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说道:“为了防止你们用目光交流,我觉得还是彼此不看对方会比较好一点。”
虫虫的声音从布帘那边传了过来:“请问吧。”
老奶奶说给你们出一个简单的问题吧,我们身边的这位小伙子,今年多大了?
啊?
还真的是简单啊,这简直是个送分题呢……
我毫不犹豫地写下了“27”这个数字,然后想着虫虫……呃?等等,虫虫不会不知道我有多大了吧?
我这般想着,心中顿时就是一阵犹豫,想着虽然我并没有跟虫虫说过这事儿,但是她应该有看过我的身份证或者从别的渠道里知道吧?
然而就在我心存侥幸的时候,虫虫的声音却从那边传了过来:“不知道。”
她甚至连蒙一下的想法都没有。
我沉默了,而老奶奶也没有笑,而是叹息了一声,说你们连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真的很让我失望啊,那么,让我们继续猜拳吧。
帘子没有拉下来,所以我没有瞧见第三局的结果,但是却听到老奶奶轻声的微笑,说你又输了。
虫虫依旧镇定自若地说道:“请问吧。”
老奶奶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换一个更简单的问题吧,这个问题是问你们彼此的,你觉得对方爱你么?”
什么?
这是什么烂问题?
对方是否爱我……虫虫爱我么?应该不是吧,或者说现在也许不是,因为如果她爱我,我们早就已经在一起了啊?
但如果我写了“不爱”,而虫虫却知道我爱她,写了“爱”,那么我们的答案就不一致了,结果就是输。
这完全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是涉及到了我与虫虫之间的相互了解,以及思维博弈。
因为隔着帘子,所以我瞧不清楚虫虫的表情,也下不了决定。
就在我迟迟不肯落笔的时候,那老奶奶慈祥地笑了,说提醒一下两位,赶紧落笔哦,再有半分钟,如果我的帘子落下,你们都没有填写的话,那么就算你们输了哦?
需要下决定了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着我喜欢虫虫,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如果虫虫看在眼里,应该会写“爱”吧?
如此的话,就你了!
尽管心中有十分的把握,然而当写下那一个字的时候,我的手却还是在颤抖,因为如果一旦有错,我和虫虫的命运就要改写了。
虽然老奶奶说得如此简单,但我却仿佛经受了一次相当大的磨难一般,而当我落笔完成之后,那老婆婆则轻轻地拍了拍手,我与虫虫之间的帘子落下。
我赶忙朝着她那边望了过去,却如遭雷轰。
虫虫手中拿着的纸上,分明写的是“不爱”。
不爱?
她是觉得我不爱她,还是如我一般,选择了对方的答案呢,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在那一瞬间,千万言语都堵在了胸口,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
而这个时候,老奶奶拍了拍手,说道:“好了,游戏结束,我赢了,你们输了。虽然我已经很认真地在放水了,但是你们之间到底还是有一些问题,所以才会导致了这一次的失败,那么,现在轮到你们做选择了,谁留下?”
“我!”
“我!”
没有任何犹豫,虫虫和我都说出了同一个字来,老奶奶十分遗憾地耸了耸肩,说如果你们刚才有这样的默契,就不会有现在的困扰了。
我心如刀绞,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不知道如何形容。
这个时候,虫虫转过头来,认真地对我说道:“游戏是我要做的,猜拳也是我输的,这个责任,应该由我来背。”
听到这话,我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男人的存在,就是用来背责任的,一直以来,你都帮我做了太多的事情。这一次,让我来吧。”
虫虫的情绪终于变得激动了,对我说道:“你这个时候逞什么英雄,那可是十年,十年啊!”
我说正因为如此,我才选择留下。
虫虫瞪着我,说我已经习惯了寂寞,习惯了孤独,我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我也十分坚持,说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够更多的去与人接触,让自己的性子变得生动起来。你就是你,是虫虫,而不是蚩丽姝,也不是谁的影子。我希望你的人生比任何人都精彩,而不是留在这里发霉腐烂……
两人说着话,而这个时候,老奶奶却说话了:“很感人的对话,不过,规则就是规则,我没有办法成全两位,希望你们日后,回想起今日,能够有不一样的感受。”
说罢,她指着我说道:“你留下吧,比起赎罪的女人来说,我更喜欢负责任的男人!”
说罢,她挥了挥衣袖,一股大风吹来,虫虫被风托着离开了去。
我最后瞧了一眼虫虫,终于从她的眼神之中,瞧出了一些不同于平淡的感情来,里面有懊悔,有难过,有痛苦,也有不舍。
最重要的是,里面蕴含着人性。
这就是我喜欢的虫虫啊……
我心中感叹着,而这个时候,那老奶奶回过头来,瞧着我,说道:“很明显,她并不爱你,又或者说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爱你,对于这个结果,你难过么?你后悔么?”
我语气低沉地说道:“难过有,后悔却没有。她心中的想法,我知道,我做的努力,她知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老奶奶微微一笑,说好一对痴男怨女,行了,十年之期,从今日开始,你下去吧。
下去?
我心中一愣,而就在此刻,突然间感觉到脚下一空,那大殿的石板突然裂成无数块,我的身子陡然一空,往下骤然落了下去。
不知道落了多久,我感觉自己重重地跌落在了一水池里。
水池不深,只有两米不到,我爬了起来,瞧见四处都有光芒浮动,而周围则有十来个男人。
这些人里面,有人躺着,有人坐着,有人傻乎乎地直乐,有人则大声唱着歌,还有一个人走到了我的跟前来,说哎哟,兄弟,你新来的?
啊?
十年之约,并不仅仅只有我一个?
我点了点头,说对,我是新来的。
那人哈哈大笑,说又一个被孟婆骗了的傻波伊,哈哈哈……
那人大笑,而这时又有一人的歌声传入我的耳中来:
“梦随风万里
几度红尘来去
人面桃花长相忆
又是一年春华成秋碧
莫叹明月笑多情
爱早已难尽……”
第五十章 灵体囚笼
歌声悠扬缠绵,感人至深,我转头望去,却是一个男扮女装的家伙,用假声吟唱着,一遍又一遍,催人泪下。
我瞧过了人,方才打量起了这周遭来,发现是一个雾气腾腾的地方。
这儿远处是无尽的黑暗,而近里则是狭小的空间,我心中不由得惊讶,想着人在这样的地方,吃喝拉撒怎么弄,又怎么活呢?
