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话,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的确,不管怎么说,名声是别人的,修行是自己的,只有等我真正成为高手的时候,那才是扬眉吐气之时,而此刻,我们还是得赶紧走吧,要是那家伙反应过来,用些非常手段,我们可忍受不住。
说着话,我们出了村子,刚走没一会儿,后面突然有人喊我。
我回头,却见小刘的父亲刘老板带着人匆匆赶了上来,一边叫,一边不断挥手,示意我们停下来。
我没有走,停在了原地,瞧见刘老板挺着肚子,一路小跑地走到了我的跟前来。
他走到近前,还未喘气,便点头哈腰地道歉,说刚才真的是对不起陆老弟了,害得你跟人莫名其妙打了一架,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之前本来挺恼他给我惹的这麻烦,不过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为了孩子而四处奔波的父亲,我再多的气也撒不出来,只要微笑,说这不算什么,谁也没想到那家伙会这般凶恶,对了,你干嘛出来了,不是要治病么?
刘老板猛地摇头,说算了,原本以为朋友介绍的,会靠谱一点,但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德性,漫天要价不说,而且本事也低微,态度恶劣,说起来实在可气。
我笑了,说他这么讲,其实也是有道理的。
刘老板上前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说老弟,我年长,托大几岁,求你给指条路——你知道的,刘博这家伙是我唯一儿子,他要是没了,我辛辛苦苦一辈子,可就都白费了。你看你,同样都是在地牢里面待过的人,你不但身体倍棒,而且舞起剑来,那叫一个虎虎生风,让人羡慕。我刚才也听了一点,他们说你师父叫做什么苗疆蛊王陆左,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我摸了摸鼻子,说的确是,他其实是我堂哥,我以前不知道,后来出了这回事儿,才晓得的。
他很激动,拉着我,说那陆老弟你能不能帮着引荐一下?你知道吗,为了这儿子,我这些时日来,一直都在找人,病急乱投医,不过却没有一个靠谱的,你若是能够帮我找人治好他,说什么,我都愿意做啊。
他说着说着,一脑门的汗水,眼泪水也从眼角流出。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望了虫虫一眼,想问她是否有办法,而那妮子则扭过了头去,不看我。
我一时间心中有些拿捏不准,而这时刘老板的车也开了过来,我让他在旁边稍等,我跟朋友商量一下。
刘老板那边上了车,我找到虫虫,说这小刘是我当初的狱友,挺可怜的,能救的话,咱就出手帮一下,你看怎么样?
虫虫瞥了我一眼,说事儿我倒是能帮,但我凭什么帮你啊?
我一听她这口气,就知道她有事儿要说,连忙说你要干嘛,直接跟我说,能做到的,我绝对不推辞。
虫虫想了一下,对我说道:“人我可以帮你救,不过这里草药不全,治疗起来也需要时间,现在可能不行。我这里有些成品药,可以控制他病情,让他们先回国内等着,我们到了再说——至于要求,那就是从这里到边境,我们有三处地方要去,我决定,让你来挑战那些三十六峒的人,若是过不去,人你就救不成了。这事儿,你可敢答应我?”
第四十九章 毁人不倦
我把虫虫递给我的一瓶药丸转交给了刘老板,另外还有一张列着许多药物的单子。
经过慎重的考虑,我还是决定答应了虫虫的要求。
事实上我之所以答应,并不是为了小刘,尽管他曾经是我的狱友,两人之间似乎也有一些交情,对于现在的他我也有一些同情之心,但这并不足以影响我的心志。
我答应虫虫,是因为我明白了她的苦心。
这一路过来,我从虫虫的身上学会了勇敢,学会了善良,学会了责任,学会了如何去成为一个值得人信任的男人。
她并不仅仅只是教给了我那些修行上的东西,也教会了我做人。
而与此同时,我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个时而热情、时而温柔,时而又显得清高冷漠的女孩子。
这一回,不是因为她美丽的容颜,而是她那颗水晶般洁净的心。
这人呢,说起来实在有些奇怪,你不在意的时候吧,自由自在,怎么做都是海阔天空;但是真正上了心的时候,却是又患得患失,胡思乱想,总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我对自己的表现也总是觉得有些好笑,明明不是刚刚坠入情爱之中的小年轻,为何会变得这般犹豫不决呢?
难道还是太在乎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之所以答应下来,是为了虫虫,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强,不会在她面前那么自卑。
我交待刘老板和小刘,让他们回国准备一应药物,等到两个月之后,我们在滇南春城相见,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会帮着小刘将这病症给治好。
刘老板有些着急,问为什么还要等两个月,如果可以,现在能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为什么要等两个月?
我没有办法跟刘老板说这是因为我们不想因为他而耽误北上的行程,只能够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告诉他解蛊治病这事儿,并非随时随地便可以的,它得需要配合时辰,而且小刘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有解蛊的条件,需要好生调养一段时间,放才可以。
刘老板有些担心我们是否能够如约而到,对于这个问题,其实我的心中也有忐忑,不过却还是表达出了十足的信心。
瞧见我拍着胸脯保证,他终于选择了信任,然后谈起了报酬的事宜。
我告诉他,说小刘是我同病相怜的狱友,既然我有办法,就不会吝啬,这个无关于钱财,让他放心,不用破费。
听到我的话语,刘老板显得十分不敢置信,跟我说了好一会儿客气话,方才似信非信地离开。
待到刘老板一行人开车离去,我瞧见虫虫脸上古怪的笑意,问她这是干嘛?
她说你说谎的功力越来越强,睁着眼睛说瞎话,倒也头头是道。
我说这都是跟法门里面学的,随口胡诌而已。
她盯着我,过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开口说道:“你还记得那天救人之时,我们两个之间的约定么?”
我不知道她这是要干什么,慌忙点头,说我答应了你一件事情,你说便是,不要动手。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我之前没说,现在却想到了——你得答应我,从此以后,永远都不准骗我,知道不?”
我笑了,随口说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骗你的。
她的脸变得无比严肃,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答应了对吧?如果你以后骗了我,我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知道么?”
她的严肃让我一下子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觉得她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我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最终还是也跟着严肃起来,说好的,我以后都不会骗你,相信我。
两人说着话,离开了这个村子,继续往北。
不知道为什么,她跟我讲起这件事情来之后,情绪就显得有些低落,闷头往前走,也不大理我,我跟在她的身后,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也不敢多言,亦步亦趋地跟着便是了。
尽管弄得不是很明白,但是我却大约地猜想到了一些,恐怕这又是来自于蚩丽妹那些伤感的记忆吧?
