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没难度?”
“他可是出了名的不厌其烦。嫌没难度不上,根本不可能。现在的情况是,他不但这个案子没上,手上的案子也交给其他人了,还休假去了……不过说起来他也是不容易,据说上次休假还是婚假。”倪铁说着,看了欧阳灿一眼,笑笑。
欧阳灿也笑笑,说:“那也是该休息休息了。”
“别说他了,就咱们这些人谁还正经休过什么假吗?我也想休假。”倪铁擦擦鼻子,作出一副哭脸来。
欧阳灿笑了,“你怕不是想说你也想结婚吧?”
“了解我!”
“什么时候结啊?整天听你说想结婚,倒是结个给我们看看。”
“就我们那位,我有空她也没空……我倒是想扯了证跟大家一起吃顿饭就算了,可是女孩子嘛这样对付太说不过去了。”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跟猴子一样扮起来给几百个客人看戏就说得过去了?要是我啊,就两个人去领个证,清清静静的,比什么不好啊……”
“等等,你连要什么样的婚礼都想过了啊……夏教授同意了?”
“……”欧阳灿眨眨眼,没回答。
“你自己瞎寻思的呀?啧啧……有空我跟夏教授交流一下看法。看看他对这个问题有什么见解。夏教授看问题一般都直击要害,意见很中肯的。”倪铁笑嘻嘻地说。
欧阳灿撇了下嘴,说:“跟你说着说着就掉沟里了……警告你啊,不准跟夏至安瞎说。”
“这是瞎说吗?”
“当然是瞎说!”
“我也觉得是瞎说……要是跟夏教授结婚,哪能就扯个证拉倒,最好是婚礼大办三天、登报声明、跟以前皇上似的昭告天下呢……”倪铁说着就笑,见欧阳灿瞪他,赶紧抱着那卷报纸杂志先跑了。
欧阳灿“哼”了一声,背着背包往办公室走,翻了下手机,就看到夏至安给她发了消息,问她是不是到单位了,“……好看吗?”
她边拿钥匙,边点了下图片。图片里是两把车匙,钥匙扣摆在一起,德牧和金毛头挨着头……看起来非常可爱。她笑笑,发了“幼稚”回去。
“好了,我也要去学校了……下班我来接你吧。”他说。
“不,我今儿开新车。下班我来接你。”欧阳灿笑着回复。
“OK。”他发了个笑脸回来。
欧阳灿看了这个笑脸一会儿,才把手机放在桌上,回身换衣服。
衣服换到一半,桌上电话铃响响了。
第二十三章 云开雨霁 (四)
欧阳灿急忙过来抓起听筒,还没来得及自报家门,就听见陶南康说:“欧阳灿,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是!”欧阳灿话音未落,听筒里已经没了声音。
她看看表,确定还没有到上班时间。
她赶紧换好衣服,站到镜子前看了看,确保仪表整洁,顺便想了下自己这两天有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陶老爷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还严肃,不晓得因为什么事这么早就找她过去。她拿起手机和笔记本往外走,锁了门给白春雪发了条信息问她已经在医院了么、事情顺不顺利……她低着头往陶南康办公室走,看了眼白春雪回复她的消息,说马上就轮到她了,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检查好了我马上回来的。”她补了一条。
“没事。我就是关心一下。你慢慢来好了。”欧阳灿忙回复。
“有事呼叫我。”白春雪说。
欧阳灿笑了笑,说:“你安心吧。”
她看到了陶南康办公室门前了,把手机拿好,翘脚往里看看,就见里面已经有几个人了,背对着门的是赵一伟。她敲了敲门,赵一伟头都没回就把门拉开了。她走进去,悄声问:“怎么都来了,什么事儿啊?”
赵一伟也小声说:“不知道。不过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儿……陶处还在里面接电话。几个头儿都在,不知道要商量什么事儿。”
“哦,不过看见你们都在我就放心了。”欧阳灿说。
赵一伟“嘿”了一声,说:“你这意思是要有锅也有人跟你一起背了是吗?”
“哪儿有什么锅啊,最近都风平浪静的。”欧阳灿笑着说。
赵一伟看看她,点头道:“那是。你最近么,看什么都顺眼——人心情好了,眼前有个坑也能看出花来。”
欧阳灿刚要回他两句,就见陶南康从里面办公室出来,拍了拍手,示意他们都进去,说:“这样,手机全部关机,留在老曹这里。完成任务回来之后找他拿回去。”
欧阳灿和赵一伟对视一眼,两人都一副“果然有大事”的表情。
“给,一人一个信封,写上名字。手机我会封好。”老曹说。
欧阳灿接了信封,把名字写上去,关机封口之后,才想起来似乎应该抓紧时间给夏至安发条信息的——看这样子,这是有比较重要的任务了,能不能准点下班又成了未知数……可看看其他同事都已经把信封交回去了,只剩下她自己还站在这,也不好意思再拖延时间,把信封一放就跟着过去了。
大家都站在陶南康的办公室里,这间不大的屋子就显得有点拥挤。欧阳灿站在最后面,个子又矮,在人高马大男同事们中间很不显眼。果然陶南康停了停,先问了句欧阳来了吗?
