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那人提刀而上,宛如猎豹扑来。
眼看着对方这气势如虹,我却也没有半点儿灰心,而是将指头放那刀锋上面轻轻一划,眼看着对方就要冲到我的跟前来时,方才大声喊道:“出来吧,萨拉丁之刃!”
一股磅礴的血光直冲云霄之上,在这样的红光萦绕下,我也劈出了那一刀来。
对方的阔口刀与我解封了的萨拉丁之刃重重撞到了一起来。
砰!
依旧是力量与力量的对决,从表面上来看,对方的兵刃又宽又阔,占据了绝对的有利地位,然而我的萨拉丁之刃一亮相,立刻刺伤了旁人的狗眼。
双方重重交击在一起,从刀身之上狂涌出来的力量,是萨拉丁之刃蕴含了一千年的底蕴,毛一马没有能够顶得住,直接连着退了四五步,方才稳住了身子。
他一脸错愕地喊道:“你这是什么刀,这么古怪?”
我没有与他解释,而是挥刀而上。
打架便专心打架,何必唧唧歪歪?
瞧见我这般的态度,那人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知道敢在他面前耍刀子的人,绝对不是自不量力,而是有着真正的实力。
敢于一战的实力。
双方再一次交手的时候,毛一马摒弃了自己的优势,没有再以大开大阖的刀法取胜,反而走了一路小巧的刀法。
这一路刀法讲究的是技巧,比拼的是胆量,用一种在敌人刀尖跳舞的勇气,与敌人对战,稍微一个不仔细,就会被斩杀当场,然而他却偏偏用那鬼魅一般的身法避开诸般危机,然后从各种出其不意的角度,朝着我的要害刺来。
他不拼力量,纯粹拼起了刀法来,让我有些意外,然而随后却是欣喜若狂了起来。
论刀法,我这个半路起家的家伙,即便是学了当世之间第一流的剑法刀术,也实在是不能够与对方这种浸淫了大半辈子刀术的人比。
不能比,但是我有优势,第一就是解封了的萨拉丁之刃丝毫不畏惧与对方刚正面。
第二则是我也并非不会这种刀尖起舞的手段。
我缺的,只是实战的经验而已。
现如今,他却给了我机会。
没有任何犹豫,我便与他拼斗了起来,用起了细腻的刀法相斗,同时辅以诡异莫测的南海龟蛇技,再加上蛇婆婆刚刚传给我的《镇压麻栗山无相步》,两人展开了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战斗来。
这种不分伯仲、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高水平较技,让我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对方在刀法上面的造诣绝对是稳稳地在我之上,然而当我整合了自己身上的诸般法门,最后与其对抗的时候,却呈现出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来。
在对方这种强大的外力压迫下,我的表现居然开始趋近于完美,无论是身法、刀法还是呼吸转换的那一瞬间,都有着前所未有的高水平。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让我一下子就融会贯通了,酣畅淋漓。
战斗依旧还在继续,而此刻我已经凭借着丰富的底蕴,渐渐占到了上风,不过随着战斗的继续,另一边却也是起了波澜,因为那个瞎眼老头儿终于坚持不住了,瘫软在了地上,而八字胡上前,准备捉拿,却被老鬼拦住了。
这个男人站在瞎眼老头的跟前,然后说道:“我兄弟那边的战斗还没有见分晓,难道你想节外生枝?”
八字胡有些忿恨,指着老鬼说道:“你这个假洋鬼子敢拦我?”
老鬼脸上流露出矜持的笑容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过,一切等我兄弟打完了再说,如果你真的不想等待,我可以陪你打一场。”
八字胡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
几秒钟之后,他沉声说道:“看来两位是准备插手到底了,既然如此,你们应该不是那无名之辈才对,报上名来,让我也敬仰一下你们的威名。”
我和老鬼有名是没错的,不过那是在东部地区,而且名声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头顶上挂着红彤彤的悬赏。
这是因为这个,所以我们提都不敢提。
老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伸出了手来,开口说道:“请吧!”