那么这世间又有谁欺骗了蚩丽妹,以至于她如此耿耿于怀呢?
难道是洛十八?
唉,我敬爱的太师祖,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搞得我现在都不能安宁啊?
如此一直走了四五天左右的时间,她的情绪方才慢慢地恢复过来,偶尔之间,也有了笑容,我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刚刚觉得轻松一些,结果她找到了我,说我们到了果敢境内了,在这附近流落这一支苗疆三十六峒的遗部,叫做独山蛊苗,她之前就曾经来过,这一回,让我来与他们交手。
听到了她的话语,我立刻就给惊了一跳。
这几日我一直在琢磨着她的心思,却把这正经事都给忘了去,这时才想起来,若是打到人家门上去,我又有什么本事呢?
这般大咧咧地上去,可不是给人揍得鼻青脸肿、生活不能自理?
我有些犹豫,然而虫虫却冷冷地看着我,说你是不是怕了?
我这人本来挺淡定的,但现在却受不了被人的刺激,一下子就有些着急了,表明心迹,说谁讲的,谁怕谁是孙子。
她点头,说好,有这股勇气就行了。实话跟你讲,独山蛊苗是三十六峒里面最弱的一只,波折流离,许多秘法早就失去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传承留着,你去便是,我终究还是在你身旁的,即便是落败了……
她停顿了一下,我脸色一喜,想着她在身旁,即便是失败了,也总有人收拾场面。
然而还没有等我欣喜一下,她继续说道:“你就算是死了,我也能帮着你收尸的,不是么?”
收尸?
我的天啊,你这到底是干嘛啊,怎么好端端的,就要给我收尸了呢,那独山蛊苗,应该不会这么凶吧?
瞧见我脸色吓得惨白,她笑了,说哄你的,那独山蛊苗属于下十二峒之一,之前就一直给人打下手的,并没有学到什么厉害的手段,也就是因地制宜,将这一带特有的茶红大蚰蜒炼制成蛊,毒性猛烈,不过只要注意一些,倒也无妨,你这些天不断地研究那十二法门,想来应该是有一些收获的吧?
她这般说着,我心头就多了几分把握,毕竟我这些天来研究那《镇压山峦十二法门》颇有心得,对于防蛊的手段和施蛊的手法都有研究,轻易不会吃亏的。
我们在这附近停留了一天,我利用这时间找了一些相关的草药来。
这些草药都是能够防范蛊毒的,根据法门里面的记录进行了配制,然后才在虫虫的带领下,前往位于山腰处的苗村子。
快接近村子的时候,虫虫扯了一块面纱,将脸给蒙上了。
我诧异,问她这是为何?
她告诉我,说蚩丽妹之前曾经来过这里,虽说已过百年,但是难免会有些老人存留,若是让他们回想起当初那段并不美好的回忆,说不定就会有些不好的举动。
为了避免麻烦,她还是遮住脸孔,会比较好一些。
我表示了解。
从山下缓慢而走,眼前渐渐瞧见了有大片的梯田,还有在田间劳作的山民,从衣服上面来看,他们跟之前路过的村子还真的是有一些区别的,大多都是发黑的粗蓝布,这些都是自己纺织印染出来的。
这些人似乎对外人颇为警惕,当我和虫虫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就有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这是一个英姿勃勃的苗家小子,差不多有十六七岁,跟一路走来遇到的缅甸人不同,他不但没有那种猥琐、唯唯诺诺的矮小,而且还长得虎背熊腰,十分彪悍。
他的额头上面,还捆着一根红布。
他大声喝问,让我们不要止步上前,而虫虫却走上前去,冲着那年轻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我听不懂的话。
那人听到了,脸色大变,将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放在嘴中,使劲儿吹了一声。
哨声响彻了整个半山腰。
没多时,来了一队面容彪悍,身形矫捷的苗家汉子,十六七人,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着数道伤疤的中年男子,他有着鹰一般的目光,巡视着我和虫虫,过了好久,他才出口说道:“……”
呃,说句实话,我真的听不懂,不过却琢磨了过来,应该是苗语。
虫虫出来,跟那人对话,双方交流了几分钟,那苗家汉子双手朝天一举,怒声大吼,而其余人也纷纷嘶吼不断,又蹦又跳地过来,将我们给簇拥着,一直送到了村子里的一片打谷场前来。
这个时候,我才有机会问虫虫,说你刚才,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虫虫一笑,低声对我说道:“我刚才在讲,说你觉得他们独山蛊苗的那些东西,都是一堆狗屎,你会用你的手段,让那些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蛊毒!”
我睁大眼睛,张开嘴,过了半天,方才冒出一个字来。
操!
第五十章 文斗,文斗
被一路簇拥到这鼓楼前的打谷场来,我一直都感觉有一些不对劲儿,这帮苗家大汉瞧向我的目光,未免也有些太凶狠了一点,实在有些诡异。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虫虫居然告诉别人,说人家的法门和手段,都是一堆狗屎。
世界上哪里有这般打上门的,分明就是准备让我跟对方作生死对决,不死不休啊?
只是大姐你真的确定,咱们能够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还能够活下来——对了,你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又不是当事人,自然无碍,可是我……
难不成你真的想要给我收尸不成?
我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脸上却不得不全程都保持着微笑,以增添着自己的神秘感,避免别人瞧出端倪,直接亮出板砖砸来。
这是在作死啊,妹子!
我望着她,有苦难说,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虽然她在旁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但是从根本上来说,是怪不了她的。
都是我自己在作死。
被这一大帮子的人给围住,我下意识地捏了捏金剑,心中方才平静了一些,绝对不能再将场面交给虫虫来控制,不然我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于是站了出来,冲着那当中的苗家汉子拱手说道:“刚才我朋友的表达,或许有误,不知道阁下能不能听懂汉语?或者缅甸语也可以!”
那人愣了一下,这才用极富有云南口音的汉语对我说道:“你是中国人?”
我点头,说对,我是中国人。
那人眯着眼睛,语气严肃地说道:“后生,你为什么要说出这么狂妄的话语来,难道真的觉得我独山蛊苗无人了么?”
