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
法国人的那批货,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小木匠站在街边许久,脑子里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尝试着分析苏慈文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结果因为基本上没有什么线索,所以完全没办法弄清楚。
而且苏慈文似乎对他隐瞒着什么,让他没办法更深地参与其中。
理智上,小木匠知晓苏慈文大概是觉得这件事情恐怕是很麻烦,不想让他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来,但平心而论,小木匠还是挺生气的。
他们两个,就算不是恋人,也远比这世界上的许多人要更加亲密。
她若是能够不对他隐瞒这些的话,说不定自己能够帮得上大忙的。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苏慈文对他不够信任。
想到这里,小木匠就感觉到心底里有一股子的火在燃烧。
他冷着脸待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等到苏慈文回来,于是心情恶劣地回到了锦江。
结果他回到五楼的房间,却发现屋子里人去空空。
刘小芽不见了踪影。
瞧见这个,小木匠顿时就慌了起来——他最担心的,就是刘小芽怕是被红姐那帮人找到了,然后被人给带走了去。
职业不分高低贵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如果当舞女这件事儿,是刘小芽自己的选择,小木匠绝对不会多说半个字,让刘小芽养好了腿伤就离去。
毕竟他也算是尽到了熟人的本分职责。
但问题在于,刘小芽可是告诉过他,自己是被人逼的,她从来都不愿意过这种出卖皮相的生活。
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如果是这样的话,小木匠肯定是需要管的。
在再次确定刘小芽不在房间之后,小木匠出了房间,下了楼,找到前台来询问情况。
他原本以为前台可能不太了解情况,结果对方告诉他,说刘小芽是自己离开的。
小木匠根本不相信,说那姑娘腿伤都还没有好呢,怎么可能自己离开?
前台告诉他,说那姑娘的确是自己离开的,不过不是一个人,有一个男人陪着她,搀扶着她上了黄包车,然后走的。
小木匠听得眉头猛跳,着急地问起那男人的长相,以及刘小芽是否受到胁迫,还有就是责问对方,怎么能够让自己的客人被陌生人给带走呢?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前台一脸无辜地表示,那个男人,是刘小芽打了电话叫过来的。
人家根本就是认识的,而且刘小芽的离开,绝对是自愿的……
前台说完,还找了一个侍者过来证明,而那个侍者也证实了这一点,因为是他搀扶着刘小芽过来打的电话。
从刘小芽通话的语气里,能够感觉到两人十分熟悉,而且那人似乎很听刘小芽的话。
听到这些,小木匠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这些事儿,跟他之前的猜测,截然不同,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瞧见眼前这两人的模样,显然不是在撒谎。
那么,刘小芽为什么要走呢?
她叫来的那男人,跟她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她……
“先生,先生……”
小木匠被旁边的侍者叫得回过了神来,想了想,又问道:“那她走的时候,有没有给我留话,或者写张纸条什么的?”
前台跟侍者确定之后,摇头说道:“没有。”
听完这话儿,小木匠的脸色有些难看,然后离开了前台。
回到房间,小木匠摸着下巴,想着刘小芽离开的各种可能性,以及这背后是否还藏着什么不确定的因素。
他终究想不出太多的理由来,因为他突然间发现,自己对刘小芽的了解,其实很浅,除了她主动说的那些事儿之外,其它的小木匠几乎一无所知。
完全就是空白。
思前想后,他觉得可能刘小芽跟他说的这些事情,很有可能撒了谎。
至少是一部分的内容撒了谎。
人都是会变的。
特别是从事这种出卖皮相的职业,心灵上的冲击和扭曲,远比做其它事儿要更加的多一些,所以此刻的刘小芽,已经和当初在三道坎的那位刘家小姐,有着很大的差别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确定了刘小芽是主动离开的,而且看上去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小木匠也懒得再去管了。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大包大揽的人,既然刘小芽选择了离开,那便随她吧。
毕竟他也是一脑门的烦恼呢。
小木匠这般想着,心情反而豁达起来,回了房间,躺在了松软舒适的大床之上,闭上眼睛,许是昨天实在是太过于劳累了,疲倦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来,让他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中去。
睡得昏天黑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木匠听到有人在敲门,睡意朦胧的他爬了起来,睁眼一看,发现还是半夜。
谁啊?