我心中颇多疑问,而刚才与我攀谈的家伙此时也笑得差不多了,我便问他,说孟婆是谁,是庙里的那个老奶奶么?
他点头,说对,就是她。
我说为什么叫做孟婆,她跟传说中的孟婆汤有什么关系?
他说我怎么知道,是别人说的。
我伸出手,说初次见面,在下陆言,还未请教您是……
那人伸手与我轻轻拍了一下,说我的名字忘记了,你就叫我地魔就好。
我愣了一下,想起《哈利波特》的大BOSS来,说伏地魔?
那老头儿顿时就火了,冲着我大吼道:“地魔,地魔,不是伏地魔,耳朵有毛病还是脑子有毛病?”
我瞧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颇有气势,顿时就虚了,说哦,地魔,地魔前辈,你好。
那人瞧见我态度端正,这才稍微缓了一口气,说陆言,嗯,怎么名字听着这么陌生,你是哪儿来的啊?
我嘿嘿笑,说我是小人物,自然不出名。
他说小人物能够来这儿?
我说有何不可?
他说道:“能够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着偌大名声的,没有一个平庸之辈,至少在你之前。小子,你是何门何派,报上名头来。”
我苦笑着说道:“无门无派,真的,大家都要在这里待上十年,我何必骗你?”
那人一愣,说什么待上十年?
我瞧见他一副懵懂模样,也有些惊讶,说我们不是要在这里待上十年,然后被放出去么?对了,前辈,我想问一下,这个地方这么狭小,什么都没有,吃喝拉撒什么的,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吃喝拉撒?
那人愣了一下,然后捧腹大笑。
他的笑声太刺耳了,唱歌的那人怒气冲冲地瞪了我们这边一眼,说你要疯,却别的地方疯去,别打扰我唱歌。
地魔毫不示弱地回应道:“第一杀手,你不是挺能的么,能动手尽量被吵吵,有本事过来弄死老子!”
他的话语颇有火药味,而那歌者听到,脸色一变,居然凭空消失了。
下一秒,他竟然出现在了地魔的身前来,指间化剑,无数细碎的剑光充斥在了整个空间之中,朝着地魔笼罩而来。
我在旁边感受到,宛如万箭穿心一般,慌忙退开,而地魔却毫不示弱,翻手为掌,朝着那恐怖的箭雨拍了过去。
两人硬碰硬地拼了一番,各自退了一步,双眼都瞪了起来,剑拔弩张。
那个第一杀手又消失了。
就在那人准备酝酿绝杀的时候,突然间凭空伸出了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使劲儿一扔,轰的一声,砸在了边际无形的墙上,滑落下来的时候,奄奄一息。
那个突然出手的人是个满脸白胡子的老头,挽着一个道髻,打了一个呵欠,说能别闹么?
地魔面对那第一杀手嚣张不已,然而在这个老道士面前却不敢喘大气,低眉顺眼地说道:“虚清真人,您睡您的,我尽量小声,带带新人,教他点规矩……”
老道士打了一个呵欠,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地魔颇为巴结地说道:“对,您说得对!”
那老道士转身躺倒在了地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去,而这个时候那第一杀手又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继续唱起了歌来:“梦随风万里,几度红尘来去……”
地魔领着我来到了一处人少的角落,低声说道:“姓陆的小子,我告诉你吧,你就算是在这里待上一万年,也不用吃啥。”
我一愣,说为什么呢?
地魔有些纳闷,不过眼睛一转就想明白了,说难道你是阳世而来,肉身闯入这儿的?
我点头,说对啊,难道你不是?
他摇头,说当然不是,老子是被人给宰了,才晃荡到这儿来的,本以为这儿是个世外桃源,没想到居然是个监牢;实话告诉你,没有什么十年之期,这儿就是个永远禁锢的监牢,你别看这里每个人都好像不正常的样子,那是给憋疯的,我以前不这样的,人待久了才变得如此……
我诧异,说难道我现在也是灵魂存在?
地魔说当然,这儿是一个瓶子的内部,人如何能够装得下?你若是肉身进入,只怕灵魂早已离体,那肉体变成了一个植物人,十年之后,肉身早已萎缩,就算放你出去,你又能有何用?
我没有相信他的话语,而是使劲儿给了自己一巴掌。
疼!
我捂着红肿的脸,说你骗我的,对不对?
地魔说我骗你?呵呵,好吧,你不信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小子,我来这儿一年多了,算是唯一一个还算是正常的,你也尽量坚持,咱爷俩争取相依为命,别那么快疯的好。
我对地魔的话将信将疑,回想起之前的种种,觉得越发地不对劲儿。
是啊,我们翻上了三生山之上的时候,洛飞雨告诉我们,说大家各处寻找之时,我就有一些迷糊了,后来给虫虫叫走,杂毛小道、姜宝和小妖等人莫名就消失了,而我们来到那石观之前也显得很莫名其妙。
突然间就只有我和虫虫两人了。
而在那殿宇之中的情形也十分怪异,表面上好像我们赢面满满,然而那老奶奶似乎能够读懂我们的心里面一般,连猜拳都仿佛在计划之中。
唯一比较客观的事情,可能就是那两个问题,如果我与虫虫能够答对一个,说不定就不是现在的局面了。
然而我和虫虫,终究还是少了一点儿默契,这使得我最终落入这般的下场。
等等……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那就是如果我现在是肉身的话,小红应该也在我的体内。
当下我也是一边与那地魔叙话,一边分出部分心神来,沉浸入体内。
然而这心思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聚血蛊与我生生相息,它在,没有问题,而如果我感应不到的话,那么只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此刻的我,只是一个灵魂,而我的肉身,恐怕还留在外面。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陷入了绝望。
看了地魔一眼,我小声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
地魔哈哈大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压低了声音,然后指着周围这些人,说道:“你瞧瞧这些,个个都是大拿,随便拔根腿毛都比你的胳膊粗,那些大爷们在这儿待了几十年上百年,没有一个能够逃脱,你且安心地待着吧。”
我有些不甘心,说难道真的没有办法?
