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河边战场的援军发现了阿厄勒蝗母虫的尸体,从伤口来看,显然是被我给斩杀的,其余人蝗则被剿灭干净,所以突然爆发的东营蝗灾再次得到了遏制,随后通过飞机喷洒药物、人工以及家禽除虫等方法,此次蝗灾基本上已经安然度过。
现在的情况是鲁东战局牵扯着无数人的目光,总局三个特勤小组全部都驻扎在了鲁东东营,一组残破,我也被“监管”起来,所以目前则由徐淡定代领组长一职,不过他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因为后续的人手充足,龙虎山一脉对这次行动投入了充足的人力,甚至还从门中加派了三位长老前来镇场,目前已经处于收尾阶段,总局有意将此处行动称之为“东营大捷”!
林豪年轻气盛,忍不住郁闷,跟我讲起了一组被处处排挤的事情,我躺在船上没有说话,此番特勤一组或死或伤,能够活下来的都没有几个,而身为组长的我则被绑在这床上,唯一有可能帮我们主持公道的总局许老也身受重伤,拿什么跟别人争功劳?
我听着林豪讲述,这时门被推开了,徐淡定和小白狐儿一起冲进了来,小白狐儿一下子就扑入了我的怀中,呜呜地大声哭泣,而徐淡定则走到我的跟前,直视我的眼睛,冷静地问道:“大师兄,你是你,还是它?”
我坦诚地说道:“淡定,是我!”
并不用说太多,徐淡定便能够分辨得出,眼圈一红,似乎有泪水流了出来:“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徐淡定帮我将身上的束缚解开,接着告诉我,说给我服用了寒冰散,目前的我暂时没有任何修为,要过三天之后,方才能够缓缓回转。我点了点头,晓得这是徐淡定担忧“我”已然不再是我,这才做的布置。我没有跟他说太多的话语,只是问他,说张良旭后来找到了么?徐淡定点头,说后来在下游找到了良旭的尸体,泡了一天一夜,早就已经死去。
尽管能够预料到这样的噩耗,但是听在耳中,我的心还是忍不住地猛然一痛,当下也是将头抬了起来,问他道:“王歆尧呢?”
徐淡定明白我的意思,愤然说道:“还活着——他游上岸了之后,在路上碰到了及时赶来的援兵,接着将他们给带到了河边战场,算是立了一个大功劳。我昨天对他提起了弹劾投诉,但是被判无效,上面说当天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混乱和复杂,需要等结过案子之后,才能仔细地捋一捋,而目前并不能对有功之臣随意处置,恐怕伤了大家的心。”
我眉头一跳,讶然问道:“现在主事的人是谁?”
徐淡定说道:“卢拥军。”
我点头表示明白,卢拥军是华东总局的负责人,总局许老受伤之后,由他主持大局,这是应有之事。卢拥军并没有特别的立场和派系,不过刚才林豪告诉我,说此事发生过后,总局将另外两队特勤小组都派驻过来,龙虎山还加派了几名长老充实,此刻恐怕龙虎山一脉的话语权,要显得更大一些,而王歆尧尽管有着让我们愤恨不已的劣迹,但是在上面看来,并不算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当然能够明白这里面的猫腻,不过我手下的组员一个个尸骨未寒,然而像王歆尧这样的人却逍遥法外,甚至还有可能在这一场事件中获得借以升迁的功劳,这样的事情,叫我如何能够容忍?
叫我死去的兄弟,如何能够瞑目?
☆、第二章 实力受人尊敬
我待着的这个地方,是东营市局定点医院的一个特殊的禁闭室,徐淡定之所以将我放在这里,就是担心苏醒过来的我发狂,然而当确定了我并没有魔化之后,立刻解开了我身上所有的束缚,就在我们重逢之时,房门被敲响了,我扭头过去,却正好瞧见赵承风和黄养神走了进来。这二位都是总局下属特勤组的领导,也是我的同事,赵承风满面堆笑着说道:“老陈,你醒了啊,怎么样,还好么?”