他走到门口来,把门打开,瞧见一脸疲态的苏慈文,身单影只地站在门前呢。
小木匠对苏慈文把自己扔路边,扬长而去这件事情,其实还挺生气的,淡然看着门口这女人,瞧见苏慈文的双眼红红的,似乎哭过一场,心顿时就软了,把她引了进来,然后问道:“你怎么了?”
苏慈文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扑进了小木匠的怀里,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口处。
小木匠吸着苏慈文头发上好闻的香气,感受到这个表面张扬、强势和坚强的女孩儿,此时此刻却又显得如此的脆弱和无力,就好像是受伤的小兽一般,让他心中平添了许多的可怜与同情来。
的确,兄弟姐妹、亲生大哥这般对待自己,甚至于用上了最为激烈的手段,换作任何人,恐怕心里也是有些撑不住的。
小木匠有过类似的经历,体会自然也更深一些。
他伸手,拍了拍苏慈文的肩膀,缓声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我可以帮你一起分担一些……”
小木匠本来想与苏慈文聊一聊有人准备刺杀她的事情,以及对方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结果话还没有开头呢,就被苏慈文给吻住了,而此刻的她似乎比昨天还要狂野和粗鲁,一点儿也不照顾他的感受,力道很猛,甚至把他的嘴唇都给咬破了,流出了血来。
小木匠受痛,一把推开了紧紧抱着自己的苏慈文,有些羞恼地说道:“你干什么啊?”
苏慈文喘着粗气说道:“我要,快给我……”
说着,她却是过来扒小木匠的衣服,这回小木匠却是拒绝了,一边拦着她的手,一边问道:“你这是把我当做了什么?发泄的工具么?”
苏慈文停了手,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小木匠立刻逼问:“那我们两个这样,算什么?”
这个问题憋在小木匠心里很久了,昨天昏天黑地,实在是腾不出嘴来多问,而此刻终于算是说了出来。
苏慈文似笑非笑地对他说道:“怎么,你是准备让老娘给你一个名分,对吧?”
若是平时,苏慈文自然不可能说出“老娘”这般比较粗俗的话语,不过这会儿,在小木匠面前,她却没有太多的隐藏和顾忌,而且这话儿从她的口中说出,反而多了几分可爱和霸气的感觉。
小木匠被她给问住了,他并非小孩子,又经受过许多的苦难,所以在对待感情上还是很成熟的。
他摇头,说道:“我只是想要知晓你此刻的想法,好调整彼此的位置,不至于出现不可控的事情,伤到你我……”
苏慈文上前一步,温柔地抱着小木匠,明媚的眼睛忽眨,与小木匠四目相对,然后说道:“你是我实质上的第一个男人,如果有可能,也许会是我的最后一个,但我不想成为你的附庸品,也没有办法与你四处漂泊……”
小木匠反驳道:“我没有说要你与我四处漂泊,我……”
“嘘……”
苏慈文打断了他,然后说道:“先别反驳我——这两年来,我一直在找人打听你的消息,也听过你许多的事情,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知晓自己没办法将你约束在我的身边,并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想告诉你,我现在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很多人跟着我混饭吃,我不能停下来,更不能倒下去,所以我必须坚强起来,撑下去。所以,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的在一起,彼此放松与慰藉,而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就离开,不会打扰你……唔、唔……”
这回是小木匠主动地将她的嘴给堵上了。
一阵让人窒息的菜鸟互啄之后,两人换了战场,而听到苏慈文坦露心迹之后的小木匠显得特别热情,他主动出击,将峨眉金顶出品的苏慈文给摔倒在地。
他恶狠狠地说道:“我同意,不过有一个条件……”
苏慈文显得特别的热:“什么条件?”
小木匠恶狠狠地上前,露出了残酷无情的笑容来:“这次让我来把控节奏,掌握重点……”


第十六章 杨波的求助
掌握了主动权的小木匠终于在这一场战争中获得了胜利,随着冲锋号的吹响,苏慈文数次痛哭,最终败退下来,再无反抗之意。
小木匠总算是扬眉吐了气,停歇下来,他得意地对苏慈文说道:“怎么样?”
