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都在Vincent办公室开闭门会议。Laura到之前,Vincent大光其火,差点儿把大楼都给引爆了。”Michael说。
电话铃响,Joanna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说:“…是,她在…V!”Joanna握住听筒一端递给屹湘,小声说:“Susan。”
Susan是设计总监Vincent-Westwood的秘书。
屹湘接过电话,停了几秒,就说:“我马上来。”
Joanna拿着铅笔,对着她做了个折断的动作。
Vincent召唤,如小鬼拍门,得小心应对。
屹湘来到Vincent办公室外,Susan立即从位子上站起来替她去开门,一叠声儿的说:“你到了就好!里面正在开会,等你很久了!”Susan在前通报一声。
屹湘稍后走进去。
办公室里瞬时安静了下来。
第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九)
除了Vincent,多是生面孔;而端坐在高背椅上的正是久未在此地露面的Laura。
LauraWong,汪陶生,LW的女王。
屹湘只看Vincent。
“Vanessa,急着找你来,有两件事情。”
屹湘点头。
“可能有点儿为难你,但是目前没有别的办法。”Vincent慢吞吞的说。
屹湘从未听过Vincent以这么“慢”语速说话。因此她直觉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也是前所未有的“紧急”。
她沉默。
“有一小部分将在两天后的秋冬季时装周展出的礼服今天下午从巴黎运抵,抵达JFK之后有一箱礼服被盗。纽约警察局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但是,因为小偷想要取得礼服上的昂贵饰品,礼服遭到不同程度的毁坏。”Vincent眼中没有一丝情绪显露。但他短短的几句话,不啻为风暴。
“是‘桂冠’。”
屹湘微张双唇。
那蟊贼想必是做足了功课。
Josephina的“桂冠”系列,对LW来说,是将要做婚纱压轴秀的一组作品;而对于外行人来说,单单是钉缀的钻石,就已经价值不菲…
屹湘都觉得自己额头冒汗。
Josephina的设计这些年一直在LW举足轻重,与Vincent堪称LW的双子星。而她在礼服尤其是婚纱的设计上,近乎完美的演绎和引领了一个时代。用LW的拳头产品来形容Josephina设计的地位毫不为过——本季她将自己对蕾丝和羽毛的偏爱发挥到了极致,也将奢华与精致发挥到了顶点。屹湘在内部展示会议上曾经看过“桂冠”的设计稿;也就是在那之后,她同样以蕾丝装饰为主的复古风格设计,被拿下了…她有点儿明白Vincent为什么会临时想到她。
Vincent继续说:“已经紧急联络欧洲总部,我们需要人手重新编织和钉缀蕾丝。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复这组礼服。但是,确定负责‘桂冠’的技师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到纽约。为了争取时间,我想到了你。我知道你精通古典蕾丝编织。”
屹湘没出声。
她粗粗一想,也知道这个任务的难度。
Vincent并不理会屹湘的沉默,“所以,我现在需要你全力以赴修补‘桂冠’;而如果你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工,我还需要你的一组礼服替补出场。”Vincent深蓝色的眸子闪着簇簇火光。
屹湘轻声说,“我现在没有办法做出任何保证,我…”
“你必须把它修补好。”
屹湘跟Vincent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有那么一瞬,两人像被这句话定住了。
第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十)
说这句话的是汪陶生。
屹湘转向她。
“Vanessa,这是决定,你只需要执行。你还有,”汪陶生抬了下手腕,对着屹湘的方向,“不到48小时的时间。”
“Laura。”Vincent也转过身。
只见汪陶生挥了下手。
“就这么定了。”她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只有几步,已经来到屹湘面前。“Vanessa,我想有句老话你一定听过,叫做‘特事特办’。”
汪陶生字字咬的清楚。
屹湘下意识的挺直了后背。
“不管你用什么样的办法,我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桂冠’必须如期出现在T台上。明白?”
