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灿笑了笑,“好嘛?”
“算好吧……你不觉得?从前的日子多好。”
“我倒不怎么留恋从前。”欧阳灿坦白地说。
“那些不好的可以不留恋,好的也不留恋嘛?”
“嗯。平常太忙了,回忆的时间都拿去睡觉了。偶尔回忆下,但也就是回忆一下让我觉得高兴的事。”欧阳灿说。
“所以你从来也不联系我。”田藻说。
欧阳灿沉默片刻,说:“现在不是反攻倒算的时候啊。”
田藻听了,噗嗤一笑,道:“好吧……谢天谢地。”
“现在社交网络这么发达,你说,哪有空间让你回忆和怀念从前?人人、事事、时时刻刻都在你眼前表演,想不看见都得想点儿法子呢。”欧阳灿轻声叹道。
“你这么说,好像是的。”田藻笑道。
“看从前的照片不会让你不舒服了?”欧阳灿问。
“嗯,平静多了。自从他不再出现在我周围,我心都安定了,精神也放松多了,现在慢慢可以想起以前来。”田藻说。
“那就好。”欧阳灿道。
“不用担心我啦。”
“我没担心你。”
“不要不承认……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唻。”田藻有点儿得意的笑着说。
“你说是就是吧。”欧阳灿无奈地道。
“说正经的,翻照片的时候,看到这几张,吓了一跳,赶紧给你发过来看看。刚才有点儿太激动了,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后来反应过来,大晚上的我这样一惊一乍的真是不好。”田藻说。
“也没什么。不过刚才送夏至安去了,手机没带在伸手,回来才看见。”欧阳灿说。
“你们俩啊,还这么送来送去的。什么时候能一起回家一起出门啊?”田藻笑问。
“……哼。”欧阳灿鼻孔出气。“八卦。”
“哈哈……哎,看你们这样子真好哎。羡慕死了,好想谈恋爱。”田藻笑道。
“那还等什么?”
“等……合适的对象呀。”田藻说。
欧阳灿听着她又轻又软的声音,不由跟着点了点头,说:“这次好好看清楚。”
“明白。”田藻说。“小灿,你有仔细看那照片吗?”
“看了。”欧阳灿回答。
“你不觉得……那女孩子跟你很像?”田藻问。
第二十四章 比海更深 (二十二)
欧阳灿愣了下,脑海中闪过那几张照片。
像吗?她像照片里的那个女孩子?
此时正在通话中,她不能马上把照片翻出来确定一下……但她本能的在心里否定了田藻的这个看法。
“……她好像是蛮矮的。”她说。
“身高可不是唯一相似处。发型,眉眼,轮廓……都很像。我猛一看还以为那就是你,真的吓一跳。反应过来自己骂自己傻子,明明是我婚礼上拍的,而且也是很久以前的了。”田藻说。
“哪里,搞不好我是穿越了呢?”欧阳灿干巴巴地开着玩笑。
田藻却很没心机的笑了,“还别说,我刚突然就有这个念头,这些素材捏吧捏吧就够一个小说的框架了。现代穿越还都蛮搞笑的,大概作者都存了一颗想要把自己的人生‘拨乱反正’的心吧。”
“真有这么个机会的话我就回古代。”
“为什么?”
“《洗冤录》说不定就是我写的了。可以留名青史那多好。”
“算了吧。带着现代的科学知识回到古代去,不小心反而变成布鲁诺,那就坏事了。在蒙昧的时代不要做那个惊醒沉睡的大多数的人,否则代价就可能是付出生命。”
“你是这样想的呀?”
“保命要紧。要是不小心真的穿越了,回现代无望,在那么个黑暗时代,我宁可去死也说不定。有得选的情况下,总要趋利避害,对不对?”
“挺像你。”
“哎,这不像是夸我哎。”
“反正你也不指望我夸你。”
“倒也是……话说,曾悦希后来结婚,对象可不是这位。”
“嗯。”欧阳灿应声。她心说要不然你大晚上的也就大惊小怪起来了?不过她没出声。她何尝不是看了照片也大惊小怪起来了呢?
“……可惜婚礼当天太慌乱了,人客又特别多,敬酒绕得我都晕了……如果当时从从容容的,我肯定对那女孩子有印象。曾家一家都是很漂亮的人物,很引人瞩目的。你看照片里,齐齐整整的。”田藻叹道。
“看照片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气质也很棒。现在想想,司马默不是没说过曾悦希的事,不过我也没太放在心上。家庭关系很复杂什么的,我当时还在想,这有什么新鲜的呢?谁家不是关系复杂呢?司马家里算是人口少的,那也是明面上和和气气、私下里谁也不服谁都咬着一口劲儿呢。谁有空关心外人!我就知道他前妻跟他那关系很冷淡的。司马默说他的心思没在家里,我就以为他说的是曾悦希只顾忙工作……所以后来知道你跟他交往,我想起那些话来,就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要让我说出具体的不是来,我又说不出;要真心赞成,可也不太愿意。”
“啊,所以你就不鼓励我吧?”