“到!”欧阳灿翘着脚举起手臂来。
“好。”陶南康摆摆手示意她可以了,清了清喉咙才说:“把大家叫来,是因为有个紧急任务。出发之前,给大家强调一下纪律。今天的任务,大家务必要打起精神来。在场的各位同志,大家的各项素质都是十分过硬的,相信以你们的能力,也肯定能圆满完成这项工作。另外要强调一下,对今天现场可能发生的事情、面对的情况,都要沉着冷静,做到万无一失。明白吗?”
“明白!”
“出发。”陶南康说。
欧阳灿一转身,就先走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云开雨霁 (五)
她行动相当迅速。回办公室取了出勘需要的装备,给白春雪留了张字条,只说出现场了,就赶忙往楼下跑。出了办公楼一看停在面前的车,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虽说是很常见的公务用车,深棕色玻璃却也总有点神秘莫测。
“快快,赶紧上车。晚了就没座儿了。”赵一伟经过她身边,催她快些。
要在平常欧阳灿准得跟他斗两句嘴,这会儿她却没吭声,跟在老赵身后上了车。车子里冷气开得很足,她顿时就起了鸡皮疙瘩。老赵坐下来,指指身边的空座,她也就坐了过去。车上没人出声,司机白衬衫黑裤子白手套墨镜一应俱全坐在前面,跟门神似的。
“这是涉外?”老赵嘟哝了一句。
欧阳灿知道他也不是非要问自己,想了想还是说:“上回也涉外,还不是大巴凑合接过去,哪用这种车?”
“也是。”老赵吸口气,不出声了。
欧阳灿脚尖轻轻碰了碰勘验箱,抬抬下巴,示意老赵看看前面——七处的领导几乎全都到齐了,陶处走在最前面上了车,其他人紧随其后。车门一关,司机就跟着前导车往警局大院外驶去。车厢里仍然没有人说话。她看了看坐在前排的陶处那花白的头发,摸摸鼻尖,把心里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和猜测压了下去……车子一路开得都很快,没人告诉他们这车将驶去哪里,可是从路线来判断,他们也很快明白目的应该在山里。
“难道在库区?”老赵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欧阳灿无声用口型答道:“千万别。要那样的话地形复杂,比上回那车祸现场恐怕还难办。”
赵一伟撇撇嘴,意思是这事儿还能以咱们的意志为转移么……这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了第一道路障,车速减缓检查通过之后又加速行进,前方的路却越来越窄。
“要下雨啊。”欧阳灿不觉轻声道。
坐在前排的陶南康听见了,回过头来看了她,说:“等下行动要迅速。我们尽量在天气变化之前完成任务。”
“应该有预先做准备吧?”欧阳灿轻声问。
“我来之前提了这点。山区天气变化比较大,也说不定来一场雨。”陶南康说。
欧阳灿点点头。
此时她还算是比较放松的,虽然今天出现场前的气氛有点紧张,可陶处带队,现场勘验他也是要亲自出马的。她有一段时间没给陶处做副手了,虽然他总是对她很严格,可跟在他身边做事毕竟安心。
陶南康大概看出她的心思,微微瞪了她一眼。
欧阳灿这才笑了笑……
车子在经过两道路障之后,又向前行驶了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欧阳灿看了看前方停着的军车和警车,以及在执行警戒任务的军警,默不作声地拎起她的勘验箱跟在陶南康身后下了车。此时没有阳光,山里林子又密,风穿过来,呼呼作响,顿时有种萧瑟之感。
欧阳灿把帽檐往下压了压,见陶南康跟前方警戒的负责人沟通完毕招呼他们通过,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这地方,平常也就是爬山的驴友往上走吧?这小路都是他们踩出来的。”倪铁走在后面,小声说。
“这两年爬山出事的差不多都是这条路线。”赵一伟确认他的说法。“这个位置往西北就是库区,翻过这个山头往前不远就是风景区。附近还有一小片高级别墅区……那可是好地方。”
欧阳灿吸了下鼻子,说:“也没什么高级的吧。就是建的比较早,那时候也便宜啊。”
“听说没开盘就被瓜分完毕了?”赵一伟问。
“嗯。总共就八个院子,还开什么盘啊……这儿又没有那个可以一期二期三期开发的余地。”欧阳灿仰头看看往前走的路。“早知道来这儿咱们得换登山的设备。”
“你倒是想得美。来干嘛都还不知道,还给你登山设备。”赵一伟说着要帮她拎勘验箱。
欧阳灿看着他背着那些很沉的摄影器材,反倒帮他拎了个镜头包,说:“走吧。”
“话说回来,你还挺了解这块的呀?”赵一伟问。
“……过来爬过两次山。”欧阳灿小声说。
“对了,你们家是不是山里有别墅来着?”