我猛然摇头,说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一拍胸脯,说我叫熊火,是独山苗寨的“榔头”,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跟我来交流。
榔头?
我之前跟虫虫有讨论过相关的事宜,所以也知道在这三十六峒蛊苗之中,大部分都保留着以前的编制,就是“方老”、“寨老”、“族老”、“理老”、“榔头”、“鼓藏头”、“活路头”这种逐级领导的制度,而所谓的“榔头”,便是族中的第一勇士,武力最强的家伙。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缓,然后说道:“熊榔头,之所以前来这儿,是因为我跟朋友打了一个赌,我输了,然后就不得不自南而上,挑战苗家三十六峒。你这儿,是第一站!”
挑战三十六峒?
哈、哈、哈……
听到我的话语,那熊火先是一愣,继而放声大笑了起来,而周围的其余人也都笑了,有人甚至笑得泪水都流了出来。
熊火一边笑,一边说道:“这简直是太可笑了,居然有人想着要挑战三十六峒……你以为你是蚩丽妹么?”
啊?
听到熊火一开口,便提到了“蚩丽妹”,我下意识地愣了一下,故作不知地问道:“蚩丽妹是什么典故?”
熊火抬起头来,脸上充满了缅怀,认真地给我解释道:“百年前,迁居至更南方的白河蛊苗出了一位绝世的天才,那人叫做蚩丽妹,此女不仅长得风华绝代,而且手段也是惊艳绝伦。当年的她,便是如你一般,从南而来,逐一北上,一连挑战了十几家苗疆遗族,只可惜最终落败于当年的蛊王洛十八之手。那蚩丽妹是苗家的天才人物,当年与她交手的正是家祖,尽管败了,却心悦诚服,临终之时,对此事还念念不忘——至于你,你配么?”
呼……
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些典故往事,不由得让我长呼了一口气,心头更加凝重,回头望了虫虫一眼,她眉目含笑,似乎正在期待着我的表现。
或者是等待着我的落败。
不知道为什么,瞧见她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眸,我整个人就是气不打一处儿来,一咬牙,回过头来,对着熊火说道:“前辈典故,听得让人热血沸腾,熊榔头若是不嫌弃,且与我比试一番,让我感受一下当初蚩前辈的心境,你看如何?”
熊火冷笑,说蚩丽妹是苗家天才,风华绝代,让我独山蛊苗甘愿当做踏脚石,你又算是什么东西,真的想比,我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我心头一狠,说还请不吝赐教。
熊火见我坚持,不由得冷声大笑,数声之后,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世上竟然会有这般不畏死的笨蛋,我倒也是见识了,那好,我问你,你是想武斗,还是想文斗?”
我疑惑,说武斗该如何,文斗又该如何?
熊火下巴一扬,说你什么都没有打听清楚,就敢登门而来,我倒是真佩服你的勇气。这么说吧,武斗呢,就爽快很多,我直接下场过来,跟你比斗一场,胜负一目了然,而文斗呢,则复杂许多,就是两个人待在相隔十米的不同房间里,然后相互施术,谁最先倒下,就算是输了……
相隔十米,不同房间?
听到这话儿,我没有任何犹豫,慌忙叫道:“文斗,必须文斗!”
哦?
熊火望了我一眼,说武斗或许还可以收手,但是文斗却是凶险万分,你可曾知晓其中的危险?
我想也没有想,说文斗,赶紧的吧,弄完咱还等着吃晚饭呢。
熊火盯着我好久,突然间哈哈大笑数声,拍了拍手,对着周围吩咐道:“果然好胆色,既如此,那么就随我来吧。”
他带着我们,越过了打谷场,来到了鼓楼后面,坡脚下,有一对遥遥相望的茅草屋,并不算大,几平方的样子,跟寨子里的茅厕差不多。
而这时从人群那边走来一个人,是个大姑娘,扎着一对又黑又油的大辫子,肤色健康,眼睛很大,大大咧咧地走到我跟前来,瞧了我一眼,嘴角不屑地一撇,说过来我们独山苗寨猖狂的,就是你?
我没有说话,而熊火在走了过来,对我说道:“文斗我就不陪你了,这是我们独山蛊苗最有潜力的养蛊人念念,让她陪你走这趟鬼门关吧。”
我点了点头,说我去哪儿?
熊火说随便,来者是客,你先选呗。
我点头,说好,既然如此,男左女右,我去左边那个茅草屋吧。
我说罢,回头看了一眼虫虫,没想到这小娘们儿居然根本就没有搭理我,而是直勾勾地瞧着那大辫子妞,眼睛色迷迷的,好像要看进人家的衣服里面去一样。
不是吧大姐,我这是去上战场了,你怎么一点儿担心都没有呢?
这般想着,我连“秋风萧萧易水寒”的壮烈情绪都酝酿不出来,脚步僵硬地走到了那茅草屋前。
这茅草屋看起来有了一些历史,木板陈旧,几根腐朽的柱子撑着整个屋子,离地半米高,上面的茅草长满了绿色的藤蔓,有的还垂落下来,我顺着一根摇摇欲坠的梯子爬上那屋子,推开门,发现里面除了正中心有一个蒲团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站在门口,瞧见那个苗女念念也已经进了另一头的茅草屋,于是便朝着熊火挥手示意,然后把门关上。
我进屋之后,并没有立刻盘腿坐下,而是将之前准备好的那些药粉抖落在这几平方米的空间里,我是按照十二法门里面的秘法布置,觉得如此弄过之后,我在这里待着就行。
我虽然传承苗蛊一脉,不过自己也没有什么手段,不想进攻,只求平局。
弄完这些之后,我盘腿坐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未有等我放松下来,突然间我就听到有一股窸窸窣窣儿的声音,从房子的周围传来。
这么快就来了?
我当下也是一阵心惊肉跳,身子都不由得僵直了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瞧见左边的木板间隙之中,竟然有十几条又红又亮的大虫子爬了进来,这些虫子每一条都有一只钢笔长,长得有些像蜈蚣,不过脚又细又长,不仔细看,好大一团。
这些想必就是独山蛊苗的看家法宝茶红大蚰蜒吧?
只是虫子么?