“是不想鼓励……如果是真的特别的合适,别人鼓不鼓励也没关系的,总归会在一起的。”
“哼。”
“别在意这个嘛,反正过去了,是不是?”
“你也知道过去了,还拿过去的照片来给我看。”
“又不会导致翻盘,看看如何?说实话我真想打听打听去……”
“跟谁打听,司马默吗?”
“是呀……也只有他了。可我真不敢招惹他。他家的亲戚和朋友,我们离婚后差不多联系方式都被我删了。就是存着的几个,也不方便去问这个,显得特别莫名其妙。”田藻说。
“有什么好打听的?当没看到就好了。”欧阳灿说。
“也是。不过好奇心嘛,总归是有点的。等我空下来,慢慢琢磨,迂回地找找线索,说不定能得到点儿什么消息呢?到时候告诉你。”
欧阳灿沉默着,没有出声。
“你真不想知道?”田藻问。
“要说一点不好奇,那肯定不是真话。可那是另一个人的过去,别说我跟曾悦希现在没什么联系了,仍然在一起也不好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去搜索他生活里每一处空间的。就算是我自己,我也希望不必跟任何人包括有亲密关系的人交代所有的细节。再坦荡的人,也需要空间。”
“有道理。那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开始是太吃惊了。”
“没关系。其实我也是啊,不然我为什么想打给你?”欧阳灿轻轻摸着石头的背毛。石头似乎是睡着了,一动不动的。哼哼却在它妈妈的肚皮边隔一会儿翻滚一下。欧阳灿忍不住拍了它一下,让它老实一点。
“好吧,你的自制力强大。”田藻笑道。“这也蛮好理解的。你像我啊,要是以后谈恋爱,一准儿不希望人家追问上一段婚姻的细节……”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欧阳灿说。
“说不定曾悦希的情况更特殊呢?啊……太好奇了。”
“瞧瞧,职业病又犯了不是?别怪我不提醒你啊,‘好奇杀死猫’可不是白讲的。”
“算了算了,怕了怕了,随缘吧。不过我以后要是偶然间的、不是我有意追问的,听到了他前任的消息,那可不能怪我哦。”田藻补充道。
欧阳灿笑了,说:“得了吧,哪有那么巧,被你知道?很晚了,休息吧。”
“我写完这段就睡……啊,说好了请吃饭的哦,一定要安排上。”
“行吧,忙过这一阵。最近虽然说不是特别的忙,可是琐琐碎碎的事情特别多。”
“比如见家长?”
“你怎么知道?”
“哇,我跟阿姨是互相关注、差不多天天聊天好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八卦,真八卦。”
“这是关心……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
“大侠很难得的。”
“知道。晚安啦。”
“晚安。”欧阳灿挂了电话。
她深吸了口气,靠在床脚。在地板上坐了这么久,身上有点酸痛。她转过身来,枕在石头背上,控制着力道不要压到它。石头没动,哼哼爬到她身上。她一手搂住哼哼,一手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放大些,直到整个屏幕只剩下那女孩子一张脸——田藻自然有她的超乎寻常的直觉和敏感性,这是她的优点。可是……她盯着手机屏,盯了好一会儿。
“哪有相似之处?除了矮。”她自言自语地道。
她从地上爬到床上去,把手机放在枕上。
夏至安还没有发睡前消息给她,应该还在跟外祖父谈话吧……她把他们最近的聊天记录翻了翻,看了会儿他的自拍照。看到一张哼哼趴在他肩头朝着她吐舌头的照片,她忍不住微笑。想到许久以前,哼哼还很小的时候,他们也拍过一张这样类似的照片。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她心一动,马上在通讯录里找到曾悦希的头像,点了一下。
第二十四章 比海更深 (二十三)
网络信号忽然变弱了,屏幕上有好一会儿显示的都是空白。就这会儿工夫,欧阳灿又犹豫了下。正在她考虑是否要退出的时候,页面打开了。曾悦希个人空间里那张蔚蓝色的海面图片一下子亮了出来,顿时让人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欧阳灿适应了下这张色调明亮的图片。她有好久不曾进入到这个空间了,已经忘记了每次打开时这张好看的图片带来的那种惊艳……不过从前她来,总会消磨一点时间。印象里曾悦希也不是会花时间在朋友圈晒图和分析生活细节的人,那仅有的几条动态不是跟工作有关,就是跟动物救助有关。她总是反反复复,看了又看。