苏慈文忍不住咬了一口他那结实的胸大肌,骂道:“你就是个牲口。”
小木匠听了,嘿嘿地笑了。
平复了心情之后,小木匠主动说起了今日刘小芽离开之事,旁边的苏慈文听了,并无意外,而是平静地对他说道:“有件事情,我之前没有说,主要是怕你多想,现如今她既然离开了,那我也没啥可隐瞒的了……”
小木匠听见她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
苏慈文说道:“我找人打听红姐的时候,别人也跟我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你的这位故交刘小芽小姐,她在上海滩这十里洋场的花名,叫做‘红玫瑰’,或者叫做朱莉,艳名很盛,不仅舞技一流,而且很懂男人的心思,勾人魂魄的那种,有不少男人为了她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就在半个月前,大富豪舞厅发生了一起血案,一个叫做吴仁明的学生将一个富商给刺死了,据说就是为了她……”
小木匠对于刘小芽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三道坎镇时给他送过饭,并且帮忙送信的富家小姐。
而此刻从苏慈文口中听出她另外的模样来,让他着实有些惊讶。
他忍不住问道:“为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苏慈文伸了一个懒腰,玉藕一般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语气却越发地冷淡下来:“她告诉那个穷学生,说她做舞女是被逼无奈的,把自己包装成清纯可怜的白莲花,一切都是因为她那个莫须有、吸大烟的大哥,结果一转身,又到处与名流富商风流潇洒,不断地抬高身价……结果最后,那个穷学生也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筋不对了,跑到大富豪舞厅去找她时,瞧见那富商正在占她便宜,一时冲动,就捅死了那人……”
苏慈文讲得有模有样,而且在她的讲述中,刘小芽简直就是一个玩弄人心、十恶不赦、淫荡风骚的坏女人。
这与小木匠这两天与刘小芽接触下来的印象,有着很大的偏差。
他感觉,这事儿可能是真的,但苏慈文肯定加了许多主观的东西,使得在她的讲述中,刘小芽的形象直接崩塌,变得面目可憎,让人恨不得撕开脸面,杀之而后快。
但问题在于,苏慈文讲述的这些,都是真的么?
小木匠觉得一半一半吧。
不管怎么说,刘小芽也是他的故人,而且之前还曾经帮过自己,此刻听到苏慈文如此的评价,多少也觉得有一些刺耳,所以小木匠下意识地帮着刘小芽说了一些好话。
他这话儿,并没有否定苏慈文的话语,也不算包庇,但落在苏慈文的耳中,却显得有些不太好听。
苏慈文忍不住一下子就坐直了起来,瞪着小木匠说道:“你觉得我是在胡编乱造,冤枉那小贱人咯?”
小木匠立马否定,说不,我没有这么说……
苏慈文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但脸上却写满了不高兴。
小木匠瞧见她直接背过了身子去,有些无奈,很不熟练地哄了几句,发现苏慈文依旧不高兴,他也是没有办法了。
过了一会儿,他琢磨了一下苏慈文的喜好,虽然有些腰疼,但为了内部和谐与稳定,于是试探性地问道:“要不然,咱们再来一次?这一次,你开车……”
苏慈文听到这话儿,忍不住笑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想什么美事呢?行了行了,我懒得跟你吵,明天还有一堆事情呢,睡吧……”
她打折呵欠,缩进了被子里去。
看起来,连续两晚的折腾,她也是有一些吃不消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苏慈文拒绝了自己的提议,小木匠表面上很失望,背地里却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
两人相拥睡去,次日清晨,苏慈文起床的时候,小木匠倒没有再睡得跟猪一样,也跟着醒了。
看着准备离开的苏慈文,他开口说道:“这几日,需要我护卫在你身边么?”
苏慈文已经衣装齐整,听到小木匠的话语,她愣了一下,问道:“什么?”
小木匠说道:“昨天不是有人提醒你,说有人买通了白俄杀手,想要对你不利么?我想说,甭管这消息是真是假,这几日都让我陪在你身边,不管怎么说,我都能够护住你的安全……”
苏慈文听到,却是笑了:“用不着。”
小木匠很认真地过去,把她给拉进了怀里来,然后说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答应!”