地魔说有。
我满心欢喜,说什么办法,您说,只要是我能够办到的,一定努力。
地魔说瞧你小子眉清目秀的,给孟婆舔舔屁股,说不定她一高兴了,就把你给放了,哈哈……
笑罢,他转身离去,留了一个背影给我。
地魔离开,我左右打量着这些人,发现他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根本没有人搭理我。
我知道他们真的如同地魔所说的,个个都已经疯魔了。
我想起那个唱歌的歌者还有些神志,便又跑到他跟前,恭敬地说道:“初次见面,在下陆言,还未请教您是……”
那人仿佛面前根本我这个人一般,自顾自地细声唱着,并不理我。
我又尝试着找别人说话,结果都碰了壁,揉着一鼻子的灰,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想着自己永生永世都要囚禁于这里,不由得心中惊骇,越发地难过了起来。
我胡思乱想,没一会儿人就感觉不行了,有一股焦躁的心情腾然而起,想要发疯地喊叫起来。
就在我张嘴喊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想起这儿的大爷们,一个比一个的来头大,赶忙闭上嘴。
虽说我现在是灵体状态,不会湮灭,但是被揍得死去活来,显然也不是回事儿。
毕竟我刚才扇了自己一巴掌,也确实很痛。
我盘腿静坐,尝试着练了一下功法,发现根本没有用,体内没有一丝经历流转,想必是没有肉身的缘故,所以没有办法修行。
修行不得,我想着不如睡一觉吧?
没想到我躺倒在地,闭上眼睛,思绪却滚滚万千,根本就没有一丝困倦之意。
我没办法了,又爬了起来,瞧见不远处有一把锋利的匕首,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石胚,心中不由得一动,走过去,将那匕首拿起来,左右一看,也没有人阻止我,便盘腿坐下,拿着那石胚雕刻了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我削坏了好几块,不过弄久了一点儿,就立刻变得纯熟起来。
一熟悉了,我就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却是在那石胚上面,雕出了一个虫虫的站立像来。
我雕完了,仔细打磨一番,又用衣袖擦了擦,正准备欣赏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人问道:“小伙子,手艺不错啊?”
我一扭头,瞧见刚才出手制止了地魔和第一杀手之间较量的老道士,出现在了我身边。
第五十一章 再造之恩
说句实话,别说一年半载,十年百年,就这一会儿,我就已经憋得难受极了,然而我这初来乍到的,也不敢胡乱耍性子,想着自己身上也有门手艺,既然修行不成,磨练磨练雕工,也算是打发时间。
万万没想到,那个让地魔如此畏惧的老道士,居然主动过来找我攀谈,实在是让我震惊。
地魔说了许多话,我记忆最深的一句,那就是在这儿的,没有一个小角色。
个个都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
而这位老道士,则是大人物之中的大人物,对于他的询问,我实在是受宠若惊,慌忙站起来,一脸紧张地回答道:“对,对不起……”
我将匕首转过类,刀尖对准我,递给他,说我不知道是你的,还你……
他摆了摆手,一脸慈祥地笑着,说这不是我的,是那个家伙的。
我扭头望去,却见是一个长了个兔子脸的家伙,正盘坐着,口中念念不休,根本就不理会我们这边呢,心中方安,犹豫地说道:“这样啊,您找我什么事儿?”
老道士指着我右手上面拽着的石像,说你这个东西,我瞧着面熟,给我看看。
我哪里敢违抗这老道士的吩咐,赶忙将刚刚出炉的石像交到了他手里。
这石像说白了就是手办,二十公分的长度,因为我心情烦躁,所以雕刻得并不完美,只不过该有的都有了,将虫虫大部分的神韵都刻画了出来,我瞧见老道士看着,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您认识她?”
我之所以这般问,是因为老道士在这儿不知道待了多少年,肯定是不会认识虫虫的,但虫虫可是照着蚩丽妹的样子,一模一样刻过来的。
如果他对着石像感觉挺熟,说不定他就认识蚩丽妹。
而如果他认识蚩丽妹,而且还不是仇人的话,那么我就可以顺藤摸瓜,把这关系给靠一靠,抱上这老道士的大腿,不管怎么说,都比被人欺负了强。
不过……
不管怎么折腾,都离不开这个鬼地方,如此想来,实在也没有什么卵用。
我心中有些黯然,不过倒也还是保持着微笑,不过老道士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却摇了摇头,说看着熟,就是想不起来了。
我说您老仔细想一想?
老道士将石像还给了我,叹了一口气,说在这里待了太久,很多东西都是前尘往事了,想也没有用,何必纠结?对了,你的这手艺不错,教教我呗?
我一愣,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找我学艺?
这位爷可是大人物,而我这个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我没有贸然拒绝,而是小心试探道:“您一身手段,何必跟我学这细枝末节的东西呢?”
老道士摇头,说往日的时候,总觉得修行入境,方才是正道,终日参悟,就盼着得道,然而真正抵达某种程度的时候,才发现这世界并非我们所想象的那个样子,到处都充满了谎言,回忆起来,反倒是这种小东西,能磨练人的心志。说起来,我比不上我那师弟……咦,我师弟叫什么名字来着?这话到了嘴边,怎么就说不出来了?
