她脸红着道歉的样子像做错事的小孩,可以说是很可爱了……他轻声说:“你最近心情都不是很好的样子。本来我以为你运动下散散心,应该会好些的,竟没想到你旧伤这么严重。”
“其实也还好。我以后注意些就是了。”欧阳灿笑着说,“至于心情不好……我自己会调整。工作的事毕竟不该影响正常生活。”
“我想也是工作的事引发的情绪问题。有没有我能帮你的?”曾悦希温和地问。
欧阳灿盯着地面,好一会儿才说:“要是每个坏人都能被绳之以法该多好……我这几天都在想,有时候我能做的真的不多。”
“话是这么说,能把每个坏人都绳之以法几乎是做不到的。你和我的工作,都只是把这条绳索尽量收紧,让法网能网住更多的罪犯,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没有你的工作,很难想象怎么破得了案、定得了罪的,不有要妄自菲薄。”曾悦希说。
欧阳灿笑着点点头。
曾悦希说完这番话,自己倒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都怪我,不该说这么沉重的话题。”
“不,我有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工作这么多年,遇到无能为力的案子也不在少数……”曾悦希说。
欧阳灿抿抿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别这样啦,不然我要内疚了……等下师母做虾仁馄饨呢!”
曾悦希看她大眼睛眨啊眨的,一脸生怕自己也跟着情绪低落的样子,不禁笑着说:“是啊,师母说你可爱吃了,今天让我跟你沾光。”
欧阳灿笑起来,听见手机震动忙去摸出来,见是父亲打来的,忙指指手机,拿着出去接电话了。
曾悦希看她轻轻巧巧走出门去,坐在那里又出了好一会儿神。
外面欧阳灿听到父亲的声音,看看时间问道:“是不是该登机了呀……什么,已经到了?”
她大吃一惊,一问之下才知道父亲是为了一台紧急手术临时更改了航班赶回来。
“我马上去接你们吧。”她说。
“不用你来了,小夏都快到了……我们先去取行李,回头再说吧。”欧阳勋挂断了电话。
欧阳灿拿着手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夏至安的电话也到了。
第十三章 夏日香气 (十五)
她赶紧接听电话,那边夏至安却好像反而有些吃惊似的,说:“怎么这么快就接电话了啊,我都还没心理准备……”
“刚正好跟我爸通电话呢……你在去机场的路上了?”欧阳灿问。
“对,我已经上机场高速了。欧伯取了行李出来,我应该正好赶到。你知道了吧?欧伯有个紧急手术要做才改航班提前回来的。我接了他先送他去医院,然后跟伯母回家。你不用担心的。”夏至安说。
欧阳灿站在走廊上,听着夏至安不紧不慢地说着,道:“你慢点开车。刚才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啊,我应该跟你一起过去的……”
“算了吧,你难得运动一下。我接了你再去接欧伯伯,不怕麻烦还怕耽误时间呢。”夏至安说。
“我看下,等下我就回家……”欧阳灿说。
“哦对了,我跟田藻说了,伯父伯母提前回来了。田藻说午饭她来准备,在家等我们。你也不用操心这个了,该干嘛干嘛吧。欧伯那边的情况得到了医院才能知道。要是有什么事情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没有?”夏至安问。
欧阳灿沉默片刻,说:“暂时没有的……你安排的很周到了。谢谢。”
夏至安也沉默片刻,才说:“你这么客气,我有点不适应。”
“神经!”欧阳灿说。
“这就对了嘛……好了不跟你说了,挂电话了。”夏至安说。
“注意安全。”欧阳灿才说完,只听那边一句“OK”,耳机里已经没了声音。
她拿着手机看看,似乎有点不相信似的。
这夏至安,跟神兵天降一样……