苏慈文扬起头来,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你放心,我虽说没你那般有本事,但区区几个白俄杀手,对我来说,真的不够看;再说了,这几日我在湖州老家的一些亲戚会过来,带你在身边,着实不方便……”
她拒绝了小木匠的好意,还像大姐头一样揉着小木匠的头,弄得他一脸无奈。
这位小姐姐,跟当初那个留着齐耳短头发的女学生,当真不同了。
她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有许多不愿意与小木匠分享的秘密,而对于这些,小木匠却没办法让她给自己交底。
毕竟两人昨天也谈过了,小木匠是成年人,自然知晓彼此今后的相处方式。
如果他执意去侵占苏慈文的个人空间,只怕不但没有得到感激,反而会让彼此的关系变得难堪……
于是他拿开了苏慈文的手,两人如正常情侣一般,笑闹一会儿,苏慈文便离开了。
她得回自己的房间去洗漱……
苏慈文离开之后,小木匠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办法再睡回笼觉,于是便也起床洗漱,随后下到了锦江酒店的一楼餐厅处,享用早餐。
这两日耗损颇大,小木匠点的吃食也多,如此一顿狼吞虎咽,祭了五脏庙,感觉舒服一些,这时一个侍者走了过来。
那人低声说道:“请问您是甘十三先生么?”
小木匠抬起头来,看着那侍者,停顿了几秒钟,这才回答道:“是。”
侍者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甘先生,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做杨波的人么?他说提名字,你应该就知道的……”
小木匠点头,说知道,怎么了?
侍者说:“他在外面等您。”
小木匠抬头往外面望了一眼,立刻知晓,杨波之所以没有能够进来,最主要的,是这锦江酒店的气派,着实是有一些太大了。
虽说锦江酒店没有立个招牌,说什么“衣衫不整者不能入内”,但对杨波这种在码头上厮混的兄弟,肯定也的确不是很友好。
小木匠没有说什么,点头之后,走出了锦江酒店。
走出门口不远,在角落处,一身力夫打扮的杨波探出了脑袋来,与小木匠招呼:“十三哥,这儿,这儿……”
小木匠瞧见这家伙鬼鬼祟祟的样子,忍不住好笑。
他走了过去与杨波打招呼,然后问道:“怎么神神秘秘的样子?”
杨波等小木匠走到跟前,还将他引到了旁边,然后低声说道:“十三哥,我能够相信你么?”
这家伙跑到这儿来,还神秘兮兮地说出这么一段话,弄得小木匠很是奇怪,盯着他,瞧见他不像是说胡话的样子,于是说道:“这个吧,得分事儿——你若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包庇你的;但如果不是,凭着咱们这一路过来的交情,能帮的事儿,我肯定不会拒绝……”
杨波苦笑着说道:“我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小木匠说:“行了,有啥事赶紧说——你早上吃过饭没,没吃的话,和我一起进去吃一点儿?”
杨波羡慕地看着旁边的锦江,舔了舔嘴唇,说:“十三哥,你这朋友真的阔,能够招待你住这样的酒店……”
小木匠说:“一起进去吃点?”
杨波羡慕过后,拒绝了,然后说道:“不去了,我跟你说个事儿,你看看能不能帮忙……”
小木匠点头之后,杨波告诉了小木匠,说他表哥回来了。
他表哥是昨天半夜偷摸回来的,身上还有伤。
他与杨波见了一面,告诉杨波,让他赶紧离开上海滩这是非之地,不要久留。
杨波自然不愿意,说他在江阴帮这儿混得还不错,无论是帮派首脑马德胜,还是下面的人,对他都不错,他在码头上干得也挺欢畅的,正准备挽着袖子,大展拳脚呢,怎么能够走?
他表哥却告诉小木匠,说马德胜那家伙是个笑面虎,表面上笑嘻嘻,心里面贼坏。
那家伙之所以收留他杨波,主要还是要钓自己。
他现在惹上了天大的麻烦事,指不定哪天就死了,让杨波赶紧离开,不要在这是非圈里瞎晃荡。
这回杨波害怕了,问出了啥事,他表哥不肯说,只告诉他反正很麻烦,这是杨波想到了小木匠,于是说起自己的“靠山”来,没想到他表哥居然听说过他“十三哥”的名声,说如果是这一位出面,可能能帮上忙……
杨波与表哥自小的关系就不错,更何况在这异地他乡,所以自告奋勇地过来,找小木匠帮忙了。
听完杨波的讲述,小木匠皱了一下眉头,问:“你表哥现在在哪儿呢?”
杨波说道:“你得跟我走……”


第十七章 肉
小木匠有些意外地看着杨波:“不能告诉我?”