现在想来也不是不觉得好笑,只是当时并不觉得。会这么做,大概是因为有点寂寞。
曾悦希是个即便他这个人就在面前,也会让人觉得寂寞的人……
欧阳灿的手指无意识地滑动了半天,突然发现已经拉到了底部。
曾悦希设置分享的是近半年的动态,内容并不算多。
她开始从头往前翻看。
杜医生说得没错,曾悦希最近一段时间所有的动态都跟猫咪领养有关。
她一条条翻看下去,想从中找到一些熟悉的影子。大部分需要被领养的猫在照片里看起来都毛色鲜亮、状态很好,只有几只像是在野外生活了太久,一身灰蓬蓬的毛显得脏兮兮的、可怜巴巴的……每只成年猫都标注了绝育,幼崽写明了打了几针疫苗,还有其他的信息,也写得清清楚楚,用词准确,简明扼要。
这风格是他的。
欧阳灿将领养信息看了两遍,发现无一例外都领养成功了。
这成功率也是很高了……她忽然想到什么,将信息重新翻了一遍,没有发现那晚遇到曾悦希时一同出现的那只大猫。
有些生灵是属于野外的。
也许那一只就是吧……
这些动态下偶尔会出现杜医生的留言或是点赞。
看上去这就是一个在业余时间致力于救助流浪动物的人的日常生活,没有特别值得注意之处。
她从朋友圈里退了出来,坐了良久,才关灯睡觉。
闭上眼的一瞬间,她才想起来夏至安没给她发消息说晚安。
就那么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听到“叮咚”一声脆响,她长出了一口气,拿过手机来打开,眯着眼睛看到夏至安发来的图片——他靠在床头,胸口扣着一本书,脸上覆着一层面膜……她笑着点了个“晚安”的动态图发过去,把手机一丢,安心地睡起觉来。



天还没有完全亮,欧阳灿就被外面犬吠声惊醒。
她看了眼床头的闹钟,不过五点半。
犬吠声消失了,四周一派寂静,她却也睡不着了。她翻了个身,睡在床边的胖胖纹丝不动,石头则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她垂下手臂,轻轻拍抚着石头的背毛。过了一会儿,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钻到她手掌心处使劲儿顶了一下。她脸埋在枕头里,忍着笑,收回手来。又过一会儿,就听见一声尖细的叫。她这才转头看去,哼哼把爪子搭在床沿上,看见她的脸,又叫了一声。她笑着拎起它的前爪,抱着它靠在床头,轻声说:“别嚷,天都还没亮呢。”
哼哼扭了几下,趴在她身边,安静下来。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天空渐渐明亮起来,清晨的市声零星传来,她拍拍手,爬下床,洗漱完毕换好运动装,拎上哼哼,招呼胖胖和石头一起下楼。
时间还早,家里只有他们几个醒来了,欧阳灿尽量放轻脚步,不吵醒家人。待来到院子里,呼吸到秋天干燥清冽的空气,人就几乎是在瞬间便清醒了……她笑着看哼哼追着小二和三三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转圈儿——哼哼眼看着个头就已经要超过那两只了。三只未成年犬像小孩子一样,玩闹起来不管不顾的。她趁它们玩得欢,放开小四,给石头和胖胖拴好皮扣,带它们出了大门。
报纸掉在地上,她险些一脚踩上去。
还没等她弯身,胖胖抢先把报纸叼在了嘴里。她笑着把报纸抽出来,胖胖不给,游戏一样争夺了一会儿,她才把已经被口水打湿了的报纸拿在手里,牵了两只大狗往外走。清早街上几乎没有人,连晨跑的人都还不见影子,胖胖和石头因为遛得比往常早些,也没什么精神,慢慢地顺着街边溜达。
欧阳灿跟着它们随意地走着,人也几乎完全放空,什么都不想……就这样慢慢地往山上走着,等到她发觉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半山腰。
胖胖先累了,趴在石板路上休息。