我看了徐淡定一眼,而他则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我便晓得他并没有将我魔化之事讲给别人听,于是也就平静地说道:“还好,两位什么时候过来的?”
“前天夜里!”赵承风笑容满面,与黄养神走到跟前来,仔细打量着我,然后说道:“这边的事情闹得有点儿大,连总局许老都受了伤,我们哪里还敢待着呢?你还好吧,我昨天来看了你一眼,听说你当时跟孔府的那个胖老头子发生了冲突,还动了手,后来给弄昏了。我瞧你师弟将你给捆得扎扎实实,感觉没必要吧,那孔府一直都不受上面待见,这般负荆请罪,实在是有些过了吧?”
他这般说着话,我也晓得他恐怕所知不多,不过言语之间忍不住撩拨了一下徐淡定和我的关系,却也是笑里藏刀之辈,反而是黄养神在旁边,默然不语,问过好了之后,也不多话,反倒显得实在。
我这里有许多秘辛,倒也不想与赵承风多聊,随意聊了两句,便告诉他们,说我重伤未愈,就不陪他们多聊了。
赵承风和黄养神也是听说我苏醒了,便过来打个招呼而已,见过了面,便也不多停留,大战过后,自然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收尾,他们也没有闲暇时间与我磨蹭,当即也是告辞离开,而我则让徐淡定带着我,前去探望与我在同一间医院的布鱼。
通过刚才的聊天,我知晓布鱼虽然显露出了原型,但是并没有被弥勒杀死,虽然身受重伤,但是最终还是活了下来,至于胖妞,小白狐儿告诉我,说它最终还是跟着弥勒逃离了,她终究还是劝不回来。
来到布鱼的病房,门口守着两个青衣道士,上前一问,方才得知他们是崂山掌门派过来保护布鱼安全的。
这两个道士我曾经在潍坊见过,瞧见了我,与我行礼,当得知了我们的来意之后,点头说道:“余师弟今天才醒过来,精神不是很好,陈道兄若是探望,还请多控制一下时间。”
崂山派的道士倒是蛮讲道理的,徐淡定告诉我,说布鱼之所以能够保住性命,全都是崂山二老拿出了压箱底的神丹妙药——金丹两粒,一粒护住了心脉,一粒回复了真元,要是没有这金丹,此刻的布鱼就算是能够活下来,只怕也是修为尽损了。推门而入,我瞧见了病床上的布鱼,他并不比先前被五花大绑的我好上许多,全身上下都被包裹着纱布,就跟一个木乃伊一般。
布鱼的意识是醒着的,不过全身都被打了石膏,动弹不得,直到我们走到了跟前,他方才晓得了我的到来,我与他简单聊了几句,便不再多言,吩咐他好好养伤便是。
看过了布鱼,我又到停尸房去看了张良馗、张良旭的遗体。
再次看到手下弟兄的面容,只可惜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我盯着他们毫无呼吸的脸孔,手扶着床边,心里面痛得不行,一直在滴血,牙齿紧紧咬着苍白的嘴唇,久久不得言。小白狐儿在旁边扶着我,瞧见我这难受模样,安慰我道:“哥哥,别看了,瓦罐难免井边破,将士难免阵上亡,既然走上了这条路,这样的结局也是正常的,怨不得谁。”
随我一同来到停尸房的徐淡定、林豪和张励耘都纷纷劝我,我环顾四望,除了回京养伤的赵中华和刚才看过的布鱼,原本人员济济的特勤一组,可就都在这里了。
鲁东一役,我的副手和最亲密的好兄弟努尔神秘失踪,与他一起离开的还有我的师弟张大明白,张世界、张良馗和张良旭相继战死,赵中华和布鱼则身受重伤,留下来的诸人,个个身上都伤痕累累,特勤一组分崩离析,瞧见这副场景,我的鼻头发酸,难受得不行,徐淡定瞧见我一副兴趣索然的模样,劝我道:“大师兄,你别难过,那天在你的手下,不知道留下多少性命,有这些家伙狗命来祭奠,他们走得倒也不冷清。”
我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没有将弥勒那狗贼给留住,要不然这事情,也能算是圆满了。”
徐淡定苦笑着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连邪道最神秘恐怖的天王左使王新鉴都出现了,弥勒此人,命不该绝!”