杨波点头,说道:“对,他现在情况特殊,来之前再三叮嘱我,不让我告诉别人——事实上,即便是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只有过去了,他瞧见我们,并且没有异样,才会出现……”
小木匠:“……”
杨波瞧见小木匠半天没说话,不由得有些忐忑,低声说道:“十三哥,真不是我不愿意说……”
小木匠抬手拦住了他的解释,说道:“没事,不用说了,我跟你走。”
他刚才只是有一些意外,以及惊讶。
这位表哥的表现,让他忍不住想起了一些人来——那些人的做派,与他一般,都是一样的谨慎。
小木匠回了锦江,三两口吃下了餐盘里面的食物,又找来侍者,帮他用纸将剩下的黄油面包给包着,随后出了门来。
他将黄油面包递给了杨波,然后说道:“去哪儿?”
杨波说道:“窦乐安街。”
小木匠跟着杨波一起走,杨波在那儿吃着黄油面包,一边吃一边夸赞,说这玩意简直是太好吃了,美味无比。
而小木匠一直等他吃完了,方才说道:“你表哥叫做什么来着?”
杨波:“何明顺,还有就是何六六……”
小木匠点头,又问:“他手上到底拿了什么东西,怎么码头上那么多人都在找他?”
小木匠问着,心中一惊有了猜测——能够让好几个帮派有如闻到鲜血的鲨鱼一般聚集而来,一定是身上带着巨大利益的东西。
这些东西一般来说就两种,一种是烟土,另外一种,则是军火。
然而杨波却说道:“我表哥说,是一箱子肉。”
小木匠惊讶了,有些难以置信:“肉?什么肉……”
杨波说道:“我也不知道,总之是一种很古怪的东西,我表哥说,有人盯上这玩意了,曾经在此之前联系到他,说无论出多少钱,让他报一个价,但我表哥当时对江阴帮忠心耿耿,完全没有贰心,于是就拒绝了。不过正因如此,使得他留了戒心,等到事发的时候,他满船的货物都不管,带着那一小箱子的肉就跑了——他水性好,号称小张顺,跟一泥鳅似的,跳进了水里之后,那帮人就没有能再找到我表哥……”
听他叙述完毕,小木匠越发好奇,感觉这里面一定是有些说不出来的东西,否则不至于如此蹊跷。
他等杨波说完了,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回到上海滩来呢?”
杨波咬着牙,低声说道:“跟着我表哥一起押运货物的,有他最好的几个兄弟——这回他算是逃出生天了,但那帮兄弟,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逃掉,所以他想要回来,看看能不能将人给救出来……”
小木匠有些惊讶:“救人?你的意思,是他知道了在背后动手脚,劫道的人是谁了?”
杨波点头,说:“对,他知道。”
小木匠很是好奇:“那到底是谁呢?”
杨波摇头,说:“他说敌人势大,很不好招惹,所以没有告诉我,不过跟我说了,这件事情,马德胜那老东西其实早就知道了,他一直在后面推波助澜,而且这回让我表哥他们押运,也是奔着壁虎断尾的想法,正好处理帮中几个看不顺眼的人……”
小木匠听了,知晓杨波他知道的东西可能不太多。
也对,他这个表哥何明顺倘若是什么都跟他交了底,这样的做派,在这个危险的地方,未必能够活下来。
他没有再问了,而是与杨波快步赶路。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窦乐安街,这条街道是以英国传教士,清朝游学进士窦乐安命名的,是位于虹口的一条小街。
它路长不过几百米,蜿延蛇行,曲径道幽,到处都是大院。
杨波带着他来到这儿之后,拿出一个小纸片来,打量了一下,然后带着往里走去。
小木匠跟在后面,一言不发,走在这小巷之中,七拐八拐,却是来到了一片石库门跟前来。
两人在此站定,而杨波则告诉他,说他表哥说了,让他们在这儿等待着,只要是瞧见了他们两个,并且没有发现异样,他就会派人过来,接引两人过去的。
小木匠有一些疑惑,问:“你表哥不是一个人?”
杨波点头,说对呀,他在上海滩混了一段时间,总也认识三两个交心的朋友嘛。
小木匠没有再问,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结果这一等等了半个多时辰,杨波的表哥终究还是没有出现。
小木匠倒是不急,随着修为的逐渐高深,他养气的功夫也渐渐变得厉害了,心里有底,所以能够沉得住气,完全没有任何的负担。
但杨波却不行,本来他与何明顺约定得好好的,带了人过来,他表哥就会出现的,结果在这儿一直等着,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了,他何明顺还是没有出现,而自己还劳累得十三哥在这儿跟傻子一样杵着,着实是有一些过意不去。
他嘴里唠叨着,慢慢地就有些站不住了,一脸尴尬地对小木匠说道:“十三哥,对不住,我真没想到我表哥会放我鸽子……”
杨波慌乱地与小木匠道歉,而小木匠却没有这么认为。
他眯眼打量着周遭,然后说道:“他也有可能并没有放我们鸽子,而是惹了麻烦……”
这话儿让杨波有些惊惶,问:“什么意思?”