汪陶生略带沙哑的嗓音,很有力量。而她犀利的目光,一直停在屹湘脸上,同样也很有力量。就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屹湘点了点头。
“看你的了。”汪陶生这才低声跟Vincent交谈几句,带着随行人员出了办公室。
像一阵烈风。
屹湘看向Vincent。
“抓紧时间去做。也准备好你的设计替补出场。”
屹湘微皱眉头。Laura刚刚明明说,她一定要“桂冠”出现在T台上——Vincent这是在跟老板唱反调嘛?
“你也知道这几年Josephina的设计一直是公司发布会的压轴大戏。而年中的高级成衣定制季,她的小组也举足轻重。”Vincent坐下来。
“是。”屹湘只应声。
“Josephina当然是当下最好的。但同时我希望给别人更多的机会。”Vincent看屹湘。
“是。”
Vincent沉默片刻,才说:“那堆垃圾在七号仓。现在他们都在等你。需要什么程度的支援你只管开口。”
“好。”屹湘刚要转身,Vincent又叫住了她。
“Vanessa,”Vincent深蓝色的眼睛在此时看起来颜色更深,“我对你有信心。”
屹湘一句“谢谢”不知道该不该出口。
“还在这儿发愣?你还有多少时间?”Vincent大声。
屹湘退出来,Susan正把咖啡端来,她接过来。
Vincent办公室的门虚掩着,Vincent正在电话里大骂巴黎总部的负责人bitch…
屹湘尴尬的看了Susan一眼。
Vincent-Westwood这个妖孽。在他手下工作要承受特别大的压力,总有人前赴后继,只因他那点石成金的高超手段;其实Vincent有很多机会可以另谋高就,但他都没有。
在他入行25周年的party上,汪陶生致辞时说过,Vincent是LW能得到的最好的礼物,Vincent是殿堂级的,Vincent对LW来说,是不可替代的。
是的,Vincent是传奇的LW皇冠上的蓝宝石。汪陶生在Vincent落魄的时候给他机会,并且在二十五年中,始终相信Vincent;而Vincent对她的回报,就是忠诚,还有年复一年的辉煌业绩。
但是这两年公司的派系斗争越来越激烈。Vincent与汪陶生的妹妹Josephina几乎水火不容…
Susan从桌子上拿起一把车钥匙和一个大大的袋子来给屹湘,“Vincent说你用的到。”
屹湘接住,急匆匆的走了。
Susan回身,看到Vincent抄着手站在自己身后,脸上的表情有一丝疲惫,眼中却有怒火的余烬,明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触他霉头,她仍然问道:“她可以吗?”
第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十一)
此时郗屹湘正在按电梯键。
走廊空阔,显得她越加的纤小而柔弱,也就更微不足道。
Vincent摸了一下光光的下巴,只说:“48小时后见分晓。”
…
屹湘回去拿了自己的工具箱直奔第五街的LW中心大厦。这里不但有LW的衣仓,还有LW在北美最大的精品店,而两天后的2011年LW秋冬时装发布会,也会在这里的会场内举行。负责布展的,则是她的老同学,苗得雨。
从公司赶过来,不过五六分钟,得雨却已经打过两个电话来催她。还告诉她要走后门。
“我干嘛要走后门?”她下车,不耐烦的问。
得雨说正门有人示威。示威的组织者是北美有名的保护动物极端分子。这两天我们有两家店已经被泼了血浆…屹湘听到这里便果断绕道,往大厦后门方向去了。一边走,仍隐约听到喧闹的人声,这示威的规模想必不小。每当秋冬季节时装发布会进行的时候,反对使用动物皮毛的示威者总要在各大时装品牌公司前集会…此时后门也有小规模人在聚集。
“湘湘!”