在停尸房中,我没有对着手下的尸体,许必报此仇的承诺,我晓得我与弥勒之间,日后必然还会有许多的交集,此事过后,我们两个必然是不死不休的结局,说得太多,难免矫情。我那天在停尸房待了好久,后来接到通知,说华东局的卢拥军得知我醒了过来,问我是否有空,他想要见我一面。
宗教局除了各省各市之外,还按照以前大军区的编制,划有管辖数省的一级单位,能够坐上这个位置的,莫不都是人中龙凤,一时之选,而修为也都是一流之人。我与卢拥军的级别差得有三个台阶,听说卢拥军要见我,尽管心中并不是很情愿,不过却也收敛了悲伤的情绪,叫人带着,前去拜见这位管辖一方的地方大员。
卢拥军的临时办公室设在市局小楼的一处偏僻角落,当我被人领到里面的时候,他起身走到门前过来迎我,表现得十分亲切。
我与卢拥军并没有见过面,电话里面有过沟通,现场一见,才发现是个表情略微有些严肃、轮廓也极为硬朗的老家伙。卢拥军素来的传闻就是个极为苛刻和严肃的领导,手段铁腕,不苟言笑,不过跟我接触,倒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凶神恶煞,反而是有一种温厚长者的风范,先是了解了我身体的情况,接着又询问了我师父的身体近况,这才与我谈及了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
我一开始并不明白卢拥军为何会这般的客气,但是后来,我才从他的言谈举止之中,了解到了一个情况。
那就是在那天的河边一役,通过当事人的讲述以及事后的报告,卢拥军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我有着远超出旁人预期的实力。这实力并不是浮夸出来的,尽管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从我的战绩、以及被我所斩杀的无数之人那儿,却能够细细品味而出。而且当天我与孔府主人的交手,也有无数人看到了,素传能够与崂山掌门无尘道长并肩的孔连顺,居然被大战力竭的我给重伤,这样的实力,着实让人震惊。
后面的事情有些诡异,徐淡定虽然并没有将我有可能入魔的事情披露出来,但是像卢拥军这样的老狐狸,自然能够闻出一些味儿来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过硬的道理,那就是有足够实力的人,都是会受到人尊重的。
不管龙虎山如何上蹿下跳,但是卢拥军心中多少还是有一点儿底的,这边找我过来,除了给我通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跟我联络一下感情,也多一些交流。面对着卢拥军这般的示好,我自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与他讲起了那天所发生的事情,说起如何发现蝗灾生出,如何猜测弥勒有可能利用龙脉行事,在漫天蝗虫之中奋力前行,以及那天最后一站的诸般情形……
对于我那天最后的超常表现,我并没有说实话,而是告诉卢拥军,说这是茅山一种秘而不传的神打术,修行十分艰难,而一旦请神上身成功之后,便能够有绝对恐怖的实力。
唯一的后遗症,那就是极有可能走火入魔,伤及自己。
虽然也曾经听过旁人叙述,但是却远远没有我亲自讲述来得更加惊心动魄,听完之后,卢拥军肃然起敬,起身与我握手道:“陈志程同志,你和你领导的特勤一组对这个国家,这片土地是有着大功劳的,很难想象倘若是要让敌人得逞,后果是怎么样的,但是我晓得,你们拯救了这片土地上面的人民。我谨代表我个人,向你表达我最诚挚的敬意。”
卢拥军的话语说得我心中激动,当下也是谦虚了两句,接着说起了失踪的努尔和张大明白,卢拥军表示他会尽可能地寻找,希望能够有所发现。
谈话到了尾声,我突然抬起头来,不经意地说道:“我听说,当天临阵逃脱的王歆尧,似乎还在职,而没有收到任何处罚?”