他说完话,将手中的癞痢头一把掐晕,然后束手而立。
八字胡见事情避无可避,朝着那肥头大耳的和尚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倏然而上,举着双掌就朝着老鬼拍来,那气势叫做一个排山倒海,汹涌如潮,而就在另一边,那收起金钵的胖大和尚也开始动了。
他用金钵之上的金光将场中最难对付的瞎眼老头儿给消耗殆尽,奄奄一息之后,趁着毛一马缠住我,杜老二缠住了魁梧少女,八字胡缠住了老鬼之时,想要将这瞎眼老头给擒住。
他们此番前来,所为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这瞎眼老头的妖丹。
他别看肥胖,然而身形一动,却宛如猎豹一般,眼看着就要抓到目标,没想到面前一晃,居然又多出了一个曼妙的身影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啊,哪儿又来一人?
第022章 且打且谈,给你面子
又多出来的一人,却正是被Kim改造成云陌阡模样的魔偶。
她继承了云陌阡的知性秀美,却又多出了几分矫健的英气来,将那胖大和尚给拦住。
胖大和尚眼看着胜利在望,结果居然被一小姑娘给拦住,没有二话,甚至连出言提醒一声都没有,便直接一掌拍了过去。
大和尚的这一掌也是排山倒海,呼啸而来,气势汹汹到了极点,不过这对于死物魔偶来说,却并不算什么,但见云陌阡身子一侧,人便缠住了大和尚的胳膊,然后立刻近身缠打。
近身交击,这对于魔偶来说才是最擅长的方式,而大和尚显然并不喜欢,他往后退了两步,惊呼一声道:“这么凶?”
这女人凶,让他有些意外,回身招呼道:“毛一马,这女人有点儿古怪,你来对付?”
他招呼的,是正在与我厮杀缠斗的那精瘦刀客。
他这般说,估计是因为觉得精瘦刀客在他们这些人里面,近身搏击应该是最为强悍的,没想到听到这话儿,那毛一马却是惊声喊道:“别指望我了,这小子的手段古怪,我恐怕扛不住了。”
大和尚大为诧异,说怎么可能?
说话间,八字胡也大声喊了起来:“我操、我操,这个穿燕尾服的家伙,我也扛不住了……”
他话音未落,老鬼便向前猛然拍了一掌。
以前老鬼的交手特点,讲究的是一个快,这是契合了他血族的身份,身子轻灵,快如一道旋风,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然而在欧洲之行过后,特别是吸收了两位卡帕多西亚的心脏之后,他身体里蕴含的血族力量,却是已经到达了一种巅峰状态,即便是没有变身,在力量上,也足以压制住那八字胡。
两人短时间内交了十几个回合,而老鬼这一下,却是袖里藏掌,出现得十分突然,有一种陡然爆发的态势,那八字胡不得不硬着头皮硬拼一下。
轰!
肉掌交击,结果竟然出现了宛如雷霆轰鸣的响声来,那八字胡浑身一震,往后退了五步,气息翻腾,压制不住,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他这边抵挡不住老鬼施加的强大压力,而我这边在一阵激烈交锋之后,也终于出手了。
一刀锋芒。
这一招脱胎于南海剑技,最终在陆左的喂招下成型,而最近这段时间,我见过不少高手用剑,无论是同门同宗的小玉儿,还是那早已不混江湖的快剑马六,都曾经就这一招,有过精彩表现,而如今我在与这西北刀客毛一马的较量下,面临着死亡的强大威胁,将自己的诸多技法给完美融合在了一起来,化繁为简,终于得到了自己的感悟。
就好像是杨过领悟到了黯然销魂掌的真谛,而此刻,我也是把握到了这一刀的精髓。
那就是快、准、狠。
缺一不可。
铛!