他说着说着,也迷糊了,我瞧见他懵懂难受的表情,心中也有些悲伤,这位老道士当初说不定也是舞动风云的人物,现在却时而冷静,时而迷糊,老年痴呆一般,着实有些可怜。
我比起他来,无论是修为,还是心志,都远远不如,说不定不用多久,就会变成一二傻子吧?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若要学,我教你便是了。”
老道士的眼中露出了童真一般的光芒,说好啊,你说吧,我听听。
我便开始讲起了自己对于雕塑的理解来:“雕塑起源于宗教和社会政治的需求,最终是用于神像的建立,所以通常会变得扭曲和夸张,需要集中全部的经历,保持力道的稳定,以及对于材质的把握……”
我对于雕塑的理解,除了梦中那位耶朗大匠的经验,还有之后在网上查到的一些资料,以及平日里结合起来,对于雕工的感悟。
这些东西,因为我差不多都吃透了的缘故,所以讲解起来,都是很有用的心得,特别是我乃骤然而得,从陌生到熟悉只花了很少的时间,所以对于理解上面,更多的不是大师那种玄妙的东西,而是平凡和普通的过程,使得教起人来,祛除了玄之又玄的感悟,而多了许多实际的操作技巧。
简单、易学、上手……
在我的指导下,老道士在浪费了四五块石胚之后,居然完成了一个很粗糙的作品。
我仔细打量,发现这石像隐约之间,居然是一个躬身微笑的老者。
我说他是谁?
老道士想了许久,对我说他是陶弘景。
我说陶弘景是谁?
老道士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想不起来了。
我瞧见他脸色有些痛苦,似乎为自己糟糕的记忆而难过,安慰了他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说陶弘景莫不是编著了《真诰》、《本草经集注》的山中宰相、华阳隐居?
老道士眼睛一亮,说对,对,就是他,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陶弘景他是茅山的前辈高人,我自然是知道的。
老道士听到我这话,双眼一亮,口中喃喃念叨着“茅山、茅山”,整个人便开始发抖起来,我慌忙扶住他,说前辈你没事吧?
我低头一看,却瞧见他满脸泪水,弄得胡子上面都是湿漉漉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触动了老人家的伤心处,只是将他给扶着,过了许久,老道士方才抹去眼泪,指着自己手中的作品,说道:“年轻人,你见过陶弘景的雕塑么?”
我点头,说瞧过一次。
我当初在茅山秘境之中,那清池宫上,的确是有见过陶弘景的雕像,不但如此,三茅祖师的雕塑也是瞧了真切的,虽说当时只不过是粗略一观,不过修行者的记忆,与以前到底不同,此刻闭上眼睛,那一幕还是能够浮现于眼前的。
老道士激动地抓住了我的手,说年轻人,我已经记不得了,你能不能帮我雕刻出来,送给我收藏?
我说举手之劳,你且等着。
接过了老道士手中那半成品,又接过了匕首,我盘腿坐下,凝望着那半成品的石胚,久久没有落刀。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做这种事情,需要摒除杂念,全神贯注。
我感觉得出来,这个陶弘景的石像,对于我面前的这位老人家来说,是一种类似于精神寄托的重要意义,甚至于能够对他此刻渐渐模糊的神志都产生最为坚定的逆转,所以方才如此慎重。
我希望能够做得完美,不留一丝遗憾。
调整好了呼吸,我开始下刀。
匕首在我的手中,宛如画壁,天马行空,羚羊挂角,一招一式,都显得那般的精准。
在那一刻,我已经不再是我,不再是陆言。
那位不知名的耶朗大匠人附着在了我的意识之上,开始操纵起了我的双手来。
一开始的时候,我下刀飞快,然而当整体的造型都出来之后,我的刀锋变慢了,而且越来越慢,许久都没有下一刀。
我的脑海里一直回旋着当初在茅山宗清池宫中瞧见的那副金身雕塑,然后将它给复制在这里来。
这不是简单的复制,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创造。
一刀、一刀、一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最后一刀,落在了陶弘景的眼睛那儿,轻轻地一划,那双眼仿佛睁开来了一般,里面有红、黄、绿、蓝、紫五色光芒迸射而出,照耀在了我的身上,我感觉浑身一暖,整个人都觉得生机蓬勃,就好像人生得到了某种升华一般。
我下意识地想要朝着那神像望去,结果发现手中一空,却瞧见那石像居然出现在了老道士的手中。
他死死地盯着那石像打量,口中喃喃自语地说道:“像,真的是太像了。”
我有些发愣,说前辈,跟什么像啊?
老道士浑身颤抖,突然将那石像恭恭敬敬地摆放在了地上,然后跪倒在了石像面前,朝着那陶弘景的石像说道:“弟子愚钝,居然浑浑噩噩这么多年,实在有愧。”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我瞧见那石像的双目之中,居然迸射出一道五彩光芒,照进了老道士的头顶去。
紧接着他的头顶之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个拳头大的小人儿来。
那小人儿就是个婴孩儿,不过那眉眼之间,却与这个老道士有七分相似,它睁开了眼睛,瞧了我一眼,似乎颇有深意。
这景象仅仅只是一瞬之间,转瞬即止,紧接着老道士将石像收入了大袖之中。
婴孩也消失不见。
老道士笑了,微微一笑,仙风道骨的模样让人如沐春风,止不住地心中开怀,而就在此时,他轻轻一挥收,周遭的杂音顿时消减了去。
他盯着我,良久之后,方才开口说道:“年轻人,你与我,如有再造之恩。老道士从不欠人情分,这里有一招法门,名曰神剑引雷术,便传授于你,日后或许对你有些帮助,你且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第五十二章 梦与现实
老道士在我耳边轻轻讲述着,他的话语不多,句句凝练,听在耳中,仿佛仙音一般,让人觉得那沉闷的房间里面,另外开了一扇窗户。
有一丝光亮,从天际照耀了进来。
神剑引雷术,并非是一招手段,而是一个完整的体系,是承袭自《道法会元》和《清微丹诀》之上的一种究极雷法。
雷法,乃雷鸣电掣之力,能开示阴阳生克,清者上,浊者下,至刚至阳之术。
我修行的体系,乃巫蛊之道,虽然融合百家,但是更多的则是偏重于巫蛊与密宗之术,对于道法,到底还是欠缺了一些理解,所以老道士不得不帮我科普了许多东西。
当那神剑引雷术最终的咒诀传于我耳中之时,我的心中狂跳不止。
“三清祖师在上,三茅师祖返世,神符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赦!”
这句话,我几乎烂熟于心。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我曾经见到有一个人使用过这样的手段。
杂毛小道萧克明,前代茅山宗掌教。
在属性为阴的黄泉地府之中,他就是凭借着这一招,将让所有人都为之头疼的阴神龙环给一招击杀,其果断干脆之处,让人为之汗颜。
我当时就是一哆嗦,低声说道:“前辈,你这手段,可是茅山宗的法门?”