十几条蚰蜒从木板缝隙之中爬进来,我虽然看得一阵鸡皮疙瘩冒出,但是却并不惊慌,毕竟布置在此,也不会太过于惊讶。
果然,这些茶红大蚰蜒爬进来,刚刚一触及药粉的时候,立刻就向后退去,不敢靠近。
我心中稍稍安定一些,瞧见这些蚰蜒围着药粉的外围焦躁地爬动着,不时发出一种细碎的响声,而与此同时,我四周的墙面也陆续有这种蚰蜒爬了进来,多脚的节肢百足虫看着又红又亮,让人心中一阵发凉。
不多时,房间里就有差不多上百来条蚰蜒,围着我不断爬动。
蚰蜒不敢入内,只有在药粉外围焦急打转,但凡冲入其中的,没几十公分,便浑身僵直不动,我有些得意,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我听得出来,是那苗女念念的声音。
我正觉得诧异,突然间就感觉到整个房间都是一阵摇晃,下方支撑的柱子吱吱呀呀地响动起来,这回我终于不淡定了,豁然站了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整个房子猛然一震,居然就朝着下方垮塌而去。
往下跌落的时候,无数蚰蜒就落到了我的身上来。
第五十一章 你可以的
尽管我是一个半入门的养蛊人,但是当那一大堆的蚰蜒散落在我头顶和身子里面的时候,说句实话,我当时一下子就懵逼了。
我是真的吓到了,那漫天的蚰蜒落下,这些多脚的节肢动物一旦落到了我的身上,立刻就挥动着带着倒勾的长脚,飞速地攀爬上来,有的顺着我的脖子往下钻去,有的则爬到了我的嘴巴前来,似乎从我张开的嘴里往里爬,而有的则看中了我的耳朵眼儿,奋力挥动细长的脚,往里面钻去。
蚰蜒钻洞,这仿佛是本能,但我却是受了苦,刚刚叫喊了两声,就觉得不对劲了,闭上了嘴巴。
我这一闭,嘴里立刻多了两截不断扭动的虫段,也不知道是头呢,一不知道是尾巴,就觉得又苦又腥,而且还直往嘴巴里面钻个不停。
我不敢让这玩意往嘴里钻,一边奋力吐了出来,一边避开头顶上砸落下来的木屑碎块和稻草。
所幸这屋子腐朽不堪,上面的梁柱全部都发霉了,尽管我后背被一根柱子给砸中,但毕竟没有受多大的伤,勉强还算扛得住。
我整个人栽倒在了那乱糟糟、发霉的茅草堆里,这还是其次,那些落到了我身上的蚰蜒不断乱咬乱爬,这可是我受不了的,而就这我挣扎的时候,却也瞧见了把这屋子给弄垮塌的罪魁祸首。
七八头比狸猫还要大的肥老鼠,这些家伙又黑又肥,肥肉全部都挤在了脸上,使得那对眼睛更加的小。
不过越是如此,小眼睛之中,越是露出凶光。
我瞧见它们带着木屑的白板牙,还有跃跃欲试、几乎要扑上来的架势,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把金剑摸了出来。
而这个时候,我的全身已经又痛又麻,被蚰蜒咬中的地方,已经蔓延出了一大片细碎的鸡皮疙瘩来。
疼!
我全身都疼,就好像被人泼了一大片的热油一般,疼得我眼泪花子都流了下来。
骤然轰塌的小木屋将我所有的布置都给破坏,我强忍着疼痛,一边用金剑拍起身上那些攀附在表面的蚰蜒毒虫,一边想要伸手,将我提前配制好的药粉拿出来。
然而仿佛知道我的想法一般,我刚刚一摸腰间,结果那装着药粉的布袋居然被一头不知道哪儿爬出来的老鼠给咬住。
小畜生猛然一拽,就飞奔了去。
装着药粉的袋子离开,我立刻就失去了最后的筹码,一边气急败坏地伸腿踢脚,一边将上衣给脱了下来,将爬进我脖子下面的虫子都给拍打出来。
而这个时候,我方才发现,我浑身又红又肿,一大片麻疹一般的颗粒泛了起来。
这模样,实在是太恐怖了。
而想到之前虫虫跟我讲的蚰蜒毒性,我感觉两只耳朵一阵“嗡嗡嗡”地响,整个人体温不知道升到了多高,浑身滚烫,就好像掉进了沸水之中一般。
我要死了么?
拍了几下,我突然感觉到做这些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那些丑恶的蚰蜒在我的眼中,也就变得不再那么恐怖,我没有再管这些了,而是转过头来,朝着远处望去,想要从人群里面,找到那一个熟悉的影子。
如果要死了,看一眼她的笑容,我或许就不会那般不舍……
远处人群之中的熊火瞧见一身狼狈的我望着这边往来,心中有些不忍,冲着我说道:“大兄弟,你若是现在认输的话,我可以跟念念姑娘求一个情,给你解下毒蛊。”
认输?
可以认输了?
我的脑海里浮现着这个念头,目光却终于找到了虫虫,我与她对视,想要从她的眼中,读出一些可以让我理解的话语来。
四目相对。
两人凝望了一会儿,她突然笑了,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张嘴说了一句话。
距离太远,我自然是听不到的,不过根据唇形,我却是听懂了。
你可以的!
她是在对我说——你可以的!
我都到了这个地步,她凭什么觉得我能够坚持下来?
我的脑子里有一些乱,然而突然间,我就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刚才那些攀附在我身上,毫不犹豫地咬住我的茶红大蚰蜒,这些毒虫此刻突然间就浑身僵直,簌簌落下。
而在我的身边这儿,除了一大堆的稻草和藤蔓、木碎之外,还有一大圈的蚰蜒。
这些蚰蜒并非先前那般活蹦乱跳,大部分的身子都已经变得僵直,就好像是被炸成了虫干。
我下意识地抓住一条耳朵边的蚰蜒来看,却发现这毒虫的身子变得僵直,失去了原本的活力,那些长脚也不再胡乱蠕动了,甲壳上红亮的光泽也变得黯淡。
我双手一掰,这虫子脆生生地从中折断。
这劲儿,有点儿像是烘烤得酥脆的长条饼干,没有一点儿生命力。
这些虫子,是怎么死的?