卢拥军沉默了两秒钟,这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王歆尧啊,总局来的苏冷巡视员很看重他呢!”
☆、第三章 病虎需露爪牙
“哦?苏冷巡视员啊……”
我眯着眼睛,眼神变得深邃而冷厉起来,平静地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却有个疑问——当我带着人奔走在东营大地之上,检查蝗灾的时候,他不在;我带着手下兄弟浴血奋战,为国赴死的时候,他不在;我被无数邪灵教徒围攻、身边兄弟或死或伤的时候,他不在;而现在,他们都来了——来干嘛,我真的有点好奇呢?”
听到我用这种极度平静的语气,说着怨气十足的话语,卢拥军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仔细地盯着我好久,这才说道:“陈组长,冒昧问一句,倘若事后王歆尧最终还是没有被处理,你会怎么做?”
我耸肩,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道:“还能怎么做?不管怎么说,我相信领导总是能够站在公平公正的立场上看问题的,我表示服从上级的安排。”
卢拥军摇了摇头,一语道破我的伪装道:“是么?为什么你身上会有腾腾的杀气呢,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晚上就会去将王歆尧给宰了?”
我坐在卢拥军对面的椅子上,向后仰了一下,平静地笑着说道:“卢局长,我什么都没做,你可别诬陷我。”
瞧见我如此作态,卢拥军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陈组长,你是总局近年来少数最能干事的年轻人,也是我们部门未来的希望,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有些人很乐意看到你失去理智,不择手段地对王歆尧下手——事实上,我们都知道王歆尧这个胆小怕事的家伙犯了大忌,但是总是有人想要将他留下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要恶心你,激怒你,让你发狂,从而获得扳倒你的机会……”
能够对我说出这么一番话儿来,卢拥军也算是尽到情分了,不过我却低眉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不过我死去的兄弟们,要是有一两个没有瞑目,找到他的,可怪不了我呢。”
明人不说暗话,卢拥军既然都已经将话儿给挑明了,我也不给他猜哑谜,直接将我的态度给亮在这里。
我素来崇尚和平,然而这并不代表我有多么软弱和好惹,恰恰相反,越是在特勤一组这般危急的时刻,我越是不能露出半分怯意来,因为我不知道别人在背后到底是怎么看我的,我倘若是有半分的退让,只怕在这些家伙可以杀人的刀笔之下,我以及诸位兄弟拼死拼活挣下来的功劳,就要给人全部吞下去了,而唯有强硬到极点的态度,方才能够让这些家伙有所畏惧。
我能够将孔府主人这般的高手给弄成重伤,未必不会对那些吃相难看的家伙下手,到了那个时候,谁对谁错并不重要,关键就是看谁敢吃亏。
都不过是想过来弄点便宜功劳,有谁愿意跟我拼个鱼死网破?
我与卢拥军对视,清亮的眼神之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意,十几秒钟之后,他才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吧,王歆尧先不要动,等过了这个关键的节点,我派他去卧底。”
我诧异地看了卢拥军一眼,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要晓得尽管王歆尧将我手下的队员给抛弃到了河水里,事后不但并不承认,而且还临阵逃脱,仓皇离去,但是无论从哪里说来,他都罪不至死,顶多也就被开除公职而已。然而卢拥军却说事后派王歆尧前去卧底,这事儿可就有点奇妙了,要晓得,一般做卧底的,都是选择刚刚入行的新面孔,而且还是那种有着非凡意志的人,像王歆尧这样的前去卧底,那就只有一个结局,也就是死。
卢拥军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诧异,刚才一直显得很严肃的他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然后说道:“事实上,我也挺不喜欢这种抛弃同伴,临阵脱逃的家伙。”
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善茬子,我不知道卢拥军的用意为何,不过却也很领他这一份情,当下也是起身,向他鞠了一躬,临走的时候,我想起来一事儿,问他说道:“孔府那边,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卢拥军摆手说道:“这事儿,你刚才不是解释过了么?请神上身,难免会走火入魔嘛,而且孔连顺那老儿自从崂山无尘道长被评为天下十大,而没有他的名字之后,一直都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总觉得自己是被屈了才,结果这回一交手,被你弄成重伤,顿时就没了脾气,灰溜溜地回去了。他就怕这事儿传出去呢,哪里还敢抓住痛脚不放?”