屹湘一看,得雨果然亲自出来接她了。见到她,冲出人群,也不管她浑身湿漉漉的,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拖着她快走穿过人群,进了大厦。
“状况很坏吗?”一入电梯,屹湘问。
苗得雨摇头,只说:“你见了就知道。”
两人说着话,电梯一路上行,没有停。
正在七号仓库外面等候着另外几位同事。
待得雨发话,他们分别用自己掌握的密钥来开库门。一共四道程序,苗得雨是第二个输入密钥的。但进门的时候,他们让得雨先进,得雨却郑重地请屹湘走在前面。
照规矩,即将要展出的服装必须运送到指定的仓库中保存起来。在正式展出之前,只有少数几个人能接触到这些服装。按说LW自己的安保系统相当的够级数,只可惜这次出事的“桂冠”特别不走运,是在机场交接的时候出的纰漏。
仓库很阔大,充满了衣仓特有的味道。
屹湘来不及想太多,直接面对了被放置在仓库中央的那件礼服。
这无疑是件极漂亮的裙子。
长长纱裙,如云似雾,几乎要腾了起来似的;从胸线往下,一层精美的蕾丝罩着那云雾,像是张开双手捧住了云…屹湘绕着纱裙后方——后腰处垂下一簇蕾丝被生生扯断,长达十几米的蕾丝,乱成一窝。原先像星星洒在夜空上似的点点碎钻,无影无踪。
Vincent说的对,这件礼服现在是垃圾。昂贵的垃圾。
她小心翼翼的将蕾丝托在手上。
“怎么样?”得雨忧心忡忡的问。
屹湘摇了下头,说:“来不及的…这种手工蕾丝,单单钉缀已经很麻烦。问题是现在还要重新编!就这种用量,至少得提前一年开始准备,现在靠我一个人根本不成。”
“那你要怎么办?”
“没办法。”
第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十二)
“你敢说你没办法!”得雨叫起来。她又高又壮,声音一大,真若洪钟。
“别说我没办法,就是现在有十个八个老裁缝排排坐在这里,这件裙子照样赶不及后天上场。更何况现在会编这种蕾丝的,有几个?”屹湘一巴掌伸出来,“算上老的都不肯坐飞机的,五个都不到,苗得雨!”
得雨也是一巴掌过来,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招儿!”得雨从同事手里一把抓过那个装满了钻石的深蓝色天鹅绒的袋子,扯开金色丝绦,将钻石抄了一把出来,“你要是想不出办法,我就把这些塞到你嘴巴里去!”
“你就是塞到我肚子里来,我也还是没办法。”屹湘揉揉被得雨打的红红的手背。
“郗屹湘!”得雨跺脚,“你人都来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吧?上面的彩排一场接一场,到时候让模特光着上啊?”
屹湘当然知道如果不能尽快动手修复这件礼服,今年的发布会,怕是“不得善终”。
苗得雨盯着屹湘,听到身后同事窃窃私议,心急如焚。
时间在一秒一秒的过去。
屹湘忽然一撑手臂,说:“豁出去了。”她拿出工具包来,解开皮绳,展开,抽出一把剪刀拿在手里。剪刃“嚓嚓”作响,划破了几乎凝结的空气。
苗得雨眼看着屹湘手里的剪刀对准礼服劈杀过去,迅速出手抓住了屹湘的手腕子,问:“你要干么?你要动剪刀?”苗得雨调门儿都变了,“这是Jose的设计,只能修!”
“得雨,这东西现在已经是垃圾了。”屹湘冷静的说。
苗得雨脸色很不好看。
屹湘动下手指头,剪刀在她手指间又“咔嚓咔嚓”响了两声。
得雨松了手。
她只见屹湘走到礼服跟前,上下的打量了一会儿,一揸两揸的测着尺寸…连尺子都不带用的!得雨简直要跳脚了…
屹湘手腕翻飞,只一会儿,大片蕾丝落地。落成厚厚的一堆。
得雨眼见着屹湘手起剪落,蕾丝完好的部分,也在不停的削减…得雨口干舌燥…作孽啊!
她心一横,转身对着同事们挥手示意清场。
屹湘集中精神,完全不理他们来去。
得雨待仓库门合拢,仍站在那里好久。此时真有些心乱如麻,想想前头还有那么多的事情在等着处理,却全不如门内这一件来的紧要似的。
她一回身,便愣了一下,“Vincent?”