老道士瞧了我一眼,说怎么,你认得?
我点头,说对,亲眼瞧见一人用过,那人是茅山宗的前代掌教。
老道士的眼睛眯了起来,缓缓说道:“之所以传你此数,我自有考量,不过这里我需要给你讲一点。”
我知道这手段的厉害,顿时就心生敬畏,拱手说请指教。
老道士说我教你这手段,不管何人问你,你皆不可与人说起遇见过我的事情,也不能述说来由,可晓得?
我苦笑,指着这周遭说道:“你我困守这儿,不知何年何月方才能够离开,又有谁关心呢?”
他盯着我,说你只管答应我就是了。
我瞧见他如此执着,虽然不解其意,不过还是点头说好,我绝对保密,打死也不说。
听到我的保证,他双手一搓,却是从那石像之中,凝结出了一把绣花针一般的小剑来,平平刺入我的额头之上。
我感觉到浑身一震,如遭雷轰,体表有蓝紫色电弧浮动,一闪而过。
我心中有些慌,说这是什么?
他低声说道:“此乃雷意剑心,乃我对于神剑引雷术以及清微雷法的毕生感悟,植入你心,便能让你领悟真意,事半功倍。”
我心中一震,拱手说道:“多谢前辈厚爱。”
他的脸色严肃,说:“我的身份,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而我也正是从你身上,窥得一缕天机,方才会如此行事,日后你自然会知晓我的道理;行了,话说到这里,就适可而止了,多了泄露天机;你且好自为之吧,希望你日后能够看在我传你道法的份上,对茅山多加照拂才是……”
他说罢,却是转身离开,走到不远处,侧卧着,躺倒睡了过去。
我有些发愣,不知道这老道士跟我叽里呱啦聊了大半天,到底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我特么就一个困守此中的小角色,你却希望我对茅山多加照拂,这是什么鬼?
且不谈我守在这里出不去,就算是我十年之后得以解脱,也再也难回阳世;而即便是我回到阳世,人家茅山宗高手云集,用得着我去照拂?
我上门去,吃个闭门羹还差不多呢……
不过这老道士虽然是胡言乱语,但传授我的道法却是十分玄妙,我复述一遍在心头,感觉朗朗上口,诸多口诀萦绕心头,不但有雷法,就连配套的手段都一一对应,详细得很,并不像是忽悠人的样子。
莫非,这位老道士,是茅山宗的某位前辈?
只是他为何会困守在这里呢?
我心中疑惑,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地魔却又出现在了我的跟前来,冲着我说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虽然他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但我对这家伙其实还是有一些戒心的,指着手中的石像,对他说道:“他问我教他雕刻的技巧,我便教了他一会儿。”
地魔没有仔细看,不以为意,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转移注意力,终有一天,还是会疯的,有个卵用?
我没有说话,仔细回想起先前的道法,而这时地魔突然一把抓着我,说不对,他传你道法了,对不?
我心中一跳,却没有任何犹豫地摇头说道:“没有。”
地魔嘿然而笑,说你小子真不会撒谎,回答得太快了,反而是心虚,快告诉我,你跟你说了些什么高明的道法?说出来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我依旧摇头,坚决不说,他的眼珠子突然一转,说我拿东西跟你换。
我一愣,说你拿什么东西跟我换?
地魔举手,手掌之上突然有光华浮动,凝聚成了一个黑白相间的小球来。
这小球苹果大小,不断旋转,如同地球仪一般,上面无数金色的符文如蝌蚪一般游动,仿佛蕴含着万千奥义一般。
我正待仔细打量,却瞧见那小球突然间从中崩塌,如同苹果一样,露出了一个内凹的口子来。
那口子之中,仿佛有无数吸力,外面的光华就往里面收去。
这效果绚烂,让人目瞪口呆,看起来可比老道士的手段绚烂许多,而这时地魔也徐徐说道:“我这手段,叫做地煞陷阵,一旦起来,整个空间都为之禁锢,而地下也是接引地煞,陡然喷发;除此之外,还可以将身子融入泥土之中,借此土遁,转瞬之间,便能够至百米开外,你看如何?”
我说真不错。
地魔陡然一收,微笑着说道:“既然不错,不如交换?”
我说好啊,你且坐好,我跟你讲解一下如何雕刻的塑形,以及相关的手法和技艺……
地魔脸色一肃,瞪着我说道:“你耍我呢?我要跟你交换的,是那老道士传你的手段,你这破手艺真的以为会有人稀罕?”
我耸了耸肩膀,说那就没办法了。
我找了个地方,盘腿而坐,没有再理他,准备琢磨老道士刚才的道法,这时地魔气势汹汹地走到了我的面前来,冲着我阴沉地说道:“你以为搭上那家伙,就可以牛气了?”
我苦笑着说道:“前辈,我说真话,你不信,我又能如何?”
我说得真诚,连自己都信了,地魔将信将疑,想要拿捏我,却又有些忌惮不远处侧卧而眠的老道士,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他走了之后,我反而是沉下了心思来,回想先前,突然间觉得老道士的话语里,颇多深意。
他为什么会朝着那陶弘景的石像跪拜呢?
那石像之中射出来的五彩光华,又是何物?他为什么会说我对他有再造之恩呢?
我心中疑惑,心思又落到了手中的石像上来。
我看了一眼虫虫,心中那彷徨无措的恐惧却收敛了几分,虽说之前那老奶奶的考验表明,虫虫对我的心思其实并不多,她甚至都不知道我有多大,然而即便如此,一想到她,我的心中就是暖暖的。
或许这就是信仰吧,只求心安,不求回报。
我刚才思索着神剑引雷术的种种手段,脑子有些涨,此刻心烦,便回到了石像上来,想着刚才心不在焉,使得这雕像颇多遗憾之处。
我沉下心来,耐心地雕琢着这石像,不知不觉间,一个活灵活现的虫虫就从刀锋之中浮现出来。
连续雕出两尊石像,我的精力也是消耗殆尽,颇觉疲惫,左右一看,瞧见那地魔依旧若有若无地朝着我这边望来。
他是想对我图谋不轨么?