原来如此,我本以为这是一件极为麻烦之事,毕竟是误伤了那般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不过既然人家想要偃旗息鼓,息事宁人,那么我自然是乐得其所。
与卢拥军达成了共识之后,我离开了市局,返回了当初暂居的宾馆之中。
房间依旧是当初我离开的模样,我的饮血寒光剑、小宝剑以及八卦异兽旗都给小白狐儿收拾好,放在了这儿,徐淡定等人在房间里等着我,询问我卢拥军见我的原因。我将我刚才与卢拥军的谈话告诉了大家,尽管这里面有着许多密不可宣的成分,但是我却晓得因为人员伤亡过重的缘故,特勤一组的军心基本上都散了,这两日想必众人都是心中惶然,也只有我醒过来,方才稍微安心一些。
我告诉了大家,王歆尧此人现在动不得,有人想用他来做饵,让我愤怒,从而做出他们所期望的事情来。
不过此刻不动他,并不代表着他就能够过上好日子,机关里面整治人的手法万千,倒也不是只有一种。
我感觉到一阵疲累,徐淡定晓得这是服用了寒冰散的缘故,于是带着大家离开,让我好好休息一下。众人离去,连小白狐儿也没有在此停留,大白天,我拉上窗帘,将自己处身于黑暗之中——因为经费紧张的缘故,这个房间原先是我和努尔一同居住的,此刻他的东西依旧还在,但是那个一直跟在我身边、莫名信任我的哑巴大哥,却再也不见了人影。
我躺在床上,蒙上被子,试图让自己尽快睡去,然而脑海中却出现了一幕幕我与努尔相识相知、生死与共的画面,我们在龙家岭认识,又在西熊苗寨重逢,接着同入巫山后备培训学校,又一同奋战于南疆,紧接着我们一同加入宗教总局下辖的特勤一组,领导着这个最具有战斗力的团队,获得了一件又一件让人叹为惊止的功劳。
我本以为我们会一辈子并肩战斗下去,然而此时此刻,却感受到努尔有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面,从此之后,世界孤单唯我。
想到这儿,我的泪水就忍不住狂涌而出。
别人都叫我黑手双城,叫我陈老魔,许多人都是我为依靠,为他们的主心骨、脊梁柱,却没想到我也会有痛苦,也会有悲哀,也会有那怎么忍,都忍不住的泪水,它一点一滴地落下来——努尔,我的好兄弟……
如果有可能,请你一定要活着,今生今世,或者来生来世,我们再一起做兄弟,永无断绝。
极度的悲哀中,我似乎感觉到内心深处有着一股轻蔑的气息浮动,我晓得这是我心中那魔鬼的不屑,当下也是驱动意志,将其压了下去,尽管我能够感受到它的不甘和愤怒,不过却也晓得,尽管这东西厉害如斯,但是我倘若因为过于迷恋那种强大而醉心于此的话,那么我离被这东西吞噬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魔鬼的诱惑最是甜蜜,但是我必须要把握住自己,因为这世间,还有我所留恋的东西。
次日,我接到了直属上司宋副司长打来的电话,仔细询问过我的情况之后,问我要不要回京都来养伤,我在思考了几秒钟之后,同意了他的提议,一来鲁东这边大局已定,我再留在此处也无益,而特勤一组死去的同志也得赶紧运回京中安葬,并且举行追悼会。决定之后,我们次日就乘飞机返回京都,布鱼并没有回去,躺在病床上的他告诉我,说他过两天会去崂山,拜入崂山之中,一来休养,二来想跟着崂山派修行一段时间,学得真本事,也好不成为累赘。
布鱼的事儿我十分赞成,虽然他拥有癫道人的传承,但是毕竟太过于杂乱,倘若能够在崂山派中学得一二,无论是对他,还是特勤一组,都是一种福分。
我返回了京都之后,在总局做过报告之后,便一直都在忙碌三位手下的丧事,并且给他们申请烈士待遇。