眼前的Vincent对着在仓库里大展拳脚的郗屹湘的方向负手而立。只不过他一副黑超遮住半边脸,看不清他眼神里究竟都有些什么。
…
屹湘沿着蕾丝钉缀的纹路,修修剪剪。细碎的蕾丝屑不时的在剪刃绞合的瞬间崩开来,落在她的手背上,甚至有些会崩到她的睫毛上,痒痒的。她眨眨眼,扑落那蕾丝屑。像是抖落片片雪花。
每一剪下去,她都觉得是剪刀了谁的皮肉,额外得小心些。
第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十三)
渐渐的将那一层蕾丝剪出了形状,她端详片刻,放下剪刀,寻了丝线来,飞针走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颈子酸麻到疼痛,她才抬起头来活动下。看看时间,已经清晨六点多钟。仓库密闭,不知外头昼夜更替。身边的操作台上有食物,银色的保温罩上贴了便利贴——屹湘见到食物才觉得饥肠辘辘,她把便利贴撕下来丢在一边,抽了湿纸巾擦手。
餐盘里是她喜欢的芙蓉蛋卷儿。
屹湘倚在衣架上,身后是价值不知几何的各色礼服,眼里却只有这件正在被她改造的这件。
仓库门嘀嘀作响,巨大厚重的门缓缓移开,苗得雨才进来,见屹湘正在休息,问道:“怎么样了?”
屹湘对着礼服做了个手势。把最后一块蛋皮塞进嘴里。去洗过手,回来继续工作。
“昨晚我态度不好。”得雨赧然。过来看屹湘钉缀蕾丝。每隔一英寸,还要编织几针,再钉缀。真真是需要十二分的耐心。
过了一会儿,屹湘才说:“别光看,给我纫针。”
得雨学屹湘席地而坐。
屹湘仔细的看着刚刚钉缀好的蕾丝,手指抚弄一下。
得雨见屹湘那根线用完,递上一个去,“最近还好?”
“不能再好了。”
“那就好。”
“给我把灯光调一下。”她眼睛有些酸涩感。
得雨给她把伸展灯推近些,看着她凝神专心的对付那一朵蕾丝花,针走的飞快,一深一浅,走一圈,抽紧…她的手指纤长,十分的美。
屹湘问:“Josephina还不知道吧?”
“只通知她礼服出了问题。她原本今天应该赶到的,临时改了行程。”得雨以为屹湘是在担心Jose的反应,说:“你放心,Jose是讲道理的人,不会吃了你的。”说。她在Josephina身边工作过两年,深知Jose的性格。
屹湘说苗得雨你要是说废话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她岂是怕事的人。
得雨笑。她有很久没有听屹湘用正经的京腔儿“骂”她了——她的普通话水平,还是亏了那几年跟屹湘同窗,才有机会“普通”起来——她过了一会儿才问:“你还记得那年?暑假我们去旅行,一群人玩儿的都癫了;偏偏最爱玩儿的你,反而独个儿窝在房间里画图,跟我说要寄出去参赛,都当你是心血来潮,谁知道九月里就获了大奖。你还说,有机会就去Hawkshead定居。Fanny说那儿只适合养老。你却说,Hawkshead让你心里安宁,很少地方让你真正觉得安宁。”
“都多少年了,我说的那些,你还想着呢。”屹湘淡淡的说。
“你都忘了?”得雨问。
“没忘。”屹湘笑了下。便是记得,也…“也没什么。”
“还没什么?就算别的忘了,Nicolas-Brown设计大奖是谁都随便能拿的?NB啊、NB!”得雨怪叫。
屹湘“扑哧”一声笑出来。
第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十四)
“你笑什么笑?”
屹湘摇头。
得雨不会知道她在笑什么。
“Nicolas-Brown-Prize那是什么,时尚界的普利策哇!19岁零5个月,这个最年轻获奖者的记录,一直是你保持的呀!我说,你还敢笑…老师们都说你是我们中最性灵、最有才华的一个!”