我困倦得很,不过却没有敢立刻睡去,左右一打量,却是跑到了老道士的跟前,然后在他身边躺下。
在这儿我获得了足够的安全感,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迷迷蒙蒙之间,一种熟悉的感觉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的世界又是一片扭曲,这回的我是一个祭司,站在王城之前,与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羽士相斗。
那个人也曾经出现在我的梦中过,斩杀使节的那人,也是他。
陈立!
我这个祭司,这是夜郎千名祭司之一,算不得厉害,甚至在陈立的跟前都走不过三招,头颅飞扬的那一刻,我回望一生,心中充满了仇恨。
王带领着十万带甲,征战荒蛮小人,为这个时间带来和平,然而这帮羽士居然在背后捅刀子,趁机灭我国?
我恨啊……
浓烈的恨意灼烧着我的心灵,然而祭司与我,也就是陆言的意志却一直并存着,与之前不同的是,我从头到尾,都是如此的情形,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梦,而并非真实。
是我的意识太过于强大了么?
还是这祭司太过于弱小?
就在恨意灼烧着我的心灵之时,我突然心中一动,眼前却是又出现了另外的一幅画面来。
那陈立的影像倏然消失,而变成了老道士来。
老道士的身子逐渐缩小,最终融入到了那小石像里面去,而小石像则在一瞬间裂开,有五彩光华流露出来,撕裂空间。
等等,这个不是梦!
第五十三章 现实或梦
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我陡然睁开了眼睛,瞧见自己原本侧躺在了老道士跟前,防止那地魔害我,然而此刻我面前这儿,居然只有一堆衣衫,而那老道士则已经凭空消失了去。
还没有等我回过神来,就感觉整个空间都为之一抖。
我仰头望去,却见到一道五彩光芒陡然浮现而起,将迷蒙的空间都为之撕裂,而这个时候,一直没有露面的老奶奶终于出头了,尽管我瞧不见对方的身影,却听到了她狠厉的声音:“你敢造反?”
两种力量在纠结撕扯,一方攻,一方守,尽管迷雾笼罩,瞧得并不是那般清晰,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得到,与那老奶奶较劲儿的,正是传我神剑引雷术的老道士。
果然,就在我心中疑惑的时候,那老道士的声音出现了:“孟婆,你囚禁了我一甲子,是时候放我离开了!”
孟婆?
这人真的是孟婆,是我知道的那个孟婆么?
一声冷笑,那老奶奶说道:“既然入了我的瓮中,怎么可能让你离开,你且就乖乖呆在这里便是了,何必反抗!”
轰!
两人说话的时候,又发生了几次碰撞,整个空间的炁场一阵紊乱。
我心中疑惑,想着在这儿大家都是灵体存在,为何只有我一个人像小白羊一般,什么都没有,而老道士却能够与那孟婆反抗,而地魔则翻掌之间,却又有诸多光球浮动?
难道在这儿,灵体也能够修行?
我正满脑子乱糟糟的时候,突然间旁边有人一把抓住了我,我回头一看,却正是地魔。
只见他一脸扭曲地盯着我,一对眼睛宛如死鱼,激动无比地说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被地魔给揪住,瞧见周遭那些表现怪异的人都变得疯狂起来,有的大喊大叫,有的蹦蹦跳跳,似乎都想着逃离这个囚笼里,而唯独地魔准确地预计了我与此次事件的关系,右手画圈,将我们两人给隔离开来,然后左手紧紧揪着我。
我摇头,不肯承认,地魔就一把揪住我,喘息着说道:“虚清在这里待了几十年了,怎么你一来,他就能够破空离开了?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快说!”
我被他逼得急,脑子也忍不住地快速思索起来。
对啊,老道士为什么就拥有能够与孟婆较量的资本了呢?
等等,难道是因为那石像?
所有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快速划过,我想起了老道士让我刻出陶弘景石像的画面,以及他叩首之后石像上发出的五彩光芒,再有就是之前我在梦中,瞧见老道士的身子陡然缩小,融入到了那石像中去,然后石像表面的岩石炸裂,露出了五彩流光,将空间撕裂……
等等,难道那些石胚并非灵物,而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老道士他是利用那石像,与自己的祖师沟通了联系,又从中获得了力量,最后将身子融入到了石像里去,从而在石像里获得了足以破空而去的力量?
那么这石胚,到底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真相似乎变得触手可及了,仿佛只要伸手戳破那窗户纸,一切就已经明了。
而这个时候,我的心中又是一阵狂跳,想起了老道士在恢复了意识之后,跟我说的一连串话语。
他让我不管遇到任何人,都不能够说出他的名字,以及神剑引雷术的传承。
他告诉我,说我们该见面的时候,自然会再回。
他还告诉我,说希望我看在他传我道法的份上,以后对茅山,多加照拂……
这些话语,在此之前,我听在耳中,都觉得实在是多此一举,毕竟我们可是困守在这个鬼地方,不知道要待上多少年,谈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然而此刻,它就变得大为不同了。
老道士居然要离开了,待了一甲子的时间,他终于要挣脱牢笼,离开这里,而从他话语里面的意思来看,似乎觉得我离开这里,也不是什么问题。
为什么呢?
他之所以能够离开,是因为凭借着与祖师之间的沟通,我呢,难道是凭借着对虫虫的思念,以及伟大的爱情么?
别扯了,又不是玛丽苏,哪有这么扯?
等等、等等……
不是虫虫,是小红,是聚血蛊!
对了,是聚血蛊。
想到这个,我所有的疑惑顿时就解开了,如果我现在是灵体的话,小红并不在我的身上,所以我是不可能梦到那个被骑着高头大马的羽士所杀的梦,我也梦不到那位可怜的小祭司,也不可能有满满的仇恨弥漫在胸口。
但是一切就是这般的发生了,说明我与聚血蛊之间,还有着一种神秘而坚定的联系。
这联系,会不会就是我离开这里的契机呢?