她舒了口气。
父母提早回来,按说她应该立即赶回家的。可是师母留饭,已经约定好了,怎么也要耽搁一会儿的,只有等下跟师母解释一下,早些走了。
她把手机插到腰带里,抬头看了眼窗外。
廊上窗子全敞开着,陈旧的木质窗框虽刷了一层新漆,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却仍然明显……她摸着窗框,看着窗外静静的院子。高大的松树用树荫将整个院子都覆盖了,树下安着石桌石凳,乐师父正在石凳上坐着和人说话。
她看得有些出神,一时竟忘了时间,直到听见一阵呼喝,才回过神来,刚要转身,就听见曾悦希叫她。
“我出来很久了啊。”欧阳灿笑道。
“我以为你在打电话,谁知道竟然站在这看风景。”曾悦希说。
“刚才是在打电话的。本来我爸妈下午才回来,谁知道临时有事改了航班,已经到机场了。等会儿我得跟师母说,早点走。”欧阳灿说。
“得去接机吧?”曾悦希问。
欧阳灿说:“已经有人去接了。”
“你不去可以吗?”他又问。
欧阳灿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说:“可以的。”
“这样啊。等下跟师母解释下吧。”
“嗯。下午还有课程,乐师父也有午休的习惯,本来也不能在这耽搁太久的。”欧阳灿说。
“是吗?你比我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惯。”曾悦希说。
欧阳灿笑笑,道:“我毕竟是得意门生。”
曾悦希笑了,也过来站在她身边,看了窗外,说:“这院子到了夏天可真是宝地,特别凉快。”
“是啊,那时候下了训练课,乐师父就让师母在阴凉地铺上席子,大家坐在席子上吃西瓜。”欧阳灿说着,指了指院子东边。“就在那里。”
“是嘛。”曾悦希轻声说。
“我可以说是在这里长大的。”欧阳灿笑眯眯地说。“你不是吧?”
“我小时候只在这里学过一阵子。”
“你要是一直在这里训练,我肯定早就认识你了。”欧阳灿笑着说。
“现在认识也不晚啊。”曾悦希说。
欧阳灿微笑着,转脸看了他。
曾悦希正望着窗外,并没有看她,不过他应该是知道她在看他的吧,因为他的脸有一点点红呢……
她心砰砰跳着,突然翘起脚来,刚要靠近他,就听见乐教练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小灿,悦希,差不多就休息一会儿吧,上楼坐着喝口茶,午饭也就该好了。”
欧阳灿急忙刹住身形,就见曾悦希脸真的红透了,一副憋着笑的样子,还答应着乐教练,说:“好的,我们马上上去。”
“一会儿上来说话啊。”乐教练笑呵呵的,背着手走开了。
欧阳灿鼻子皱了皱,有些懊恼似的敲敲脚,瞅了曾悦希一眼——曾悦希微微笑着,眼里都是笑意,也满是纵容……她不禁愣了愣。就这会儿工夫,他轻轻靠过来。她一下就闭上眼睛了。他身上有好闻的古龙水味,隐隐的还有些汗气,这让她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发根都在跳舞……她屏住呼吸,片刻之后,听到他在她耳边说:“孩子们下课了。”
她愣了下,猛的睁开眼。
他的脸就在离她几寸远的位置,可也就是一瞬,她马上就听到孩子们的吵嚷声。那群刚刚下课的穿着道服的孩子们出现在楼梯口,像潮水一样呼啸着往下冲,真有种不可抵挡的力量……看她发愣,曾悦希拉起她的手来带她闪避到一边,推门进去,隔着玻璃窗看到那些白袍小将们的身影嗖嗖嗖地掠过去。
“哇,可怕的孩子们。”欧阳灿说。
曾悦希笑着说:“正在七岁八岁狗也嫌的时候。”
欧阳灿笑起来,点点头说:“是呢……我其实也是因为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太淘气了,才被我爸爸送来的。本来我妈是不愿意我学的。”
“是吗?”曾悦希收拾着自己的包,看了欧阳灿。“为什么不愿意?是想你学芭蕾那类女孩子通常会学的东西?”