“你可以继续夸,我都笑纳。”屹湘拖了长音,微笑。她下巴右侧有一颗蓝微微的痣,随着那微笑轻轻颤,就好像一朵闲花飘摇摇在风中似落非落,牵的人心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得雨不禁发了呆,“湘湘啊…”她是女人,也觉得不能久看郗屹湘。但就是忍不住。一眼接一眼看下去…
“嗯?”屹湘头低下去,那颗蓝痣被遮住了。得雨的眼睛这才得了闲。
“你母亲怎么能容得你一而再的…”得雨停住。印象中屹湘那位资深外交官的母亲,对屹湘要求之严格乃至苛刻。
“自甘堕落?”一针扎在了指尖。初时屹湘并不觉得痛。但刺的深,沿着那针痕,终凝成一颗绿豆大的血珠子,她吮了一下。嘴里顿时溢满血腥味。按住伤口,等血凝固。
得雨叹了口气,好半晌才小声说:“我只觉得可惜。”
“这次我若是过劳死,你再可惜不迟。”屹湘说。
“胡说。”苗得雨把针线递到屹湘手边去,“我不是来给你送午饭了?都是你爱吃的…”
“哎呀糟了!”屹湘忽然叫道。
苗得雨吓一跳,“姑奶奶,你千万别弄坏了…”
屹湘将针线往腕上一别,胡乱的从自己的包里掏摸着手机。
“得雨你有没有66的电话?”她看向苗得雨。
“你不会拨查号台?”
“我英文不好不是?”屹湘瞪她。
得雨给她报出号码。屹湘忙拨过去,告诉餐厅说麻烦通知叶小姐,郗屹湘有急事不能赴约了十分抱歉…
得雨趁她挂了电话,问:“谁的约会,你这么紧张。”
“我哪儿有紧张。”屹湘重新拾起针线。
“还是有一点的。”得雨微笑。
“我未来的…嫂子。”屹湘说。不想让得雨猜。
“你哥终于要结婚了?”得雨拍手,“我还记得他的样子…”得雨絮絮的说起了往事。屹湘听着,只觉得那些,真是遥远,远到她几乎都已经忘记了…
…
66餐厅的领班过来向叶崇磬转达屹湘不能赴约的讯息的时候,叶崇碧也还没有到。叶崇磬听完了,微笑点头,继续翻着杂志。
餐厅里满堂食客,却甚是安静,连音乐声都没有。
这点儿又让叶崇磬觉得格外满意些。他顶讨厌嘈杂。
他是到了哪里,都爱捧中餐的场。见客户、约朋友,乐得图个熟悉自在。纽约不难见中餐厅,却也再难得这样好的,偏偏又是美国佬经营的。这就不能不说人家功夫用到了实处,让他这个吃主儿也吃的服了。
餐厅的主人菲尔苏亚雷斯听说他来了,特地过来同他寒暄。
第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十五)
叶崇磬笑,说他们在沪上的餐厅他常去。
菲尔微笑着说他有听分店经理提起,还得多谢叶先生捧场,强调了一下:“叶先生多给意见。”
“菲尔,你最会讲话。”是清脆的女声,叶崇磬不用看也知道这是谁来了。他对翩然而至的叶崇碧笑了下。菲尔侧身笑道:“叶小姐。”替叶崇碧移开座椅。
叶崇碧笑着坐下来。仍在和菲尔讨论,说前天晚上的蒸蛋卷,蛋皮还是老了一分,咬劲儿是够了,蛋鲜味却少了…
叶崇磬却笑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偏最会从鸡蛋里往外挑骨头。”
“幸亏如今我们这些人有个好名儿,‘美食家’。”崇碧也笑着说。
菲尔听着这兄妹二人互相打趣,说他去忙些别的,适时的离开了。
“今儿不忙了?”叶崇磬将杂志推到一边,“约你,你推三阻四、支支吾吾,人家一句‘可以’你就立刻抽出午餐时间,还说这样的话?”