我心中隐隐有了一丝想法,下意识地再次望向了虫虫,发现她的笑容不减,心中不由得狂跳起来。
尽管她无数次口头流露出对我的讨厌,但是她绝对不会置我于死地。
她之所以做出这些让我匪夷所思的事情,也绝对不是让我早点儿死去,好让她轻松上路,必然是有着一定的目的,至于这是为什么,我似乎能够揣摩到了一点儿边缘来。
蚰蜒大面积的死亡,而我却并没有倒下,而是在废墟之中站了起来。
那些如狸猫一般的大老鼠开始将我给围住,不断地挪动小短腿,然后发出“吱吱”的声音来,听得我脑仁儿一阵发疼,低头望去的时候,瞧见这些狸猫一般大的老鼠眼睛里,泛着一种让人浑身发寒的绿光。
什么样的老鼠会这般大,而且还泛着绿色光芒?
毫无疑问,只有吃了人肉的老鼠才会这般,这种东西已经不能够称之为老鼠了,而叫做老鼱。
这些老鼱的目光似乎有一种迷幻的作用,亮幽幽的,让人都不敢与之对视,不然就有一种彻骨的心寒冒腾而出,然而当我刚刚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时,就感觉一道劲风扑来。
这老鼱就像豹子一般,朝着我啃了过来。
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反提金剑,倏然劈砍了过去,金剑被我猛然一挥,一下子就加了速,带着一种从来没有出现的破空声,唰的一下,劈在了那老鼱的身上。
嗤……
很轻快的一剑,除了一开始感受到一点儿阻力之外,其余的时候顺畅无阻,而就在我还没有太多的感觉之时,剑山上传来一阵轻颤,那“巨大”的老鼱瞬间分成了两半,朝着两旁裂开,而鲜血则在一瞬间迸射出来。
“七宝!”
当那头老鼱裂开的时候,十米开外的木屋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惊悸的叫声,紧接着面对着我这边的木板突然被三两拳给砸烂,露出了苗女念念的上半身来。
她一脸悲愤地望着我,大声喊道:“你居然杀了我的七宝?”
七宝?
不会吧,妹子,一臭老鼠而已,你有没有必要把它当宠物来养啊,还给取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
我差一点儿被这些吃人肉的东西给弄死,我都没有抱怨什么,你这愤怒是从哪儿来的?
我有些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而那苗女念念则是心怀愤怒,怨恨不休,冲着我怒声吼道:“我要让你死,我要让你给我的七宝陪葬,你等着!”
说话间,她的双手开始在胸口结起了手印来。
镇压山峦十二法门里面也有关于手印的结法,我略有研究,大致瞧了一眼,觉得跟我认识的又有着很大的不同,似乎是很古老的手段。
她想要干什么?
我有些疑惑,而在此时,她的脸变得越来越红,我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金剑,几秒钟之后,她张开了嘴,红舌乍现,一条通体晶莹透亮的长虫从口中浮现,紧接着宛如一道利箭,朝着我的这边射了过来。
我真的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用出这么一招,下意识地猛然挥剑,想要抵挡,却不知道这透明虫子竟然快得超出想象,一下子就射到了我的胸口来。
噗!
我刚才为了把虫子脱落,将衣服脱了,光着膀子,瞧见这玩意一贴身,居然破开了一个大口子,直接钻入了我的胸口里面去。
这位置,正好就是心脏。
我浑身僵直,感觉一阵凉意从脚底往上爬来,止不住地打哆嗦,一屁股坐在地上,天旋地转,然而半分钟过后,还没有等我感受到那虫蛊的威力,远处的苗女念念却突然惊声尖叫了起来:“我输了,你快停下!”
第五十二章 一起离开
什么情况?
我都还没有认输,大姐你咋就乍唬唬地喊停了呢?
我有点儿闹不明白,却瞧见那苗女念念直接从小木屋中一跃而下,朝着我这边冲来,而人群之中,有人冲着她喊道:“阿娜念,你不能离开木屋,不然就算是输了!”
这人的提醒不但没有阻止苗女念念,反而让她更加焦急了。她仓皇地跑来,口中喊道:“不行,他太厉害了,体内有一个东西,能够制住我的小冰虫宝宝,这宝宝可是我花了十二年心血给炼出来的,若是死掉了,我也跟着死去算了。”
小冰虫宝宝?
就是刚才那个宛如利剑一般朝着我射来的透明虫子么?
它不是钻入了我的胸口,直插心脏的么,为什么我没有死,反而是它陷入了危险之地?
我一开始还有些糊涂,随后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若说蛊毒,那小冰虫自然是十分厉害,毕竟是花了十二年的心血,但是它也未必能够有我肚子里面的聚血蛊强上多少。
这聚血蛊,可是毒西施夏夕通过小概率的事件,极为运气地凑齐了十八个隐藏着先祖血脉的倒霉蛋儿,通过引蛊搏杀,最终在天时、地利、人和皆备的情况下,炼制而出的,这种虫蛊拥有着极高的位阶,绝不是寻常蛊虫所能够比拟的,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对其痛下杀手。
当我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苗女念念已经走到了我的跟前来。
她三两脚,就把跟前那些跃跃欲试的肥老鼱给一脚踢开,然后冲着我焦急地说道:“求求你,不要杀了宝宝,我认输了,可以么?”
她先前的时候,因为我的登山挑战,和虫虫放下的妄言,对我充满了敌意,然而此刻慌张起来,反倒是显露出了小女儿的神态来,平添了几分可爱。
只不过,我本身不过是那聚血蛊的鼎炉,又不是它的主人,哪里能够控制得了它?
望着面前这苗女念念焦急的表情,我知道如果聚血蛊将她精心饲养的蛊虫给吃掉了的话,别的不说,这女子一定会暴走的,到时候又平添了许多麻烦,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危。
这可怎么办?
我脑子一转,想起了当日金剑炼成,虫虫提剑直刺我胸口的情形,下意思地朝着她望了过去。
这时我方才发现这妮子居然也已经来到了我的身旁。
她瞧着苗女念念,确定道:“这场比斗,你算是输了,对吧?”
苗女念念连忙点头,生怕晚一些时间,那小冰虫宝宝就死于非命了去,而这时虫虫却还是依旧不饶,说他肚子里面这虫可凶狠着呢,若是放了你的蛊虫,它饿着了,那可怎么办?