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十分晦暗,整日整夜地睡不着觉,整个人也变得格外憔悴下来,忙完了张世界、张良馗和张良旭的追悼会,一直等到三人下葬到烈士陵园之后,宋副司长找到我,问要不要放我一段时间的假期,我点头答应了,然后带上努尔的遗物,准备前往麻栗山报丧。
☆、第四章 渺渺何处是家
努尔的遗物并不多,除了几件总局发的中山装工作服之外,东西都少得可怜。作为特勤一组的副组长,努尔无论是福利待遇,还是任务补助,都还算是十分可观的,只可惜他这些年来一直都寄钱回山,补贴家用,反而显得自己颇为贫寒,所以几乎不用太多的整理,便已然结束。
我带着努尔的遗物和慰问金返回了麻栗山,一路风尘,连龙家岭都没有进,便直接进了位于大山之中的西熊苗寨里。
努尔是个孤儿,从小被蛇婆婆抚养长大,我来到西熊苗寨,自然是找蛇婆婆,然而当我来到后寨最有名的蛇屋之时,却被告知蛇婆婆出外面游历去了。这情形让我感到诧异,要晓得蛇婆婆的身体并不是很好,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卧病在床,并不怎么与世人见面,就连我,也没有见过两面,如此深居简出的蛇婆婆,突然出外面去游历去了,而且还不知道何时回来,着实有些奇怪。
不过告知我的,却是蛇婆婆新收不久的小徒弟康妮,我曾经听努尔说起过这个女孩儿,说是他师父晚年寂寞所收的关门弟子,机灵懂事,比他可人疼。
康妮所说的话语,我不得不信,当下也是将努尔牺牲的消息告诉了她,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被这消息给吓到了,不断地摇头,说不可能,要不是旁边有苗寨的族长跟着,说不得就将我给轰出去了。蛇婆婆这边就只有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我也没有办法,与西熊苗寨的族长和几个老人交代此事之后,给努尔在后山立了一个衣冠冢,然后给蛇婆婆留了一封信,将鲁东一战的经过给她仔细讲明,做完了法事之后,我留了点钱给康妮,然后离开。
离开西熊苗寨,我返回了龙家岭的家中,多年未曾归家,父母身体还算安好,而我姐姐姐夫日子过得也不错,他们生了一儿一女,都已经十来岁了,见到我这个舅舅显得很陌生,老大还好,在我姐姐的逼迫下怯怯地叫了一声“舅舅”,而小的那个,则躲在我姐姐身后,不管怎么说,都没有露出头来。
我给两个小孩儿摸过筋骨,发现都没有什么资质,即便是将他们给送到茅山之上去修行,终身恐怕也未能触摸炁场奥义,便也就让他们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这也未免不是一种幸福。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催,虽说家里心灵的港湾,但是除了父母和姐姐,离家多年的我对于龙家岭的一切都感觉到是那么的陌生,儿时的玩伴此刻都已经结婚生子了,沉重的生活压力让他们显得格外苍老,与我见面的时候,过分的谨慎和恭谨也让我十分难受——当年的龙根子听说南下打工去了,他婆娘骄傲地告诉我,说她男人在建筑工地里面做活,一个月能够那一千多,这可不比公家人少;王狗子则在家,他在外面干活摔断了腿,行走不便,日子过得格外艰难。
至于罗大屌一家,听说已经搬出麻栗山去了,撵山狗上次回来吃酒,说他现在住在赣西鹰潭,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几多爽呢。
说起来,罗大屌可是龙家岭第一号出息人物,反而是早已进入公门之中的我,因为太过于低调,而且很少归家,反倒是没有他那么有名声。