欧阳灿也已经出了一身汗,索性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从遛狗包里拿出两个水碗来给它们分别倒了水。她坐在石凳上,往山下望去——深绿色的树荫间星罗棋布的是红色的屋顶,一座座错落有致的小院子,散落在山坡上……再往前面看去,就是蔚蓝的大海……她深吸着带着松香的空气,在众多红色屋顶中寻找着自己的家。
石头喝过水,挪过来蹲在了她身边。
她摸摸它的头,指给它看:“你看,那个有塔楼的地方就是咱们家……看到塔楼边的红色尖顶了吗?就是那儿。以后啊……你要记住位置,万一哪一天不小心走丢了,要记得回家的路。”
石头把下巴搁在她腿上,她看看它的大脑袋,微微一笑,回头看了眼趴在地上的胖胖。
“这胖家伙是不想走了吗?”有晨练的人经过,笑着问。
欧阳灿也笑笑,说:“可不是嘛。”
“要是个吉娃娃搁包里拎着也就算了,这么大的家伙实在是没有好办法了。”
欧阳灿笑着点头。
“是胖胖吧?”有位阿姨笑着问道。
欧阳灿忙点头说是。
“今天是你遛狗嘛?平常都是你父亲。”
“是。今儿我起得早些。”欧阳灿解释道。
“平常你父亲遛狗也早,只不过没这么早。你们家胖胖呀,是这一带的名狗,就没有不认识它的。”
“就是最近的风头要被石头抢走了。”
“那不能完全抢走的。老牌明星和新贵还是有点儿不一样的,群众基础还是在的。”老阿姨开着玩笑,和同伴说笑着走了。
欧阳灿笑着看看趴在地上岿然不动的胖胖,和始终镇定自若地卧在那里,看着自己指给它的方向的石头,“爸爸说你们人见人爱,我还不太相信呢……石头,真的记住家在哪里了吗?”
她见石头没反应,笑着从包里把报纸拿出来。
“我看完头版,咱们就原路返回,行吧?胖胖你还有十分钟时间犯懒……”她展开报纸,先看头版。
平常头版差不多有三分之一到一半的位置要留给广告的,今天看起来却有点不一样。她浏览了下头条,正觉得可以忽略,欲翻下一版,突然意识到头版下方的那个没几个字的大方块并不是广告。她低头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则讣告。平常登在头版的讣告并不会占这么大的版面,她未免留意,去读讣告内容。一看丧主姓曾,心一惊。直接跳过内容向下看,果然在下面子女栏里看到了曾之遥,再往下看,有曾悦希三个字……她愣在那里,想要往上再看讣告内容,一时没能。待缓了片刻,才看清名字。想来是曾家老爷子了……先前也听说时常出入医院,只是见过那两次,看样子精神却是不错的。再说,“曾府寿宴”也不过是前几日的事而已,怎么这么快呢?
她又读了一遍讣告内容,后天一早举行追悼会。
她也没心思再看报纸了,匆匆叠了起来,放回包里。石头和胖胖见她收拾东西,以为要走了,不约而同地爬了起来。她轻轻做了个手势,示意它们暂时不要动,在包里摸了一下,却发现者自己没带手机出来。她坐在那里愣了片刻,收了水碗,擦干净放进包里,攥紧牵引绳,看着眼巴巴瞅着她的两只大狗,说:“走吧,我们回家。”
下山的路上晨练的人就多了些,偶尔遇到邻居,欧阳灿都会停下来打个招呼。
石头和胖胖也许是累了,走得也慢。
待走进家门口的小巷子,就听见哼哼那尖细的叫声了。欧阳灿看到父亲正在大门口拿着一只网球逗哼哼玩,叫了声爸爸。
欧阳勋把球抛给哼哼,笑道:“今天早上怎么这么勤快,早早起来遛狗去了呀?”
欧阳灿解开牵引绳,道:“醒的早,又睡不着,干脆就起来了嘛。”
“是不是被狗叫吵醒了?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听见一阵。”
“是。不知道哪儿来的。不像咱们家的。”
“肯定不是。咱们家的不是那个叫法儿……被吵醒了,我又睡过去了,就过头了。你妈妈到我起来的时候还没醒呢,今儿早饭我看咱们得凑合下了。”欧阳勋笑道。
“我来做吧。”欧阳灿忙说。
“简单吃吃就可以。粥煮上了,我去买油条。”
“还是我去吧。”欧阳灿把牵引绳交给父亲,顺便把包也交过去,从父亲手里接了零钱。听见父亲说今儿早上报纸怎么还没送到,她说:“在包里。我拿着翻了翻……爸,头版有讣告。曾检的爷爷过世了。”
第二十四章 比海更深 (二十四)
欧阳勋接了东西,正要转身往里头,听见这话愣了下,“是吗?怎么这么突然?”
欧阳灿点点头。
“不过也是这个岁数了,身体又一向不太好……追悼会哪天?”
“后天。您得去吗?”