念念十分上道,说不妨事,我这儿养着许多毒虫,只要它放开,任意吃便是了。
虫虫点头,说你等一等啊,我跟它沟通一下。
说罢,她回过头来,瞪了我一眼,说呆子,把剑借我一用。
我点头,还未说话,手中的金剑便是一空,紧接着这兵刃便搁在了我的脖子上,剑刃压住了我的大动脉,随时就要把我的头颅给砍下来一般,而与此同时,她还在不断地念诵着口诀,而她这一开口,旁边的苗女念念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同,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说的,是虫语么?
我脖子上就被架上了金剑,反而成了最危险的人,顿时就是一阵莫名其妙,而没过多久,胸膛的伤口处一阵麻痒,紧接着我听到苗女念念一声惊呼:“宝宝、宝宝……”
我低头一看,却见心脏的位置处,有一条类似于蚰蜒的透明蛊虫从里面钻出了头来,那丑陋的脑袋转了转,紧接着把整个身子都拔了出来。
哎呀,那感觉,真酸爽,我实在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另外,我能够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愤怒感,从心中油然而生——这情绪并非我的,应该是附着在我心脏之上聚血蛊发出来的。
到嘴的美事,一下子不翼而飞了,想想其实也该有一些情绪。
那透明蛊虫离开了我的身体,带着一大坨黏糊糊的血迹,攀到了念念的手掌上来,那苗女激动得热泪盈眶,将这小虫子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又亲又舔,仿佛是生死离别一般。
呃……
我原来觉得这苗女念念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穿上苗衣,十分可爱,此刻一瞧,所有的欣赏都化作了飞灰,顿时就有些难以接受起来。
我正看得入神,突然间脚背猛然一痛。
我低头一看,却瞧见虫虫的脚不知不觉地就踩在了我的脚背上,恶狠狠地碾了一下,痛得我五官纠结,而她却仿佛没事人儿一般,笑吟吟地对苗女念念说道:“你说话可要算话哦,输了是不能抵赖的,对吧?”
那苗女念念将透明蛊虫收了起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目光在我和虫虫之间来回巡视了一番,最终开口说道:“还是姐姐厉害,是在下输了。”
什么意思?
你输了就输了,为什么说是“姐姐厉害”,难道我陆言就什么都不是么?
这时那熊火也带着众人围了上来,一脸严肃地质问苗女念念,说阿娜念,事关我独山苗蛊一脉的名声,你怎么如此轻率呢?
苗女念念在寨子里的地位颇高,她瞄了一眼熊火,平静地说道:“熊榔头,输了便是输了,没有什么好争辩的。你若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去方老、寨老那里摆门子,不用在这里讲那么多。”
两人目光对视,过了几秒钟,熊火冷笑了两声,说好,果然不愧是鼓藏头的好弟子,我算是见识了。
说完这话儿,熊火气呼呼地转身离去,而周围的人也跟着纷纷离开。
一时间,整个鼓楼后面就只剩下了我、虫虫和苗女念念三人,我有些意外,弱弱地说道:“咳咳,怎么这样子啊,也不说招待一顿饭再走?”
念念笑了,她望着我,说饭有的是,跟我来吧。
她转身就走,而我则望了虫虫一眼,她眼睛眯着,像弯弯的月牙,我能够看出笑意,接着她也跟着离开。
我们跟着苗女念念一路来到了村子后面的一处大屋之中,念念将我们领进了灶房之后,让我们坐着,而她则手脚麻利地忙碌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弄出了一大锅香浓的油茶来,分成了两碗,加上一点儿炒米锅巴,递到了我们的面前,客气地说道:“粗茶淡饭,不好吃,凑合着吃一点。”
我们这一路来风餐露宿,哪里计较这些,我瞧见虫虫点了点头,便毫不犹豫地端起饭碗,用一根筷子赶着,开吃起来。
我吃得稀里哗啦,虫虫却没有动手,而这时苗女念念对她说道:“想必这背后,都是姐姐的手段吧?”
虫虫耸了耸肩膀,说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啊?
苗女念念指着我,说这位小哥可是什么都不懂,若不是姐姐你在,他哪里能够赢得过我费尽十二年心血苦炼出来的水晶蚰蜒蛊呢?我也不是懊恼,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够将我蚰蜒蛊的毒性给压制下去。
虫虫笑了,说苗家三十六峒,家家都有看门绝技,闭门造车,终究不是正理,所以我们才会想着北上,逐一挑战各峒。
念念问道:“三十六峒早已飘零各处,不负往日盛景,姐姐又是如何确定能够找到这些地方的?”
虫虫故作高深地笑,说山人自有妙计。
念念不问了,告了一声罪,起身离开,过了一会儿,端来一小杯液体,递到我面前,说愿赌服输,这是我之前答应的东西,你且服下吧。
我接过来,先看了一眼,黑黝黝的直晃荡,有点像油,闻着又是一股冲鼻的腥臭,不知道是何物。
我有些犹豫,而这时虫虫却说道:“你不想死,那就一口喝掉。”
我不敢不听她的话,一口喝入嘴中,就感觉饮入一杯烈酒,火辣辣的,烧得我心肝脾肺都如同一团火,整个人就好像要冒烟一般,一开始我还能够坚持住,不失颜面,然而过了十几秒钟,我终于耐不住了,双拳紧捏,牙齿不断打战,脸上流出了豆大的汗珠,恐惧地说道:“这到底是什么,我怎么感觉我快要死了?”