毛一马避无可避,唯有将阔口刀横档在了自己的胸口处,双方再一次火速相撞,而这一回他没有能够再将我给挡住,而是被我用极为强势的刀势,给一下子劈飞了去。
而这一下,毛一马连站立都变得困难,而是一个滚地葫芦,在地上翻腾了好几圈,方才重新爬了起来。
我没有乘胜追击。
并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实际上如果我趁势杀出去的话,只怕毛一马会更加狼狈,甚至还有可能受伤。
但我想到他对我的帮助,其实比我的威胁更加大,所以才没有那般凶猛。
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除了刚才那个癞痢头之外,这帮人跟我们其实没有太多的恩怨,无论是我,还是老鬼,都不想一照面就跟人家结下死仇。
八字胡和毛一马一前一后,相继落败之后,立刻凑到了一块儿来。
这时他们才发觉到,自己不但没有能够占到人数上的优势,而且连本事和修为,都已经处于了下风。
这样的情况,的确是让人诧异,不过却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
与魁梧少女交手的杜老二也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抽身后撤,四人并肩而立,朝着我们戒备而对。
我和老鬼都是点到为止,并没有上前与众人搏命,但凡聪明一点儿的,都应该晓得我们当真就只是一个过路人而已,并没有特别针对他们的意思。
深吸了一口气,八字胡朝着我和老鬼拱手,然后说道:“在下荒野大镖客济沧海,见过两位。”
我拱手,说在下饼日天。
老鬼眼睛一转,说在下黄小饼。
得,我们两个用的,都是黄胖子的名号。
荒野大镖客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说两位的名字倒是挺别致的,而且还都有一个字……
我坦然说道:“对,我们两人,正是威震丹东的绝代双饼——他是葱花饼,我是鸡蛋煎饼。”
荒野大镖客说丹东,那两位就是混东北那一片的咯?
我说丹东了么?
我明明说的是江东啊?口误了还是咋地?不过这并不重要,谎言嘛,我脑子一转,说对,咋地了?
荒野大镖客说在下在东北那疙瘩也有一些好朋友,葫芦岛无影刀红英,大连鬼影子,还有长白山王莽咱都认识,不知道两位可曾晓得?
他说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若直接说,只怕被拆穿,心思一转,硬着头皮说道:“我出来混,管他有的没的,你别扯这些没用的,到底想说个啥?”
荒野大镖客说是这样的,我觉得我们这里有误会。
我说有误会么?这位兄弟,进门啥话也不说,劈头盖脸就是一刀,我说队长别开枪,他说管你特么是谁,你今天遇上了,就该死——都这样了,你叫我咋办?
荒野大镖客说我这兄弟性子急,我在这里给两位道歉了。
我说这也就是我们绝代双饼,要是旁人,岂不是就给说杀就杀了?
荒野大镖客的脾气一下子就变得好了起来,说两位,江湖规矩,我们做错了,回头在附近最好的酒楼给两位摆一桌,任打任罚,你们看咋样?
我说我馋那一顿饭么?
这话儿噎得对方顿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半天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两位,江湖规矩,我照足样的做了,但你们若仍是不依不饶,这可就有点儿没意思了。两位这是艺高人胆大,欺负咱西北无人是吧?”
我说你就说你想咋样。
荒野大镖客说我的意思呢,就是这事儿两位给我一个面子,别管这事了,行不?
我说人话当妖也挺不容易的,又没有伤害过谁,一直积德行善,做得比特么人都强,你干嘛非要捉人家呢?
荒野大镖客说人妖殊途,哪来那么多道理可讲?
我说我这人吧,就爱讲道理——他若是做了坏事,不用你们,我直接将将他给料理了;而如果你们只是想要人家的妖丹,为了私利,那这事儿在我这里就过不去。
荒野大镖客凝视着我,说当真不行?
我说一口唾沫一个钉,我话儿就说在这里,诸位看着办。
荒野大镖客沉默了,他感受到了我的坚决,知道如果自己等人强行再起争端的话,大家可就不是现在这般耍耍嘴皮子了。
那得动刀子,得出人命了。
他和身边的几个同伴用眼神交流了几个回合之后,拱手说道:“行,今天我济沧海给两位的面儿,请把我兄弟交还给我,咱们就此别过。”
我打量了地上那昏迷过去的癞痢头一眼,说可以,不过他杀我的这事儿,你怎么说?
荒野大镖客显得十分豁达,跟我商量,说一只手你看怎么样?
我擦,玩这么大?