我在麻栗山待了三天,除了陪伴父母之后,便在房间里面推算神池大六壬,这才晓得李道子以及小颜师妹家里的那只大鹦鹉,反复对我说过的大劫,便是应在了此次黄河入海口的河边之战中,尽管我并没有受到大多的伤害,但是跟我最亲近的一群人里,则大部分都已经被我所波及,特别是与我情同手足的努尔,他更是受到了无妄之灾,明明处身于相对来说最为安全的阵中,却反而离奇失踪了去。
说起来,这些都是被我所波及的无妄之灾。
我并没有在龙家岭待多久,这个魂牵梦萦的家乡除了我的父母亲人之外,已经再没有我所留恋的东西了,第四日我前往五姑娘山的神仙府中故地重游之后,决定不再留在这里,而是前往茅山。
我去茅山,除了心中太过于乏累和迷惘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将张大明白的遗物送回。此番回山,我并没有通知任何人,徒步从龙家岭出发,一路经过了长沙、南昌、池州、宣城等等城市,足足走了一个多星期,方才到达了茅山门中。这一路走来,我的心中充满了无数负面的情绪,不过瞧见沿途的风景以及人情风物,又似乎能够让悲恸的心灵得以洗涤,不知不觉,茅山便在了眼前。
进了山门,重回茅山,宗门之内依旧还是一片仙山宁静之色,符钧得到消息赶来迎我,在得知我的目的之后,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样,低声说道:“张巍可是茅师叔最为得意的弟子,当作儿子一般,他要是听到这个消息,可不知道会如何难过呢……”
茅山与世隔绝,寻常事少有听闻,茅同真师叔不晓得张大明白之死,也属正常,不过凡事终须面对,我让符钧给我带路,一路来到茅师叔的火云殿中。
茅师叔在殿中修行,当得知了我的来意之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一双眼睛却陡然变得无比的锐利起来。
我讲述起了当地的情形,他便在旁边一直默默地听着,等我讲完之后,他突然说道:“大明白死了,为何你会没事?”
茅师叔一语直戳我的内心,尽管我晓得这位被人称作“烈阳真人”的师叔并非好说话的人,而且他与张大明白的感情如此深厚,必然会对张大明白的死提出异议,然而没想到他竟然会这般的问,听到之后,当时我顿时就是一阵语塞,过了好久,我也没有多做辩解,只是沉痛地点头说道:“没有保护好张师弟,这是我的错。”
茅师叔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了,过了好久,他才缓声说道:“东西留下,你走吧……”
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来,显然也是有些迁怒于我了,我能够理解茅师叔失去爱徒的心情,也没有多做辩解,将张大明白整理过的遗物方才了殿前,接着起身离开,离开了火云殿之后,符钧在旁边颇为郁闷地说道:“茅师叔真是个一根筋的人物,大师兄你跟张巍关系不错,当时倘若是有救,你怎么可能让他这般神秘失踪,这也不是没有办法么?”
我摇了摇头,叹气说道:“错便是错,无需多言,当初大明白与我一同下山,而如今我却只能带回噩耗,人家恼怒,我们还有什么资格挑理呢?”
符钧没有多说了,我们出了火云殿,下山的途中正好碰上了杨知修师叔,他好像是去找茅师叔的,瞧见了我,热情地过来打招呼,问我何事回山的,他怎么不知道呢?我说我刚刚回来,杨师叔立刻招呼我,说明日有空,可以去他那儿坐一坐。双方寒暄过后,不再多聊,彼此告别,而符钧瞧着杨师叔的背影,下意识地哼了一句道:“哼,得意什么呢?”