“嗯……快走,别说了。陶处瞪你两眼了。”欧阳灿说着,加快了脚步。
赵一伟喘了两口粗气,见欧阳灿突然跟只灵猫似的钻到前面去了,转头跟倪铁说:“吉祥物怎么突然跟被踩着尾巴了似的,我什么也没说吧……”
倪铁笑笑,说:“她是怕你下山时候要去她家摘点儿梨啊苹果啊什么的吧。”
“啊?你在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你这个笨人。”倪铁也从他身边超过去了。
欧阳灿倒没留意他们说什么。她的注意力都在脚下。越往前走越陡峭,虽然前面都有人先行设置了路标引导,还是得格外小心。这山几乎没有裸露的土壤,树从山石中钻出来,旁逸斜出,走在其中要时时当心树枝。
一行人在山林间行走了大约一刻钟,终于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地界。欧阳灿脚步慢下来,仰头观察了下地形。此处位于两山之间,向上看山崖高耸,向下看则是乱石堆砌。再往前走,水声越来越响,可见附近应该有水源……她侧身看了看,果然有水流经过。只是山间乱石体积庞大,水流在石下,并不显眼。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行进队伍的前列,听见陶南康和早已等候在这里的人打招呼了。看陶处挥手示意,她站下来定了定神。此处负责警戒的人员比外围要密集一些,已足以形成人墙,可见现场近在咫尺了。她想到什么,又仰头看了看,立即发现两边山崖上也都有人。
“大家把防护服换上,从这里进去。”陶南康见人已到齐,说。
几分钟后,穿上防护服的欧阳灿等人跟随陶南康穿过人墙进入现场。
“目前现场只发现了一名死者。尸体位于山间岩石上……就在那里。”陶南康随后给各小组下了指令,自己带欧阳灿继续往里走。
欧阳灿莫名心跳开始加速。
第二十三章 云开雨霁 (六)
她忽然脸身后赵一伟不住地按快门时那极轻细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忙握紧勘验箱的手柄,低头拉了拉乳胶手套的边缘,借着这个小动作让突然而至的紧张心情缓解一些,这样一来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注意脚下。”陶南康说。
欧阳灿低头看着脚下光滑的石头表面,没出声,只是赶紧快走两步跨过去,站在了陶南康身后。此时陶南康似乎也是需要先定定神。他站下来,沉默了片刻,才示意欧阳灿走近些。
欧阳灿站在陶南康身侧,只听身后七零八落的脚步声忽然都消失了似的,只剩下水声和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她盯着面前的死者,瞬间颈后一凉,听见不知谁倒抽一口冷气低低一声“啊”,似乎也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马上回过身来,将勘验箱放在了脚边相对平缓的石块上。
陶南康整理着手套,说:“死者的身份事先已经确认过。大家对死者也都不陌生,到这里应该就知道了为什么这次出现场各项工作都要求更严格……现在抓紧时间开展工作。目前的天气状况不太好,要变天也是眨眼就变,我们尽量在变天之前做完现场勘验。”
“是!”大家应声,马上四散开来,以此处为中心辐射行动。
欧阳灿没动。她看着陶南康走向死者所在的位置——是的,陶处说得没错,大家对死者都不陌生。她甚至可以一眼就认出来以坐姿靠在山石上的死者——丁轶群。他仍然穿着他在公开场合出现时习惯穿着的黑皮鞋、深色西裤、白衬衫以及奶油色夹克。在春秋季节,他就是这样的一副打扮,多年来几乎毫无变化,在冬季则是黑色外套,夏季就是浅色短袖衬衫。如此严谨规整的穿着让他显得朴素又严肃,当然也不会犯错。而此时,他双眼圆睁,目视前方,头稍稍靠向右侧。他那双眼中的目光仍然很有力量,可再也不会形成现实的威胁了……他死了,左手握着一把枪。左手食指扣在扳机处,垂于身侧。
欧阳灿往前迈了两步,看到死者奶油色夹克衫上有流下来血迹,死者身体下方的石面上也有滴落的血迹。死者身后的石头上,头部靠向的位置则有小片血迹呈喷溅状。头部左右各有一个孔洞,左侧低、右侧高……从死者整齐的衣着、身体的姿势以及粗略观察到的迹象来看,这应该是比较典型的自杀。