我浑身一震,感觉眼前一阵开阔,而我旁边的地魔瞧见了我这阴晴不定的脸容,顿时就睁大了眼睛,说你想到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烦人的家伙,而就在此刻,我们头顶上又传来了一阵巨震。
一道金光,从无尽虚空蔓延而来,一个恢弘威严的声音出现,对着孟婆说道:“你囚禁我门人一甲子,我不问缘由,现如今,你还打算将他继续囚禁下去么?”
轰……
这一句话,使得整个空间都为之颤抖,天地颠倒,我和地魔也滚落在了地上来,地魔双目圆睁,惊讶地喊道:“陶、陶弘景?”
面对着这样的神威,孟婆毫不示弱地说道:“他走也可以,净身出户,把我的东西给放下!”
那人说道:“混账,你关了他一甲子,这点东西,可不是应得的?”
破!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老道士再一次蓄力,陡然破开了一道裂缝来,然后自己化作一道光,朝着里面奔走而去。
而就在此时,我的耳边却响起了他的话语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话儿就如同一道惊雷,在我的心中响起,我感觉自己灵魂之中有一个节点不断颤动,紧接着万千丝缕从无尽的虚空之中垂落而来。
我闭上眼,满满都是小红随风漂浮的模样,感觉到心灵深处,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我往那儿拉扯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旁边突然传来了地魔的声音:“你要走,带上我!”
我睁开眼睛来,瞧见地魔居然将之前给我展示的那个黑白相间的小球,打入了我的胸口里来。
啊?
我感觉浑身一震,脑子“嗡”地一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孟婆的一声尖叫:“不,你也想跑,不行!”
我感觉往上飞掠而过的身子仿佛被缠上了无数的丝缕,有巨大的阻力产生。
我闭上了眼睛,满脑子全部都是聚血蛊的身影……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间我感觉到那种吸引力攀升到了极点,整个人的身上,承担了快到了极限的速度。
这速度让我喘不过气来,感觉整个灵魂都被拉扯得扭曲,几近湮灭。
轰……
天地之间,一阵轰鸣,而后就是死一样的沉寂,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间我听到有人在喊我。
这声音无比轻柔,就像情人一般的甜蜜,它是那般的熟悉和亲切,渐渐地,音节就化作了无数的光点,最终汇聚成了一张美丽到极致的脸孔来,然后冲着我笑。
虫虫,是虫虫!
我的心中一阵狂喜,忍不住热泪盈眶,大声喊道:“虫虫,虫虫,别离开我,求你了……”
我伸着双手往前抓,却什么也抓不到,越发地觉得伤心。
我像孩子一样地哭着,而突然间,感觉到嘴唇被什么东西给堵上了——是什么东西呢?它有些柔软,还有些湿润,有点儿像饱满的气球,还有一股莫名沁人的香气,让人舍不得离开,忍不住用舌头去探索……
唔……
就在我飘飘欲仙的时候,脸上突然给人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让我一下子就从美梦中惊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瞧见一脸娇羞,犹如蒙上了一块红布的虫虫。
虫虫,是真的虫虫,也不是梦!
我从没有一刻觉得虫虫如此刻那般美丽,尽管她之前就很美,但是却有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亲近的美,仿佛画报上或者电脑硬盘的感觉,然而此刻给我的感觉,却是那么的实在,伸手可及一般。
她好像就在我面前,也在我的心中,而我,似乎也在她的心中。
四目相交,我突然间有一丝感动。
这世间,有一人,如我爱她一般地爱我,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加幸运么?
我浑身激动,有些说不出话来,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感觉嘴唇有些怪,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突然间旁边就传出了一道鬼畜般的狂笑来:“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虽然我知道在这么严肃冷静的时候笑场有些不对,但是陆言这小子的表情,实在是太猥琐了!哈哈哈,谁扶一下我,受不了了,啊哈哈哈……”
这怪笑声将一切的迷梦都给击碎,我循声望去,却瞧见那人竟然是杂毛小道。
我出来了么?
第五十四章 危机犹在
杂毛小道鬼畜疯魔一般的笑声,让我回过了神来,左右一看,才发现不但是杂毛小道和虫虫,就连姜宝也在我身边。
至于洛飞雨,则没有见到了踪影。
而我们所在的地方,居然不是那三生山,而是在白山附近的熔浆山洞之中。
我怎么会在这里?
虫虫见我醒转过来,红着脸,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我双手撑地,站起了身来,张了张嘴,说道:“我们这是怎么回来的?”
我一说话,把自己都给吓到了,那声音沙哑得厉害,就好像一长期卧床的病人一般,杂毛小道收敛住了笑声,说怎么样,死猪一样躺了好几天,感觉还是活着不错吧?
我说我睡了几天?
杂毛小道说明天就是十五日之期,你自己算一算咯?
我一默算,方才知道我睡了那么久。
不过,我先前的遭遇,应该都是真的吧?
我问杂毛小道,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坏笑,指着外面说道:“你是问我刚才你吻了虫虫的事情?好嘛,人家这几天不管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一个女孩子一声不吭地背着你;好不容易把你弄到这儿来,又一直守着你,没想到你一睁眼,就把人家给亲了……”
我说呃,我说的不是这个——洛飞雨怎么不在了?
杂毛小道撇嘴说道:“那女人啊,我从三生山中摸出了一块石头来,故意藏好,结果丫偷了我的石头就跑了,真的是不仗义——可惜她并不知道,三生山里面,连五彩补天石的毛都没有瞧见。”
我一愣,说不可能吧,洛飞雨会为了一颗石头这般做?
我狐疑地望着他,而杂毛小道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闷声闷气地说道:“鬼知道她怎么想的呢?反正我是不能理解。”
我叹了一口气,说恐怕人家早就知道了吧,只不过不想跟你继续纠缠,所以才借故离开的。
杂毛小道冷笑,说你倒是会给她开脱。
我瞧见他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你看看吧,四处留情的祸患就是,一朵鲜花都采摘不到。
杂毛小道说你小子别教训我,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说虫虫没有跟你讲?