“照道理来说该去的。不过后天我有手术。等我看看时间允不允许,或者安排别人去。”
欧阳灿没出声。等父亲进了门,她才转身。从小巷子里走出去,过了马路,往早点铺子走。这条路恰好要路过曾家的老房子,倒不是特地选的。她远远看着那铸铁大门,静静地掩着。庭院里更是寂静,连清晨透过树枝落下来的微弱的光,仿佛也比别处显得暗淡一些……还有那爬满了爬墙虎的老房子,几乎像是蒙了一层灰尘,要看不清了。
她快走几步,经过了大门。
不久前这里虽然沉静些,可墙头门前聚着的夜猫,园中一丛丛的绿色植物,还是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她低着头,从这窄窄的街道走出去,恰好一辆银白色的车子开了过来,在不远处的街角停了。她正要转弯去早点铺,回头看了一眼那刚刚停稳的车子,认出是曾悦希的车,脚步就不由得停了下来。
曾悦希也看到了她。他开车门下了车,点了点头。
欧阳灿看到他的黑色长裤和白色衬衫,左臂上缠着黑纱,十分触目。再看他,虽然看上去仪态如常,可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腮上的胡茬,以及微红的眼睛,让人一看就知道此时人正处于悲痛之中。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耽误他的时间,只站在那里没有动。倒是他走了过来,在距离她几步远的位置站了下来,看着她,轻声问:“这么早?”
“嗯……睡不着,去买早点。”她说。他声音沙哑,几乎听不出原先的音色了。她顿了顿,问:“你是过来……”
“取点爷爷的东西。”他说。
“我看报纸了。”欧阳灿轻声说。
他点点头,并不意外。
“节哀。”她说。
“谢谢。”他说。
“我不耽误你……多保重。”
“谢谢你。我没事。”他说。
欧阳灿也点点头,示意他先走。
曾悦希站了片刻,转身往巷子里走去。欧阳灿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往相反方向走了。早点铺子门前拍了长长的队伍,等她买好早点原路返回,曾悦希的车子已经离开了。她穿过巷子,经过曾家门前时,看了一眼。门上挂了一个小小的白色花环,没有其他的变化。空气里似乎有一点点清冽的香气,欧阳灿边走边想,这应该不是花环的香气,而是曾家园中的桂花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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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灿进了办公室,看了眼白春雪那空着的座位。
上班路上受到白师姐的信息,告诉她自己请假三天。虽然没有细说理由,也不难想象。大概是这次检查被医生下了命令要求静养了。办公室门敞开着,刚刚上班来的同事们相互打着招呼,稍稍有点嘈杂,但只一门之隔,室内竟觉得有些空旷。想平时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和白师姐聊着天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了,忽的有点不自在起来……她收拾了下办公室里的杂物,看了眼腕表,拨了个电话去检验中心找莫娜娜。
接电话的是另一名检验员,告诉她莫大姐今天有个紧急任务,一早下乡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不一定。
欧阳灿有点失望,待要问什么,对方已经匆匆挂断了电话。
她拿着听筒在手里晃了两晃,照旧放了回去,站在办工桌边好一会儿,才坐下来。在开始整理前几天的报告之前,她翻看了一下工作群里的历史消息。没有新案件,旧案看起来也没有新进展,除了个别需要工作支持的互相打招呼,几个工作群都很安静。她把手机放在一边,突然看到群里发了一条新闻链接,紧接着白春雪也发来了消息。她转发了那条新闻,问道:“你看新闻了吗?曾检的爷爷去世了。”
“看了。”欧阳灿回复道。“早报上登了讣告。”
“这也算得上是个不小的新闻了。”
“刚办过寿宴。”
“这个岁数的老人家,什么时候走说不准的。”
“也是。”
“不说这个了……你赶着开工吧?”
“也还行,不太赶。”
“那我也不敢耽误你了。回头聊。”
“好。好好休息。”
“没问题。”白春雪发了个笑脸过来。
欧阳灿轻轻将手机放下,返回去点开了那条新闻链接。这新闻写得很简短,可信息量不小。她浏览完毕,虽然记不住全部内容,老人家一生的主要事迹却也了解了个大概。一个人漫长的一生,也不过数百字就能够总结了……她关掉页面,将手机放在一边,开始工作。
快到中午时,戴冰来取了一次报告。她问林队是不是在外面跑,他说林队也请假了。
“也?”欧阳灿不禁看了眼对面的空位子。
“嗯。”戴冰有点无奈。
欧阳灿看他那个神情,也知道这里头许是有点难言之隐。联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并不觉得太怪异,只是突然有种无力感。她坐在那里不吭声,戴冰见她这样,倒安慰她说没关系,工作正常进行,林队请假之前都交代好了的,什么事儿都不耽误……欧阳灿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