小木匠说道:“他之前也说了,江阴帮将你留在这儿,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当一个鱼饵,用来钓他——现如今他出现了,而且还让你过来找到了我,那么有没有可能,他回去的时候,也被人给盯上了呢?”
杨波听了,脸色很是难堪,低声说道:“这,这不可能吧?”
小木匠笑了笑,说:“为什么不可能?”
杨波这会儿没有了脾气,又是后悔,又是彷徨,问:“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听我表哥说完,我都不敢再回江阴帮了,也不敢面对马德胜那个老狐狸……”
这会儿小木匠已经打量完了四周,当下也是宽慰道:“没事,他不出现,咱们先找一找……”
他刚才已经瞧完四周了,发现这石库门跟前的位置还是有一些偏的,能够一眼瞧见这里的,只有几处阁楼可以。
也就是说,虽说暂时不确定何明顺到底在哪里,但一一找过去的话,说不定会有一些收获。
他让杨波在这儿等着,自己则摸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随后如壁虎游墙一般,攀爬上了房屋顶上,紧接着几个跃步纵身,却是来到了一处制高点。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发现这阁楼处并无异常。
尽管第一个地方料错了,但小木匠并不放弃,他尽可能地避开别人的耳目,然后陆续又排查了好几个地方。
他相信终究是会有结果的……
果然如他所料,来到最后一处能够直接瞧见石库门前景象的高楼处,小木匠还没有进去,就闻到那阁楼里散发着一股让人胸口发淤的血腥味。
他五感通达,对于这血腥味最是敏感,当下也是精神一震,随后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去。
来到窗边,他确定屋子里面没有人之后,小心翼翼地推开这扇窗户,然后摸进了房间里,而刚刚一落脚,他就听到外面的楼梯传来了脚步声。
小木匠来不及多作打量,便闪身过去,藏在了门口。
而他这边刚刚藏好,立刻就瞧见房屋中间的地板上,有一片血印,以及被人拖拽的血痕……
小木匠眯起了眼睛来,而这个时候,门口有了动静,有人开口说道:“安东尼先生,咱们到底要找什么,你好歹也给我描述一下,我这才能够心里有底啊……”
一个有些别扭的声音回答道:“是一具尸体,一具拥有巨大能量的野兽尸体,或者说是一堆血肉……”
说着话,门被推开了,随后那腔调古怪的家伙继续说道:“那个小子嘴很硬,什么都不说,但我们相信,那东西他绝对会随身携带的,所以找你过来,希望你能够把这地方翻个底朝天,把东西给我们找出来……”
那人说到这儿,突然间猛地回过头,朝着门后望了过来。
他与小木匠四目相对。
小木匠本来想要隐匿气息,不让对方知晓,没想到那家伙的感应这么强,一下子就发现了他。
瞧见这个金发碧眼、牛高马大的洋人,小木匠没有任何犹豫,欺身上前,一把就抓住了那人的肩膀,往自己这儿拽了过来。
那洋人反应也很快,浑身绷得很紧,身躯里面迸发出了最为狂野的力量来。
这力量宛如野兽一般,陡然间爆发,眼看着就要反制小木匠,结果却被小木匠在胸口啪啪拍了三下,将他身上的气血给截住了,让对方身体一僵,直接栽倒在地。
这洋人满身都是熊豹一般的力量,结果还没有施展出来,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另外一个看上去有些贼眉鼠眼的家伙见势不妙,直接转身就要跑,却被小木匠一个箭步过来,猛然抓住。
他低喝一声:“回来……”
那贼人“哎哟”一声,却也是摔倒在地,跟那洋人躺倒在了一起。


第十八章 塔罗会
排排坐,吃果果……哦,应该说是并排躺在一起。
小木匠能够感觉出眼前的这个外国人身体里,有一股让他都有些惊讶的力量,而旁边这个贼眉鼠眼的中国男子,也是身手不俗的修行者。
不过即便如此,双方的实力悬殊着实是有一些太大了,使得他能够不太费力地将人给擒了下来。
随后他往过道那儿望了一眼,发现后续没有人之后,立刻又回到了房间里来。
双方碰面,然后瞬间交锋,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对方根本没有太多的反应时间,一直等到小木匠回过身来的时候,那个洋人方才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起身,口中还叫嚷着。
不过他这满腔的话语,和反抗欲望,却被小木匠抵在脖子上的匕首给止住了。
匕首并非什么厉害玩意儿,纯粹是在应福屯那儿从日本人手中缴获来的,小木匠感觉还算趁手,于是就带着了。
因为它足够锋利。
大概是感受到了匕首锋刃之上的冰冷,洋人大声说道:“别杀我,我是法国人……”
他迫不及待地表达了自己的身份,态度强硬,以求对方能够忌惮这一层关系,不敢太过于冲动,将他的性命给夺了去。
小木匠眯眼打量着跟前这家伙,然后出声问道:“何明顺在哪里?”