符钧是个老实人,难得有这般刻薄的时候,我有些诧异,问他为何会这般说,符钧告诉我,说师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年来逐渐放手教务,不理俗事,弄得掌门一脉权力丧失,老是受到各种压制和限制,十分难受,而这里面最让人恨的,莫过于这位杨师叔……
有人在的地方,便有江湖,朝廷之上,尔虞我诈甚多,而宗内之内,未必一团和气,我能够理解,不过也不想多问,只是听着,然后点头便是。
下山已是日暮,我从符钧那里得知师父近日是在后山闭关修行,并不在竹林小苑之中,当即前往看护后山的尘清长老那儿,留了一封信给他,让他帮我转交给我师父。折回之后,我在清池宫中专门留着的房间里面住下,前来拜访我的师兄弟颇多,不过我却无心应酬,让符钧挡了大部分人,等到半夜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我打开一看,却是小师弟萧克明,他从后山带来口信,说师父要见我。
时间已晚,按理说留待明日也是正常,不过师父这番半夜召见,却凸显出了他对我的重视,我当下也是让小师弟领路,朝着后山走去。
我这小师弟天资聪颖,不过性子却有些跳脱,给人感觉有些不太稳重,一路上不停地问我外面的世界,各种各样的问题,听得人头大,我的心情并不算是很好,勉强应付一番,总算是熬到了后山,尘清真人看守山门,瞧见我过来之后,让萧克明离开,接着带着我在阵中疾走,拐了无数弯道,突然推开一扇门,让我进去。
前面一片迷雾朦胧,我推门而入,却瞧见是一处山洞,我师父正好端坐在洞中岩石之上,朝我看来,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平淡说道:“孩子,你受委屈了!”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我的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
☆、第五章 因为爱所以逃
自从那日苏醒之后,我一直让自己处于一个很忙碌的状态,总是找点事情来给自己做,无暇多想,然而当师父这般温和说起的时候,顿时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师父也不拦我,平静地看着悲恸无比的我,良久,方才温言说道:“过来坐吧。”
我来到他跟前的蒲团前坐下,师父问我道:“老徐家的小子发了信回来,说起当日之事,谈到你当时以一人之力,与邪灵教无数人交手,甚至连风魔、孔府主人都在你手上吃过亏——这不是你的实力,那么,是它出来了,对么?”
我点头,毫不隐瞒地说道:“对,它出来了。”
师父问:“为何?”
我低下头,眼睛不敢看师父的脸,接着低声说道:“因为恨……”
简简单单的对话,便将当日之事说出了个大概,师父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转移了话题,问我说道:“你茅师叔的弟子,和你的好兄弟努尔,听说是消失到了一个闪烁着黑色光芒的圆形风口之中?”
我点头,然后形容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师父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崂山派无尘道长的判断应该有很大的可能……”
听到师父的话语,我心中猛然一跳,下意识地坐直起了身子,然后对我师父问道:“他们,能够活下来么?”
师父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也许吧,不过是与不是,当真都是看各人的机缘和造化吧——志程,以后的你应该能够发现,当我们知道得越多,便越能够明白自己的无知。这个世界之上,的确有着很多我们所不能够理解,也到达不了的地方,有的甚至没有一个人类能够抵达,不知道,并不代表着不存在,所以无论如何,请你保持对这个世界的期待,或许会比此刻浑浑噩噩要来得积极一些……”
师父说的话语太过于玄奥,我听懂了一些,但是还有许多东西却是把握不住的,而他瞧见我脸上露出了颓然的表情,于心不忍,点头答应我道:“好吧,我可以帮你找找看。”
师父的承诺让我喜出望外,要晓得他可从来不是一个喜欢乱许承诺的人,既然这么说了,自然还是有办法的。
谈完了这件事情,师父又问我,说以后的打算是什么。
当着自家师父,我也没有太多隐瞒的心思,对他说出了我这些天来的困惑和不解,以及自我反省的思索,听着我的心路历程,师父并没有说话,而是一直充当着一个倾听者,等待着我将自己所有的心思给剖白之后,他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事实上,你当初横冲直撞的行为,反而是最合理的,倘若遇事畏首畏尾,只怕那人便已然成功了,而后面的所有人在利用了龙脉力量的弥勒面前,恐怕都不能得活——只是委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