她的目光在死者周身又走了两遍,还是维持了自己刚刚形成的第一判断。
她听见陶处说:“……子弹从左侧太阳穴射入……射出口在右侧耳朵后方。弹头掉在这……在尸体右手边十公分处……死者衣着整齐,没有撕扯过的痕迹,现场也很整洁,没有搏斗过的迹象。死者身边没有其他的物品,也没发现遗书……死者的鞋子很新啊……”
欧阳灿在陶处身边蹲下来,看着他手扶住死者的鞋帮。这双鞋看上去的确崭新,鞋底的纹路非常清晰,虽然沾了些尘土,可脚后跟处的磨损并不明显……她靠近一点,说:“可能是当天刚换的鞋吧……看这鞋的状况,鞋尖和外侧鞋帮都有擦痕……这种羊皮鞋子,都很娇贵,稍稍有点硬物摩擦就会损坏。明知道自己走的是险路的话,不该穿这种并不便利的鞋子。”
“如果事先就知道自己要来这里,穿这么双鞋是别扭。”
“嗯,咱们一路走进来都挺费劲的。”欧阳灿说。
“夜里就更费劲。看死亡时间应该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陶南康说。
欧阳灿皱着眉,给陶南康递着证物袋。
“他是一个人进山的吧?”她轻声问。
“对。据说昨天晚上让司机开车送他到这里来的,不过进了山就让司机先回去了,说自己要走走……这里有栋别墅是他朋友的。有时候他在这里见人,也过夜。到今天早上司机过来接他,才知道他根本没去,这才慌了。一早拉网式的搜索,在这找到的。”陶南康说着伸手一指上面。“开始是从上面发现的,怀疑是坠崖。”
欧阳灿也往上看了看,小声说:“要是从别墅那边走过来,是有路上山顶的。救援人员从上面看不清情况,第一时间确实容易怀疑坠崖。”
“你路很熟啊。”陶南康随口道。“怎么经常过来爬山吗?”
欧阳灿过了一会儿才说:“不经常。我就是知道这条路线……也爬过几次。偶尔在山里住下,早上过来爬山接泉水。这里的泉水甜。周末来爬山的人经常都是要打泉水回城里的。”
“其实你是想说,不管是自杀还是怎么样,应该在山那边比较合理吧?”陶南康看了看她,问。
第二十三章 云开雨霁 (七)
“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选这个位置。而且从山间走过来,全是这种大块的石头,又是夜里,太难走了。难道还想在死之前体会一下人间之苦吗?”欧阳灿轻声说。
“那也未必不是这个原因。可能他在想什么问题呢?想清楚了就原路返回。”正在旁边拍照的赵一伟忽然插话。
“也有可能只是不想让人太快找到。”陶南康说。
欧阳灿点了点头,“对,也未必有什么复杂的原因。他的手枪是哪里来的?”
她此时的位置正好能看清楚位于死者左侧太阳穴处的射入口。按道理讲虽然丁轶群是分管政法口的领导,可一般来说是不配枪的,再说他也不是政法干警出身……这把手枪比较旧的liu四式微型手枪,保养的还不错。
“他是在半年前申请配枪的。据说本人多次受到过人身威胁,为了安全起见申请的。”陶南康说。
欧阳灿点点头,不再出声,仔细将射入口周围的残留物提取,装入证物袋封进箱子里……不久山间起了风,山间原本就凉,随着风吹来雾很快把山谷填满,几米之外已经看不清人。浓雾形成的水滴直往下落,早先预备下雨支起的帐篷还是移了过来。现场好久都没有人说一句话,都在抓紧时间把手头的勘验工作做好。
欧阳灿听见帐篷外有陌生人的说话声,抬眼看看陶南康——他头都没抬,说:“甭管谁来,咱们干咱们的活儿。”
“嗯。”欧阳灿答应。
果然不一会儿外面先进来一个人,站在门口看了看,又撤了出去,并没有打扰他们。欧阳灿眼角余光扫到,认出是陈局长,晓得由他来打前站,外面应该是有其他的领导来视察现场了。她看了眼死者的坐姿——平常雷厉风行、有时甚至显得不可一世的丁轶群,不知道有没有预料到自己会以这样一张方式被同僚观望……她轻轻晃了晃头。
“你要是再走神,就给我出去罚站。”陶南康低声道。
欧阳灿抿了抿唇,轻轻答应了声“是”,然后说:“对不起。”
陶南康眉头紧锁,抬眼狠瞪了她一样,示意她继续工作。
欧阳灿抬手抹了下凝在眉梢的水珠,刚要挪动位置,忽然弯下身去,凑近了死者握枪的左手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回手取了一把小镊子,在死者袖扣处取到了两根细长的灰白色毛发。