我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西北汉子的彪悍,为了不跌份,开口说道:“算了,不至于,一根手指就行了,长个教训。”
荒野大镖客拱手,表示感谢:“谢饼日天大爷厚恩。”
我揪着那癞痢头的肩膀,把他往前一抛,那八字胡当真不含糊,从靴子上拔出一把尖刀,直接将癞痢头的左手尾指切下,然后放在了地上。
癞痢头固然是痛醒了,哇哇大叫,而其余人则扶着他,一步一步的后退,最后离开了院子。
紧接着,门外传来一阵轰鸣,这五人却是开着两辆厚实的越野车离开。
来得快,去得也快。
随着这帮人的离开,那体型魁梧的妹子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扑到了那瞎眼老头的跟前来,大声呼喊道:“爷爷,爷爷……”
老头儿离开了那悬空寺法宝的照耀,恢复了人形,被自家孙女一阵摇晃,刚缓过来的一口气差点儿又给晃没了。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在那孙女的搀扶下,走到了我们跟前来,弯腰躬身,感谢道:“小老儿王东来,感谢三位的救命之恩……”
他说的三位,是我、老鬼和突然出现的云陌阡。
老鬼抱着胳膊,不说话,我则摆了摆手,说不用这么客气,若不是你品性端良,我们也不会出这个头。
瞎眼老头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唉,太多感谢的话语,说多了无味,小老儿既然被人盯上了,这地方是待不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加油站和旅馆,不如就送给两位吧?”
第023章 瞎眼老头,悬空渊源
瞎眼老头儿的一对眼珠子是白色的,宛如死鱼眼珠子,不过一想到他是那蝙蝠成精,我便知道瞎眼对他的影响其实并不大。
毕竟人家有超声波。
而对于他的提议,我和老鬼都表示了拒绝。
开玩笑,我们真的只是路过,准备前往悬空寺那边去的,要这个破加油站和旅馆又算怎么回事?
虽然我们不是丹东的,但可都是施恩不图报的活雷锋。
被我们拒绝了好意,瞎眼老头儿叹了一口气,说几位既然看不上小老儿的家业,那我真的是无以为报了。
我摆了摆手,说我们要你这加油站做什么?你要走,便将这里留给你孙女吧,她人也大了,守在这儿,到时候再招一个能干的女婿,一切就齐活儿了……
谈到这个,瞎眼老头立刻就兴奋了起来,搓着手说道:“说到这个,不是小老儿吹嘘,我这孙女,小老儿养了十八年,不但人品端正,而且身强体壮,一女人能当三个男人使,关键是屁股大好生养,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兴趣,我倒是觉得两位乃人中龙凤,不如考虑一下?”
呃,怎么说着说着就招孙女婿了啊?
旁边的魁梧少女听到顿时就是一阵娇羞,出声说道:“哎呀,爷爷,你说什么呢,人家还想再陪您老人家几年呢……”
说着话儿,她像小鸟一般轻快地跑进了屋子里去,临走前还说了一句话:“全凭爷爷你做主。”
呃……
我和老鬼相对无言,愣了半天,方才惊恐地拱手说道:“这、这个,老丈啊,省省吧,我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都成家了,不敢耽误您孙女的前程和幸福啊……”
听到我和老鬼的话语,瞎眼老头一脸遗憾,说啊,怎么会这样啊,年轻人,结婚那么早干嘛,一点选择余地都没有。
我不愿意跟老头儿在他孙女这件事情上面扯,便问道:“老丈,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瞎眼老头叹了一口气,说这五人在西北的势力颇大,领头那个你也知道了,叫做荒野大镖客,这人另外还有一个绰号,叫做寸草不生,做的是那杀人越货的生意,是最为有名的悍匪;与你拼斗的那刀客其实是宁夏马家的人,原本叫做马一毛,后来叛出了马家,自立门户,改成了毛一马,此人的刀法出众,号称当今西北第一刀……
我说我擦,这些人的来头不小啊?
瞎眼老头说另外几人也不能小觑,那大和尚是悬空寺茗菁阁的吴法禅师,名门出身,德高望重;还有那杜宇峰杜老二是宗教西北局的三把手的公子,家学传承;最后一个被切去尾指的,是翻天大盗种老七——他的手段倒还好,可种家有八兄弟,个个豪雄,祖上传承自宋代军阀种家,若是与其结仇,只怕……
听到他的解说,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别看这五个人不多,但是却涵盖了西北这一片的黑白两道,看来我们是能得罪的人,都给得罪完了。
说起来,我和老鬼凑在一块儿,还真的是惹祸精啊,惹完了荆门黄家,又过来惹了这么大一片。
还好我随口报了一个丹东绝代双饼的诨号,要是这帮人知道我们是那江湖上炙手可热的悬赏花红,只怕当时的眼睛就要红了。
这时老鬼突然插话说道:“既然这般危险,你为何又要告诉我们呢?”