“应该是有这么方面的考虑的。从小我妈就看得我比较紧,比如不让我去海边啊,不准去海水浴场啊,不准单独和同学出去玩啊……我还算很听话的,她不准我做什么我差不多都不做。”欧阳灿背起包来,见曾悦希听得很认真,笑道:“就是后来有了个比较不太好的习惯……”
“怎么了?”曾悦希替她开了门。
“会跟男生打架。而且经常打得人家鼻青脸肿。我爸就说服了我妈,说让我来跟乐教练训练,要我学会怎么控制脾气,怎么控制力量……啊,真的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欧阳灿叹道。
曾悦希和她一起往楼上走,好一会儿没出声。
上了楼,经过教室门口时,欧阳灿向内看了一眼,小声说:“墙上挂了好多老照片,上回来我看了下,一下子就回到童年似的……今天没空了,下回带你看照片。”
曾悦希点点头,拉起她的手来,往走廊那头走去。
老房子改造过的厨房在走廊的尽头,此时空气里飘着的是饺子将要出锅时那饱满而又诱人的香气。
“闻到饺子味道,觉得饿了。”欧阳灿笑道。
她话音未落,就见前面厨房门帘一掀,乐教练端着一只巨大的圆盘走了出来,看到他们俩,笑道:“刚要喊你们快点上来吃饭呢……快快,快去洗洗手,坐下开饭。”
曾悦希和欧阳灿要帮忙,乐教练说不用,径自端了饺子去了餐厅。他们只好去洗了手,回来便看到餐桌上摆好了饺子和几样时鲜蔬菜,乐教练夫妇也坐了下来,一齐说着今天准备的比较仓促没什么东西,先凑合吃……欧阳灿笑道:“谢谢师母。好久没吃师母做的饭了,太想了。”
“你这个孩子就是会说话会哄我高兴。你们家里什么好吃的没有?不嫌弃我做的粗糙就是了……来,快尝尝咸淡。”乐师母笑嘻嘻地说着,又招呼曾悦希也快些动筷子。
她看着这两个吃着饺子赞不绝口的孩子,左右打量着,轻轻伸脚踢了踢丈夫。
乐教练也正忙着吃饺子,被这么一踢,饺子差点儿跌盘子里,不禁有些诧异地看向老妻,见她朝自己眨眼,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但没做声。等吃过饭,略坐了一会儿聊聊天,欧阳灿和曾悦希告辞离开,他和老妻送他们下楼,看着他们一起走出院子,才小声说:“我就说嘛,无缘无故一起来这里练习,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哎呀,我得跟老赵说说……”乐师母一排巴掌,道。
乐教练咳了一声,说:“先别去说。等看看情况再说。又没确凿的证据,万一不是呢?”
“也对哦……”乐师母点着头。
老两口嘀嘀咕咕的,再看看院门口,那两个孩子已经不见人影了……
欧阳灿和曾悦希站在敞开车门的车边等了一会儿,让车厢内的热气散了散,才上车离开。
曾悦希把欧阳灿送回家,下车时替她把自行车从后备箱搬出来,说:“快点进去吧。这会儿这毒日头下,太晒了。”
“嗯,你也快回去吧。回头通电话。”欧阳灿摆手让他走。
被正午阳光烤的有些发昏的两个人这会儿客套都少了些,道了别,一个上车离开,一个赶紧骑上自行车往家跑。
夏至安的车停在巷子里的树荫下,欧阳灿朝里面看了一眼,蹬了蹬自行车,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大门口。
第十三章 夏日香气 (十六)
她有点着急想要快点儿见到母亲,开了门就把自行车往树荫下一放,刚把包从车筐里拿出来,回头看了一眼擦干净了显得更漂亮了的车子,又回来把它搬到花房那边去,才顺着树荫往屋子里走。没走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在说话,她站下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她正站在小路的岔口,往后院走的那条小路因为花木比较密,这样粗粗一看是看不到什么的。她看了眼因为最近不怎么有人经过而长了一层薄薄的青苔的砖路,往那边走了了两步,果然就看到在西墙边那花架子下搭,夏至安正在慢慢踱着步子,手中拿了把折扇,讲着电话,还不住扇着风……满目的绿荫,他的白衫黑裤非常显眼。而他身边,石头蹲在花架下的石条凳上,粉红色的舌头垂下来,他走到哪,它的目光就跟过去……欧阳灿嘴角翘了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