“这是什么?”赵一伟小声问。
“应该是动物毛发。山里有动物的话,也应该是狐狸一类的,这么长的灰色毛发,应该是某种犬或猫。”欧阳灿说。
“啊,这个你懂。不过山里也未必没有野猫野狗。”赵一伟说。
“那倒是……回头问问死者家里是不是养宠物了,或者去过什么地方。查清他死前都去过什么地方,了解行动路线、见过什么人,可能对查清楚他的问题很有帮助。”欧阳灿小心地将毛发放进证物袋,写上标签封好。
又过了大约一小时,他们才完成了现场的勘验。从帐篷里走出来,大家才发现已经下起了雨。雨水和雾气交融在一处,山谷里的树木和岩石像是被泡在牛奶中。他们收拾好器械原路返回。石头被雨水沾湿,更显得湿滑,他们走得比来时还要小心一些。待回到车上,一行人才松口气。不知是冷雨还是什么缘故,车里的人几乎都在发抖,脸色也都不怎么好。负责后勤保障的同事给他们从保温壶里倒热水,分发盒饭。
已经午后两点,大家早就饥肠辘辘的了,拿到热水和食物马上就开动了。欧阳灿没什么胃口,只一杯接一杯的喝水。一路上她都没说什么话,喝过了水就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从山里出来不久便雨过天晴,等回到市区,一点下过雨的迹象都没有了。
“今儿这天气也是邪性。”下车时,陈逆说。
“雨过天晴总是好兆头啊,哪儿邪性了?”赵一伟笑道。
欧阳灿拎着勘验箱从车上下来,跟着进了办公楼。解散前大家重新被召集到陶处办公室,又强调了下纪律,才各自取了手机离开。
“欧阳,你等下。”陶南康叫住欧阳灿,示意她把办公室门带上。“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情绪啊?嗯?”
“没有。”欧阳灿回答。
陶南康沉默片刻,道:“你也是老警察了,出现场这个状态是不行的,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如果你没信心,下面的工作就不要参与了。”
“不会。”欧阳灿立即说。
“能保证吗?”
“能。”
“好。回去休息一下吧,等下一步的指示。”陶南康桌上的座机响了。他冲欧阳灿挥挥手,“去吧。尸体解剖应该不会那么快,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欧阳灿见他拿起了听筒,只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办公室。老曹看她出来,把装着她手机的信封递了过来,笑问:“你又捋虎须了?”
欧阳灿吐吐舌,道:“不敢不敢。”
“哎,你有不敢的!快回去休息一下吧,我看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回来脸色都发青呢,快缓缓去吧。”老曹说。
欧阳灿拿着信封走出去,才舒了口气。
办公室里白春雪也刚刚从解剖室回来,看见她进门,就说:“你们这出了个什么现场啊,我刚上楼碰见老赵他们,灰头土脸的。”
欧阳灿往椅子上一靠,指了指扔在办公桌上的信封,说:“快别提了……走之前手机都交上去了,回来又强调一遍纪律。这能不灰头土脸的?”
白春雪瞥了一眼那信封,轻声说:“哦……明白。得,我也不问。来来来,欧阳灿同志,签收一下你的礼物。”
“什么礼物?”欧阳灿懒洋洋地抬了抬头。
白春雪把桌上的一个圆形的盒子拿过来给她,说:“瞧瞧我今儿晚了一点上班,进门还得给你跑腿——葛大爷让我给你拿进来。”
“谢谢师姐。”欧阳灿起身接过来盒子,不急着打开,问:“你检查结果怎样?”
“还行。”白春雪坐下来。
欧阳灿见她不看自己,问:“真的?”
“骗你干嘛。”白春雪笑了笑,说。“就是让我注意饮食。”
欧阳灿想再细问问,又觉得看她那忙忙碌碌的样子,这会儿是问不出什么来,不如换个时间慢慢说……她这么想着,就把盒子打开了。一股清新的玫瑰花香扑面而来,她看着盒子里的花,轻轻“嗤”了一声,微笑道:“这家伙,花样真多啊!”
第二十三章 云开雨霁 (八)
“又发糖啊?天天跟你在一起,我得小心血糖过高了。”白春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