瞎眼老头说道:“诚然,如果我不做提醒,偷摸离开的话,或许他们会因为不忿,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两位的身上,给我争取了逃脱的时间,但我王东来得悬空寺高僧点化,成就人形之后,一直心向我佛,绝对不能做出违心的事情,更何况几位救了我性命,我又如何能够欺瞒你们?”
我听到了另外一件事情,说啊,你得到了悬空寺的点化?
瞎眼老头说道:“对,上一代的悬空寺会净禅师怜我修行百年,却无法脱去妖身,便点化于我,说我身上有业火束缚,若是想成就人形,必将舍弃掉身上的某处东西,最后我自戳双眼,终于得以成功。”
我说你的眼睛是自己戳瞎的啊,怎么可以这么狠?
瞎眼老头笑了,说你刚才也瞧出来了,我乃蝙蝠化妖,这眼睛对于我来说,就如同你们人类的阑尾一样,没了也就没了,没有什么妨碍,而且我一瞎眼老头,旁人也不会太过于留意我便是。
我哈哈一下,说如此极妙。
几人聊得高兴,瞎眼老头突然问了一句话,说他们对几位十分好奇,小老儿也有个问题,不知道当不当问。
我说你讲便是。
瞎眼老头说我是妖,与人终究不同,生来便受歧视,您二位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想必也是名门而出,为何会不介意我妖怪的身份呢?
我一愣,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之前未曾表明,现如今跟你讲也没有关系,我和我师兄出自于南海一脉,而南海一脉则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宗门,门下不管种族与来历,只看人品——我师父叫做南海剑妖,他便也是一名大妖,所以对你,我并不会感觉有太多不同。”
啊?
瞎眼老头一愣,说世间还真的有不计较出身,连妖都并入的宗门?
我点头,说对,有的,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南海一脉呢,上一代便有妖、魔、鬼、怪四位前辈。
瞎眼老头脸上一下子就好像有了光,激动地说道:“小哥,我、我能见见你师父么?”
我苦笑,说可能见不了。
他惊讶,说为何?
我说我师父因为一件事情,最终只剩下了一缕残魂,而这缕残魂也都给我丢了,我和我师兄之所以千里迢迢赶到这西北来,就是听说仇家准备前往悬空寺,我们想碰碰运气,过去看能不能将我师父那缕残魂给找回来……
瞎眼老头听到,大为可惜,然后又问道:“不知道两位的仇家是谁?”
我倒也没有太多隐瞒,坦然说来,又形容起了黄养鬼和程程的长相。
之所以如此详细,其实是因为我心存着一点儿侥幸。
因为这个地方是长途公路的一处站点,附近很难再找到别的落脚点,不想露宿野外的话,住在这儿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那么黄养鬼和程程去悬空阁,会不会也走这条路呢?
会不会也到过这里?
我心中期待,讲完之后,下意识地瞧了瞎眼老头一眼,他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躲进招待所里面的胖妞又跑了出来,高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心中惊喜,看着她那张油腻腻的肥脸,说果真?
胖妞说对,前天的时候,她们刚来,不过不是两人,总共有十一个,你说的那个女人是为首的,旁边那小女孩儿是她侄女,另外还有两个司机,其余七人很奇怪,全部都用黑袍子罩着,连脸都没有露出来,也不出来吃饭……
这时那瞎眼老头方才说道:“你说她们要去悬空阁?”
我点头,说对。
他问这帮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们去悬空阁干嘛呢?
我说老丈你可听说过黑舍利?
瞎眼老头浑身一震,脸色惊讶地喊道:“你是说摩柯难邪佛的黑舍利?”
我奇怪,说你居然知道?
瞎眼老头说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我曾经跟会净禅师修行过五年时间,虽然悬空阁并不承认我,但我依然将自己当做是悬空寺的弟子。
旁边的老鬼突然插嘴说道:“其实你的修为,远比刚才那帮人要高得多,然而面对着那吴法禅师的束缚,你却根本不反抗?”