杂毛小道说她当时就背着你,一言不发,满脸泪水,怎么问都不肯说。
什么,虫虫流泪了?
是为我而流的么?
我的心中一阵狂跳,赶忙问起当日发生的事情,才知道那三生山上并无奇特,杂毛小道耐着性子找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发现,回头就遇到了虫虫,一脸悲伤地背着我,怎么问她也不肯说话,紧接着洛飞雨就抢了他那块随手捡来的石头,然后逃离了三生石,朝着另外一边离开了去。
洛飞雨一走,立刻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而杂毛小道等人就趁着这机会,离开了三生山,一路长途跋涉,回到了白山附近的熔浆洞穴里来。
事情是如此的简单,我忍不住问他,说你就没有瞧见一个石观,观内有一个破落的殿宇?
杂毛小道说没有啊,怎么,你们瞧见了?
我回想起之前经历的种种一切,又问道:“这么说,你没有找到五彩补天石,对吧?”
杂毛小道心烦意乱地说道:“唉,我就是想闯一闯运气,没想到居然这么背,还好你特么的醒了过来,要是你真的神魂失散,成了植物人,那损失可就大了去。”
我感觉胸口有些硌,下意识地朝着胸口这儿一摸。
我摸出了一个石像来。
石像雕刻的,是虫虫的模样,杂毛小道瞧见了,忍不住笑了,说可以啊,这手艺不错,怎么,是你雕的?
瞧见这玩意,我顿时就是双眼圆瞪,有些难以置信。
倘若是我真的是神魂禁锢,为什么我在那个禁锢之地里面雕刻的石像,又出现在这里了呢?
这黄泉路上的事情,当真是神奇啊?
我死死地盯着这石像,没有回答杂毛小道的问题,他忍不住拍了拍我的脸,说怎么,难道是三魂七魄回来的时候,少了点儿什么吗?
这个时候,虫虫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过来:“你刚睡醒,喝点儿水,润润喉咙吧。”
她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碗清水来,端到了我的面前,我瞧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表情变得自然,反倒是我有些害臊,不过想起我之前的猜测,顿时就收住了心猿意马的情绪。
我接过那石碗来,一口喝干,然后将那石像递给了虫虫,说你瞧一瞧,有什么特别没?
虫虫被动地接过那石像,瞧见那人居然是活灵活现的自己,耳朵根子一下子就有些红了,而杂毛小道则夸张地说道:“拜托,谈情说爱的事情,咱能不能回阳世再说……”
“五彩补天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虫虫惊讶的叫声给打断了,听到这话儿,连旁边一言不发的姜宝也围了上来,而杂毛小道更是瞪大了眼睛,惊声说道:“你在说什么?”
虫虫指着手上的石像雕塑,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就是五彩补天石,绝对没错!”
“天啊!”
杂毛小道一声大叫,伸出手来,虫虫递给了他,杂毛小道则翻来覆去地打量着,怎么也没有想通,说这看起来不像啊?
虫虫指着那石像说道:“外面有特殊材质的石胎裹覆,所以你看不出来的,如果想知道,把它摔碎了,你就能够瞧得见——相信我,这东西的气息我最熟悉,我可以跟你百分之百地打包票,就是它!”
杂毛小道紧紧拽着,然后另外一手过来抓我,说你小子是从哪儿弄过来的?
虫虫也惊讶地说道:“对啊,我全程都在背着你,没有瞧见你身上有这东西啊,难道是放在了乾坤袋里面的?”
我摇了摇头,说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而且有的东西,我没有办法解释。
杂毛小道眼睛一转,说是不是想天山神池宫一样?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摇了摇头,他又问我,说你神魂离体的这段时间里,肯定是有什么遭遇,对吧?到底是什么,难道是去了幽府?
面对着杂毛小道的提问,我选择了回避,苦笑着说道:“有的东西,真的没办法解释,不过我们总算是找到了五彩补天石,到时候应该也能够让我堂哥恢复部分修为了吧?”
杂毛小道想了一会儿,然后将石像递给了我,说你拿着吧,回头你给他。
我没有接,说别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我这里多危险啊?还是你拿着,以你的地位,也未必有几人能够从你手中抢东西……
此物关乎我堂哥陆左的修为恢复,太过于重要,听到我的推辞,杂毛小道便没有再客气,刚准备把它收入囊中,这时小妖突然飞了进来。
她人未到,声先来:“外面暂时没有什么情况,不过陆言这个家伙,倘若他的魂再招不回来,问题可能就大发了……”
这般说着,她陡然瞧见我,吓了一大天,哇啦啦一声喊,说我靠,我这是见鬼了?
瞧见一身白羽毛、越发肥硕的小妖,我忍不住笑,冲她挥了挥手,说你没有见鬼,我回来了,让大家担心了。
杂毛小道得意地一扬手中的石像,说道:“陆言不但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这个!”
小妖眯眼瞧来,说这是什么?
虫虫报出了正确答案来:“五彩补天石,你的陆左哥哥终于有救了……”
“啊……”
小妖一声尖叫,倏然冲到了我的跟前来,用毛茸茸的脑袋直蹭我的脸,弄得我怪痒的,而这时她还开口说道:“陆言对不起,昨天我还在劝虫虫另外找个好人家呢,忘掉你这个窝囊废了,没想到你还真的能带给人惊喜啊……”
呃?
虽然听着那语气,好像是在夸我,但是怎么听,都感觉那般的别扭啊?
我是窝囊废么?
我抬头瞧了一眼虫虫,才发现她居然也在偷偷地瞧着我,见我望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去。
那娇羞模样,让我就如同三伏天吃了冰西瓜,凉爽到了心底里头去。
看来做大英雄的滋味,可真的是不错啊……
五彩补天石的出现,让沉寂的熔浆岩洞之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氛,众人的心情变得无比欢畅,也忘记追问我丢魂之后的事情。
如此一直闹了好一会儿,我感觉一阵疲倦涌上心头,杂毛小道发现了,慌忙狗腿地扶我回去歇息,又拽着小妖和姜宝离开这边,让虫虫好好照顾我。
他坏笑着带人离开,而虫虫留下来的时候,气氛显得十分尴尬。