“什么啊,自己也忙的要死,我有时间见你,你都未必有时间出来。而且你知道我最讨厌跟谁谁谁的秘书打交道,个个儿都有权利过滤电话,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拿着鸡毛当令箭,比正主儿还大牌。”崇碧腮上梨涡微沉。
“强词夺理。”
“本来就是嘛。”崇碧眼珠一转,语气缓和了一下。
叶崇磬打量着妹妹。
崇碧虽不是倾城佳人,但五官精致而落落大方,更胜在气度雍容。尤其是那对大大的眼睛和红润的嘴唇,让她的脸显得明丽生动。所谓见之忘俗,便是这样的一副模样了——和他不同,崇碧长的更像他们母亲。他们母亲总是有一股坚定沉着的气质,只是崇碧,在他这个哥哥面前,未免多几分在外人面前未必肯露出来的咄咄逼人。
叶崇磬告诉妹妹她要见的那位有急事不能来了。
崇碧两道英气十足的眉飘扬向上,拨电话回事务所去。
崇磬见她如此,索性招手叫侍应过来。崇碧只顾拨电话,他便做主点了餐。一时菜上了,崇磬催促她,她才放下电话,兀自心有不甘的样子。
“我特地从高等法院赶过来的呢。”她微微嘟了嘴巴。
“吃吧。”崇磬拿起筷子来,示意崇碧。他适应崇碧的口味,给她点了清蒸石斑。“人家不来,咱们吃顿清净的。”
“是,这下可合了你心意。”崇碧打开餐巾,笑言。有点儿无可奈何。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叶崇磬问。他对见邱家的人确实没有很大兴趣,但也不想直接承认。日后免不了成了姻亲,撇清都撇不了。
崇碧笑了下,“我以为,你开口就要问我,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
“所以一直躲着不见我啊?”叶崇磬问。筷子尖儿戳到了葱油鸡上。
“哥,我做的决定,从来没后悔过。”
叶崇磬忍了又忍,“碧儿,你要知道,即便你有那个能力复制母亲的成功,他未必是那块复制父亲的料。”
“哥,”叶崇碧看着哥哥,“复制这个词,你用的不恰当——我从未想过复制。他也绝不会。”
叶崇磬眉头微蹙。
崇碧的筷子,伸向石斑的头部,将紫苏叶子拨到一边,夹起了鱼眼睛,放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第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十六)
她轻声淡语的说:“就譬如说到吃鱼这回事,轮到他下箸,定是对准了鱼眼睛。可是他并不吃。哥,我要做的,不是改变他的习惯,也不问他为什么那么做——但假如他得到了一只,我会帮他拿到另一只。”
叶崇磬看着那鱼眼睛,忽然间胃口大失。
崇碧又笑起来,道:“你接下来别那么老土,劝我‘努力’爱上他哦。”
叶崇磬不言声。也没否认。
“哥,我不需要‘努力’的爱上他。我爱他。”叶崇碧微笑。石斑鲜嫩,入口即化。吃的舒坦,赞不绝口之余,还不忘低头看表,“可惜湘湘不能来。”
崇磬模样淡淡的。心想有什么可惜的。不过如此看来,邱家兄妹竟是两个样子的。潇潇那么周到通透的人儿,妹子却是另一个模样。单单这不守约一点,就让人不舒服。难怪但凡提起来邱家的孩子,都只说一个潇潇。
“你这几天休息不好吧?要不去我那儿,方便些。”崇碧问。哥哥对邱家人都颇多挑剔,她心里不免有些难受,但想想这是哥哥关心她的缘故,也便释然。来日方长,总有一日,他会知道她没选错。
“习惯了。”崇磬说,“偏偏又赶上国内最近事情多些。”
“那你还住城外?”崇碧问。
叶崇磬“嗯”了一声。好像崇碧多此一问似的。
“你不考虑把那间屋处理掉?何苦来的…妈那天给我打电话又说起来。说你人回去了,心没回去。”
若在纽约逗留超过三天,哥哥必然要去他郊外的老房子住。不在纽约的时候,那房子便空着,只有两个工人打理。她早前也曾建议过他,若是实在喜欢郊外幽静,换个处所也好,反正现在世道不佳,很多上好的房产放盘,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他想都没想就给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