瞎眼老头抬起头来,“看”了老鬼一眼,这才说道:“小哥倒是好眼光,不过也不是我不反抗,只是那缘法金钵里面的光芒,对我太为克制,一照在我的身上,我所有的修为立刻被束缚住了,根本施展不得;本来我也可以搏命的,后来一想,我起于悬空阁,死于悬空阁,或许是宿命……”
老鬼说那什么吴法禅师,可不是什么好鸟。
瞎眼老头叹息了一声,说会净禅师圆寂之后,悬空寺的确是已经偏离了原来的方向,不过即便如此,它还是悬空寺,现如今悬空寺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管。
我抬腿赞叹,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同行吧?
瞎眼老头点头说道:“两位的目的,是找寻那叫做黄养鬼的女子,而我的目的,则是护得悬空阁的周全,此事并不冲突,能够同行,实属小老儿的愿望。”
我们正发愁找不到地方呢,这会有一带路党,自然高兴。
随后我们没有久留,收拾了一下东西,而瞎眼老头这儿则开出了一个改造的房车来,然后把加油站和招待所都给关闭上锁,并且贴下公告,准备妥当之后,四人两车便开始启动,深夜离开了这地方,朝着西边一路行驶而去。
路上,我们开着九十年代的音乐,听着“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我问老鬼说道:“你觉得,回头把这老头儿介绍进咱们南海一脉,会不会很有趣?”
第024章 寺院采购,满都拉图
听到我的提议,老鬼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说你真觉得南海一脉什么妖魔鬼怪都收啊?
我说不是的话,那咱们师父一辈,为什么又叫做妖、魔、鬼、怪呢?
瞧我较真,老鬼忍不住笑了,说那你觉得是你收他当徒弟好,还是我收他当徒弟好?
我说你别看他被那什么胖大和尚弄得跟条狗是的,但人家其实很强的。
老鬼说我自然能够看得出来,若是比起来,你我也未必是此人的对手。
我说是么?
老鬼微微一笑,说不知道,这东西得等大家试一试才知道。
两人随意聊着天,一路开着,早晨的时候停了一回车,瞎眼老头的那个房车十分厉害,上面厨灶一应俱全,所以我们旅途中享受了一回丰盛的早餐。
而在吃早餐的时候,瞎眼老头跟我们商量起接下来的事情。
如果我们就这般直愣愣地冲到那悬空寺去,告诉他们有人要过来对付他们,并且要拿走悬空寺负责镇压的黑舍利,只怕他们会觉得我们都是帮疯子、精神病。
又或者会把我们给擒下来,如同那吴法禅师对付瞎眼老头一般。
这叫做自投罗网。
瞎眼老头王东来跟我们谈起了悬空寺,说原本的悬空寺在西北一带,那可是响当当的,乃佛教禅宗的第一把交椅,并且在藏传佛教、萨满教和伊斯兰教的众多宗教之中也闯出了一片天来,拥有众多的信徒和数得着的高手,十分自信。
然而这一切,却给十年前的一场事件给打破了。
悬空寺有一些人参与了黄山龙蟒事件,大部分人都葬身于那一场变故之中——这并不算什么,毕竟当时江湖上死在其中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关键在于悬空寺的一名弟子,真正得罪了茅山宗,也得罪了如日中天的黑手双城。
虽然后来茅山宗也并没有怎么找悬空寺的麻烦,但随着那智饭和尚被黑手双城从东南亚生擒回来,当众宣判而死之后,悬空寺的境遇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首先一点,那就是江湖人都不太看得起悬空寺,觉得这帮和尚整日吃斋念佛,却没有干啥好事,居然养出了智饭和尚这样一畜生来。
接着就是杯葛疏离。
原本关系不错的,慢慢就少了来往;而原本就没有什么来往的,更是把悬空寺当做了空气,或者避而远之。
渐渐的,悬空寺新加入的僧人变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与外界疏离,偏离于主流社会。
就如同在绝望和寂寞之中变老死去一般。
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按理说悬空寺作为曾经的江湖名门,是绝对不可能跟荒野大镖客、毛一马这样的大盗恶客混在一块儿的,因为不屑。
而现如今那吴法禅师居然跟这帮人同流合污,就能够感觉到悬空寺在自甘堕落。
不管这事儿悬空寺本身知不知道,监管不用这事儿,肯定是摊上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黄养鬼和程程才会将目标定在悬空寺的身上,因为即便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江湖上对于此事,也不会有太多的关系。
反正悬空寺在大家的印象中,就不是什么好去处,出了事,岂不是活该?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有这样的想法。
对于这件事情,我和老鬼也有些束手无策。
事实上,相对于瞎眼老头对悬空寺的担心,我和老鬼关注的重点,却是落在了黄养鬼身上。
我们的目标,就是找到这人,然后逼问出我师父南海剑妖的下落。
到底是死了,还是给转移了,都得给一个说法。
除此之外,我们并不关心悬空寺在这一次的事件中,到底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和损失。
我问瞎眼老头有什么意见,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对我们说道:“会净禅师有个徒弟,当年我在禅师座下修行的时候,他曾经与我在一块儿,双方有点儿交情;现如今他执掌悬空寺的厨房,也算是一个人物,我的想法,是趁着他出外采购的时候,跟他取得联系……”
我一愣,说什么情况,我是不是听错了,他掌管的是啥来着?