虫虫一把扶住了我,说你不吃,还有可能要死,吃了这个,睡一觉便是了,怕什么,有我呢。
我听到这话儿,便感觉眼皮一下子就变得沉重,往后昏倒过去。
一夜我都在做恶梦,仿佛陷入了无数蠕动的虫窟之中,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天色大亮,虫虫催促我,说赶紧起来,我们得走了。
说话间,那苗女念念也背着一个背篓,走到我跟前来,说对啊,趁清晨,我们赶紧走。
第五十三章 夜宿蛮莫
次日清晨,在好几百人的送行下,我们离开了独山苗寨。
与我们一同离开的,还有昨天跟我斗得你死我活的苗女念念,除此之外,六只体肥膘壮的大老鼠也跟着我们一起离开了去。
经过沟通,我了解到这些老鼠并非是吃死人肉的鼠鼱,而是阴灵鼠魔。
传说中阴灵鼠魔是来自于灵界的一种奇异生物,它们能够找寻到土地里面的矿脉,以啃噬矿石为生,如果发现了不错的“食物”,这些东西就会吸收其中的金属,筋骨皮肤就会变得坚硬无比,是很厉害的驯兽,而最大的,甚至能够长到野狼那般大。
这样的东西,珍稀无比,所以当瞧见一只被我一剑给斩死的时候,念念当时的心里是悲愤无比的。
不过这仇恨,在我放开了她精心培育的小冰虫宝宝之后,也就消减了许多。
生死比斗,难免会有一些误伤。
我从起床之后,一直到离开独山苗寨,整个人都是一阵糊涂,弄不清楚我昨天昏睡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原本气呼呼的熊火会出来送行,还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也搞不清楚那些方老、寨老等老人家为何如此热情。
最后让我特别不明白的,是为何这苗女念念会跟我们一起同行。
当我把这问题跟虫虫说起来的时候,她却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她故弄玄虚的手段,玩的是炉火纯青。
我找到了苗女念念,这女孩子比起昨日比试的时候,倒是和善了不少,听到我问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虫虫,然后告诉我,说昨天虫虫姐的一句话,打动了她。
我问是什么话,念念告诉我,说闭门造车,永远都不能有太多的进步。
所以她想跟我们一起北上,外面那么大,她想去看看。
我询问之后,方才得知,念念是独山蛊苗这一代中最为出色的一人,对于巫蛊之术的理解和炼蛊的手段,都远远超出了前人,被誉为独山蛊苗的希望,然而直到昨天,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受到打击的念念并没有就此消沉,反而是生出了莫名的豪情壮志来。
她想要出来走走。
一个人,只有睁眼看世界,方才能够走得更远——独山蛊苗不断迁徙,现在已然是把异乡当做故乡,在此扎下根来,不过一直都受到当地各族的排挤,生活得十分艰难,她希望自己能够成长为一代大巫,到时候可以回来,庇护族人。
我之前了解过这一带的情形,知道果敢一带,军阀遍地,毒枭济济,经常打仗,在这里生存,比别的地方更加艰难。
我理解了念念的想法,又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昨天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
念念噗嗤一声笑了,指着前面的虫虫,说让她告诉你吧。
让虫虫告诉我?
算了吧,这小妮子倘若是肯告诉我,我也不至于这般狼狈,总感觉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一般。
离开了独山苗寨,三人继续北上,一路穿过山林和村寨,还路过了附近的几个小城,我负责补给,也主动承担起了男人该有的责任,尽量将重活、累活都扛在了自己的身上,相比刚刚开始进山的时候,却是进步了许多。
三人上路,却比两人轻松许多,特别是苗女念念的这六头阴灵鼠魔,完全就能够当做猎犬来用,一路上四处游荡,倒是省却了许多麻烦。
如此走了一些日子,虫虫突然停了下来,告诉我们,说第二家到了。
苗女念念诧异,说姐姐你说的,莫非是蛮莫蛊苗?
虫虫点头,说你们也知道?
苗女念念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说蛮莫蛊苗与我们相隔并不算远,所以彼此之间也有一些往来,不过有一个情况姐姐或许并不知晓,那就是蛮莫蛊苗因为举族支持彭司令,参与了果敢自治的运动,彭司令失败之后,果敢内乱,蛮莫蛊苗的村寨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夷为平地?
虫虫的眉头皱起,说不可能,蛮莫蛊苗常年在外,无论是传承,还是心机,都要比别处的强上许多,即便是有枪炮逼迫,也未必能够将其灭绝。
苗女念念叹了一口气,说缅北这儿小三国混战,风云变幻,蛮莫蛊苗贸然出头站台,就变成了众矢之的,无论是大毒枭坤沙,还是罗头领,都不能容下这个肉中刺、眼中沙,更何况还有缅甸军政府呢?
蛮莫蛊苗村寨被烧的第二天,熊榔头就带着独山苗寨的兄弟过去瞧了一眼,真的是已经化作了白地。
虫虫陷入了沉默,久久没有说话。
我瞧见她脸色有些不太好,心中有些感慨,说修行者的地位虽说也算是超然,不过贸然插手政治,当真是不智,一旦有个什么闪失,那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虫虫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问,说能够压得住蛮莫蛊苗的,必然有很厉害的修行者,告诉我,那人是谁?
苗女念念没有说,只是劝她,说这一切,都是蛮莫蛊苗咎由自取,让她不要陷入这泥潭之中。
听到这话儿,虫虫也没有再问,只是说往昔好歹也是有些缘分,既然如今蛮莫蛊苗已经化作白地,那我们路过,怎么说也得过去,烧上一炷香,表达一下同宗之情。
对于她的提议,苗女念念并没有表示异议。
确定好了行程之后,我们往北走了半日,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蛮莫蛊苗原来聚居的村寨。
这寨子已经被毁多年,我们到达的时候,遍地都是野草和荒地,因为怕惹上麻烦,没有人敢在这里重新生活。
行走其间,看着这些开垦整齐的田地和铺成的青石板,我还能够感受得到当年蛮莫蛊苗的繁荣,但是当走进村子的时候,瞧见到处都是断垣残壁,青绿的植物已经将整个村子给侵占,焦黑的木头上面也长出了蘑菇,角落里不时瞧见一些骷髅和残骸,就晓得了当日的惨烈。
苗女念念一边走,一边叹息,说何必当初,何必当初。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不远处突然传来犬吠的声音,我们赶过去看,却见念念的阴灵鼠魔正在与一头伸出长长舌头的猛犬在对峙。
那畜生瞧见我们赶到之后,用发红的眼睛瞄了我们一眼,朝着黑暗处跑开了去。
无疑,这野狗必然是吃过人肉的,要不然是不会有这样的凶煞之气。
虫虫凝望着这残破的村子许久,然后开口说道:“今天我们就住在这里吧,明天早上再出发。”
说句实话,我宁愿住在野地,都不愿意在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多待片刻,不过我能够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也不敢随意撩拨她,与念念互望了一眼,便点头同意了。
当夜我们在蛮莫蛊苗原来的晒谷场前住下,我找来了一些干柴,烧起了篝火。
三人围着篝火,简单地吃了一点儿东西,我瞧见虫虫并无谈兴,便盘腿坐着,开始打坐,这时念念叫住了我,说这个地方,需要有人守夜,问我是守前半夜,还是后半夜?