洋人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抬头,打量着小木匠。
旁边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慌张说道:“这位爷,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是被叫过来干活儿的……”
他一脸的无辜。
小木匠瞪了他一眼,然后瞧向了洋人,又一次问道:“安东尼先生,法国人的身份,或许能够帮助你在官面上获得不错的特权,但是对我而言,杀你和杀一只鸡仔,其实并没有任何的区别,所以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小木匠说这话儿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刻意让自己的气势弄得很凶狠,但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却让对方感觉到更加难以琢磨。
然而洋人这会儿缓过神来,心中却又生出了几分侥幸的想法。
他努力坐直了身子,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八安福音会的安东尼神父,我的身份,是获得梵蒂冈教皇钦点的——中国人,你如果对我使用了暴力手段,到时候整个上海滩都会倾覆的,你也会给你的国家,带来巨大的灾难……”
他试图用自己的身份,来给小木匠带来一定的心理压力。
结果小木匠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将匕首插着进了他的右大腿上去,算作是自己的答复……
“啊……”
安东尼神父忍不住大声痛叫起来,但却被小木匠及时地捂住了嘴巴。
他手上的动作很快,一刀插进了洋人的大腿上去之后,扯了对方身上的布条过来,将嘴堵上,又从鲁班秘藏印中掏出了绳索来,将人也给捆住。
他没有立刻对这位当惯了洋大爷的安东尼神父进行审讯,而是看向了另外一个人。
小木匠尽量露出比较“和蔼”的笑容,对那贼眉鼠眼的家伙说道:“聊聊你自己吧……”
他的话语不多,也没有太多的威胁之语。
但此时此刻的小木匠,无论是从气度,还是实力而言,都具有了让人为之畏惧的地方,使得那个男人根本没有想要对抗的想法,赶忙说道:“爷,我叫杨老四,洛阳老鼠会的,目前在上海滩这一带活动,早上的时候接到的通知,让我过来帮塔罗会的洋人找寻一个东西……”
他将自己的底给抖落得一干二净,不敢有太多的隐瞒。
小木匠眯着眼睛,盯着杨老四,一直到对方不敢与自己正面对视,心虚地看向了一边去,这才缓声说道:“塔罗会?这是什么玩意儿?”
杨老四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下意识地看了旁边因为吃痛而龇牙咧嘴的安东尼神父一眼,不敢说话。
小木匠微笑着说道:“他估计是活不出去了,但你还有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
这家伙经历了几场大战,特别是应福屯一役之后,一旦露出杀意来,浓重得让人窒息。
杨老四也是江湖老油子,能够感受得到小木匠身上的气息,知晓这是一位狠人。
他果断选择了求活:“塔罗会,是一帮洋人传教士,以及国内二鬼子组成的团体。这帮人以欧洲中世纪一种类似于咱们占卜的筹算、龟甲的塔罗牌为名字,组建而成,他们跟各国的使馆办事处、商会和驻守部队都有关系,在咱们国内从事一些……怎么讲呢,就是比较古怪的活动……”
小木匠有些疑惑:“比较古怪?”
杨老四说道:“对,这帮家伙虽说是传教士,但一般都不怎么发展信徒,他们经常做的,是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和古籍资料等,另外就是做一些实验。我听人说,这帮人属于外国的一个秘密流派,是由一帮炼金术士发展起来的……”
他为了活命,尽可能地把自己所知晓的事情,说与小木匠知晓,而小木匠听了,心中越发惊讶起来。
联系种种线索,何明顺这一次恐怕是惹到了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