瞎眼老头认真地说道:“你没听错,他现在掌管悬空寺的厨房,负责整个悬空寺的伙食……”
老鬼摸着鼻子,说厨房,听着不像是什么大人物啊?
瞎眼老头说道:“现如今悬空寺的方丈是会净禅师的师弟会能禅师,这位禅师的心眼不是很宽,他的亲信和弟子掌管了悬空寺所有的重要职位,而其他旁系的子弟,基本上都没有办法上位……”
我咳了咳嗓子,说真没想到一破和尚庙也有那么多的屁事儿啊?
瞎眼老头说悬空寺传承千年之久,虽然近年来破落了,但是整个寺庙之中,也有三百多名僧人在修行,牙齿和舌头还会磕磕碰碰,这么多的人在一块儿,难免会有一些龃龉。
我说问题是一大厨子能干嘛呢?
瞎眼老头说能干的事情多了,比如将我们给弄到寺院里面去,然后等待着那帮家伙的到来,杀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老鬼一拍手掌,说那好,就这么干。
我没有跟他一起,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悬空寺三百多号人,防备若是森严一些,那黄养鬼这帮人还有什么威胁呢?我怎么觉得该害怕的,应该是他们啊?”
瞎眼老头说人数虽然满了三百,但悬空寺并非人人皆是修行者,而即便是,也未必能出多少高手……
我点头,说懂了。
吃过早餐,继续前行,终于到达了一个叫做乌图美仁的地方。
乌图美仁是蒙古语,意为“长长的河流”。
瞎眼老头开的房车有些扎眼,所以找了一处地方给停下了,然后上了我们这辆越野车。
远处是连绵的草原和群山,瞎眼老头指着视野中最高的一处山峰,对我们说道:“那边有一个白狼谷,而悬空寺就建在了白狼谷的山壁之上,虽然现如今悬空寺在西北一带的名声不显,但因为这附近很多人家都有子弟在上面剃度修行,所以最好不要当着人的面提起悬空寺,免得多生事端。”
我们点头,说好,问接下来呢?
瞎眼老头说满都拉图负责整个悬空寺的伙食,虽然寺内有大量的面粉和青稞,但偶尔也会出来采购一些生活物资,还有蔬菜水果;他在寺内不受待见,憋闷得很,我觉得他应该会想出来透口气的……
我说你确定?
瞎眼老头咧嘴笑,说这个就要看我们的运气了,你说呢?
车子一路开进了乡里面来,在瞎眼老头的指点下,我们来到了一户叫做巴根的人家来。
他敲开了门,结果一个穿着蒙古传统服装、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走了出来,瞧见他之后,大声地叫着“玛桑”,然后跟他紧紧地抱在了一块儿。
我们将车开进了院子里,然后主人家弄了马奶茶招待我们,我问了一下,这才知道瞎眼老头对这巴根有过救命之恩。
正是因为有着这一份渊源,所以他才会直接来到这里。
瞎眼老头跟这巴根应该很熟悉,坐下不久,便跟他谈起了想要见一下满都拉图,问他这几天如果见到的话,帮他传个话,说王东来想要见他,问是否肯来一见。
巴根是个憨厚汉子,听到吩咐之后,连忙点头,说好,一定照办。
他叫他家一十三四岁的二小子跑到市集上面去盯着,然后招呼自己婆娘张罗饭菜,又叫大女儿帮我们整理晚上休息的地方。
巴根的大女儿叫做其其格,意为花朵,是个十七八岁的怀春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