我想了想,决定多承担一些,于是说我先睡,等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你们叫醒我。
念念点头,让我先睡。
我一路疲惫,闭上眼睛,没多时就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浑身一阵阴寒,下意识地一哆嗦,就醒了过来,这时突然瞧见面前的篝火熄灭,而原本在我旁边的虫虫和苗女念念,都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
我使劲揪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确认不是做梦,慌忙站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村子的深处,突然吹来了一阵阴冷的风。
呼……
第五十四章 南柯一梦
风徐徐吹过来,阴测测的,让人骨寒,我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感觉眼睛里面进了沙子,揉了揉,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轰!
还没有等我把眼睛揉好,突然间我听到一声巨大的炸响在身边爆起,震耳欲聋,气浪将我给吹得在地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滚。
我吓坏了,这到底是什么,炮弹么?
就在我诧异不已的时候,又有几道呼啸声从头顶划过,紧接着再次砸落在地,轰然作响,并且掀起了巨大的气浪。
我趴在地上,睁开眼睛来,突然间感觉眼前的一切变得生动起来,周遭的建筑在熊熊燃烧,数十个穿着黑蓝色苗族服饰的男女在我面前奔走,我不知道这儿何时出现了这么多人,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金剑,朝着后面退去。
我退了几步,不知道怎么就靠到了一面墙上来,左右一看,顿时就给吓呆了。
原本断桓残壁、一片白地荒芜的苗寨,此刻居然凭空立起来许多吊脚楼来,我的左侧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鼓楼,无数的喊杀声从寨门口的方向传来。
除了喊杀声,还有划空的子弹,和迫击炮弹。
无数的人在我面前跑来跑去,老人栽倒在地,小孩儿哇哇大哭,甚至还有婴儿,跌落在泥地理,在襁褓里嘤嘤地哭着,而孩子的母亲,则跌倒在了不远处的血泊之中。
人间地狱。
我心中一阵惊慌,下意识地想要过去抱起那污秽的襁褓,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身形魁梧的老苗人从我身边快步走过,他的脸上满是沟壑,目光犀利无比,大声喝道:“慌什么,慌什么,不过是一帮拿枪的猪羊而已,你们慌个屁?陆铁、吴昊、龙翔、常潇,你们四个去把那炮阵给断掉,陈筱妍、范腊梅、迎曦、陈莉你们在村口布置万虫阵,王哲、阿发,带着妇孺躲进地道离去,其他人,跟着我,到寨前迎战。”
众人纷纷前来,遵令而为,而那老苗人则一边走,一边振臂高呼,说此番是我蛮莫蛊苗关系生死的一战,胜了,我将带着大家离开这是非之地;若是败了,千年遗脉,就此断绝。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吼道:“所以诸位,死战不退,跟我冲!”
众人纷纷怒吼,说死战不退,死战不退!
我被这老苗人的话语给吼得热血沸腾,感觉他的这几句话语里面,定然是用了迷惑人心志的术法,要不然怎么会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够感受得到其中的悲愤和死志呢?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我感觉到整个天空都变得一阵黑暗。
尽管这个时候是黑夜,天色本来就是黑乎乎的,但这种黑暗,却有别于前面的——因为头顶上的星空和弯月在一瞬间就被遮盖住了,我下意识地朝天空望去,却感觉到一片黑云飘了过来。
这黑云就像一大快布,将头顶上的星空给遮挡了严实。
我没有跑,而是躲在了角落,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金剑,一边想着虫虫和苗女念念到底跑到了哪儿去了。
人呢?
就在我心忧她们两人的时候,突然间我听到一声惨烈至极的哀嚎声,一个身影从天而降,直接摔落在了我面前的不远处,好端端的一个人,却是化作了一大滩的碎肉,肠子、鲜血和脑浆散落一地,将整个场面弄得一片血腥,难以入目。
而就在此时,我听到先前的那个老苗人用一种撕心裂肺的语气大声喊道:“董博儿,我的儿啊,儿啊……”
什么,这人居然是那老苗人儿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满心震撼,却瞧见先前蜂拥着冲向前寨的那些人,包括那个老苗人在内,都节节败退到了我身处的这打谷场来,而在他们前方的不远处,有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男人。
那个男人有着一张“V”字型的长脸,满脸雪白,宛如抹了一层厚厚的墙灰,而他身上的袍子,则被风吹起来,就好像一只蝴蝶一般。
他身边有数十个光着膀子、浑身古怪刺青的光头男,这些人的脸一片漆黑,只有那一口牙,显得特别白。
刚才的那老苗人此刻一身的鲜血,他指着不远处的那白脸人,浑身颤抖地大声喝道:“蝴蝶毒王,我与你雀族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你要对我们蛮莫蛊苗赶尽杀绝呢?”
蛮莫蛊苗?
等等,什么情况,我刚才脑子晕晕,并没有想得太明白,此刻却反应过来了,蛮莫蛊苗不是已经被人给灭族了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还没有等我想清楚,却瞧见那白脸人阴声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董方老,你我虽然素来交好,一向无仇无怨,不过有人出了大价钱,让我在这个时候帮着坐镇一下。人呢,总不能跟钱过不去,你说对吧,反正你蛮莫蛊苗一族已经是山穷水尽,不如在我这里,做一个人情,以后也好做一个念想,你觉得呢?”
他说得无耻,而那老苗子却终于是忍耐不住了,猛然一挥手,厉声喝道:“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一声令下,立刻有无数苗家汉子从黑暗中蜂拥而出,朝着白脸人冲将而去。
白脸人一动也不动,而他身边的那些纹身男子则迎了上来,这些人的手上都抓着两根火把,将这玩意不断抛动,那火焰就在空中飞舞着,这些受了伤的苗家汉子根本就近不得身,反而大部分都被烈火烧身,化作了一团火焰。
当然这边也有身手厉害的,径直撞入人群之中,扬起手中的苗刀或者利器,斩落出一片血雨来。
双方混战成一团,场面十分的惨烈,看得我一阵心惊肉跳。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白脸人也动了。
他身子屹然而立,然而脑袋却陡然一下,腾空而起……
是的,我没有看错,那人的脑袋居然直接离开了身体,拉着一大串血淋淋的内脏和肠子,腾身飞上了半空之中,在上面绕了一个圈儿,然后朝着人群之中最凶猛的几个汉子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